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地,对面一双筷尖探过来,抢过她的水饺,丢进自己碗里。
熊橙一个恍惚,抬头:“你抢我的饺子干嘛?”
贝翊宁:“换一个给你。”
说着,把自己碗里的一只干净的水饺丢进她的碗里。
熊橙这回轻轻地蘸了点香醋,趁热咬了一口,满嘴的芹菜牛肉馅,点头赞许道:“真好吃。”
“你昨天在电话里说的事情是什么?”
“哦,等吃完再说。”她又夹了第二只饺子,慢悠悠地蘸着醋。
贝翊宁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一会儿,服务生端上一盘卤味,熊橙夹了一块豆干往盛醋的小碟蘸。
贝翊宁:“你最近很爱吃酸的?什么都要蘸醋?”
熊橙这才发现自己失误,收回筷子,豆干却已经掉进了醋碟,醋汁溅在桌自上。
贝翊宁用筷子把豆干捞起来,丢在一边,拿纸巾擦了擦桌子。
“不好意思。”熊橙尴尬地一笑,收回飘渺的思绪,慢慢地吃饺子。
吃完饺子,两人在附近漫无目的地散步。
这个时间段,遛狗的人特别多,有小狗特别热情,看见熊橙就过来嗅她的脚趾,熊橙被弄得痒痒的,不由地笑出来,贝翊宁趁机把她拉近自己一点,叮嘱:“当心一个不注意,它扯破你的袜子。”
熊橙今天穿了一条很薄的打底袜,的确有这方面的危险,经贝翊宁提醒,立刻躲了躲那只粘人的小狗。
狗主人对他们抱歉一笑,把自家爱狗拉回来。
小狗离开后,熊橙还回头看它。
贝翊宁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对了,你想和我说什么?”
熊橙回过头,食指轻轻擦了擦鼻尖,支支吾吾了一会:“其实也没什么。”
“没什么?”贝翊宁低声琢磨这三个字,清晰反问,“那你一个晚上心不在焉?”
“可能是有点困。”
“你最近爱吃酸的,还嗜睡?”
“爱吃酸,嗜睡?还好,我又没有怀孕。”
话音刚落,熊橙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是什么,不免尴尬。
他好像说过对孩子没有任何期待,她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贝翊宁就此问题思考了一会,认真地分析:“我记得我们这几次都是做了防备,你怀孕的可能性非常低。”
熊橙:“…”
“不过,如果真的怀孕了…”
话说了一半,被不远处传来的尖叫声截断:“起火了,那边的施工地起火了,烧坏了电缆,一片都没电了,几个工人都被烧伤了。”
“起火了?”熊橙焦急地抬头一看,果然是一团又一团的浓雾。
很快又传来警车和消防车的声音,贝翊宁握住熊橙的手腕:“别往前走了,我们回去。”
熊橙点头。
往回走的路上,因为电缆被烧坏了,路灯,周围一排小店铺的灯,还有幢撞居民楼的万家灯火都灭了,老百姓们都走出来,彼此打探消息,彼此慰问,笑着聊天,或者点一根烟,悠哉地吸起来。
冬日的街头,失去光明的街景有点仓皇失措,熊橙的手被贝翊宁紧紧握着,跟在他的身后,一步步地走回去,周围的景象有点失真,好像只有他的背影,他手掌心传来的温度,他靠过来的气息才是真实的。
唯独他才是依靠。
到了十字路口,连红绿灯都不亮了,交警正在动手指挥车行,他们安静地等着。
熊橙看着来去匆匆的车流,似乎正把她内心的东西一点点带走。
她紧紧地攥了攥他的手,他侧头,低声“嗯?”,她抬眸看他的眼睛,有瞬间的失语,但下一秒,涌上喉头的话已经自然地出来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
“我们会不会分开?像是有首歌里唱的,过了这个红绿灯,就走散了。”
交警在路中央不停地指挥,车流汇在一块,然后分开,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只是一个红绿灯的时间。
外面热闹,忙碌,她心里却空了起来。
“不会。”他拉着她穿过十字路口,步伐沉稳地走到对面,“我们不会分开。”
“就如同现在这样一直相处下去,不改变这样的形式?”
他终于找到了重心,认真地反问:“这样的形式?你指的是什么?”
“我指的是,你有没有想过结婚?”
“…”
“你之前和我说过你不打算结婚,现在也是一样吗?”她问,“你只恋爱不结婚?”
