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江月脸色变了几变,涨红着脸咬牙不语。不管消毒不消毒,早晚还是要换药,宽衣解带少不了的。
粗布衣裳果然穿不得,秦江月身上好几处伤口被磨得红肿。
我要的是店里最烈的酒,换句话说就是度数最高的白酒,撒在伤口上火辣辣地疼,秦江月涨红了脸,额上出了一层薄汗,瞧得我心肝疼。
秦江月说大宝给我的那些伤药都是上好的,就接着用,他抓的外敷药只留着备用。我顾着他的伤处,换衣的时候小心翼翼,秦江月屈辱地紧抿着唇,半垂着眼帘,绷紧了身子,脆弱得像一碰就碎的玻璃。倒叫我心虚起来,自不敢明目张胆偷看,轻柔地给他换上柔软的天蚕丝绸衣。
秦江月奇异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又看看我身上的粗布衫,我朝他飞个媚眼笑:“你是我的心肝宝贝,为妻便是变卖身家也不能给你穿粗布衣裳委屈了你。”
秦江月登时变了脸,扭头不理我,但忽然见我褪了夹衣竟大模大样钻进被里,大为惊怒,喝道:“滚出去!”
美人就是美人,骂人的声音也这么好听。累了一天,屋里就一张床,想让我睡地上椅子上,没门!至于要求店家再送一张塌的方案本姑娘我不考虑,自动忽略他的抗议,吹灯拔蜡。
秦江月气得大吼:“淫徒,你滚出…”我极轻地覆上他的唇,立刻觉着唇上麻酥酥的。秦江月浑身一僵,呆住。我顺道舔了舔他的唇角,轻声安抚:“睡吧,我守着你,不会叫人再伤着你。”
秦江月僵直了身子,愤恨地骂:“你这卑鄙小人趁人之危!滚!”
秦小公子的脾气真是火爆的很,但毕竟是大家公子出身,骂来骂去也就那几句不痛不痒。可偏生我就喜爱他这脾气。不理,自己占了床边的位置以免碰到他的伤口。秦江月奋力推我,我叹口气,真是自作自受,把他喂饱了好拿我出气。我捉住他的手,给他掖好被角:“我不会碰你…”
这一天实在太累,很快朦胧睡去,不记得秦江月后面还有没有再骂。
难消美人恩
早上起来,秦江月皱着眉头睡得正浓,想来昨夜吵闹的太累了,但看他脸色,比昨日又好很多。
反正是一身粗布衣裳的乡下农妇,不必怎么细致装扮,我草草梳洗一下,涂黑了脸,开始煎药,待煎的有三分好了,堵上炉子改文火熬,去厨房做皮蛋瘦肉粥。
广东人最擅长保养之术,曾向我推荐说每日早上大多喜欢喝一晚皮蛋瘦肉粥,营养又健康。秦江月的身体现在极度虚弱,太油腻了吃不下,但是素面净汤又怎会养身子。
我一边给炉子扇风一边感慨,想当年这些都是老妈整日唠叨的话,我成日里左耳进右耳出,比兔子还懒,没想到现如今竟成了夫奴,艘肠刮肚回忆老妈的话。果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妈要知道我如今的下场,不知道会不会咬牙切齿骂我活该。
其实,也许老妈最好连想都不要想起我,那样是最好的,辛辛苦苦养大供到大学读完的女儿一转眼就没了…眼泪有掉下来的趋势,我吸吸鼻子,使劲揉眼睛,昨日之事不可念,昨日之人不可想,老妈要知道我现在掉进这么一个异时空里,而且还在拼命追男人,说不定还要笑,自家女儿终于开窍了,知道要拐个男人回家了…
我扔掉扇子擦眼睛,切,不就是个骄傲的叫公鸡么,掰指头数数 ,亲也亲过了,摸也摸过了,昨晚刚刚同床共枕过…这么才貌绝世的佳公子,已经算是我的人了。老妈,女儿也算小有收获了。
药煎好盛在碗里凉着,看秦江月已经醒了,一脸迷糊地半睁着眼,目无焦距,想是还没清醒,那神情模样却撩人的很。
我浸湿了帕子给他擦脸,秦江月回过来神立刻记起昨夜的仇,鼻孔里哼一声扭开脸。忽略之,拿把小梳子给他梳头,挽个髻,插簪的时候才发现那古朴不起眼的簪子竟是上好的翡翠玉。想想不妥,自古银钱不露白,现在我和他都在被追杀,低调,还是低调的好。
我从包袱里翻出一根雕花的木簪给他别上。秦江月见我收起他的簪子,大怒,非要我还给他。我无视,将簪子放进颈上挂的香囊里,收好,皮笑肉不笑地对秦小公子道:“权当抵做秦公子的医药费,不然小的只出不进岂不是亏本的买卖?”
