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域俯身,一根修长的手指擦过她的额头,干燥温热的指腹抹去了她的细汗。又将她的被子往下拉了一些,让她能透透气,睡得更舒服,自在一些。
随着他细微的举动,穆飒的眉头轻轻皱了皱,但几秒钟后又自然地展开,扯了扯嘴角,呼吸匀长,睡得更甜了。
宋域挺直背,脱下外套轻轻放在沙发上,解下领带,一丝不苟地卷好,同放在西服的边上。结束完这些工作,他叠腿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老婆的睡颜。
其实他很疲倦,在墨尔本的三天,工作行程很紧凑,饮食不太习惯,三餐基本只吃一些,晚上修改会议报告,近一两点才入睡。结束工作后,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下飞机的时候,还有些头疼。
此刻,单手支额,垂下眼帘,静静地专注在穆飒脸上,清隽沉静的眉眼波澜不惊。
好像偷看老婆的睡颜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虽然穆飒此刻的睡颜不怎么好看,全然不似古诗上的“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因为怀孕近四个月,她胖了不少,脸颊有些浮肿,鼻子上还多了两个小斑。
不过,他看了很久,越看越凝神,怎么也看不厌似的。
偶尔脑子里会冒出一个念头:自己生命中多了这个女人,好像和以前略有不同。
最明显的变化是,他不羁的性格有了些束缚。以前他做事,只分我想做和我不想做,现在做事之前,会想到她,这件事会不会让她有些不愉快?如果是,他会犹豫,然后算了。
他在感情上没什么研究,偶尔和尚淳,虞燃聊几句,他们倒是挺认真地说:“我们都发现你变了,不像以前那么冷漠无所谓,有点柔情似水了。”
这是爱情,这是心动?也许是,也许不是,对他而言也无所谓,他从不要求自己领悟透彻情这个字,他知道她一直在他生活范围内,看得见,碰得到,就够了。
他弯起来的指关节轻轻扣了扣额头,微微地笑了一下。
穆飒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么“诡异”的一幕,宋域坐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什么时候回来的?”“醒了?”
几乎是同时开口。
穆飒想撑起身体,宋域及时走过去,伸手扶起她,将抱枕塞在她的后腰。
“饿不饿?现在吃早餐?”他问。
“我想先喝一杯蜂蜜水。”
于是,宋域泡了一杯蜂蜜水,亲自递给她,又下楼进厨房做了简单的早餐,端上来的时候,瞧见穆飒的脑袋一顿一顿的,像是又犯困了。自从怀孕后,她对吃上没有什么挑剔,也没有孕吐,就是犯困得厉害。
“先吃早餐。”他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
挨在一块吃早餐,穆飒问他这几天出差有没有发生有趣的事情。
“都是工作上的事情,一结束工作就赶回来了,连离酒店不到百米的商业街都没去逛。”
“晚宴呢?”穆飒喝牛奶,眼睛亮亮的,“有没有漂亮的女人请你跳舞?”