“你要和我说的事情是这个?”他反问。
“嗯,因为我们之间从没有谈过这个,我想清楚你的内心想法,换句话说,”熊橙停了停,索性把真实的想法说出口,“你有想过我们以后会怎么样吗?就像是刚 才那边突然起火了,就是生活中的一个意外,正因为有很多意外,我们才会在现在,去想象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会过怎么样的生活,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我很少想以后的事情。”
熊橙慢慢拉起他的手,轻轻晃了晃:“那可以为我去想一下吗?我不要求你现在给我答案,我可以给你时间让你去想,但是你必须告诉我。”
她在意他愿不愿意和她结婚,但她更在意他想象中的未来有没有她。
人生有很多意外,大大小小的,猝不及防,她想那些劫后余生的人最幸福的莫过于第一眼看见自己心爱的人。
刚才他拉着她走回来的那段路,她不止一次有这样的念头,她很想就这样和他一直一直地走下去。
即使会遇到困难,即使不会一帆风顺,她都不会害怕,只要他在身边。
夜色中,贝翊宁看着面前这张直率,坦诚又略带紧张的脸。
准确的说,这是她第一次向他提要求,在这段恋爱中。
“我答应你,我会认真地去想一想以后的事情,给你一个答案。”他的声音很低,但非常郑重。
印象中,他是第一次用这么认真的口吻对她说这样的话。
在她愣怔的时候,他自然地拉着她的手,说了句“回去了”,就继续往前走。
寒风凛冽,他走在她的左边,替她挡住了风,随着左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她的心也跟着暖起来。
似乎达成了一个默契,她会给他时间,让他去想一想和她的以后。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理解他,以他的性格,恋爱经历和生活习惯,他很少会去思考以后的事情,他一直没什么朋友,向来孤僻,也许还未适应那种长久不变的亲密关系。
她不会去逼迫他,那样会让他感觉不舒服,不是她的初衷。
而且,她应该对他和自己有点信心,也许他需要的只是时间。
时间到了,他会给她一个交代。
贝翊宁开车送熊橙回去,熊橙下车前,他蓦地说了一句:“下周我去S市,有个项目要实地勘测,大概需要七八天。”
“好。”
“年初总是比较忙。”他淡淡地补充,“事情很多。”
“好。”
“我回来后,就来找你。”他伸手覆盖在她手背,声音低低的,竟让她感觉有点温柔。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等他回来,他会告诉她答案。
她下了车,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过头看着他的车,路灯下的车影有些茫然,透过光,她看见他清隽的轮廓,很安静地固定在画面里。
仅仅这几步的距离,她竟然有些不舍,感受到某种淡淡的,别离的哀愁。
直到他侧过头,对她摆手,示意她上楼。
她克制住这突如其来的,陌生又奇怪的情绪。
*
熊橙回家,熊晖正在洗手间低声说电话,她走过的时候听到他态度冷淡地说:“除了高考,我现在不想考虑其他的,该说的我都和你说过了。”
不用说也知道他在和戴晓笙打电话。
熊橙回了房间,坐在床沿,脑海浮现戴晓笙一张哭啼啼的脸,她说她爱熊晖。
不到二十岁,没有多少阅历,还没有经历过人生的女孩,如此轻易地说出了爱这个字。
她呢?她经历过生离死别,还是不敢说出这个字。
简直是一个胆小鬼。
但…如果这一次,他回来告诉她,他的未来有她,那么她会勇敢地告诉他,她爱他。
如果他心里有她,她主动一点又何妨,她计较的是他对她的感情,而不是其他形式化的东西。
正想着,熊晖叩门进来。
“姐,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藕粉?”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熊橙的声音很温柔。
“对了,我和晓笙说清楚了,我和她分手和你无关,是我自己的决定。”
“那她也接受了?”
“她同意了。”
熊橙默然,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放心,我分得清轻重,对我这样的情况来说,高考是唯一的机会,我必须好好把握,不为别的事情分心。”
“你明白就好,其他事情等高考结束了再说吧。”
熊晖看着熊橙,似乎欲言又止,但还是没开口,他走出去带上了门。
熊橙清楚他想说什么,她也理解他的担忧和顾虑。父母走后,他们一直相依为命,彼此是对方唯一的亲人,说实在的,除了熊晖,谁还会这样关心她?
只是,熊晖不了解贝翊宁,她了解贝翊宁,她信任他,所以她才会选择给自己多一次机会。
*
一辆又一辆的车子行驶在S市和H市交界的工业区。
这里是外商投资的基地,白日里喧嚣,夜晚平静寥廓,鲜有的私家车和货车驰骋在道路上。
贝翊宁提前结束在S市的实地勘测,开车回H市。
从傍晚起一直下小雨,天空一片鸽子灰,他不喜欢这样的天气,也不喜欢开夜车,但他驳了主办方的面子,拒绝了宴会邀请,没有吃晚饭就匆匆赶回H市。
也许是这几天总惦记着那晚她坦诚,直率又略带紧张的一张脸。
为此,这几日的工作他不能完全集中精神,偶尔走神,会想起她轻轻地晃着他的手,用撒娇的口吻说的那句“那可以为我去想一下吗?”
