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爱犀燃烛照 作者:施定柔
文案:
皮皮终于等到了贺兰觿的归来,但归来的这位是贺兰觿吗?一次相识、一个任务、一段旅程、一场战争:狐族的生存与毁灭,贺兰的未来与前途,尽在关皮皮的一念之间……四年后,关皮皮与失忆的贺兰觿重逢。她开始怀疑这个贺兰觿并不是失忆了,而是被人冒名顶替。为了寻找真相,救回真正的贺兰静霆,她决定与眼前的贺兰觿合作,随他前往狐族的聚居地——蓄龙圃。可他们却先来到了沙澜——一片曾经属于狐族,现在却被五大狼族占领的土地。在这片土地上,皮皮几经生死,对贺兰觿的感情是爱恨交织,也对是否要相信自己的直觉产生了怀疑……你爱我,是一刹那。而我爱你——从头到脚,从脸到心——却是一段漫长的旅途。
第1章
昔黄帝除蚩尤及四方群凶,并诸妖魅,填川满谷,积血成渊,聚骨如岳。数年中,血凝如石,骨白如灰,膏流成泉……
——《拾遗记》
“我做了一个梦。”关皮皮说。
贺兰觽抬了抬眉:“就在这张椅子上?白天?”
“嗯。”
“那叫白日梦吧?”
“不,我真的睡着了。”
“梦见了什么?”
“海。蔚蓝色的大海。”她笑了笑,朗朗日光照在她愉快的脸上,“和童话里说的一模一样。‘在海的深处水很蓝,就像最美丽的矢车菊,同时又很清,就像最明亮的玻璃……’”
“第一次听说有谁把大海的颜色比成花朵,”贺兰觽说,“不过,矢车菊清心明目,有段时间我天天拿它泡茶。”
“是吗?”皮皮反问。印象中贺兰觽是只喝水极少喝茶的。
“嗯。既然你喜欢园艺,知道矢车菊的花语是什么吧?”
“不知道。……你说,我听着呢。”
男人对女人谈起花,多半是要*。而皮皮心中的情早已满得溢出来了。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身边那人的脸上,贪婪地凝视着。是他,就是他,她的贺兰,痴心不改的贺兰,高贵冷艳的贺兰,神采焕发的贺兰,青春永驻的贺兰,幸亏这张脸终日戴着墨镜,不然该有多么引人注目。
靠得太近,他捕捉到了她的呼吸,身形微微一滞。皮皮知趣地退开了。
他神秘兮兮地说出了答案:“遇见幸福。”
冬日的阳光夹着一丝凛冽的寒气。万里无云,天空如夏季般湛蓝。小城的周日并不繁忙,路上行人几许,匆忙而懒散。一旁的美食街上,每家小店的上方都蒸腾着一团水汽。皮皮不禁想起自己与贺兰觽初遇的日子,也是这样一个冬天。熙熙攘攘的行人中,一个陌生人牵住了自己的手。有人说,一个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而这个陌生人却能两度走入她的人生,是喜?是悲?皮皮不敢多想。不过这一次与贺兰相遇,没有了前尘往事,没有了旧欢宿怨,那将是个干干净净的开始吧?
一缕熟悉的香气若有若无地盘旋在她的鼻尖,基调是幽冷的木蕨,又带着点柠檬的清爽。不知不觉,皮皮的眼睛湿润了。
“咱们走吧。”她站起来,“我睡了很久吗?”
——下了火车,存了行李,皮皮说下午空闲,可以陪他参观著名的c城博物馆。贺兰觽表示自己也希望能有个向导。两人一拍即合,便一路步行过来。走到街心公园,皮皮说有点累,找了条长椅坐下来,闲聊几句,竟倚着贺兰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身上披着他的风衣——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脸还是红了。
“不到一小时,”贺兰觽问,“睡够了吗?”
