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并不能改变贺兰静霆在她心中的基本印象。那就是,他是一只毛绒绒的大狐狸,而且是一只长满胡须的老狐狸。狼和狗是他的同类。无论看上去多么英俊可爱、财色迷人,他只对皮皮的肝脏感兴趣。
腕上的红珠似乎跳动了一下,虽然相隔百米,皮皮觉得,贺兰静霆一定是发现她了。但他的脸上毫无异态,仍然专心地打着电话,那只打了石膏的手也不闲着,居然拿着一杯咖啡。
看着看着,皮皮忽然觉得自己应当过去打个招呼。毕竟贺兰静霆也算是个熟人。毕竟他曾经救过她。无论他属于哪一类野兽,毕竟,他没碰过皮皮。
她甚至对他产生了一点同情。莫大的世界,漫长的时光,他就这么孤零零的生活在一个完全不属于他的世界里,忍受着寂寞与黑暗。是人是妖,都不容易。
离演唱会开始还有一刻钟,皮皮想,过去打个招呼不会耽误她什么,便直直地走过去,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嗨。”
“嗨。”贺兰静霆挂掉手机。
“手受伤了?摔跤还是车祸?”她问。
“骨折,快好了。”他淡淡地说,向她微微皱了个眉,“我最近有点倒霉。”
“我不记得你还喜欢喝咖啡。”
“里面装的是冰水。”他笑笑,向她扬了扬手里的杯子,“是不是很酷?”
皮皮失笑:“酷毙了。”
贺兰静霆将手机的按了几下,将信号改成震动,然后漫不经心地问道:“近来过得好吗?”
显然他只是寒暄,皮皮却当了真,站在那里眉飞色舞地谈起了自己考研的经过,讲了足足十分钟。贺兰静霆倒也不烦,露出感兴趣的样子,还不时地问她各种各样的问题。最后他说:“所以你今天来这里面,是想放松一下。”
皮皮点点头,问道:“你呢?你来这里干什么?也是来放松的吗?”
“我是来修炼的。”
“修…炼?”皮皮诧异地看着他,压低嗓音,“贺兰静霆,你该不是想在这里干什么非法的勾当吧?”
“哦,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连忙解释,“我只是喜欢在人多的地方练习吐纳。最理想的场合是大型球赛,气场好,男人多,阳气旺盛。摇滚歌星的演唱会、学校的食堂、火车站或地铁站是第二选择。我偶尔也去餐馆或迪斯科舞厅。”
“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诚实?”皮皮忍不住堵住耳朵。
“诚实是一种优良的品质。”
“可是你修炼的时候,会打扰…或者说会损害他人的健康吗?”
“人多的时候不会。我很小心,我是个遵纪守法的狐狸。”
皮皮扑哧一下笑了:“那你就好好修炼吧。我先走了。”
“等等,我身边正好有空位,你愿意陪我的一起看吗?”贺兰静霆忽然说。
“不愿意。”皮皮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头,“我要考试,近来我非常需要一个完整的大脑。”
“那好,不打扰你,再见。”他很潇洒的挥了挥手。
看来和人聊天是有必要的。只是简单地聊了几句,皮皮的心情顿时变得很轻快。
走到检票口时她回头看了贺兰静霆一眼,却怔住了。
他一直站在原地。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盲杖,辨认了一下方向,也慢慢地向检票口走去。
体育馆的大门站满了人,即使凭着盲杖贺兰静霆也走得很谨慎。他不想撞到人家,偏偏有不少人在他的身边挤来挤去,他一向自信的脸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态。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情景,皮皮的心头闪过一丝尖锐的痛。她明明记得日落之后,贺兰静霆是可以视物的。现在明明是夜晚,日头早已落尽了,为什么他还看不见呢?虽然他嗅觉灵敏听力强大,可在这人声沸腾、气息混乱的地方,他会迷路吗?