…
他第一次沉下心去考虑自己的以后,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有另一个人陪伴。
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真正的,唯一的一个女人。
他也是第一次能接受这样一种长久的亲密关系,让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其实并没有考虑多长时间,很快就能得出这个结论。
在某个夜晚,他坐在空旷的客厅沙发上,想起房间里的她,不想再面对无尽的黑夜,只想和她待在一起。
那一刻,他必须承认自己明白了什么。
左又宜说过,他不懂爱情,他没有爱的能力,他只是一个没有情感的,冰冷的机器,甚至连简简单单的喜欢一个人都做不到。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想去尝试一下什么是简简单单的喜欢一个人,什么是爱的能力,为什么别人可以做到,他不行?
但和熊橙在一起后,他并没有刻意去改变自己,也没有去学习那些爱情的技巧。
一切自然而然的,因为太自然,反而觉得少了什么,似真非真。
但现在他明白了,这样的事情不用去学,也不用人去教。
他只需要寻找,直到找到自己的某部分缺失。
人人都是天生一半,找到她之后,他才承认自己一直活得封闭而孤独。
也许,还少了一点乐趣。
如果婚姻是唯一可以留住她的形式,他似乎没任何理由排斥,反正他就是和她两个人,不需去理会其他。
这个世界怎么样,别人眼中的婚姻是怎么样,都和他无关。
对他来说,只要是和她在一起就行了。
她弟弟曾过来找他,告诉他她吃过很多苦,她从没有享受过一个女孩子应有的快乐,警告他不要去害她,但那些她的过去和他无关,只要从现在起,他把她留在身边,让他一个人照顾她保护她就行了。
她有他就够了。
…
雨下得有些大,天色越来越暗,不幸的是,后面一段路的路灯全灭,黑夜只剩下微弱的车前灯光束,甚至看不清前面车子沾着水珠的车牌。
转弯的时候,后面一辆车没了耐心般地突然加速,超车后打滑,车头直刺过来之际,耀眼如雪的车灯投射过来的光让贝翊宁微微蹙眉。
他本可以躲开,只不过那一刻,他看清楚了驾驶座上那张沧桑的老人脸。
片刻的迟疑,车子已经飞速,恶意地撞上来。
雨水,轰鸣声,支离破碎声,电光火石,猝不及防,然后消匿在阵雨中。
肇事车逃逸,只留下几块散落的车灯碎片。
…
雨持续地下,贝翊宁动了动手指,雨水从破碎的车窗外飘进来,融着他头部的血水一起往下,他持续地动手指,费力拿出手机,按了救援的号码。
发不出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很困难,慢慢地,手指没了力气,源源不断的血水滴滴答答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依旧很冷静,思维尚且清晰,知道自己出事了,伤口很严重,直到剧痛后知后觉地升腾,他垂下眼睛,没有力气去思考。
身子像是无止尽地往下坠,坠至一片虚无。
沉睡之前,他轻声地说了句:“倒霉。”
然后极其疲惫地闭上眼睛。
…
第54章
贝翊宁回来的前一天,熊橙加班到晚上八点,下班后在地铁上,她打开手机浏览今日新闻,眼睛漫不经心地在一行字和一行字间跳跃,而后疲倦地眨了眨眼睛,退出网页,用指关节揉了揉眉心。
又一站到了,上上下下的人都风尘仆仆,窸窸窣窣的动静后,车厢转眼又恢复了平静,却多了一点浑浊的气息。
熊橙的胸口莫名地有些堵,轻轻攥了攥拳头,摊开掌心,有些微微的汗意。
她突然很想念他,想知道他在做什么,有没有吃过晚饭,想听一听他的声音。
他们已经长达十一天没有联系。
他说过会好好考虑他们的以后,回来后就立刻找她,给她一个答案。不过,很显然,她已经有点等不及了,甚至无所谓他给她什么答案,她只是想尽快看见他,听一听他的声音也好。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又打开手机,给他发短信,很简单的几个字:“你现在在干嘛?”
