“不答应!死也不答应!你若一死,我就抱着你从神女峰上跳下去。”
他的心砰砰乱跳,只觉一阵窒息。
“我们是两个人啊!荷衣!”他绝望地道,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去阻止她这疯狂的想法。
“我们是两个人,不过只有一个灵魂。不许你死!你死就是谋杀我!”她大叫。
“好了,荷衣!”他抱着她,推着轮椅,来到卧室。
“把我的手指和你的腿埋在一起…合葬。”她在他怀里道。
“荷衣…”他看着她,只有叹息。
“好痛呀…痛死啦!慕容无风!都是你害的!你害我少了一节手指!呜呜呜…人家从没有这么疼过…”她大哭了起来。
十指连心,果然痛不可当。
他心慌意乱地点了她止痛的穴道。咬着牙,小心翼翼地替她缝了几针,涂上金创药,用一条三尺长的软绢包扎起来。
针刺进她的伤口时,她的手指颤抖了一下,他的心随之一痛,仿佛也被那针扎了一下。
难道…难道他们真的只有一个灵魂?
他忍不住端详她那只柔软受伤的手。她的手小而纤细,柔若无骨,却很白皙。
在他的心目中,这只手比他见到的所有的手都要美丽。
如今,那小手指上已然断去一截,裹在一大团白绢之中,一点隐隐的红色从白绢里透出来。
无论他的医术如何高明,这已不再是一只完美的手。
他闭上眼,心中满是内疚,竟再也不敢往她的伤口上看。
“下次不许再这样了,荷衣。”他在她的耳边轻轻地道:“我们可以打架,你却绝不可以伤自己…知道吗?”
她仍是一个劲儿地哭个没完,已把他的衣裳哭湿了一大片。
“好啦…歇会儿再哭罢。来,先喝杯茶润润嗓子…”他给她端来一杯茶,哄着她喝了一口。
她喝完了,停了一会儿,果然又抽泣了起来。
“还真接着哭呢!行了啊,楚大侠。”他拿起毛巾给她擦了一把脸。
她将毛巾一推,拿着他的手捂在自己的眼睛上。
他的手一下子就满是鼻涕眼泪,湿漉漉的好象刚从水盆子里捞出来的一样。
“你坏!你坏死了!”她呜呜地道:。
“子悦也没你哭得惊天动地…”他一边摇头,一边举着她的左手,替她止血。
她抬起头,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从来不哭?”
他淡淡地道:“我不会。”书旗提供阅读http://.bookqi./
“你哭!你哭!哭一次给我看!”她拧着他的胳膊道。
他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头,道:“折腾够了就去睡罢。很晚了。”
“谁折腾啦?谁折腾啦?明明是你招出来的!”
“好罢,是我招的。我错了。”
他还想再检讨一番,她忽然抱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肩上使劲地咬了一口。
“噢!”他痛得叫了起来。
她拿着药膏轻轻地涂了涂自己留下的一排牙印,道:“下次你再敢这样,我就再咬。”
他皱着眉苦笑。
然后她乖乖地钻进了被子,道:“我困了…给我讲个故事罢…”。
他坐到床边,替她除去外衣,盖好了被子,仍旧举着她的手,道:“上次咱们讲到哪儿了?”
“慕容大侠骑着马飞驰在峨眉山上…”
“唔。那峨眉山上开满了杜鹃,还盛产茶叶,最有名的便是‘峨蕊’、‘云雾’和‘竹叶青’这三种,沏时碧绿澄明,进口清香淳厚。话说那慕容大侠到峨眉山来,当然不是为了茶叶。原来,除了茶叶,峨眉山洗象池内的黄连堪属极品,此外血藤、川芎、贝母、天麻、细辛亦不在少数…”
“你的大侠为什么每次上山都是采药啊?能不能干点儿别的?”她翻了一个身,抱着枕头,将脸朝着他,眼中的泪水未干,却笑了起来。
她真的笑得好快。他默默地想到,她总是一幅一点也不发愁的样子。
“好罢。慕容此行,当然不为采药。只因峨眉山上住着一位天下第一的剑客楚大侠,此人乃是慕容的死对头。他们约好次日清晨在峨眉山的金顶比剑。且说那一日惠风和畅,天朗气清,他将一柄锋利的飞刀藏在口中,在山脚下瞄准了方向,准备口吐飞刀,三千里外取人首级…”
“是不是这一回我又输啦?”荷衣笑着打断了他。
“当然啦。”慕容无风道。
“为什么每次你讲的故事里,输的那个人总是我?”