想到这里,她蓦然转身,拨开人群来到贺兰静霆的身边,一把牵住了他的手,低声说:“贺兰,往这边来。这边人少。”
他微微一怔,站住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为什么你还是看不见?”她轻轻问。
贺兰静霆似笑非笑地抬起头,嘴边掠过一丝揶揄:“皮皮,你的同情心是不是有点太强了?”
“你的手受的是很重的伤吗?严重到影响了你的视力吗?”她继续问。
“这个你关心吗?”他眉头一挑,硬生生地放开她的手。
“我当然关心啦!”她大声地说,“怎么着我也算是认得你,如果你受了伤,怎么着我也得管管你,对吧,贺兰静霆?”
“既然你想管我,何妨一口气管到底。”贺兰静霆笑得更加诡异,“你嫁给我,好不好?”
“呸!”她踢了他一脚,“我叫你贫嘴。”
她很生气,下意识地按了一下他受伤的手臂,他痛得直咬牙。她赶紧松开手:“说说看,你是怎么受伤的?和人打架了?”
他答非所问:“演唱会你还看么?已经开始了。”
“你怎么知道?”
“我听力好。”
“那就别磨蹭了。”她嘟囔了一句,牵着他的手,带他进了露天体育馆。
想不到有钱的贺兰静霆买的票居然比皮皮的还差,在最后一排。入场的人已进了大半,他们俩在人群中穿梭,一步一级地往上走,找到座位坐定,皮皮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坐在了半空当中,恨不得要带个氧气瓶。往下一看,舞台只有巴掌那么大,里面的人变成了图钉那么大的点。所幸馆内装有先进的音响,舞台上还有一个巨大的屏幕。NK乐队的主唱是个艺名叫作“阿归”的性感男生,声线淳厚细腻,带着浓重的古典腔调。四十岁以下的女人全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皮皮自然不例外。阿归的第一曲才唱到一半,她就跟着下面的粉丝团一起尖叫,“阿归阿归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边叫边将手里的围巾舞来舞去,又唱又跳,一副发烧级狂热粉丝的模样。
第二首“朱雀街”是慢曲,由阿归独自抱着吉它清唱。这是他的成名作,富含深情,饱带苍桑,像他的嗓音,清纯而忧伤,高音飚到极致,微微一转,翩翩跹跹地折下来,真是一唱三叹的缠绵,掏心掏肺的熨贴。皮皮百听不厌,曾创下一夜间听了八十五遍的记录。曲好,词更好:
寐里霓裳飘带, 太液歌飞桃花。 露上秋千架。
丝路天涯, 风举寒衣乱, 青釭影里红线绵, 纤手成霞。
一羽鸿书衾边斜,听胡笳。
夜漏声催霜华,点点蹄铃踏梦,踏梦归来,长安月下。
长安月下,是谁家。
而人群中的贺兰静霆却坐得很安静,他摘掉了眼镜,一向半闭着的双目完全睁开了,全神贯注而又漠无表情的直视前方。从头到尾,整整两个小时,他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任关皮皮在他身边如何地跳跃尖叫,他只当是没看见。
演唱会行将结束,皮皮从包里拿出光碟挤到最前排,伸出长长的手,索要签名。可是无论她怎么挤都给更前排的人挡住了。其中还有个粉丝很不客气地推了她一下,正好将她推出阿归臂力所及的范围。
皮皮怏怏地走回坐位,一边喘气一边叹息。贺兰静霆站起来,说:“你没拿到签名吗?”
“没。人太多了,根本挤不进去。”
他淡淡一笑:“明知如此,你还凑什么热闹。”
“人家是归归的粉丝嘛!我最喜欢他的‘朱雀街’,还喜欢新专辑里的那句‘一点疼一点爱,一路都问你在不在。’”
贺兰静霆失笑:“你不觉得那句很肉麻?”
皮皮靡靡地说:“要的就是那份肉麻。”
歌手已经退场,听众渐渐地散了。皮皮心情甚好,牵着贺兰静霆的手,一路引着他走出了大门。还很关心地问他:“你需要我替你叫辆出租吗?”
“不用,我还要见一位朋友,自己散步回去就好。”
“可是,这里离你的住处很远呢。”
“那你愿意陪我走一段吗?”
