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博俊彻底愣怔,双手微微发颤。
过了好一会,高介才停止暴力,挥了挥手,让人将地上的人拖下去,转身,带着一脸戾气回座位。
边上的小兄弟给他点上烟,他悠悠地吸了一口,侧头看面色苍白的湛博俊,轻声道:“怎么了?”
湛博俊不语。
高介笑着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傻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湛博俊回过神来后,缓缓地问。
高介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玩笑一样,仰头大笑了几声,随即拍了拍脑门,笑声渐止,转头很认真地对湛博俊说:“他□的女人,你说该不该往死里揍?”
湛博俊不摇头也不点头,看着高介微微猩红的双眸,他突然觉得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很不真实。
“他操了我的女人,就是给我最大的羞辱,我不弄死他,还算男人吗?”高介说着拍了拍湛博俊的肩膀,“博俊,哥对你说,男人什么都能忍,只有这个不行,这个忍了,就是乌龟王八蛋,不配有底下那玩意。”
湛博俊的身子僵直,顿时思绪万千,一股难言的耻辱又沿着背脊爬上来。
“继续打牌。”高介命令道。
湛博俊吸了口气,慢慢地摸牌,脑子却魔怔一般浮现出言敬禹和华筠手拉手的画面,狠狠咬了咬牙,藏在心底的恨意迅猛地窜出来。
这一刻,不可否认,他想的就是狠狠地将言敬禹踩在脚下。
高介瞟了他一眼,突然问道:“你是男人吧?”
湛博俊有些莫名地看他。
高介用小指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呵呵地笑:“清纯的小朋友,以后多跟着哥见见世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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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章
此行赴越南北部是去和东奥生物能源公司谈项目,因为某些客观存在的矛盾,中越立场的不同,旷日持久的交涉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结果。
在飞机上,封慎低头认真地翻阅资料,偶尔侧头一看,戴着眼罩的湛明澜睡得很平静,他伸手掖了掖盖在她身上的薄毯,又拢了拢她的头发,动作很轻,怕会惊醒她。
目光落在她睡颜上些许时间,他放下手头的资料,伸手覆盖在她手背上。
四个小时后的飞行后,顺利抵达海防市。
海防市是越南北部最大的港口城市,以及最大的工业城市之一,处于红河三角洲上,气候虽然同越南整体一样炎热潮湿,但对比其他城市,算是比较凉爽。
因为是来谈项目,并非旅游,加上湛明澜下了飞机后有些头晕头痛,封慎带她径直前往预订的酒店,将她安顿好后,自己和陪同的四个人出发去东奥解决当下紧要的问题。
湛明澜昏昏沉沉睡到了傍晚,睁开眼睛的时候,听到门把扭开的声音。
臂弯上搭着外套的封慎走进来。
“一直在睡觉?有没有吃过东西?”封慎放下外套,解开衬衣的扣子,走过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幸好没有热度。
湛明澜摇头,看着他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问:“谈得顺利吗?”
“不太理想。”他言简意赅。
“那怎么办?”
“总会解决的。”他拉着她的手,微笑说,“最坏的结果就是谈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湛明澜笑了一下,轻声说:“我肚子饿了。”
“想吃什么?我叫客房服务。”
“我们去外边吃吧,我呆了一整天,现在觉得好闷,想出去透透气。”
“那好,走吧。”他说着将她抱下床,替她披上了米色的风衣,“晚上外头有些冷,不能冻着了。”
在p minh khai街上,两人找了一家餐馆用餐。因为这里附近的海域有著名的渔场,盛产海虾,海参,鲍鱼,墨鱼等珍品,来海防市品尝海鲜是不二的选择,无奈湛明澜有感冒的迹象,无福消受这些重口味的,封慎做主给她要了一份蔬菜鸡肉粥。
他自己胃口也淡淡的,叫了一份河粉,和一盘炸春卷。
这里的天空暗暗的,看起来懒洋洋的,随着华灯初上,周遭喧嚣起来,各色的蔬果,花卉,繁复图案的布料,色彩逐渐浓艳起来,有种陈旧中透出沧桑的感觉。
“一百多年前,这里还是一个只有数十户人家的小渔村,1870年,阮氏王朝在这里修建码头,设立商馆,建立兵站,执行海边防务,1874年,法国强迫阮氏王朝准许他们在海防驻军,扩建港口,开发越南资源,在这里,他们大肆掠夺越南人民的财富,疯狂镇压越南人民抗法…”