“嘿嘿,因为是我讲故事。”
“哈哈哈…”她咯咯地笑得喘不过气来:“你真逗…笑死我啦!”
他有点发愁地看着她。
荷衣是不怕流眼泪的。
她笑得那么开心,刚才发生的事情好象已经忘掉了。
过了一会儿,她好象想起来了一件事,道:“啊!糟啦!”
然后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道:“我要去接吴大夫!飞鸢谷里的比武想必已经结束了!”
慕容无风愣了愣,道:“吴大夫会在飞鸢谷?”
他还想再问一句,荷衣人影一闪,早已冲出了门外。
他连忙对着门口道:“荷衣回来。”
“什么事?”那人影又闪了回来。
“叫谢停云去接就好,你刚刚受了伤。”
“还是我去,谢停云不方便。”那影子一晃,又消失了。
叫一个大男人抱着娇滴滴的吴大夫飞过沼泽,荷衣觉得不大妥当。
(2)
月光静静地洒在沼泽中的那片空地上。
远远地看去,空地就象一个白色的舞台。
吴悠将自己紧紧地裹在一件纯黑的斗蓬当中。斗蓬的帽子垂下来,挡住了她大半张脸。
她站在离空地中心较远的一棵大树旁边。她的周围零零散散地站着几个完全陌生的人。
然后她发现其实不必那么紧张,站在空地上观看的人,彼此似乎都不认识。
无人交谈,大家全都是双拳紧握,双唇紧闭,神情严肃地直视着空地的中心,等待着比武的开始。
已是子时正,所有的证人和客人都已到齐,唐潜却一直没有露面。
龙澍突然大声道:“子时已到,傅公子早已等在这里。唐潜为什么还不到?莫非是怯敌不来?”
他的两个儿子中午中了唐门的毒砂,送到云梦谷时老二龙补之的一只手已烂得只剩下了一截白骨。虽经大夫们全力施救之后,性命已无大碍,那一只手却肯定是废了。
龙澍一想到这件事就气得血脉贲张,龙家的暗器在江湖上也是大名鼎鼎,这一回若不是在狂欢滥饮之中,失了警惕,岂能轻易着了唐家的道儿?
唐淮冷冷地盯了龙澍一眼,沉声道:“唐门从没有临阵脱逃之辈!”
龙衍之道:“唐门的人什么下三滥的事情都做得出,临阵脱逃又算什么?”
唐淮刚要接口反击,忽听一人淡淡地道:“你们谈的那个人,是我吗?”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那个从唐家兄弟身后慢慢走出来的人。
唐潜。
他穿着一件纯黑的丝袍,却系着一个红色的腰带。手上拿着一把鳄鱼皮吞口的刀。
月光正照在他高高的额头上,他的表情看上去很温和,还带着点笑容。一双眸子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虚寂寞之意。
尽管他竭力掩饰,大家还是注意到,他走路的时候右腿有点儿跛。
一点。只是一点儿。
可是他是怎么静悄悄地越过这一片沼泽到了这里,就不为人所知了。
这地上站着的全是天下一流的轻功高手,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是怎么来的。
而他却已经到了。
“那瞎子终于来了。”龙衍之回头向龙澍大声道。
其实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唐潜是个瞎子,龙衍之却故意要把这两个字说得很响。
唐潜笑了笑,不予理睬。走到小傅面前,道:“我来了。”
小傅看着他,道:“幸会。我是小傅。”
唐潜点点头,道:“我是唐潜。唐家的唐。”
小傅道:“你是隐刀与潜刀两位大师的传人?”
“不错。”他顿了顿,道:“傅公子与当年天下第一刀傅红雪也有关系?”
小傅道:“不错。”
唐潜一笑:“看来我们的师门旗鼓相当。”
小傅想了想,又道:“你是瞎子?”
唐潜道:“从小就是。”
小傅道:“又是跛子?”
唐潜道:“嗯。”
小傅道:“又瞎又跛,你怎么练刀?”