“你不是要见朋友吗?”
“是他想见我,就说几句话而已。”
皮皮心里想,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说今晚她也没有别的事:“好吧。”
她依然牵着他的手,慢慢地沿着街边散步。默默地走过一个夜市,路上行人很多,街头的小店不时传来叫卖的吆喝。贺兰静霆的手很温暖,指腹有些硬,细细抚摸可以感觉到上面的纹路。他的身上仍然飘着那股深山木蕨的气息,越是靠近越是清晰可闻。
“你的朋友说好在哪里见你吗?”走了大约十五分钟,贺兰静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接到任何电话,他好像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贺兰静霆说:“他来了,就在我们的背后。”
果然,一辆黑色的加长轿车在离他们不远处停下来,走出一个戴着墨镜的青年。
皮皮一下子呆住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信自己看见的人没错。
是那个阿归。金碧辉煌的阿归,闪闪发光的阿归。皮皮顿时心跳加速,面色绯红。
他没有穿亮晶晶的演出服,而是换了一件灰色的套头衫,走路一晃一晃地,和街头的小青年没什么两样。皮皮本来也没有近距离见过他,但每张CD上都有阿归巨大的头像,她不可能认错。
“嗨,阿归。”贺兰静霆上前打了个招呼。
“先生。”
皮皮觉得阿归的语气很奇怪。他在歌坛以叛逆出名,摇滚的歌词里满是粗话,见了贺兰静霆,神态却像学生见了老师那样毕恭毕敬。
“这位是关小姐。”贺兰静霆介绍道。
“关小姐,您好。”阿归向皮皮笑了笑,笑容很腼腆。
“小姑娘想要你的签名。现在方便吗?”贺兰静霆说。
“当然当然,”他掏出笔,殷勤地问:“小姐,您需要我签在哪里?”
皮皮立在那儿,一直很花痴地看着他,半晌才回过神,忙从包里掏出预先准备好的CD递上去。阿归大笔一挥,在每张CD上都签了字,还写了长长的祝福。
皮皮激动得双腿发软,看着他签完,掏出相机,得寸进尺地说:
“阿归哥哥,那…请问…我可以和您合个影吗?”
“没问题。”
她拉了一个路人给他们照相,咔咔咔,不同的角度,一连拍了三张。
“恭喜你,演唱会开得很成功。”贺兰静霆说。
“过奖了。”阿归垂首,低声道:“先生,您需要我送您回家吗?”
“不用。”
“下次的演唱会在北京,先生您有空光临吗?”
“嗯…恐怕我去不了。”
阿归没有坚持,只是说:“先生,阿归需要您的祝福。”
贺兰静霆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祝你一切顺利。”
“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
“那么,阿归告辞了。”
“请等一下,”皮皮赶紧说,“阿归哥哥,我能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吗?”
阿归看着她,很温柔地说:“请讲。”
“‘朱雀街’那么美,那么动听,请问您是从哪里获得的灵感?”
阿归想了想,道:“那是一首很老的曲子。”
“哦?”