秦江月斜视我一眼,狭长的眸子又眯起来,别过脸不理我。一直到我喂他喝完药,他都一幅不闲不淡的神色,我怪异地产生幻觉,总觉得他早已经知道我是谁。
到厨房盛了粥出来,一眼瞧见客栈外经过群女人,体格健壮,腰里别着刀剑,瞧不出是官府的还是江湖人。我立时心里打个突,头一低赶紧上楼进房去。
秦江月不耐地喝完粥,甩出一句抱怨:“又是粥!”
我放下空碗发怔,秦小公子难得地瞥我一眼:“出什么事了?”
我瞧着他心神不宁:“街上有十几个会武功的人带着兵器,不知道是官家还是江湖。”
秦江月皱起眉头,我把那煎制好的用来易容的东西拿出来,看起来还是半透明的膏状,不晓得怎么用。秦江月示意我扶他起来,他先是把膏药涂到脸上脖颈上,然后在我脸上揉揉捏捏,我拿盆水来照了照,震惊,传说中的易容术果然不是诓人的。
皮肤粗糙偏黄发黑不说,鼻子也有些朝天,眼睛有些三角,看起来与昨日的我大体相似,但又更平庸了些。秦江月说怕突然变化太大,叫店家产生疑心。
我照葫芦画瓢,也给秦江月涂上,秦江月照着盆中水,在脸上左掐右弄,待他抬起头来,我一口气噎住,我的心肝美人变成了一个长相平庸皱纹不少毫无姿色可言的中年大叔!
我的嘴角抽了又抽,中年大叔与我这中年大妈何其相配!我向店二姐打听哪里卖马车,店二姐道本城太小,驿站里没有卖马车的,下头往东去繁阳郡倒有个大驿站,人来车往十分热闹,有一天的路程。
我便托她租辆大点的马车去繁阳,添置些铺盖的被褥,自己到楼下结帐。
过了半个时辰,店二姐回来说马车已经停在楼下,讲好价钱是三十文钱。我给秦江月穿戴整齐,又拿一件当铺买来的半旧的披风裹紧他,面纱也遮上。
秦江月皱起眉头,他平日里闯荡江湖何时这般遮遮掩掩过? 但还是顺从地任由我抱进马车,马车里铺着我新买的被褥,躺着还算软和。我挪过被子给秦江月盖上,放下车帘。
那赶车的女人约有三十上下光景,瞧一眼我的粗布衣裳,料定不是有钱人,待见我提着破旧包袱,还有大包小包的药上马车,终是不耐:“你家夫郎病成这样,若是污了我的马车,可要再加十文钱。”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我朝她赔笑:“大姐放心,我自会照料夫郎,哪里敢污得了马车?妹子我也没得钱财好赔,自是十二分的小心。”
那女人轻蔑地撇撇嘴,终于满意地回过身,抽一鞭子喝道:“驾!”
秦江月冷冷望着外头的车夫,待瞧见我坐进马车里,才挪开视线,片刻却又皱起眉头,我也感觉到了,想来这马车里的霉味太大,便拿火折子点了根香插在车壁上,下面用油纸接着香灰。
秦江月瞧一眼香,松了眉头,马车晃得厉害,我问秦江月趟着可难受,秦江月意味不明地瞥我一眼,忽然抿抿嘴抱怨:“背疼。”
他那语气神态,半是委屈半是撒娇,听得人心里痒痒的。我才想起人躺久了总会腰酸背疼,自己早先竟忘了这茬。便小心扶他侧身躺着,避开伤口轻轻重重地给他捶背。
想起前世同系的师姐教我的按摩技巧,便照着做,秦江月也不理我,半眯着眼睛假寐。我从上到下揉一揉按一按的,不知不觉就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秦大美人的腰身,还有臀生得真不是一般的好…
“啪!”我脸上挨了响亮的一耳光,秦江月半卧着也能这么快回身出手,啧啧,出手跟在山寨里一样重,哪里象已经废了武功的?