他是个年轻人,比唐潜年轻好几岁,在塞外长大,说话很直,也很呛。
唐潜道:“当年的傅大侠也是一个跛子,他好象还有别的毛病。不过,他的刀法仍然很好。”
小傅怔了怔,道:“今天比武,我不会用左手,因为我不想占别人的便宜。”
唐潜淡淡道:“你最好两只手都用,不然你会输的。”
他的脸板了起来,好象有点生气的样子。
小傅道:“时间已到,请。”
“请。”
“呛”的一声龙吟,两人同时拔出了刀。
然后众人眼睛一错,两个人影已然飞了起来,横掠十丈,到了沼泽之中。
这虽只是鄂西一大片云梦泽地之中的小小一块,沼泽就是沼泽。
在沼泽上比刀比在陆地上肯定要难得多。
这看似平静的旷野实际上却是一大片缓缓流动的污泥。 污泥搅动着树木的残枝与动物腐败的尸体,沉入到地底的最深处,却释放出一个又一个的气泡。
偏偏在这最阴暗的夜影之下,沼泽上生长着一丛丛长满倒刺的蕨草与葛藤。散发着一种古怪诱人,却近乎死亡的气息。
那两个身影在沼地上飘浮,足尖不时地从蕨草上点过,尤如两只蜻蜓在花丛中穿梭。
吴悠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唐潜腰上的那一条鲜红色的腰带。她不得不承认,尽管她完全是个外行,这一战也很值得一看。
可是在沼泽外和平地上的人,却不一定能将这两团黑影与沼泽上的夜色分辨出来。实际上,大家只听见了不时传来的刀声,却并没有看清楚两个人的动作。
“你说,唐潜会不会突然使出暗器?”龙衍之假装对龙熙之道,嗓门却大得刺耳。
“十之八九。他把小傅引向沼泽,原本就是居心叵测。”龙熙之道。
人群中果然有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
私语之声刚起,又很快安静了下来。因为那两团黑影已然回到了平地上!
交织的刀光中,火星四溅。
小傅的手慢了下来,而且他一直往后退。
内行的人已看出唐潜占了上锋。
眨眼间三十个变化一闪而过,刀光与人影仿佛风卷乱花一般地穿梭着。
突然小傅向前猛跨一步,奋力一击!
刀光一闪,消失。
两个人忽然都停了手。
小傅脸色苍白,道:“你赢了。”
唐潜淡淡道:“承让。”
他的话刚一说完,小傅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大家好象还没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顾十三已然抱起了小傅,消失在沼泽之中。
唐淮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已杀了他?”
唐潜道:“没有。”
第八章
(1)
唐淮想说什么,看着唐潜的脸色微微一敛,只好忍住。
这个人平日看上去很温和,也很少得罪人,生起气来,脸上会有象他父亲一样严峻冷漠的神色。唐家的兄弟从小谁没被唐则剋过?被他执行过家法的也为数不少。大家见了唐潜心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位脾气冷峻,一板一眼的三叔。
以隐刀潜刀的名气,他们夫妇俩想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另立门户易如反掌。唐门的余荫对他们而言只是一种负担。
可是唐则却是一个很传统,很晓得韬光养晦的人。他是个的的道道的蜀人,说蜀语,吃蜀菜,平生只爱喝蜀郡的名茶‘鸟嘴香’。他的卧室里有四个大字:“乐则思蜀”——便是这个意思。只可惜他的夫人却始终讲一口地道的扬州话,几十年后虽也掺了些蜀音,变化却并不大。她绝不吃一粒辣椒和花椒。也不许儿子沾半点辣味。为此,唐则只好屈从。不过,他每隔两天就会跑到蜀仙阁里去点一个麻辣牛肚打打牙祭,顺便喝几杯酒。自从有了这个儿子,夫妇俩的后半生几乎很少出门。
唐渊死后,唐三是刑余之人,所以唐淮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唐门的老大。他当然知道唐潜在唐门的地位。刑堂的堂主历来眼中只有唐门家法,就是掌门人的话也敢顶撞。
是以他虽认为小傅是云梦谷的力量,应当痛下杀手,可他初掌唐门,势力未隐,唐潜又是锋头正健,他不得不尊重他的作法。
这一战结束得太快,不论是远处的人还是近处的人,看了都觉得很不热闹很不过瘾。只有极少数的几个内行才明白其中的惊心动魄。是以刚一战完,人群就迅速地退场。不一会功夫,飞鸢谷就变得格外冷清了起来。
此时月笼寒山,冷光连野。烟横远岫,万物沉寂。
秋虫的低吟也仿佛被渐起的霜露死死地冻住。
旷野中只有一道一道的流风穿林度谷而来,摇着树杳沙沙作响。
夜凉如水,杂着远处偶起的猿声,令人倍感凄恻。
平地上的人原本互不相识,比武之地亦终不似有钱人家的酒会,可以把盏,可以流觞,可以歌舞,可以倾谈。大家匆匆地打了一个照面,便各奔东西。
大家都注意到,有一个穿着纯黑披风的女人,静静地站在树阴下。
江湖中的女高手并不多,几乎是屈指可数。这几个人若是出手,武功高强的男人也不一定是她们的对手。