“也许您得问一问您身边的人。”阿归道,“词和曲都是他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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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注:“朱雀街”乃龙空散文版版主凌天笑先生所作,定柔甚为喜欢,就剥削过来了。注明出处,并非抄袭。

24

青石板的路上是晦暗的灯光。转过一条街,顿时冷清了,只有他们自己的足音。
不知为何,当知道是贺兰静霆写了那首“朱雀街”时,皮皮忽然有一点点失望。本来有很多问题想问,一下子都吞回了肚子里。这种感觉就像你很喜欢一本书因此喜欢上了那本书的作者,结果他却突然告诉你这那书不是他写的一样不自在。皮皮喜欢阿归就是因为那个“朱雀街”,然后就成了铁杆粉丝。她做过所有铁杆粉丝都做的事:收集CD,收集海报,收集新闻和照片。知道他的生日、知道他的口味,知道他最喜欢的颜色和电影。其实阿归不是经典意义上的美男。除了那张性感的脸和声线,他的个子有些矮,学生气也很重。但他有一双忧郁多情的眼睛,皮皮对他的喜欢就如一江春水脉脉远山,滔滔不绝连绵不断。喜欢的女歌手她换过很多个,王菲、林忆莲、蓝心媚直至如今的田震,但男歌手只此一位,别无分号。所以,一听见“朱雀街”不是阿归写的,皮皮对他感觉顿时全没了,有点像失恋。
一路上她都提不起精神说话,只是默默地牵着贺兰静霆往前走。她不敢走得太快,毕竟贺兰什么也看不见,只是盲目地跟从她。步子一快就显得自己不耐烦了。她小心翼翼地选择平坦、没有沟渠的大道,避开充满行人和地摊的夜市,为此宁肯绕道。结果转了几弯之后她有点迷路,步子禁不住缓下来,东张西望,寻找标志。贺兰静霆这才说:“往右转,走出去应当是东门街。”
皮皮一顿,停下来:“你怎么知道?你能看见啊?”
“东门街有个清真牛肉馆,气味在右边不远处。”
“这城里至少有一百家清真牛肉馆吧?”
“是东门街的那家,我肯定。”
贺兰静霆超凡的嗅觉,她当然相信,便拉着他向右转,拐进了一条黑魆魆的小街。左边临着马路,右边是一排安静的办公大楼。后面大约是住宅区,皮皮听见了几声狗叫。
“这里有狗。”皮皮捏了捏他的手。
“拴着呢。”
“这狗真聪明,老远都能嗅出你来。”
“…”贺兰静霆转身看了她一眼,面寒似铁。皮皮赶紧闭嘴。
走了几步,她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个‘朱雀街’真是你写的吗?”
“嗯。”
“曲子也是你写的?”
“嗯。”
“你会很多乐器吗?”生怕他会觉得自己问得太多,皮皮又说:“我什么乐器也不会,不过我很喜欢音乐。尤其是流行音乐。”
“我曾经喜欢过音乐。”他心不在焉地说。
“那你会弹古筝吗?七根弦的那种?”皮皮忽然想起高一时候的一次文艺表演,汪萱穿着古装弹过一次古筝,那优雅的样子把全班的女生都羡慕坏了。皮皮于是回家吵着也要学古筝,奶奶带着她找了位老师一打听,一个小时一百块,且不谈古筝本身的价钱。不用奶奶暗示,皮皮就自动作罢了。
“那是古琴。筝一般是十二根弦,瑟是二十五根弦。”
“为什么要写那么忧伤的曲子?你有什么伤心事吗?”
“女士,你是在打听我的过去吗?”
“嗯,说出来,我好开导开导你。”她转过头,好奇地看着他。
他的反应有些奇怪,转过头去,避开了她的目光。
显然这不是他喜欢的话题,便一字也不答。
“你们狐族…嗯…和人一样,也谈恋爱吗?”越是神秘越是有料,皮皮对他更感兴趣了。
“谈啊,”他说, “现在正是季节。”
“你是指Mating Season (□季节)吗?”不好意思说中文,皮皮差点把笑呛到喉咙里。
他看了她一眼,说:“是的。这很好笑吗?”
“倒也不是…”皮皮窘到了。
“人类也有发情期,只不过为了文化的需要,都压抑到潜意识里去了。”
“这是弗洛伊德说的吧。”
“他说得挺有道理。”
“那你们,信仰什么?”
“我是修仙的狐狸,当然信道。”
“道?是道家的道吗?”
“‘天地与我共生,万物与我为一。’我很喜欢这句话。”
“就是那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吗?”皮皮庆幸自己总算认真学过大学语文,读过一点《老子》。
“不是,”贺兰静霆摇头,“正好倒过来。我们所说的道从来没有开端,也没有结束。世界是根状的,像爬满墙壁的青藤,又像水中交缠的水草,没有主茎,也没有枝茎。每一条茎都可以变成一个独立的主茎,每一条根也可以发展成另一个根系。——我们可不喜欢像人类那样把什么都想成一个统一的。”
这几句话很费咀嚼。皮皮顿时觉得贺兰静霆很深奥:“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你们狐族人人都接受的想法?”