“够了。”
“等等,你的鞋带松了。”
他弯下腰去,几乎是半跪着,认真将她的鞋带重新系了一系,打了个漂亮的花结。
“谢谢。”皮皮有些诧异,“你看得见我的鞋带?”
“我踩过一次,不记得了?过马路的时候,差点跘倒你?”
“对的。”
好几年过去了,博物馆没什么变化。外观有点发暗,楼梯有点发黑,一楼的屋檐上洒满了白色的鸽子粪。单独看去它还是个丰韵尤存充满现代感的银色建筑,只是与身边崛起的两幢玻璃大厦相比显得有些落伍。
大楼北端闪着银光,有工人拿着面罩正在焊接,空气中飘着一股金属的酸味。
电梯墙边放着一尊古老的佛像,真人大小,海螺式的头发,看人的样子似笑非笑。贺兰觽随手摸了摸。
“你对这个还感兴趣?”皮皮问道。
“我一直喜欢北魏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是北魏的?”
“衣裳是紧身,技法上讲叫‘曹衣出水’。”
皮皮眉头打起了结:“你还记得你以前的职业?”
“什么意思?”他歪着头透过墨镜看着她,“我一直都干这一行。”
“在芬兰?”
他点点头。
皮皮急促地喘了一口气,一把抓住他:“那你还记得我吗?”
“我们认识?”
还是徒劳无益,倒显得自己很心急的样子。她沮丧地垂下头:“好吧,不说我。这个博物馆你认得吗?以前来过吗?”
他被她问得不厌其烦,又觉得她在等待答案,便说:“不认得,没来过。”声音很是敷衍。
“你曾经在这里工作过。”
“不可能。”回得比闪电还快。
皮皮从一旁的架子上抽出一本精致的宣传册,翻到其中一页,说:“瞧,介绍里有你的名字:‘贺兰静霆:资深顾问。著名收藏家、古玉专家、鉴定家,国家文物协会专家委员会委员。’”
一看印刷时间,是最近半年的,如此念旧,果然是博物馆。
“我看不见。”贺兰觽两手一摊。
她合上宣传册,一笑,将它塞入小包:“没关系,晚上再看。”
电梯门开了,迎面一个长长的走廊,彩虹般地悬在大厅的中央。贺兰觽抽出盲杖:“向左,还是向右?”
“左。”
她带着他向后厅走去。
博物馆周日开放,后厅里人来人往,夹着许多新面孔,偶尔也有几缕怀疑的目光,可谁也没停下来问候这位曾在此处工作近十年的资深顾问。皮皮想了想,觉得这现象倒也不奇怪。博物馆的固定职位不多,在前厅服务的大多是实习生和临时工,贺兰觽昼伏夜出,又消失了这些年,没被认出也属正常。
可是,也不至于连一个熟人也没有吧?祭司大人虽然孤僻,怎么说也曾是这馆里的红人啊。夜晚上班,桌上也是电话不断……
正感叹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迎面有人叫了声“小贺”。是个发了福的中年汉子,五十来岁,秃顶、暴牙、面圆、耳方,穿着件混纺面料的咖啡色西装,腆着肚子,远远看去像只田鼠。那人的神态充满了惊喜。皮皮眉头微皱,贺兰是双名,她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叫他“小贺”。
“哎呀!好久不见!找你找得好辛苦啊!小贺,这些年你到哪里高就去了?”那人抢步上前,握住贺兰觽的手,十分兴奋十分用力地摇着,“走得这么急,连个招呼也不打。我们差点以为你失踪了呢!”