宋域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举起自己的左手,修长干净的无名指上有一枚象征身份的素圈。
“宋太太放宽心,此行没有艳遇。”
穆飒点了点头,递给他一个“表现很好”的眼神。
“因为没时间去别的地方,所以没给你买礼物。”宋域说,“不过在机场的书店买了几本书,给你打发时间。”
这次怀孕不容易,开始的时候有先兆流产的现象,他们听从医嘱,严格保护身体,条理作息,等到四个月的时候,稳定下来了。B超显示宝宝的情况很不错,胎心有140次/分。
于是在这段时间,穆飒大多数待在家里看书。
“买了什么书呢,我看看。”
宋域打开行李箱,取出几本书,穆飒接过一看:《郑玉巧育儿经》 《西尔斯亲密育儿百科全书》 《莎士比亚书店》 …
“嗯…又是育儿的书啊,都看了一百本了…外国小说我不喜欢,我偏好中国文学。”穆飒一本本地挑,最后表示全部没兴趣。
“都不喜欢?”宋域温和地笑,“我挑的时候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穆飒摇头表示自己不喜欢。
“那我给你讲故事?”他将她的腿拉过了,轻揉她微微浮肿的脚踝。
这也是孕后偶然养成的一个习惯。有一次穆飒辗转反侧睡不着,她觉得朝左边睡会压着心脏,朝右睡,宋域会不小心伸手碰到她的肚子,趴着睡会压着宝宝,朝天睡不习惯…于是折腾到凌晨都没睡意,结果宋域从她身后抱住她,手轻轻地按在她的腰上,低声哄:“怀孕了还和以前一样,放松点,别太焦虑了。睡不着的话我给你讲故事听。”
当晚,他娓娓道来,穆飒沉沉睡去,感觉特别踏实。
“嗯,我要听。”穆飒开心地点头。
于是乎,这个天气不错的周六,宋域就拣了一本穆飒感兴趣的书,一边读,一边帮她按摩小腿。有时候,穆飒调皮,蹬蹬小腿,他随她闹一会,然后扣住她的脚,大掌包裹住她的脚丫子,轻轻地揉…
听到“女鬼半夜抱着被子到穷秀才的房间”时,穆飒疑惑:“好奇怪,她跑去和秀才睡觉,为什么还要自带被子,秀才的床上没有被子吗?”
宋域翻了翻前面,解释:“因为是冬天,秀才太穷,室内没有地龙,被子很冷,女鬼前一晚睡得不舒服,这一晚就自带被子过去。”
穆飒点头,眨了眨眼睛:“好贴心的女鬼,那后来呢?”
宋域沉吟了一会,利落地合上书。
“为什么不讲了?”
“宝宝还太小,不适合听聊斋。”宋域随手拿起另一本《XXX童话集》 ,“我们读点适合宝宝水平的。”

又听了半小时,穆飒顿了顿脑袋,眼皮沉重,又睁不开了。宋域看她快睡过去,修长的食指在她脚心挠了挠,她感觉到痒,立刻笑出来,恢复了神志,又竖起耳朵听故事。
“给宝宝讲爱情故事吧,早点建立他的感情价值观,不能和他爸似的,情商为负值。”
宋域沉默,随即无奈地拿起一本爱情小说。
听到末了,穆飒眼泪汪汪的,咬着他的袖子:“将军最后是死了吗?”
宋域低头看她咬着自己的袖子,淡淡道:“对,他战死于沙场。”
穆飒眼眶的液体更饱满了:“他是被高楼上的敌军射箭致死的?”
“对,万箭穿心。”
穆飒哭得更惨了。
宋域取过纸巾给她擦眼泪,自从她怀孕后,感情上变得纤细又敏感,尤其看不得悲剧,连看动物世界,当豹子吃掉羚羊的宝宝都会哭…他拿她没法子。
穆飒哭了一会,被宋域擦干眼泪后,又亲了亲额头。
“我要自己看,你别讲了,因为你的声音好冷漠,感觉很无情。”
宋域将书递给她:“可以,但不准再哭了。”
“好。”穆飒保证。
穆飒捧着小说看到了傍晚,合上书,想起将军的惨死,忍不住唏嘘,眼睛又酸起来。
宋域在一边敲键盘,处理邮件,听到她窸窸窣窣的声音,表情有些严肃:“不准哭了。一个故事而已,看过就忘记它,总记着会伤神的,对自己和宝宝都不好。”
穆飒噤声。
临睡前,宋域帮穆飒洗了脚,喂了牛奶,然后抱她上床,动作老练极了。
她依偎在他身边:“你说我们的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吧。”
“你重男轻女?”
“不是。”宋域微笑,伸手温柔地抚摸她的小腹,“因为他太调皮,总折腾他妈妈,我猜一定是个臭小子。”
“哪有这么说自己孩子的…不管男女,我都喜欢。”
“我也觉得都很好。”
“对了…将军真是好男人,他出发之前还给故国的结发妻子写了一封信。”很显然,穆飒还沉浸在悲剧小说中不可自拔,不依不饶,“他竟然写:我若在你心上,纵使战死沙场又何妨。深情到这个份上,你说感不感人,有没有被戳中泪点?”