我委屈摸摸脸,又不是故意的,秦江月风情万种地横我一眼,依旧侧身躺下。中午马车停在路边歇息,我也下车透透气,与赶车的女人坐在一处吃干粮。
车夫瞅我一眼,很是同情地道:“妹子,不是我说你,大白天的你夫郎还病着就想做那事,怪不得挨巴掌。啧啧,我在外头听着都响得很。不过话说回来,你夫郎这等暴躁脾气,凶巴巴的,还不趁早休了他,娶两房年轻美貌乖顺的小爷回来,看不把你伺候舒服了,何苦守着是个病秧子。”
我正喝水,一口呛住,咳得惊天动地死去活来,几乎背过气去。
车夫一边给我拍背一边惋惜:“真是可怜,说几句话都吓成这样,可见你家夫郎平日有多凶悍,妹子,你可是个女人,这等悍夫不要也罢,我看你那夫郎年纪也不小了,哪有年青的好,那些小爷们哪个不是乖巧伶俐使出消魂的本事勾着你在床上折腾,不瞒妹子,我家里新娶那两个小爷,浪着呢......”
我干干咽口唾沫,脊背发冷。
吃完干粮磨磨蹭蹭上马车,见秦江月在马车里似笑非笑地斜睨我,我陡然一寒,战战兢兢爬进车厢刚坐下,就被秦江月一把拧住胳膊,痛得我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出声,由着他拧。
秦江月拧完了胳膊还不解气,跟着要拧腰,被我反手捉住,秦江月睁着狭长妖媚的眸子瞪我,我心头一软,松手。
腰上痛得我再倒抽一口凉气,唉,难消美人恩啊…
繁阳奇遇
本以为秦江月经过一天修整,已经恢复了元气,所以才这么有精神打人。下午起解,我把秦江月抱到路边林子里的僻静地方,便放心等在林子外,却和那天在庙里一样等了许久。若不是怕他骂我企图对他不轨,我一早已经耐不住去拖他出来。
终于听见秦江月唤我,那声音却有些发颤,我飞奔进去,才瞧见他虽然戴着假面皮,额上已浸出了一层冷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浑身打颤地倒在我怀里紧闭了眼喘气。
啧啧,没力气硬撑个什么?我打横抱起他回马车,看来以后若要赶路,还是备着夜壶的好。
因怕颠簸碰到秦江月的伤口,我一直要马车行的慢些。结果天黑的时候还没到地方,车夫十分烦躁,恼火我误了她时辰,怕会遇上打劫的。
天黑透的时候,终于安然赶进了繁阳城。
一进城门,才拐了一条街,赶车的立刻跳下马车,将我打好的一大包包袱丢下马车,说是到了地方,便扬长而去。
我抱着秦江月,望望眼前的客栈,破败窄小的门槛,无风嘎嘎自响的木门前挂着两盏昏暗的灯笼,外面的墙壁斑驳阴暗,越发象聊斋里的鬼宅。这许破旧地方,十有八九是个黑店,我若住进去,不死也扒层皮,臭赶车的,算你狠!
左右望望,城中心处很是繁华,灯火通明,眼前的小巷一看便是藏污纳垢之所,黑漆麻乌。我拣起地上的大包袱,磨牙。娘的,虎落平洋被犬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塞牙。
走出了黑巷子,秦江月忽然在我耳边轻声叫我停下,我低头看他,他眯起眼睛,手里不知道弄了什么油,凑着不远处的灯笼光晕小心揉捏,我脸上的假面皮便软了。秦江月拨弄半日,然后仔细端详,终于满意道:“好了,这里不会有人认出我们了。”
我瞧着他,忽然气便平了。他以前是大家公子,何曾受过车夫那样粗鄙的人的气,又何曾落魄到这般地步?若说生气,只怕他更有理由发怒。
我朝着不由轻笑:“江月,今日委屈你了,跟着我这般受苦。”
秦江月忽地怔住,扭过脸鼻孔里冷冷道:“你知道便好!”