贺兰觽笑了笑,有点尴尬。
皮皮连忙说:“对不起,贺兰先生在国外出了一次严重的车祸,记忆全部丧失了。我正努力帮他寻找失去的世界。请问您是——”
“赵国涛,馆长。”他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皮皮。
“赵馆长,幸会幸会。”
“贺兰先生是我上任第一年请来的国家级专家,负责藏品的鉴定与选购,我们曾共同参加过多项考古项目。他虽名为顾问,在学问上一直是我的老师。这些他——”
“全都不记得了。”皮皮遗憾地说。
“那么小姐您是——”
“我叫关皮皮。”
“关皮皮?记得记得。您是贺兰先生的太太,对不对?你们结婚那阵儿我还给你们开过证明呢,我问小贺什么时候办喜事,他说看你的时间。由于我经常出差,他让我开张空白的,填好名字盖好章,把时间空出来。您的名字很特别,我还开过小贺的玩笑,他还说会请我喝酒呢。后来你先生突然离职,当时我在四川,还给您打过电话,又派我的助手找您问情况……您说他有事出国了,想起来了吗?”
猛然间提起旧事,而且是从陌生人的嘴里说出,皮皮只觉头皮发炸,脑门手心全是汗。一路上她都在心中策划如何向贺兰觽点明身份,左想右想都觉得不能操之过急。相关步骤至少得有这么几步:一、积极互动;二、交流感情;三、回忆往事;四、推波助澜,待一切水到渠成再来个醍醐灌顶,效果应当是非常戏剧性的。急于求成只会适得其反。她看了一眼贺兰觽,果然无动于衷,只得说:“关于这件事……他恐怕也不记得了。”
“那怎么行!”赵国涛拍了拍贺兰觽的肩,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什么都可以忘,自己的太太怎么能忘呢!我作证!小贺,这位关皮皮女士是你的妻子,手续齐全、名正言顺。”
“是吗?”贺兰觽似笑非笑地说,“你有证据?”
“这不难找,”赵国涛说,“你们肯定有结婚证对吧?这玩意儿假不了,上面有你们的合影和日期,就算丢了,民政局里也有备份。我这里还有你签了字的存根呢,你若不信我叫人翻档案给你。”
“不着急。”贺兰觽说。
关皮皮悄悄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大脑,对赵国涛使了一个眼色:“赵馆长,慢慢来,不能一下子给他太多的刺激。我只是想带他旧地重游,看能不能引起一些回忆,希望您能给点方便。”
“配合,绝对配合。”赵国涛大步向前,做了个带路的姿势,“来来来,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小贺绝对熟悉。”
他带着他们穿过库房和资料馆,唤人用钥匙打开一间房。皮皮微微一怔,立即想起这就是贺兰觽的办公室。还记得第一次采访他时,自己便在这里吐了一回,那青铜“痰盂”仍在原处。
“这是你以前的办公室,我一直保留着。东西全都是你临走时的样子,没人动过。我让人隔天打扫一回。当时我想,以你我的交情,你绝不会不辞而别,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所以我一直相信你会回来,早晚会回来,而你,终于回来了!”
说着说着,他就激动了,嗓音哽咽了一下,紧接着,他掏出一张纸巾胡乱地擦了擦眼睛。
想不到馆长如此念旧!触景生情,皮皮亦暗自唏嘘。
就在这时,贺兰觽忽然伸出修长的手,按在赵国涛的肩上,用戴着墨镜的双眼注视着他,一字一字地说:“别担心,她会好起来的。”
他的脸上有种奇怪而深邃的表情。
皮皮没听懂,问道:“谁?谁会好起来?”
赵国涛的脸一下子变了,仿佛中了邪,又仿佛大白天看见了鬼:“你……你怎么知道她会好起来?”
贺兰觽的声音充满了魔力:“她会的。”
“可是医生说……最多只有两个月了。”这话说完,他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几乎是失声哭泣起来。
皮皮越听越糊涂,正不知该如何安慰,忽听身后远远地有个人叫道:“爸爸!”