宋域对此的评价只有两个字:浮夸。
穆飒不同意,要和他争辩。
宋域伸手覆盖在她唇上,无奈地妥协:“好了,我同意你的观点。现在睡觉。”
穆飒这次满意地闭上眼睛,依偎在宋域的怀里,手搂着他的腰,轻声地笑问:“对了,我在不在你心上?”
“嗯?”他迟疑地点了点头,“嗯。”
“真的?”
宋域揉了揉她的脑袋,清凛的眼眸绽开一点笑意:“真的,你就在我心上。好了,不许再问了,现在立刻闭上眼睛,睡觉。”
穆飒偷偷瞟了他一眼,暖黄的小灯下,他高贵,优雅的侧脸和平常无异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但不知为何,她有个错觉—
宋先生怎么好像在害羞?
正琢磨着,宋先生已经关了灯,贴过来,伸臂绕到她后背,轻轻拍了拍,示意她睡觉,别再想东想西。
“嗯?”
“唔。”他低声,温热的呼吸在她耳畔,命令式的口吻,“再不乖乖睡觉,我打你屁股。”
她确定他害羞了。
或者,他在心跳加速都说不定。

 

小剧场:《当停电的时候》
AY系列的小剧场:当停电的时候
1:宋家:
咔嚓,房间的璀璨来源断了,正在吵嘴的宋先生和宋太太有些惊讶。
穆飒纳闷的同时,宋域已经利落地打开收纳柜,取出一个个东西,她瞪大眼睛看他弯腰处理这一切,不一会,地板上每隔五厘米就摆上一个蜡烛,点上了火后,摇曳生辉。
转移了注意力的穆飒忍不住轻叹:“你好棒。”
全然忘记就在刚才他们还在争论“宋糯糯越来越胖是像谁”这个问题,宋域非常轻描淡写地说:“答案很明显,你最近不是偷偷处理了一堆去年穿的衣服吗,我翻了翻都挺新的,应该不是不喜欢,而是穿不下的缘故吧。”
好吧,她承认自己产后两年也没有恢复原来的身材,但也没必要如此冷嘲热讽吧?生孩子发胖是她的错吗?如果不是他,她会变成这样?
于是,她和他吵了起来。
他句句一针见血:
“不要拿生过孩子当肆意发胖的理由,这是一个克制力的问题。”
…咦,生孩子之前不是说无论她胖成什么德行他都深爱的吗?
“晚上十点还吃巧克力,孩子有样学样,非常不好。”
…咦?那些巧克力不是他路过便利店给她带回来的吗?
“当然我是不介意你发胖,而是发胖对你来说会影响健康。”某人道貌岸然道。
…咦?为什么某次亲密的时候,他轻声了一句,“我找不到你的腰”
原来都是骗人的,哼。
他们争执的时候,突然停电了。
宋域利落地点了蜡烛,满室暗香浮动,簇簇火焰明暖可爱。
穆飒忍不住走到他背后,伸手抱住他的腰,称赞他有才,他转过身来,将她抱进怀里,声音性感迷人:“难得糯糯去他奶奶家,我们去阳台吹吹风。”
阳台是他们的一个暗示,嗯,你懂得。
穆飒点头,心跳有些加速,张开手臂。
几秒后,她还在原地,不可置信地问:“是抱不起来…的节奏?”
宋域坦然自若:“不是,刚才没看清楚,手放在你的臀上了。”
“…没有放错,那就是我的腰…”
宋域纠正:“是我手滑,这次会成功的。”
穆飒欲哭无泪,她下定决心,必须从现在的125斤减到生产前的95斤。
——我是阳台的夜景很美的分割线——
穆飒昏昏欲睡,闭上眼睛之前誓言从明天开始减肥,宋域将她抱回主卧,暗暗微笑,他当然清楚她哪里是“腰”哪里是“臀”,怎么可能搞错?