我一笑,不理他。
记得前世看小说里凡是大点的城镇,总会有个歇脚的地方,不是叫悦来客栈就是叫做有间客栈。我走了五条街,客栈不少,叫这名字的却一个也没看见。
秦小公子更是个难伺候的,每瞧见一家客栈,我问他可好,他随便瞄一眼,气定神闲慵懒淡雅地吐出两个字:“不住。”
后来,对着本郡最大最豪华占了整条街的那家顺天客栈,秦江月也是连眼皮都懒得翻,扁扁嘴,继续无聊地一根一根扯着我的头发绕手指,拽得我乍疼乍疼。
自从穿越到这里后,我充分体会到水萝衍身上的闪光点,她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优点——就是力气大。找了十几家客栈,我的腿也麻木了的时候,望见一家门面不大也不小的同福客栈,门前挂着一溜串的红灯笼,门楼倒也气派,在城中算不上一等一的,大约也排得上前十。
秦美人打个哈欠终于开口:“恩,就这家罢,我困了。”
我怒,几乎暴走。秦小公子挑来挑去的理由竟然是不困,敢情我这腿不是长在人身上的!牙咬了又咬,忍,忍,他现在是病人。
已经快半夜了,客栈大堂里没人,只有一个发福的中年女人穿着地理裙,外罩素色牡丹衫,站在柜台里打着哈欠对帐,想来是掌柜,她见我进来打起精神寒暄。
我道自家夫郎生了病,要个便宜点的僻静小院,掌柜的上下打量我几眼,对着我那破旧的粗布衣裳并没显出厌弃的神色,很客气地唤店伙计引着我们去客栈后院看房。
院子在客栈最不起眼的角落,院里有些花木,夜晚看不出什么,自带有小厨房,厢房也很整洁雅致,要价五十文,柴薪茶水用度自便,大约也合算,最主要是秦小公子肯不挑剔。
放下东西,给掌柜的押下二两银子,开始熬药,煲粥,换药。忙完的时候,眼睛都挣不开了,闭着眼睛马马虎虎泡个澡就出来,想也没想爬上床,秦江月似乎已经睡熟了,并没有再推我下去。
第二天早上,我被秦江月推醒,迷迷糊糊瞧他,他一脸不耐地朝我皱眉:“我饿了!”
我条件反射地坐起身,果然外头已经日上三竿了。忽然发现自己越来越有做保姆的潜质,如此下去,该不会爱情没培养出来,秦江月直接把我当了奶娘吧?哦,不,这里是乳爹。我回头看他,他舒服地缩在被窝里扁扁嘴,我很不甘心地在他唇上啄他一口才跳下床。
秦江月一僵,骤然睁开眸子冷冷道:“乔弄萧,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
我突地打个寒战,干笑:“是是是,小的知错了,公子饶了我这回罢。”
秦江月妖娆的眸子流光一闪,瞥了瞥我,闭目养神去了。
院子里的花木生得还算好看,几只鸟儿在廊子下混飞鸣叫。我瞧瞧太阳还好,就挪张塌出来让秦江月躺着晒会儿太阳,一边给他按摩手脚。
秦江月眯着眼睛望了会儿风景,忽然懒洋洋地问:“我们在这儿停留几日?”
我早上已经在店家那里打听过了,从这里再往东去,会有几百里都无人烟,还有野兽出没,路上没有打尖投宿的去处,自然要在这耽搁几日预备好用的东西。
这个时空里不比现代世界里那样人口稠密,很多地方都是几百里杳无人烟,一路上全靠自带干粮,出现个把山贼完全是正常的事,若是遇上打劫的,只能自认倒霉。为了路上安全有个照应,最好等上几个人同行,大约要停个五六天罢。
秦江月斜睨我一眼。我问他可好,他不置可否,沉默片刻才道:“再买些路上防身的药…”
我忽然很想把他搂进怀里疼,这一路上只要还在江河沿岸,水家的势力就应该还在找寻秦江月,大概是秉着那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斩草除根以免后患。秦江月虽然面上一直很淡定,心里有没有担惊受怕我不知道,但是他睡梦中也是紧皱着眉的。
过午,我给秦江月留一把匕首防身,便出门买药,准备路上用的物品。