回头往走廊上一看,一位工作人员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面色苍白,满脸病容,头发剃光了,戴着一顶柔软的布帽。
“玲玲。”赵国涛擦干眼泪快步走过去,将女孩子推进屋来,顺手整理了一下她腿上的毛毯,亲切地摸摸她的脸,道,“不是说让李阿姨带你看恐龙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还以为有很多恐龙呢,原来只有一只。那些玉啊石头啊棺材啊都看过很多遍了,真不过瘾!”女孩子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她的眉毛很浅,眼睛很大,模样十分可爱。
“这是贺兰叔叔和关阿姨。”
女孩子冲着皮皮机灵地一笑,做了个hi的手式。
“多大了还这么不懂事儿,也不知道叫人。”赵国涛叹了一声。
“叔叔你眼睛看不见吗?”看着贺兰觽手中的盲杖,玲玲大大咧咧地问道。
“是的。”贺兰觽微弯下腰,单膝跪在她面前。
女孩子咯咯地笑起来:“叔叔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
“小丫头胡说。”赵国涛无可奈何地低喝。
贺兰觽不介意地笑了笑:“玲玲,你喜欢魔术吗?”
“喜欢喜欢!”
“我给你变个魔术怎么样?”
“好哇好哇!”
“你在心中默默地想一个的名字。请注意,这名字我绝对不知道,我身边的这位关阿姨也不可能知道,你也绝对不要说出来。”
小女孩闭上眼想了几秒,说:“想好了!”
“把名字写在一张纸片上,折好,交给你爸爸。”
女孩子顺手从书桌上抽出一张纸,写了一个名字,交给了赵国涛。
“你肯定这名字我们绝对不知道吗?”
“绝对不知道,连我爸都不知道。”
“那好,我让阿姨也写一个名字,交给你父亲。”
说罢递给皮皮一张纸。
皮皮瞪上他一眼:“写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现在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你就写什么。”
她愣了一下,随手写了三个字,折起来交给了赵国涛。
两张纸片打开,字迹不同,答案完全一样。
“大黄蜂。”
皮皮将信将疑地看了贺兰觽一眼,他的唇边挂着一抹自得的微笑。据她所知,祭司大人法力无边,自然有诸多神奇之处,可从没有听说他会通灵术啊。
“玲玲,大黄蜂是一个人的名字吗?”
“是啊。他是《变形金钢》里的人物,我特别喜欢他。阿姨你是怎么猜到的?”
皮皮哭笑不得:“我也不知道。鬼使神差?”
女孩子一下子拉着贺兰觽的手,兴奋地说:“叔叔,你真厉害,再变一个吧!”
“好啊。”贺兰觽的笑更加神秘,“你的胸前是不是挂着一颗蓝色的珠子?”
“是啊,我爸送给我的。”
“你看我的手上有什么东西?”他摊开手掌,掌心中忽然多了一颗鲜红的珊瑚珠。
“嘘——”他向手心吹了一口气,握住,再打开,珊瑚珠消失了。
“这个容易!我都看出来了,珠子滚进你的袖子里了。”玲玲跺跺脚,“叔叔你站起来,把手放下,珠子肯定会滚出来。”
贺兰觽站了起来,放下双臂,甚至当着她的面,甩了甩袖子,什么也没有掉出来。
皮皮被他那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唬住了,不禁在心中偷笑。她不记得祭司大人有变魔术的爱好,至少没主动在她的面前表演过。唯一一次变出狐狸的尾巴还是她央求的。
“咦——那会在哪里去?难不成你的袖子上还有个口袋?”玲玲瞪大眼睛,抓住他的一只袖子,仔细地搜了搜。
贺兰觽索性把外套脱下来交给她检查。
玲玲翻了半天,摇摇头。
“看看你的脖子上,那颗蓝色的珠子还在吗?”贺兰觽说。
玲玲赶紧伸手往怀里一掏,掏出一根碧绿的绳子,上面的蓝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刚才还在他手心的珊瑚珠。
一屋子人的眼睛都直了。皮皮看了赵国涛一眼,觉得难以置信。就算他手法再快,当着六只眼睛,也不可能解开玲玲胸前的绳子,换掉珠子再系回去。何况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实际上,他的手指根本没有碰过玲玲。
“哇塞!叔叔,您真是神人!”