2:慕家。
咔嚓,画室璀璨的灯一灭,正在作画的慕大师皱了皱眉。
打断了他精彩的彩绘,他有点不悦,而他彩绘的对象好好有些庆幸,抬了抬酸胀的手臂:“停电了,改天再画吧。”
最近慕大师的彩绘功力越来越好,从墙壁,瓷盘,石头,鸡蛋壳到了…老婆。
“这怎么可以?”慕一洵想了想微笑,“我有办法。”
片刻后,他从手边的工具箱里找到一个小电筒,打开后,明亮的光对准好好的腹部,刚才那朵缠枝莲才花了一半,花瓣这里需要加深。
“好痒…那是我的肚脐。”

“好痒,也不要画肚子。”
慕一洵略作思考,提了提笔,往上行,抵达一个地方:“那就画这里。”
好好的脸瞬间热得要爆炸。
“不错。” 慕一洵弯了弯唇角,“这里的效果最好,画出来最漂亮,我们就着重描绘这里,嗯,大概还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好好欲哭无泪。
3:宁家。
咔嚓,客厅的璀璨之光灭了。
叮叮趁机推开宁教授:“你去看看出什么问题了,是大家都停电了,还是只有我们?”
宁为谨依依不舍地离开,检查了电闸,发现没有什么问题,找了一个手电筒回来,突然脚步一滞,想到叮叮怕黑的事实,果断地将手电筒丢进垃圾箱。
叮叮有些焦虑地待在黑暗中,嘟囔着怎么停电了。
“应该是最近多雨导致空气湿度增加,高峰阶段电流比较大,碰上空气湿度高,绝缘性降低,所以频繁停电。”
“手电筒找到了吗?”
“没有。”宁为谨很淡定。
“那怎么办?”叮叮摸了摸黑,脚差点踩到地上的一个插线板,“你现在在哪里呢,快过来呀。”
宁为谨快步走到她身边,将慌乱的她抱进怀里,温和地安慰:“有我在,你怕什么?”
“我最怕黑了555”
“没事,我就在你边上。”他低头亲吻她的眉心,“你抓住我就可以。”
叮叮勉强点头,恢复了冷静。
“我抱你去沙发。”
“好。”因为怕黑,叮叮双手搂住宁为谨的脖子,一点也不肯松手。
回到沙发,刚才进行的地方,宁为谨将她抱紧,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现在我们可以继续刚才的事情了?”
“都停电了,还要继续?”
“反正也没别的事情可做,再说,偶尔在黑暗中也是不错的体验。”他伸手解开了叮叮马尾的绑绳。
“…”

 

小剧场二:
某日,好好察觉自己的胸部很不舒服,慕大师亲自陪她去医院检查。
接待慕氏夫妻的是宁教授。
优秀,专业,出类拔萃,处处透着医生威仪的宁教授一下子博得了好好的信赖,不过在一旁的慕大师蹙着俊眉,似乎在思虑一个重大的问题…
“先跟我做一个检…”宁教授的话还没说话就被截断了。
“直接去拍片吧。”慕大师温和说话的同时,修长的手掌按在好好的肩膀上,“这样比较有效率,不是吗?”
宁教授看了他一眼,明白这个幼稚又腹黑的男人在介意什么,语气淡淡:“没问题。”
于是好好错过了“触诊检查”这个项目,走出门诊还一脸懵懂,慕大师神情放松,风光月霁。
检查的结果是无病变无异样,只是有点血液循环不通畅,回去将报告拿给宁教授,慕大师特地拜托宁教授写一份“使乳腺血液畅通的穴位按摩法”,拿到这份东西,慕大师看了看,表示满意,收入口袋。
后面一段时间的每晚,慕大师主动,积极地亲力亲为帮好好按摩。
“我记得宁医生说过每晚十五分钟就够了。”好好觉得自己越来越痒,慕一洵的按摩时间越来越长了,从开始的十五分钟到二十五分钟到四十分钟…
“你不喜欢我的服务?”手下的行动未停片刻,还不动声色施展了点无耻的技巧。
“…只是觉得对你而言有点辛苦。”好好感觉有点不能集中精神。
“真的觉得我辛苦的话,”慕大师微顿,声音低而迷人,“作为补偿,结束后换你替我按摩?”