当湛明澜问起这里的历史,封慎就简单地说了说。
每个城市都有属于自己厚重的历史,一般都与战争有关,抗战英雄的血汗凝聚成脚下淡红色的土壤。
突然间,对这座城市有了些共鸣,看周围穿着鲜丽的越南人来来往往,也没有那么重的异乡感。
封慎说着夹了一个春卷在她盘子里:“尝尝这个。”
湛明澜咬了口,觉得味道很清爽,研究性地一看,里面塞着的是黄瓜,胡萝卜丝,西生菜,薄荷叶和两只大虾,配上酸酸甜甜的酱汁,很好吃,忍不住又多吃了一个。
最终,她喝了大半碗粥,吃了两个春卷,喝了一杯热乎乎的奶茶,因为室内温度有些高,吃的时间长了,背脊上爬上密密的一层薄汗,她呼了一声好热。
“出点汗比较好。”封慎说,“不过待会出去的时候要披上衣服,否则一热一冷会生病。”
付了钱后手拉手地出去,外面灯火辉煌,四处都是摩托车,交通拥堵,他就站在她的外侧,抵挡车流。
有骑着自行车卖花的妇女过来,碰上他们夫妻,笑着点了点自己车头上的最后一束花,用英文开口说,你们需要花吗?
那叫不出名字的黄色花束静静地放在车筐里,花瓣上还缀着晶莹的露珠,轻轻吸一口气,一股清香萦绕在鼻尖,湛明澜很喜欢,笑着点点头,封慎掏钱递给那妇女,并示意她不用找零,那妇女笑着说了什么,将花郑重地递给湛明澜。
“刚才她说什么呢?”
“她说你是大美人,我长得也不错。”封慎笑着,伸手扣了扣她的额头。
“臭美,后面那半句一定是你自己加的。”湛明澜质疑。
“反正你听不懂,只能任我信口解释。”他说着凑近她,似开玩笑似警告,“要紧跟着我,否则被人贩子拐跑了,卖给别人做小的了。”
“当我是几岁小孩啊。”湛明澜不服,不过本能地握紧了他的手,贴近了一些。
灯火阑珊,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只有在她身边的他,显得格外亲切而真实,手上传递过来的力道让她的心逐渐安定下来,好像他可以给她一种力量,有他在,就不会出事。
后面的两天,湛明澜依旧待在酒店房间里,封慎和东奥那边继续交涉,双方态度都很强硬,各不让步,没有半点进展。
封慎回来后,坐在沙发上抽烟,湛明澜走过去递给他一杯水,他喝了口水,拍拍她的手背:“我不在的时候,无聊吗?”
“有些无聊。”她说实话。
细细的烟雾从他修长的指间升腾,他想了想后笑道:“忍着点,我会尽快处理好的。对了,别出去,就待在房间里,有事打我手机。”
“嗯。”湛明澜点了点头,随即抽走他手里的烟,“抽烟对身体不好。”
“就一根。”
“不好。”她摇头,坏心眼地直接捻在小几上的烟灰缸里。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伸手将她抱在腿上,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腰,低头嗅了嗅她颈窝处的香味,低声喊她的名字:“澜澜。”
“干嘛?”
“你是我的。”
“你幼稚不幼稚啊…”侧头抗议,还没说完,话就被他滚烫的唇给吞没了。
*
意外是在第五日发生的。
封慎照例外出谈项目,待在房间里的湛明澜实在觉得无聊,便拎着包出了门,打算就在附近逛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买。
是个雾天,薄雾带着清新湿润的轻拂,让人心旷神怡。卖花的姑娘,驮肉驮菜的商贩,河粉路边摊上做生意的妇人,围着石桌坐下的越南大叔…一切都带着人间烟火味。
来这里后一直被关在酒店房间,现在出来的湛明澜犹如被放出来的小鸟,心情很愉悦,她沿着商业一条街逛,买了几个可以塞进包里的小工艺品,还喝了有名的越南咖啡,吃了刚出炉的香喷喷的奶酪饼。
直到拐弯进入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她才突然感觉到这里位置太偏,又没什么人,不太安全,立刻准备原路返回,却在转身的瞬间,背脊爬上一股寒意,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不是她的错觉,眼前的确有两个穿着怪异的男人带着不友善的眼神,谨慎地逼近她,在她来不及喊出口的时候,一块湿漉漉的棉布已经贴住她的鼻孔。
湛明澜无声地挣扎了一下。在短暂的窒息感后,一种欲呕的感觉升腾,头晕目眩得厉害,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的骨骼像是软了下去,支撑不住身体,她整个人往下坠。两个男人训练有素,立刻一左一右地将她扛起,送到巷口的车上。
*
湛明澜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密闭的空间,四周是水泥墙,有一张简陋的床,两把椅子,她吸了口气,立刻呛了出来,房间的臭味很是熏人。
她用很短的时间调整了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浮现那两个怪异男人的面孔,他们步步逼近,拿着沾着麻醉药的棉布迷晕了她,将她送到了这里,意欲何为?