“这颗红珠是我的宝贝,就送给你了。”
接着,他在空中打了一个响指,摊开手掌,上面有一颗碧蓝的珠子:“一物换一物,你的这一颗送给我,好吗?”
“当然可以!”
“你爸不会不舍得吧?”贺兰觽笑问。
“哪里。这珠子不值钱,是一位搞古玩的朋友二十年前送给我的。其实他送给我的是一把扇子,珠子是扇坠。这扇子呢被玲玲撕破了,她喜欢这珠子,一直戴在身上。”赵国涛拍了拍女儿的脸,见她如此高兴,不禁大为欣慰,“玲玲,东边的展区里有一批青铜器,刚刚送到的,你让李阿姨带你去看一圈我们就回医院吧。”
“……好吧。”玲玲不情愿地离开了。
赵国涛掩上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对不起刚才我有点失态。她得的是白血病……晚期。”
“哦。”
“早就确诊了,一直没敢告诉她。她妈妈终日以泪洗面,只有我……还能面对着她假装淡定地笑几声。”
皮皮不由得捏了捏贺兰觽的手心。
“我妻子有不孕症,治了很久。我们直到四十岁才有这么个孩子。”赵国涛用力地抿了抿嘴,将悲痛压到心底,“我们一直期待奇迹。”
“相信吗?”贺兰觽拍了拍他的肩,“这世界真的有奇迹。”
皮皮觉得,在这种时候不应当向病人的家长提供不切实际的希望。她看了贺兰觽一眼,忽然明白了什么,神色古怪地对赵国涛说:“……也许馆长您今天遇到了祥瑞。”
不知为何,这句话就触犯了祭司大人。出了博物馆,贺兰觽在大门口就开始发难:“刚才你说我是祥瑞?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替那个女孩子治了病?”
“算是吧。”
“那我说得没错啊,对她来说,你就是祥瑞嘛。”
“祥瑞是一种表达天意的自然现象,天现彩云、地涌甘泉、禾生双穗、珍禽异兽——这些是祥瑞。”
“你就是珍禽异兽,凤凰麒麟白狼赤兔之属。”
贺兰觽闭嘴。
“既然你功力不减,不如顺便把我的手也治好吧。”皮皮抓住他的手,让他摸了摸自己受伤的右手,“我这手比白血病肯定好治多啦。”
“嗯——这个——”贺兰觽低头沉吟,片刻间,幽幽地笑了,“请恕区区不能效劳。”
“为什么?”
“原因很多,长话短说,我不给骗子治病。”
皮皮又好气又好笑:“我怎么成了骗子?”
“你不是我的妻子。”他一脸受骗的表情。
皮皮恼得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儿,“我有我们的结婚证,要看吗?”
“不用看,假的。”贺兰觽道,“听说这个国家什么证件都可以造假。”
“别上纲上线,结婚证上有我们共同的合影。”
“ps的。”
“有你的亲笔签名。”
“模仿的。”
“模仿?”皮皮笑了,“我太有能耐了,胆敢擅闯狐族总部偷走机密文件。”
“不错,”贺兰觽看着她,双手闲闲地插入口袋,“顺便问一下,除了文件你还偷了别的吗?”
皮皮生气了:“开什么玩笑?”
“小丫头,想骗我,修行还差得远呢。”
“你——”见贺兰觽的脸色越来越冷,皮皮缓和了语气:“如果……我们真是夫妻你给我治吗?”
“那就更不能治了。”
“这又是为什么?”