“…”
*
某日,叮叮参加慕一洵的画册签售会。
活动有个福利,低520个签名的粉丝可以得到慕大师一个“温暖有爱”的拥抱。
队伍渐进,叮叮点了点前面的人头,几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赶紧扯了扯旁边的宁为谨:“那个…那个!!我竟然是第520个!!太幸运了,我第一次中奖!”
宁为谨面色未变,平静地问:“你没有数错?”
“没有,你看还有17个…到我就是第520个啦。”叮叮目露希冀,“怎么办,抱抱的时候会不会很害羞,他真人那么高大,完全没有图片上显示的那么清瘦。”
“你好像很期待。”宁为谨语气有点凉,目光不自觉地凛冽起来。
叮叮咳了咳,欲盖弥彰:“呃,我其实也觉得不好,毕竟已婚少女应该要注意印象,不过轮到没办法,我勉强和他抱一下,到时候记得帮我们拍照,你不会介意吧?”
“介意?怎么可能,不过是一个拥抱而已。”宁为谨口吻很无谓。
叮叮欣喜地点头。
“我先离开一会,马上回来。”宁为谨说完转身,翩翩离去。
几分钟后,叮叮芳心乱跳的时候,有个文弱,戴着眼镜的小青年走来,小心翼翼问:“请问我可以和你换个位置吗?”
“?”叮叮疑惑。
“我是慕一洵的铁粉,为了赶来参加他的签售会,做了17小时的火车,之前还洗了三个月的碗才凑到了路费。”小青年笑容尴尬羞涩,流露出一点哀愁,“我还是学生呢,没有固定的经济来源,不过为了支持偶像我什么都愿意做,也不觉得累,反正是真爱,很难解释的…当然,我知道你这个位置就是520号,我想和你换个位置,得到他一个拥抱。”
叮叮动摇了,她潜在的圣母特质又爆发了。
“我求求你,这个拥抱对我而言很重要”
叮叮点头后和小青年换了位置。
小青年说了声谢谢,转过身心里还在思考刚才的奇葩事情,五分钟前,他在楼梯口抽烟骂三字经,突然被一个男人叫住,不由分说地塞给他五百块钱,让他假装慕一洵的粉丝,跑来找这个穿蓝色T恤,绑马尾的女孩说这些话…

 

 

宁为璇VS聂怀合番外:《想你的时候》
宁为璇费力踮起脚尖,伸手去那书架最高层的一本书,手指离书籍始终有一厘米的距离。
怎么也够不着。
下一秒,一双漂亮有力的手斜过来,轻松地拿下那本书,递到宁为璇面前。
“啊?谢…”最后一个字没说完,宁为璇怔住,眼前的人竟然是聂怀合。
聂怀合永远是这个模样,穿亚麻质地的白色衬衣,深色的休闲裤,头发修剪得很短,露出光滑,修长的脖颈,看宁为璇的时候微微低头,黑眸专注,带着控摄力。
只是和以前不同,他的眼角多了点细纹。
“拿着啊。”他笑了。
宁为璇接过书,看了看他,小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聂怀合在B市发展的很好,创立了互联网史上占市场份额最大的视频网站,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钻石王老五,在B市有很多女人追他,宁为璇觉得他早就乐不思蜀,不会回来了。
“我看见你进了书店,就跟着进来了。”聂怀合的语气很平常,点了点她背后的位置,微笑,“我站在这里很久了,你一直没回头。”
宁为璇抱着书,嘟囔了一句,垂下眼眸,不知该说什么好。
每座城市,每年每月每天,都有这样重逢旧爱的戏码上演,见怪不怪了。
只是轮到自己,还是会尴尬。
当年他们分手,是宁为璇的父亲嫌聂怀合的条件差。
这样的聂怀合,宁父完全不能接受,他不允许自己的宝贝女儿跟着这样的男人过一辈子,无奈宁为璇就是喜欢聂怀合,神都无法阻止,宁父妥协了,对聂怀合开了条件:如果你三年内能赚一千万,我将女儿嫁给你,在这之前,别死皮赖脸地缠着我女儿,用花言巧语哄骗她。
三年,一千万,正常的男人都做不到,聂怀合再聪明,再出类拔萃,没有人脉和时运,怎么可能赚一千万?