片刻后,她就得到答案,这事是和封慎这趟来谈的生物能源项目有关。
之前在国内,她听过他用越南话讲电话,起初语气平平,后来发了脾气,直接说了普通话,态度坚定,带着隐怒,他说的是,这个我是不可能答应的,如果是这样,我们没必要再谈之类的。
懊恼窜上心头,湛明澜恨不能扇自己两个耳光,没事出来干什么,封慎已经叮嘱过她好几遍,这几天就安静待在酒店房间里,不要出去,她竟然没放在心上。
不过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她能做的就是待在这里,保持理智冷静,不让自己崩溃。
静默的空间,时间一秒秒过去,除了有人送来两顿饭,其他时间,无人理会她。
房间里还有蚊子声嗡嗡响起,朝她的手臂和腿上袭来。
她开始没怎么在意,后来发现不对劲,这个蚊子的品种很毒,手臂和腿上的包一点点变大变肿,又硬又痒又痛,她不敢抓,只好用手去赶蚊子,那几只毒蚊子赶都赶不走似的,最后她吃力地倒在床上,放弃了抵抗。
人在密闭的空间里待的时间长了,会产生一种绝望感,因为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也许觉得熬过了几个钟头,其实只过去了几分钟而已。
以前有一则故事就是,将一个犯人关在一个密闭室内,蒙住他的眼睛,然后用竹签在他手腕上轻轻一划,随着滴滴答答的声音,他知道自己的血正在一点点地往下流,没过多久,他就晕死了过去。
而实则,那根竹签并没有划破他的手腕,而滴滴答答的声音只不过是边上,未拧紧的水龙头发出的。
密闭的恐惧感是可以置人于死地的。
湛明澜有过这样的体会,那一年,她被湛弘昌和殷虹的竞争对手绑架,关了近三十六小时,情绪几乎崩溃,最后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言敬禹。
如果不是后来湛博俊告诉她,在关键时刻,言敬禹态度坚决,反对用赎金交换她的安全,那事不会对她造成什么阴影。
虽然那时候的她相信言敬禹的选择是有他的道理,但是不得不承认,她的心依旧像是被一把刀狠狠划了一记。
因为那是一种类似被遗弃的感觉。
那么冷静,理智甚至残忍的男人,在关键时刻考虑的还是利益的平衡,将损失降到最低点,丝毫顾忌她的感受。
在这样密闭的地方,每一秒都是一种折磨,每一分都在耗损你对生命的希望,一点点将你逼入绝境。使得关在里头的人,脑子里反复想的是,我可能会死在这里吗?如果死在这里怎么办?死会不会很痛苦?
现在,这样的被遗弃的感觉又一次慢慢地沿着心络爬上来。
有个问题突然浮上来,这个世界上,有谁是真正会在意她的生死的?