秦江月身子太虚弱,不能长途跋涉,又有人追杀,必须要找个地方隐居下来养伤。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小城镇人少,随便多个人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寻个热闹的大城镇住下来比较稳妥。
繁阳是水陆交通枢纽中转站,客商云集十分热闹,果然是座大郡,街道宽敞,房屋整齐,亭台楼阁,层层叠叠,巍峨迤逦。但是这里离封洲太近,被发现的几率太大。
青月国向来有“南凤宿北上京”之说,上京是青月国的都城,繁华自不必说,凤宿却是南方闻名遐迩的香料花城,更兼是南北的水陆交通要道,各国商客云集,据说繁荣昌盛居各国城池之首。
凤宿离这里不算远,我的目的地正是凤宿城边上的兰池。兰池是去往边境的另一交通要道,向西可去西燕国,向东可至东圣国。城市规模虽比不上凤宿,但比上京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按着店二姐指点的地方,寻到打造马车的木匠,勉强画了张加宽加长的马车图纸给那师傅,希望她照着造出来。那师傅是个老行家,听我解说带比划终于搞清楚那图纸是什么意思,说好五天交货。
有了马车,我发愁的便是车夫了。须雇个会驾车,会识马,熟路况,能避开山贼,最紧要的是忠厚可靠,危急关头可托付之人。
将驿站里的车夫们挨个打量去,虽然这里的女人们都生得人高马大,粗壮结实,可着实没有安全感。去人市里转,满眼的凄凉人,买卖家的卑鄙交易,伴着撕心裂肺的哀哭声,看得我头眼一低,逃也似的走开,再不敢望一眼。
秦江月又开了几个方子,十分古怪,说是用来路上防身的。我抓药的时候才想起来,这里头会不会就有惊蛰,登时脊背发寒,那惊蛰的滋味当真是生不如死,若是哪日惹得他一个不高兴,打几耳光倒不打紧,万一把惊蛰给我下个三两二两的…
我立刻拐到小巷不起眼的破旧老铺子里,问贼眉鼠眼的店家多要几包蒙汗药和迷香。这是我做山贼期间所获的为数不多的江湖经验之一,大凡是卖些不上台面的药物,一般都藏匿在烟花柳巷附近的破旧地方。这样的店主十分谨慎,只要银货两讫,再见不相识。
店家凑近我,笑眯眯朝我挤眼好心提醒:“官人不要些春药么?小店进了些货,可是一等一的好,驯服不听话的男子最是讨巧。寻常男子只要一两滴,管叫他再是贞节烈男也变得淫贱无比,受不尽的消魂快活。”
呃?
对于这传说中的药物,我十分向往地瞄了几眼,心中忽然冒出秦江月冷冷的眼刀子,吓得我一缩脑袋,干干咽口唾沫,道了声告辞便落荒而逃。
刚奔出巷子,便一头撞上个人,我抚住头昏眼花金星乱冒的额角,模糊瞧见眼前雄伟的一堵厚墙。
昏了头的我拿手指戳戳那墙,竟是软的,“啊——”伴随着刺耳高亢的男高音尖叫声,我终于回过神,原来这是个人,还是个浑身散发浓郁脂粉香的男人。
这男人指着我愤怒尖叫:“非礼啊——”
我的小心肝儿一哆嗦,心脏受不住打击跳停一秒,接着才缓慢恢复过来,呆滞看他,他做害羞状矫情地捂着半边脸跺脚,尖叫声整条街都听得见:“来人啊,她非礼我啊——这个老女人竟敢调戏我——”
轰,晴天一个霹雳把我轰了个底朝天!
我指着他抖,抖…这不是黎儿么?黎儿什么时候又变这么肥了?他跺脚的时候浑身的肥肉都跟着抖动,才多少时日不见,看起来竟比那日抢上山时还要肥上几十斤!
言美人
旁边立刻跳出个小厮样的少年,头上盘髻,穿着天蓝窄褙子,生得还算端正,站在他家公子身前指着我的鼻子骂:“不知羞耻的淫贼,连我家公子也敢调戏!”
我忽略他,直接扯住黎儿的衣袖:“你怎么,这么胖?”
黎儿立刻涨红了脸,奋力摔开我,小厮叉腰大怒:“呸!我家公子丰满些怎么了?我家公子这样珠圆玉润的美人,多少女子踏破了门槛来求亲!也不打量你有几斤几两,想与我家公子攀亲,门都没有!”
我们的争吵声果然引来了围观的人群,黎儿脸上半是得意半是傲慢,肥厚的下巴抖两抖,鼻孔朝天哼道:“哼,又一个贪图本公子美貌的登徒子,就你这样又老又丑的女人,追求本公子,哼,想都不要想!本公子不会考虑你的!”