明眼人都知道宁父开出的条件是故意刁难,让这个穷小子知难而退。
但聂怀合接受了这个苛刻的条件。
宁为璇等了三年,聂怀合没有回来,他没有赚到一千万。
直到第四年,聂怀合的名字在报纸杂志上频频出现,被冠以商场新贵的美名,宁为璇知道他成功了,但他不会屈辱地回来找她。
这样也好…毕竟当年自己的父亲给了聂怀合那么多难堪,任何一个有血有肉,有傲气的男人都不会忘记羞耻。何况是聂怀合,他骨子里是个原则性很强,清冷,孤傲的男人。
现在的他别说一千万了,一亿都有了,他有自己的商业帝国,自己的美丽世界,她宁为璇不过是个二十六岁的老姑娘了,他干嘛要回头找她?
这个道理,宁为璇早就想通了,她和聂怀合就是言情小说上的“情深缘浅”,分开是必然的结局。
“璇璇。”聂怀合喊了她的名字。
宁为璇回过神来,抬眸看着他,问得很直接:“你跟着我干嘛?”
聂怀合淡淡地笑着,依旧宠溺地看她,笑而不语。
宁为璇被他看得有些尴尬,抱着书往边上让开了一步,然后转过身,急速往收银台的方向走。
到了收银台,宁为璇付了钱,拿过书,转身的时候又撞上聂怀合,她的鼻子就直直地磕碰在他有棱有角的下颏,酸楚一阵阵从鼻腔泛上来,她痛得眼睛都红了。
“撞疼了?”聂怀合蹙眉,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检查她的鼻子。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微湿,看上去很可怜,聂怀合不由地心疼,伸手揉了揉她的鼻子。
“我没事。”宁为璇急着摇头,然后推开他,表明立场,“我要回去了。”
她说完就跑似地下了楼梯。
她的逃离在聂怀合的意料之中,毕竟他失了约,没有在第三年的时候捧着一千万来到他的小公主面前,带走她。
他微微垂眸,唇角有些涩意,许久后,伸手整了整衬衣的领子。
*
聂怀合错了,宁为璇没有怪他的失约,她逃离他只是觉得她不该再参与他的生活。
宁家带给聂怀合太多羞辱了,聂怀合当初是被迫北上,去一个机遇多,成功率大,但人情冷淡,挑战度高的城市和万人在商场上厮杀,如果没有她,聂怀合会有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不离开自己的故乡和亲人…会有更多单纯,快乐的时光。
她亏欠聂怀合,她逃离的原因,仅仅是这样。
*
聂怀合似乎很悠闲,整整一个月,他都留在H市,留在宁为璇的视线范围内。
宁为璇逛街会“巧遇”聂怀合,去书店会“巧遇”聂怀合,去新天地溜冰会“巧遇”聂怀合,去环湖骑车会“巧遇”聂怀合…她再迟钝也明白聂怀合的用意了。
这一天,宁为璇下班的时候近七点,聂怀合的车子就停在她公司门口。
灯火阑珊,他见宁为璇蹦蹦跳跳地走下石阶,开门下车,喊了她的名字。
宁为璇抬头,看见聂怀合左手拎着一个熟悉的牛皮纸袋,是她最喜欢吃的“家家美味”的鳗鱼炒饭。
“还没吃过饭吧?”聂怀合晃了晃手里的袋子,“上车,我带你去兜兜风,顺便解决晚饭。”
宁为璇站在原地,思虑了几秒后摇头:“不用了,我回家吃饭,和家里人说好了。”
聂怀合沉吟了片刻,璀璨的眼眸带着一点笑意:“那下次。”
宁为璇走了几步,转回身,提声:“聂怀合,你别总跟着我了,我们不合适。”
“不合适?”聂怀合眼神一瞬间变厉了,一字字地清晰反问,“哪里不合适?”