她像是走在无止尽的时间隧道一般,前后都是黑暗,没有半点光线。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的麻木和僵直中,无限疲倦却因为神经紧绷而合不拢眼睛。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因为体力不支而睡了过去,睡之前竟然想通了一个问题。
死在这里就死在这里吧,至少可以和爸爸团聚了。
这是她自找的,怪不了其他人,没什么可埋怨的。
这是人在极度疲倦后会产生的一种妥协,正如在异地他乡,这间不知名的密室里的湛明澜,更容易产生这样的妥协。
*
昏昏沉沉中,她感觉到有人将她抱起来,用大手在轻拍她的脸,狠捏她的人中,她轻轻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看见了她的老公。
封慎没穿外套,上身是一件浅色的亚麻衬衣,领口敞开。隔着薄布料,她可以触及到他身上灼热,真实的温度。
他看起来状态也不是太好,眉眼间是一股焦灼,面色紧绷,眼睛下浓浓的青色,下巴的胡髭也没弄干净,伸手一直抚摸她的脸庞,低声叫她的名字。
她点了点头,脑袋枕在他胸膛上,伸手轻轻环住他的腰。
他将她抱出去,脚步沉稳,边走边狂吼着什么,那声音太响,震得她耳膜有些难受。
天光乍现,他宽厚温暖的手掌盖在了她的眼睛上,说了句:“没事了,我带你回去。”
她立刻明白他一定是为她妥协了什么,才换的了她的平安。
耳畔传来越野车碾过砂石的声音,他抱着她进入了车子的后座,伸腿狠狠踢了一脚前方驾驶座的后背,凶狠地命令他开车。
她躺在他大腿上,他的手还是捂住她的眼睛,然后拿水喂她喝。
她没有力气,呛了出来,然后感觉柔软清凉的唇落在她的唇上,正在用唇喂哺她喝水。
微甜的水从喉头至胃,说不出的舒适,她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才逐渐松懈下来。
过了很久,他的手掌才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在她眼睛上张开,问她光线刺眼不刺眼,她摇头,眼睛稍微睁开一套线,竟然对上了他的笑,他边笑边喝斥她:
“让你别乱跑,你偏不听话。”
他的笑容如雪后初霁,非常干净,清澈,让她真正意识到自己脱离了黑暗,返回了光明世界。
以及,她也看见了他太阳穴上的一块淤青,圆圆的,像是枪口的形状。
没等她看清楚,他又合上了她的眼睛,低头用唇喂她水喝。
车路颠簸得很,车轮碾过石砂,发出令人不悦的声音,她摇摇晃晃地躺在他的大腿上,脑袋虽然很疼,但鼻尖嗅到了属于他的阳刚气息,一直挂在心尖上的惶恐和恐惧一点点退去。
车子不知开了多久。
在她的心慢慢安定下来,车子突然撞到什么,一个急刹车,封慎俯身护住她,果断地用手捂住她的鼻子,沉声命令:“澜澜,你憋住气,一会就好。”她盯着他又黑又深的眼睛,听到前面两人的骂声,知道危险临近,鼻子被他的手掌捂住,几乎踹不过气来,无奈,他伸手捏住她的鼻子,俯身,用唇大口大口地渡气给她。
神志逐渐模糊,意识陷入瘫痪,湛明澜昏过去的同时,手死死地抓住他的一侧衣角。
昏过去的前一秒,一个强烈到极致的念头死死地占据着她的脑子:无论怎么样,她不要离开他,她也不能离开他。
无法承受没有他的后果。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字数很多吧…下章继续生死危险中,也有澜澜向大封倾吐以前对言敬禹的感情。
霸王好多。
对手指,跺脚,瞪你,再凑过来狠狠扑到。
霸王都是上了作者,连吻痕都不愿留下的的坏银。
54章
湛明澜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封慎的怀里的。
封慎正扣住她的下巴,检查她的呼吸,以及用手探她的额头。
她睁开眼睛,感觉鼻腔一股烟味,重重地咳了一声,蹙眉看着周边一片陌生的荒凉,轻声问:“这里是哪里?”