“怎么想是自己的事,为什么要人人接受?”他扬了扬眉,摘下眼镜,插入裤子荷包。
月光在他脸上投下一道阴影,令他的眉宇更加分明,显示出雕刻般硬朗的直线。那股若有若无的木蕨香气骤然间浓郁起来。
“今夜的月光很好,晒了这么久,你是不是觉得好些了?”皮皮问。
“什么好些了?”好像没听清她的问题,他侧耳过来。
“你的手,还有眼睛。”
“没有。”
那条街越来越窄,也越来越暗,她忽然听见身后有几个杂乱的脚步。她顿时警惕起来,拉着贺兰静霆快步向前走,想甩掉身后的人。
那几个脚步也加快了,几乎是小跑,离他们越来越近,且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皮皮低声说:“糟了,贺兰,我们有麻烦!”
没等他回答,她又说:“快把你的钱包给我,看样子他们是要钱的。”她掏出了自己的钱包,里面有三百块钱,她抽出两百放到荷包里。
贺兰静霆的手却没有动:“我为什么要把我的钱包交给别人?再说我也没有钱包。”
皮皮这才想起贺兰静霆憎恶一切皮制品,自然就没有钱包。他的钱和卡就塞在荷包里,还抱怨说既然人类发明了荷包,又何必发明钱包。
可是,这是讨论问题的时候吗?
“听着贺兰,你手臂有伤,眼睛也看不见,后面有三个人来意不善,咱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好吧。”
他想了想,很老实地从兜里掏出了一叠纸币,塞到皮皮手中,同时晃了晃手机:“我们是不是应该报警?”
“来不及了,肯定是忙音。如果真的打起来,你自己先跑。我会一点散打,估计可以抵挡一阵。”皮皮很英雄地拍了拍他的肩。
贺兰静霆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对不起,我没听清。你是说——你保护我?”
“当然啦。哪次不是我保护你,贺兰同学?”
“我好像有点感动。”他说,“这是要还的人情吗?”
“不要还。免费的。”
这半年的时间里,除了准备考研,皮皮还参加了一个散打班。起因是佩佩给了她一张体育中心的年卡,最低级别的那种。除了健身和游泳,只能参加一些初级学习班,比如舞蹈、瑜伽、武术、散打之类。皮皮本来想报瑜伽,发现早已满额,只有女子散打班还有几个空位,便去报了名,一周两次地学了起来。师傅说她进步很快,打算让她代表全班参加全市的女子业余散打表演赛。因为这个表演赛,皮皮练习得很认真,沙袋都让她踹破了好几个。可是实战经验嘛…一次也没有。
等她转过身去看见了后面的三个人,心里的那点胆子顿时缩成了一个点。
来的是三个男人,个子都不高,而且很瘦。很有肌肉的那种瘦。
可怕的是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有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在距离两米的地方,双方都站住了。
“喂,你们俩个,借点钱给兄弟们买烟吧。”当中的一人粗着嗓门嚷道。
二话不说,皮皮将自己的钱包扔了过去。
其中的一个大胡子指了指贺兰静霆:“小子,你的钱包呢?”
皮皮大声说:“难道你们没看出来他是个盲人?他能有什么钱?”
“嗬,小丫头还挺护着他的。怎么,你的心上人啊?”大胡子向她走了两步,叼着烟,嘶嘶地笑道:“他是瞎子吗?眼睛睁得挺大的嘛。”
说罢,很猥琐地将一口烟喷到她脸上。
同时喷面而来的还有一股呛人的酒肉之气。皮皮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被他色迷迷的样子恶心到了。
“他不用钱包,这是他的钱。”她将手中的纸币卷成一团,扔了过去。
那人扫了一眼纸币的厚度,将它扔给旁边的人,忽然一笑,说:“嗯,这小子钱不少嘛,银行卡里的钱应该更多吧!这附近正好有个提款机,你的银行卡呢?”