所以这种女人脾气会很大,根本惹不得。而且,她的们嫁的男人也会很厉害。
大家便不敢冒然地去和这个神秘的女人打招呼。
站在大树下的吴悠当然不明白武林人物的这一当子计较。她只是胆小,一直等着荷衣过来接她。
荷衣说去去就来,她却去了很久也没有回来。
在这当中,吴悠眼睁睁地看着山水与表弟同时离去,却没去和他们打招呼。她不想让一个男人抱着自己走出沼泽。
渐渐的,四周只剩下了陌生人。书旗小说网提供阅读http://.bookqi./
后来,陌生人也走光了,四处一遍死寂。只有唐门的几个兄弟还停在原地低声地交谈着什么。
她低垂着头,将自己完全包裹在披风之中,精灵一般地隐身于大树阴影之下。
夜雾弥漫,微云满天,月光渐渐地暗淡了下来。
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悄悄地向她袭来。她的全身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
她出身书香门弟,又是官宦之后,从小接受的是最正统的教育,十五岁以前从未单独出过门,也绝没有深夜外出的习惯。
如今一群师门仇敌就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平地上,背对着她窃窃私语,还装作一幅完全没有发现她的样子。
她知道自己很引人注目。比武的时候就老有人回过头来,趁她不注意,偷偷地看她一眼。
是以所有的人都知道这里,这棵树下,有一个黑衣女人。
瞬时,她的脑中便闪过一道阴影。
那是一个她曾经医治过的一个女人…被人强奸之后精神失常。尽管她治好她所有的外伤,次日,当她捧着药去看望她时,那女人已在自己的屋内悄悄地上吊。
想到这里,她开始摸索自己的荷包里有些什么东西。
只有几星沉速,一块手帕。
临行时有荷衣作伴,她什么也没有带。身上竟没有一件防身之物。
她悄悄伸出脚探了探,弯下腰来,捡起一块石头藏在怀里。
“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咬舌头自杀。”——她心里暗暗道。
这法子她虽然从书上看过多次,却从没见人真的试过。
咬自己的舌头?…那会是什么样子?
眼一闭,仿佛听见“啪”的一声,一截舌头掉在地上,一口鲜血吐出来…壮烈…冷风四起,裙带番飞,她缓缓地倒了下去,溅起一地尘埃。
荷衣正好赶到,扶着她的尸体大哭。入敛。她静静地躺在棺材里,神态安详,好象琥珀中的一只蜜蜂。
他呢?他怎么样?他会流泪么?
她连忙睁开眼,口中忽然有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咸味。
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惊喜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上面有一根金钗很是尖利,只可惜是纯金的,太软。她还是把它拔了下来,藏在手中。万一有什么事,至少她还知道有一个穴道一刺就死。那样死掉会不怎么痛。
不过她面目会扭曲成一种可怕的样子。
她曾见过一个男人这样死去,脸上所有的线条和孔穴尤如一朵怒放的鲜花或一圈骤然激起的涟漪向四面散开。那神情仿佛是在盛典中吃错了东西,或祭祖时肚痛发作。总之,小丑的脸也没他看上去滑稽古怪。
他死的时候明明很悲壮,大家瞻仰他的遗容,又忍不住偷偷地想笑。
人生的经验有时候并不朝着某一个主题聚拢,这实在是一件遗憾的事情。
不,不,她接着想,那会很不好看。太难看了。太没有水平了。一个大夫,一个成天与死打交道的人,死的时候却不会让自己好看一些,学医都学到姥姥家去了。
他若见她脸上的这付神情,会怎么想?“你不该刺那一个穴位。”他也许会生气地在心里暗暗地说。然后他匆匆地扫了她一眼,“砰”地一声盖上棺材,掉头而去。
你的技术呢?
她被自己的想象猛然一震,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跳动了起来。
怎么办?我怎么办?她的大脑翻腾着。
渐渐地,她松了一口气。唐门的人显然没有发现她。他们陆续地离开了。最后,唐潜也慢慢地向沼泽的边缘走去。
天上的云越来越多,天也越来越暗。要不是那一块地很空旷,她几乎分辨不出树影与人影了。
她浑身发软地倚在树上。一边观察着唐潜的脚步,一边绝望地等着荷衣的到来。
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啦?他发现了什么?
她屏住呼吸,心砰砰乱跳,觉得自己已紧张地快晕过去。
然后,他忽然转过身,向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已吓得不敢动了。
他的脚步很坚定,好象知道这里有一个人。等他走到她面前,神情却犹疑了起来。
她一动不动,屏住呼吸。好象只要这样一做,自己就可以在这瞎子的面前消失。
是真的消失了么?