“我们是一对相互扶持的残疾人。你的手不好,我的眼睛不好,多般配啊。这种微妙的平衡不能打破了,一旦打破,一方就会趁机欺负另一方,和平就会消失,战争就会开始。”
皮皮看着他,忽然间觉得无话可说,只得叹了一口气。
任务远比她想象得要艰巨。
第2章
有生以来,皮皮第一次迫切地希望天能够快些暗下来。贺兰觽就像一道流星从她面前划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必须立即抓住。
出了博物馆,皮皮带着贺兰觽又逛了几处附近的古迹,热情洋溢地向他介绍了本地的奇闻异事和风土人情,只可惜祭司大人看上去兴致缺缺、心不在焉,非但沉默寡言而且摆出一幅对往事讳莫如深的样子。他拒绝提起过去,拒绝透露自己在c城的行踪,包括所住的宾馆、停留的时间以及此行的目的。
到了傍晚,累得脚跟发软的皮皮终于一屁股坐在了街旁的石凳上。一面喘气一面绝望地想,天啊,还有什么法子能留住祭司大人呢?实在是没辙了。
就在这个时候,祭司大人发话了:“谢谢你带我参观了一整天。天晚了,你也累了,应当回家了。”说罢,他将墨镜取下来,□□胸前的口袋,看了一眼天际中正在消失的阳光,很绅士地说,“请让我替你叫一辆出租吧。”
“出租?”皮皮急得又站了起来,拼命地摇头,“不不不,我不坐出租。……我晕车。”
“那么,”他抬起头,淡淡地说,“我们就在这里告辞?”
尽管多年不见,贺兰觽的身上发生了很多变化,可皮皮觉得他说话的语气没变,还是那么矜持,还是那么疏冷,还是那么若即若离,话音里也还是暗藏着戏弄和揶揄。
“等等,”皮皮灵机一动,“我饿了,能一起吃顿饭吗?我是说——我请客。”
主动邀请很丢面子,不过这件事远比面子重要。贺兰觽曾经为了她丢过命,丢点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了,还有别的事。”他看了看表,毫不买账,“我得先去找家宾馆。”
“宾馆?”皮皮连忙说,“我特别熟悉这里的宾馆,说吧想住什么样的?几星级的?”
贺兰觽严肃地看了她,目光充满了思考。大约觉得她多管闲事,又有点盛情难却,一时间不知道应当怎么回答。
“当然是五星级的,”皮皮替他说了,“这附近有一家全市最贵的‘钻□□际花园酒店’,床单一律是五百支纱以上的埃及棉,绝对符合你的标准,我带你去?”
——尽管皮皮和祭司大人在一起生活的时间非常有限,这并不妨碍她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祭司大人的生活非常讲究,对服装、浴具及床上用品在质量上有着近乎变态的挑剔。皮皮一度以为那是因为他的肌肤容易过敏,后来才知道在修炼过程中优质的棉布对狐族的精元有着培养及润泽的功效。
贺兰觽嗤地一声笑了:“你怎么知道我要住五星级的?”
“你曾经说过,如果你住得太差,穿得太差,吃得太差,全狐族的人都会觉得受到了羞辱。”皮皮在心里继续,你就是狐族在人间形象的总代言。
他点点头,表示接受这个恭维:“没错。”
“宾馆离这儿不远,出街向右拐就到了。”
其实很远。这条街叫胜利大道,是贯通c城最长的一条街,步行的话,从头走到尾至少要两个半小时。骗人是不得已的,皮皮悄悄地想,如果能把贺兰觽骗得陪她走那么远,其间又说服他终于相信自己是他的妻子,那她就真的“胜利”了。
可是就在这时,她的肚子却不配合地叫了一下。
贺兰觽忽然停步:“对了,刚才你说你饿了。想吃什么?我请客。”
他们去了一家火锅城。
几乎一整天没吃东西,皮皮有点饿急了。比这正糟糕的是路过一家衣店时皮皮不经意地从镜子里看见了和风度翩翩的贺兰觽并排行走的自己。个头矮一截,形象老一截,为了谈生意让自己显得老练还烫了个鸡窝头,像极了菜场上摆摊的中年妇女。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年二十六了,比永远停留在25岁的贺兰觽从外观上说已年长了一岁,不禁对未来灰心丧气。偏偏这时,不知哪家歌厅还传出来一首国荣哥哥的“当爱已成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