发送成功的那一刻,她心情有些忐忑。
等待回复的途中,她看着对面车玻璃上自己的脸,影影绰绰,模模糊糊,看不清真实神情,很快消融在一片暗色中。
随着一声“叮”,她低头,看见了他发过来的新信息,打开一看:
“在忙工作。我会在这里多待几天。”
顷刻,她很失望。
“是吗?还多待几天?”
如此一来,明天又见不到他了。
片刻后,他又回复:“别等我了。”
周围有人起身,又有人坐下,带着一股陌生的酸涩味,她一动不动,看着屏幕上的四个字,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慢慢地敲了一个字过去:“嗯?”
“你不用再等我,这几天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我不会和你结婚。”
…
熊橙清清楚楚地看着这句话,握着手机的手指僵硬麻木,尽管感受到胸口某处一点点地塌陷下去,她还是费力克制了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回复:“等你回来后我们再谈。”
“没那个必要,我的意思就是这样。以后我们不需要再有联系。”他的答复很平静,好似一个最终决定,和他一贯的风格一样,没有拖泥带水。
“你真的确定这是你的答案?你要和我分手?”她按键的手指慢慢地发颤,简单的一句话敲了很久。
“我确定。”
…
车厢里的异味越来越重,坐在熊橙身边的一个妇女忍不住低头吐出来,周围的人立刻嫌恶捏起鼻子散开,恨不能离她越远越好,唯有熊橙一个人坐在原位,低着头,对着手机一动不动。
那个妇女依旧在难受地呕吐,过了一会,熊橙才反应过来,木然地把手机塞回包里,顺便找出纸巾,递给那个妇女:“你没事吧?”
妇女终于止住了呕吐,摇了摇头,声音虚弱:“没事。”
然后接过熊橙递来的纸巾,说了声谢谢,擦了擦嘴巴,看清楚熊橙的脸后反问:“小姑娘,你没事吧?”
熊橙轻轻说了句“我没事”,然后转回头,一手撑额,目光聚焦在茫然的一点上,脸色越来越白,表情越来越僵硬,车厢的光很亮,如雪刃切割她的瞳孔,一阵又一阵的刺痛后,她垂下眼眸,清晰而艰难地消化巨大的情绪。
她想起哪本书里写过的一句话:百分之八十的分手是兵不血刃的,甚至没有拉锯,没有挣扎,没有彷徨,只是一个人平淡地说“我们到此为止”,另一个人说“好。”
大多时候是通过一通电话或者一个短信。
她一直觉得分手不可能这么容易,但这一刻切实的体会告诉她,分手的确就这么简单。一个人提出,一个人接受。
没有追问,没有指责,没有嘶声力竭、歇斯底里,一切如同默片一样,无声地结束。
她,失恋了。
她后知后觉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掌心很快湿润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地铁到站了,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站起身来,装作没事人一样下车,从后上来的人不小心用力踩了一脚,她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对方说不好意思,她低头看了看皮鞋尖,一个灰扑扑的脚印。
…
凌晨。
入睡前,熊晖摘下耳罩,关闭电脑,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后发现厨房的灯还开着,熊橙正站在厨房的流理台前。
“姐,你还没睡?”熊晖看了看客厅的挂钟,一点二十五分。
“我肚子饿了,煮一碗面吃。”熊橙的声音很轻很哑。
“哦。”熊晖点了点头,正要走开,却感觉有点不对劲。
…
“姐,你还和那个谁在一起吗?”
熊橙仿佛没听到,没有发出声音。
熊晖在心里轻轻叹气,挠了挠头,转身就走。
“熊晖。”熊橙突然叫住了弟弟,心平气和地说,“我和他分手了,你以后不需要再为我担心了。”
熊晖脚步一停,听错一般,回过头来反问:“你和他分手了?真的?”
“嗯,他今天发短信和我说清楚了。”
“只是一个短信?真够没品,我早知道他就是那种人。”熊晖突地恼怒,问道,“对了,你们前段时间还在一起,怎么突然就分了?”