贺兰静霆扔给他一张卡,顷刻间,又被他扔了回来。
大胡子突然将皮皮一拉,拉到自己的怀中,将刀子往她的脖子上一比,狞笑:“卡里有秘码,还是你自己去取,我们要两万块。先扣着你的女朋友。”
他的手臂牢牢地圈在皮皮的颈上,浓密的胡子发出一股难闻的酸味。他的身子紧紧地贴着她的腰,还不怀好意地扭动了一下。
虽然近在咫尺,贺兰静霆并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眼晴却渐渐地眯了起来。
就在此时,皮皮的身子猛然一转,右手扣住了那大胡子拿刀的手,一脚踹过去,将他踢了个趔趄!那人也不迟疑,拿着刀就向她扑过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谁也没有料到。一切都进行得太快,谁也没看清。只见大胡子的身子连同他的刀忽然间便飞了出去,越过一人多高的路栏,落到车来车往的马路上。
从各个方向传来紧急的刹车声,接着便是一声惨叫,那人似乎被撞了,身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便一动不动了。
剩下的两个人完全呆住了,怔怔地望着贺兰静霆,张大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我想,你们的朋友刚刚出了车祸。”贺兰静霆淡淡地道,“两位是不是也想出点车祸?”
两个人如同大白天见了鬼一般,扔下钱和卡,拔腿就跑。
直到此时,皮皮才感到颈上火剌剌地有点痛。用手一摸,摸到一些血,那个人的刀还是划伤了她。
可是令她纳闷的是,贺兰静霆的左手仍然吊在吊臂里。难道他只用一只手就把那一百多斤的人扔了出去?太不可思议了。武侠小说也不是这样写的啊。
她拾起地上的钱和卡交给他,认真地说:“刚才的事,谢谢你。”
“你受伤了?”他转过身来,正对着她的脸,问道。
“一点小伤。不要紧。”她到钱包里找创可贴,找来找去找不到。
“你介意我来帮你止血吗?”
“哦?你会?当然不介意。”皮皮笑了笑,“你身上有烟吗?烟叶能止血。”
“我有更好的办法。”他拉着她走到一个墙脚。
然后,他双手托着她的腮,头低了下去。冰凉的嘴唇划过她的鼻尖,停留在她的伤口上,在那里轻轻地吮吸。他的动作很轻柔,却是来来回回的,好像一只猫在舔一碗蜂蜜。
皮皮浑身一震,几乎发起抖来。不禁怀疑面前的人究竟是狐狸还是吸血鬼。
这是什么?是疗伤吗?她的伤口本来有点痛,被他芳香的气息一吹,立时变得痒酥酥的。他们的身体挨得更近,近到可以感觉到他块状的胸肌。而且,他几乎是拥抱着她的。
皮皮心里一阵慌张,手无处可放,死死地抓住他的头发。
“哦…嗯…是这样啊…”她面红耳赤,浑身发软。
“动物么,不都是这样…”
“需要…需要很长时间吗?”
“一会儿就好。”

25

到底,那天晚上皮皮没有跟着贺兰静霆去闲庭街。
虽然贺兰静霆英勇地救了她,可后面发生的事却让她觉得情形不妙。因此她谎称要准备考试,将贺兰送到山下,替他叫了一辆出租,便离开了。回到家后她认认真真地洗了个澡,对着镜子检查颈上的伤口。一道浅浅的红线,像被铅笔划了一下,已经完全愈合了。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那道伤痕,回忆他唇齿之间的一丝丝甜美印迹,心中那个坚硬的核正在悄悄地变软。可是当她看见镜子里面出现的那张毫无特色的脸,她又感到一阵气馁,心头涌起了种种疑虑。无论是长相还是家世,她都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孩,或许她能够吸引他的,只是自己的肝脏吧。何况,她也不能确定在贺兰静霆英俊的皮囊下面会是些什么。张牙舞爪的野兽吗?千年不散的阴魂吗?他会一直纠缠她吗?她会爱上他吗?如果真的爱上了,他会吃掉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