咔!我的嘴巴张的太大,有脱臼的危险。眼前这个人,从里到外,没有半点像黎儿,会是黎儿么?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对我指指点点,偷笑者有之,挪椰者有之,不屑者有之,五花八门,什么表情都有。
“哎呀,看啊,竟真的有人调戏言美人了!”
“我看啊,这个女人这么大年纪了,又不像有钱人,八成是看上言家的钱财了!”
我的冷汗冒出来,结结巴巴问:“我是…”
“哼!想拿这等下三滥的招数来结识本公子,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本公子花容月貌国色天香,这等招数见得多了,岂是你这等庸俗之人窥探得!”
女人们笑得前俯后仰,我的嘴巴有增大的趋势,干干合不上:“你不…”
他甩甩粉袖,朝众人嫣然一笑,不屑地瞟我一眼:“呸,又一个想追本公子的,本公子才貌绝滟,为全国所仰慕那是自然,你不要听了本公子的名声,就痴心妄想能与本公子攀上姻缘。本公子找妻主,非是相貌俊俏学识渊博的妻主不嫁,你这登徒浪子,趁早死了这份心吧!哼!若是害起了相思病也是你自找的!”
咔,我的下巴大概脱臼了。
围观的女人们轰然大笑,纷纷附和:“正是正是,言公子从小就是我们繁阳第一美人,人见人爱,前一阵子被山贼捉了去,山贼们还被公子美色所迷,连赎银都没要,隔天就乖乖将言公子送了回来呢!”
隔天?不对啊,隔天的时候他应该还被关在山寨里,等着把他饿瘦啊,等等,莫非那日抓进山寨的肥公子根本就不是黎儿,想想也是,哪有一人瘦这么快的?!可是他明明也姓言…
忽然他急急指着我大声叫嚷,又羞又恼地跺脚似要哭出来:“你,你这下流好色的淫贱胚子,青天白日的,你,你竟敢对着本公子流口水,我不活了!!!”街面被他庞大的身躯跺得微微震动。
围观众人一片寂静,齐刷刷扭头看我。
我愕然。
“啪!”那小厮上来打我一耳光,骂道:“色鬼,下流!”
我莫名其妙摸摸脸,果然口水淌下来了——
默。
观音菩萨,玉皇大帝,城隍爷爷,我冤枉…
悲愤,在下明明是嘴巴张得太大,忘记合上了…
我努力捧起下巴合上已经酸掉的嘴,悲愤无语。很想捶胸顿足,或是买块豆腐撞头,想我一世英名,竟然对着一个超级大胖子傻兮兮流口水!!!!
但是,但是,反正脸上是假面皮,她们眼中丢脸的人也不是我,咬咬牙,可脸皮还是忍不住抖了抖,半句言声不得。
那位言公子骄傲地抬起几层肉乎乎的下巴,神气地哼了一声,带着猖狂的小厮转身摇摇摆摆扭着抖动的肥腰身去了。
“恩,这么大年纪的女人配言美人,已经便宜了,要不是言家有钱,叫花子也不肯上门娶这样的丑八怪!”
旁边围观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着走开,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大娘拍拍我:“哎呀,大妹子,你不是真的想要那肥公子吧?”
我打个趔跄,咬牙切齿干笑:“当然不是,刚刚在下从巷子里出来,一不小心撞到了那位公子。”
她恍然大悟,同情地看着我:“妹子,你不是本地人不晓得,那位言公子可是本城一大活宝。因为言员外家人丁稀薄,只有一个女儿,到得年过半百,才又得了这一个儿子,宝贝得捧在手心里,怎么娇贵怎么宠,只怕磕着碰着,结果从小就养得十分肥胖,且蛮不讲理,比丫头还野,最要命的是言家上下都把言公子捧上了天,言公子竟是真以为自己生得貌若天仙,平常哪个女人看他一眼都被骂做是调戏他。这言公子越长越壮,到得十五岁时已经名声在外,没有人肯上门提亲,言员外没办法,上两月带言公子去姨家探亲,希望在外地仗着家世说一门好亲事,谁知道竟遭了山贼。”
我的冷汗唰地下来。
这大娘接着讲道:“更奇的是山贼头一日送了书函要赎银,没等言家凑齐银子,第三日言公子竟自己回来了,听说是有个山贼看上了言公子,就将言公子放出来了。这一折腾,言员外怕那山贼纠缠言公子,立刻带着言公子连夜赶回繁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