熊橙关了火,把挂面捞起来,盛在白瓷碗里,撒了点葱花和蛋沫,然后静了静,说:“因为我向他提出了结婚的想法,他不同意。”
“果然如此。”熊晖不屑道,“这样不负责任,随随便便的男人分了是好事,姐,你完全值得更好的。”
“你去睡觉吧。”熊橙抽出一双筷子轻轻搁在面碗上,“时间不早了。”
熊晖回房后,熊橙一个人待在厨房里,砧板上的葱花面慢慢冷却,涨得一塌糊涂,她用筷子拌了拌,一口未动。
明明刚才是很饿的,现在却没有半点胃口。
明明不打算和任何人说自己失恋了,但还是忍不住告诉了唯一的亲人。
明明在以前想过有一日会和他分手,但真的到了这一天,发现自己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明明开始的时候只有喜欢,为什么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
她思绪杂乱,没有去梳理,没有用力伤悲,和以往遇到任何不开心的事情一样,她选择最笨的方式:慢慢地接受现实,随着时间治愈自己。
只是这一次,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恢复。
回房后,关上灯,一片黑暗。
熊橙再次拿出手机,翻到贝翊宁的那条短信,反反复复,逐字逐句地看很久。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他没有和她结婚的打算,他也不接受她的逼婚,他只是给她一个时间缓冲,然后彻底拒绝了她。
她说过,可以给他时间考虑,但他必须给她一个答案。
现在,他给出了她答案,即使和她内心的期待完全不同,但作为一个成年人,她必须接受。
她必须输得起。
她删除了这条短信,把手机放回去,盖好被子,一手枕着脑袋,安安静静地看着天花板,等着睡意袭来。
只是睡神一直没有临幸,直到窗外泛起朦胧的亮光,天空一点点地变成淡青色,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失眠了。
她很久很久没有彻夜失眠过了,印象中上一次是得知父母的噩耗,那个晚上,她和熊晖一起哭到天亮,而这一次,她一个人睁眼到天亮。
*
二月十四日的情人节,艾朵推出了1314元的情侣套餐,从前菜到餐后甜点,每一道菜肴的名称都和爱情有关,充分地满足了小女孩们的梦幻遐想。
穿着整套西服西裤,打着温莎结的小凯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赠送玫瑰花。
熊橙从早忙到了中午,间歇休息的时候,小凯溜进来,送了一朵玫瑰给她:“Happy Valentine\\\'s Day。”
“谢谢。”熊橙接过那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在手里转了转。
“每年的今天都是我的爱情祭日。”
“为什么?”熊橙认真地问。
“我的初恋就是在二月十四日向我提出分手的,那年我才十八岁,如花少年,额头上有痘痘,皮肤嫩得可以掐出水,但她肆无忌惮地伤害我,特地挑那一天提出分手,把我和玫瑰花丢在马路边,任由寒风肆虐,当时我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我是硬撑过来的,失恋后瘦了八斤。”小凯叹气,“说多了都是泪。”
熊橙失意地一笑,劝慰他:“再去找一个更好的啊。”
“我也想啊,但怪了,整整过了四年我还是没找到一个喜欢的。”小凯十分惆怅,“你说我是不是一辈子都找不到喜欢的人了?”
“才二十二岁,你有什么可急的?”
“也是。”小凯转过头,没心没肺地问,“对了,你还好吧?”
熊橙顿了顿,点头:“我没病没灾,挺好。”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小凯斟酌用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其实呢,嫁入豪门也就是表面光鲜亮丽,短暂的荣耀,后妈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你懂我意思吗?”
“行了我都懂。我现在准备打个小盹,储存精力,奋战到晚上。”熊橙拿出随身携带的午睡枕,放在自己脖子后,懒懒道,“所谓中午不睡,下午崩溃。”
这浪漫无限,充满纪念意义的一天,有一部分人沉浸在玫瑰花,巧克力,奢华礼物,甜言蜜语,你侬我侬中,也有一部分人挣扎在嫉恨,幽怨,诅咒,谩骂,借酒消愁,阴谋诡计,自残轻生中。
可谓世间百态,尽显在这一天。
作为一个刚失恋,就逢情人节的悲催女人,理应受到和平常不一样的特殊待遇。
客人吃得差不多了,情人节套餐活动即将结束,熊橙刚松了一口气,曹经理很难得地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露出一个友善的笑:“挺晚了,出门估计是打不到车了,这样吧,等会我老公来接我,顺便载你回去。”
“这太麻烦了。”
“不麻烦,反正顺路的嘛。”曹经理笑得更用力,“就这样说好了。”
“那好,谢谢曹经理。”
曹经理又拍了拍她的肩膀,扭着臀出去了。
熊橙发现很诡异的一点,自从艾朵的同事得知她失恋的事实,不少背地对她的遭遇调侃几句,但当着她的面倒比以前客气很多,准确来说是一种表现刻意的“关心”,让她有些别扭,但也不好意思拒绝。
*
曹经理拉着熊橙一起走出门,她老公的车就停在门口。
曹经理一上车就和老公来了一个脸贴脸,分开后,她那个胖乎乎的老公递过来一盒巧克力,实实在在地说:“单位里发的。”
“我就知道你能省一点都是好的。”曹经理看了看手里的巧克力,不满道,“现在谁还吃德芙啊,最低也得是高迪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