“我二十六岁了。”
“我比你大两岁,很合适。”
“我的意思是,我们有四年没见面了,四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习性,脾气,想法,统统改变。”宁为璇违心地说,“现在的我不喜欢你这个类型了。”
聂怀合直直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才风轻云淡地笑了:“这样啊。”
“所以,别再来找我了。”
当年宁为璇为了和聂怀合在一起,忤逆宁父,宁父一气之下做了很多过激的事情,包括聂怀合登门拜访时,他厉声地指责,轻蔑地羞辱,每一句话都是戳中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心尖。
时过境迁,宁为璇想起父亲说的那些话,还是感到难过,想起聂怀合就站在家门口,听父亲源源不断的训斥,连家门都无法跨进一步,那样的画面,回想一次,就揪心一次。
现在的聂怀合,不需要承受那些,甚至连那些回忆。
如果还喜欢他,还尊重他,就不要带他回到那个泥沼,他值得拥有一个美好,清澈,荣耀的生活。
*
当宁为璇一个人在1Q84用晚餐的时候,聂怀合一帮人就坐在角落里,看着吧台前的她。
宁为璇吃了一份香煎牛扒,点了一杯“透明世界”的饮品喝,喝了一口感觉甜甜的,是橙汁的味道,再喝一口,品出了薄荷的苦味,等喝完一整杯,耳朵和脸都热乎乎的,她才意识到,这是浓度不低的果酒,重点是,她完全不能喝酒。
她晕晕乎乎地坐在高脚椅上,很快,身后响起脚步声,某个搭讪者嗅到了可趁之机,小心翼翼上前,伸出手欲拍拍这位漂亮姑娘的肩膀—只是手还没碰到宁为璇的衣服,已经被一股力道拽住了。
聂怀合用力按住他的手,慢慢推回远处,眼眸覆盖上一层薄冰,声音很淡:“你要做什么?”
搭讪者讪讪地笑了笑:“我看她好像醉得不轻,过来看看她有没有事情。”
“不关你的事。”聂怀合手骨骤然使力,然后松开,“我会看好她的。”
搭讪者低头瞟了一眼自己的手背,白皙的皮肤,有一条青色的静脉,微微浮出脉络,因为血滞而隐隐作疼。
意识到对方是个“高手”,出师不利,搭讪者立刻灰溜溜地走了。
聂怀合抱起宁为璇,向1Q84的服务生要了一间房间,服务生一开始很谨慎,不肯给他四楼的房,他从皮夹里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四年前,他和宁为璇在江边亲吻的照片,服务生才勉强同意,将房卡给他。
宁为璇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体热乎乎的,后背勃颈处有柔软如云的触感,她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待在一个不熟悉的地方,而聂怀合很诡异地坐在沙发床的尾部,正低头,抚摸她的脚丫。
“醒了?”聂怀合将目光从她的脚丫上挪开,来到她的脸上,语气温和中带着宠溺的揶揄,“喝了一杯酒精浓度超过十八的水果酒,就晕过去了?”
“我本来就不会喝酒。”
“下次看清楚再点,否则醉过去了,会被人占便宜的。”
宁为璇的两条腿搁在聂怀合的大腿上,他厚实的掌心贴着她的脚心,指腹流连在她柔嫩的肌肤上,她嘟囔:“这次不是被你占便宜了吗?”