小时候,她经常玩躲猫的游戏。这已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但他缓步向她走来时,她好象被那个抓猫的人突然逮住了一般,不由自主地尖叫了一声,掏出怀里的石头向他的脑门上砸去!
他的手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道:“我们认识?为什么你一见我就要动手?”
她大叫一声,道:“你别碰我!你若再碰我一下,我就咬舌头自尽!”
他淡淡地笑了笑,道:“原来是吴大夫。”说罢,放开了她的手。
趁这当儿,她却抓起手中的金钗向他的喉咙刺了过来!
他只好又抓住了她的手,将金钗从她的手里夺走。
然她只好…用脚踢他。她当然知道男人有个地方是很怕踢的。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向那个地方踢了过去。
他伸出一只长腿,挡住了她的脚,轻而易举地避了过去。
“果然是大夫,踢人都踢得比常人讲究。”他笑着道。
“你…你想干什么?别动什么坏心思,荷衣马上就要过来接我了。”她喘息着道,心咚咚直跳。
他不为所动,抱着胳膊,怡然地道:“我只是在想,昨天的那一刀,我是现在还给你呢?还是…”
听了这句话,她掉头就跑。
浓云早已挡住月光。天黑如漆,她心乱如麻。拔足狂奔,不辨东西。等她明白自己跑错了地方的时候,已经晚了,她的两只脚已然陷到了泥沼里。
她越是想拔出腿,越是陷得快,顿时,泥沼已淹没了她的膝盖!
“救命啊!”她紧张得大叫了起来。
然后她身子一紧,唐潜已然将她从泥里抱了出来,放回到陆地上。
“我没要你救我的命!”她尖声道。
还没等唐潜会过神来,已狠狠地吃了吴悠一脚。
然后她扭过头,拔腿就逃。
“林子里面有狼…”他在她身后交待了一句。
她气喘吁吁地又奔了回来。
“狼…狼…在哪里?”她跺跺脚,道:“唐潜,你究意想干什么?”
他淡淡地道:“我只是想问,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害不害怕?要不要帮忙?”
“哼!唐门的人,会有那么好?你不过是想…是想图谋不轨!你给我听着,姓唐的!你若是敢对我无礼,我宁肯给狼咬死,也不会受辱!”她朗声道。
“啧啧,这话听起来不错,很壮烈。”他又开始笑,接着道:“既然你不害怕,也不需要帮忙,那我就告辞了。”
说完话,他转过身去,真地就走了。
他的腿还是有些跛,实际上,跛得有些厉害。
她想自己昨天扎的那一刀。
“喂!唐潜!”她忽然又大叫了一声。
他转过身来,道:“又有什么事?”
“你能不能…能不能带我…带我到沼泽那边去?”她的声音小得好象蚊子哼哼,“我一个人呆在这里…很…很害怕。”
他走过来,道:“你会不会轻功?”
她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发现他还在等她回答,这才想起他是瞎子,看不见,便道:“不会,一点也不会。”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凑这份热闹?”
“我只是想来看一看你是怎么死的,如此而已。想不到你居然没死。真是奇怪。”她大言不惭地道。
“这话听起来不大厚道。”他摇了摇头。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来就是!你管得着么!”
“我带你过去要抱着你,你不介意罢?”他慢吞吞地又说了一句。
“给!”她拉着他的手,递给他一样又轻又软的东西。
他摸了摸,道:“这是什么?”
“手套,戴上它,你就可以抱我啦。”她振振有辞。
“我从来不带女人的手套。”他将那一团东西往她身上一掷。
“我数一、二、三,你自己决定要不要跟我走。”他淡淡地道:“一。”
“戴手套又怎么啦?你为什么不肯戴?”她不依不饶地道。
“二。”
“难道我会怕你?难道没有你,我就不敢呆在这里?笑话!”
“三。”
“好罢,没手套就没手套…”她投降了。
他抱起她,从沼泽上飞掠而过。她吓得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
她这一辈子从没有被一个男人如此地接近过。他的身上有一股潮热,大约是刚刚与人动了手,浑身散发着一种只有男人才会有的味道。她满脸通红,神魂颠倒,禁区不住胡思乱想了一通。
越过沼泽之后,他将她轻轻一放,道:“到了。”
“谢谢你。”她小声道,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再见。”他道。
“再见。”她道。
他往西走,她往东走。
“喂!”她又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吩咐?”他站住脚。
“这里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黑?为什么伸手不见五指?”她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树影,声音颤抖了起来。
“因为现在是半夜。”
“我…我根本看不见路,你…你有没有火折子?”
他歪着头,抱着胳膊,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笑什么?”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