聂怀合无所谓地笑了笑,声音更温柔:“向来只有你占我便宜的份,我不敢占你便宜。”
一句话让宁为璇的心变的柔柔的,想起他们交往的三年,他让着她,哄着她,从不让她受委屈,偶尔她任性发脾气,他也不阻止,任她胡闹,任她扑过来,捶打他的胸,任她张嘴咬他的下巴…
他真的将她宠得无法无天。
“聂怀合。”
“嗯?”他还在把玩她的脚丫。
“当年我爸爸那么羞辱你,你生气吗?”
“当然生气。”
“…”宁为璇沉默。
“如果换作是别人,我一定会和他动手,但对象是你父亲,我就没辙了。”
“那你现在还回来找我?”宁为璇慢慢地说,“你还对我那么好…你不是应该将钱摔在我脸上,吼一声,老子现在有的是钱,你们后悔去吧…之类的吗?”
那样的情节和台词,对男人而言才是痛快淋漓,但为什么他还默默跟在她身后,那么温柔地看着她。
聂怀合朗声笑了,笑了一会才收住,认真地看着宁为璇:“璇璇,你从没有瞧不起我,你一直喜欢我,我不会那么对你。”
宁为璇被戳中了心事,耳廓又红了起来。
“至于你的家人。”聂怀合用两指捏住她可爱玲珑的一根大脚趾,淡淡道,“我只能尊重,不会怨恨,因为我还要继续追求你,怎么能得罪他们?”
“继续追我?”
“一个市值40亿美元的公司,全国五个城市六处房产,这点身价够不够追你,宁大小姐?”
宁为璇怔住,眼眶不知觉地湿润了:“宁大小姐…已经二十六岁了,都市剩女,不算最漂亮,也不算最可爱,你还喜欢她呢?”
“喜欢。”他慢慢帮宁为璇穿好袜子,将她抱到自己怀里,贴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狠狠道,“喜欢到不行。”
“你确定?”
“很确定。”
“那如果我爸爸还是看你不顺眼呢?他是个老顽固,又要面子,说过的话不会反悔的。”
“嗯,我没有以前那么笨了,现在有不少办法,如果他不同意,我们可以私奔到我的地盘,或者你去偷来户口本和身份证,我们直接领证,或者我们可以未婚先孕,你看哪个比较好?”
宁为璇扑哧地笑了,伸手摸着他的脸:“你真的没有一点埋怨?”
“怎么会没有埋怨?”他清黑的眼眸泛着情动的光,声音沉哑,“但看到你,什么气都消了。”说着低头埋在她的颈窝处,“璇璇,这四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我没有放弃过;我想我一定要赚够钱,保证你衣食无忧,这样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一个不配;你爸爸说得没错,当时的我的确不能给你好的生活,你跟着我只有吃苦的份,我们就算勉强在一起,也会很难过下去。”
宁为璇抱紧他,他的身体很结实,比以前清瘦,但骨头更硬,肌肉瘦削却有一股力量,是一个真正成熟的男人的身体。
“我这四年没有休息过一天,我精力充沛,永不服输,因为我天真地相信,你一定会等我。”他吸吮着她柔嫩的肌肤,含糊道,“我的女人,一定会等着我,我要做的就是为了她赚很多钱,让所有人都没有资格反对。”
他沿着她的脖颈往下,来到她的心脏位置,郑重地说:“男人的尊严在快乐面前很容易被击败,你懂吗?璇璇,你带给我的快乐,我始终没法抗拒,以至于现在有了点钱,就屁颠屁颠地回来找你了。”
宁为璇掉下了眼泪。
他始终没有放弃,她也始终不爱别人,只爱他。
“嗯,回归正题,刚才我说的办法,你觉得哪个比较好?”
私奔?偷偷领证?未婚先孕?
她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泪,认真地想起这个问题。
“私奔太累了,还要打包裹,偷偷领证,我爸爸早就防备好了,户口本我偷不到的,所以我觉得…只有未婚先孕了。”宁为璇说着瞟了他一眼,“你行吗?”
聂怀合直直地看着她,目露亮光,扶在她腰上的手收了收:“我,行,吗?这个问题很有趣,我们现在可以深入地探讨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