“这是海防市北部的森林,人烟罕至。”封慎说着将她扶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们被丢在这里了,往后走是去缅甸的方向,现在能做的就是往前走穿过这个森林。”
她的头蒙蒙的,简直不敢相信事情竟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抬眸看他,他的状态显然也不算太好,太阳穴上有个淤青,下巴上有一条不知被什么划破的伤痕,衬衣胸口皱巴巴的,颈部的皮肤还有些微微发红。
“他们竟然把我们丢在这里?”她反问,语气是说不出的惊讶。
他淡淡一笑,拢了拢她的头发:“东奥那几个头目都是野蛮人,背景很深,我太轻敌了,以至于吃了大亏,以后加倍讨回来。”
虽然看得出他眉间的疲惫,但眼眸依旧清亮如初,和北方天空一样,干净,辽阔,还透着一种坚定的情绪。
“能起来吗?”他试着用手拉她的身体。
她站起来的时候有短暂的眩晕,幸好他及时扶住她。
“走吧,我们尽量要趁天黑之前走出这里,否则,野兽很有可能在夜晚出没。”他的语气透着一些警示性。
湛明澜点了点头,拉着他的手,就往前走。
这里的气候很潮热,像是堵住毛细孔一般,让人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时间长了,湛明澜的背脊上爬上了一层密密的汗水,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一滴汗水从睫毛而下,她眨了眨,眼睛一股咸涩,加上被关在密室了很久,现在重见天日,头晕头痛的症状很严重,整个人非常不舒服。
封慎见状,停步,拿出裤子口袋里的手帕帮她擦拭脸上的汗,说:“我背你走。”
湛明澜摇头:“没事,我可以的。”
她自然看得出他也很辛苦,不能增加他的负担。
继续走了几步,她的脚踝一扭,低头一看,脚背上的环扣松开了。她穿得是一双有跟的鞋子,路程短尚可,路程长的话,脚会非常吃力。
封慎弯下腰,帮她脱下鞋子,重重地往路上的一块岩石上砸,砸掉了那碍事的跟,再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巧的军刀,在鞋后跟的位置磨了一会,将之磨平,彻底让高跟鞋变成了平跟鞋,再帮她穿上。
“好了。”他起身,拉起她的手,“如果累的话不能强撑,一定要告诉我,我背你走。”
“嗯。”她应了声,握紧了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热度和力道。
周围是大片的红豆杉和其他不知名的高大植物,还有莫名的昆虫和鸟类,湿漉漉的气息从泥土中窜出来,像是一张细软的网罩住他们,一点点地增添他们的疲惫感。
湛明澜吃了两块封慎递过来的巧克力,虽然分量小,但至少胃没有刚开始那么空了,头晕乏力也缓解了一些。
每一步都很沉重,像是走在荒芜的世界尽头,逐渐的,她的耳畔嗡嗡声轻下去,周遭慢慢安静下来,她只是牵着他的手,靠着身体的惯性,本能地一步步往前走。抬眸可以看见他高大挺拔的背影,这是她视线唯一的着落点。
不敢多看周围的恶劣环境,不敢抬头看那红艳艳的太阳,不敢回头看他们走了多少路,也不敢远眺无止尽的前路,她只敢看他,似乎只有看他,她才能心安。
走了近两个小时,湛明澜的体力消耗了四分之三,终于一个踉跄,她站不稳了,封慎转身就扶住她,带她往附近的一颗大树下的岩石快步走去,让她坐下。
“我去弄点吃的,你在这里等我一会。”
湛明澜无声地摇头,伸手拉住他的手臂,他笑了一下,轻声安抚道:“很快的,就在附近,你看得到的范围。”
封慎走近一个茂密的草丛,用刀子挥割开枯枝,拨开树叶,果然发现后头有一条盘旋起来的蛇。他以前迷恋过户外探险运动,有丰富野外生存训练的经验,可以迅速分辨蛇是有毒还是五毒,经过目测,他取刀对准了蛇的七寸,迅疾地飞过去,那条蛇就被钉在了土壤中。
他走过去,拿起仔细看了看蛇身上的纹理和蛇头的形状,再用刀撬开了蛇的嘴,检查牙齿的排列和大小,确认没有毒腺,才开始处理这条蛇。
湛明澜坐在原地闭目养神,听到他的脚步声才睁开眼睛,看见他手持一条蛇过来,有些惊讶。
“就吃它吧。”封慎找来了有些潮的木头,拿出打火机点火,将蛇身串在一条树枝上,靠近火源,缓缓地转动,边转边问,“吃得惯蛇肉吗?”
“可以。”湛明澜轻笑了一下,“就算现在是耗子,我都照吃不误。”
在恶劣的环境下,有口肉吃就不错了,傻子才会挑剔。
封慎将蛇肉烤得很熟,直到冒烟,边缘发焦后递给湛明澜,湛明澜吃了口,味道非常腥,有些难下咽,但肚子实在太空,不进食无法维持体力,她还是吃了两大段。反观封慎,他倒是眉头都不皱一下,从容地啃着蛇肉。
她很佩服他的生存力,在这样的环境下,带着她这样一个累赘,他面上依旧没有流露出紧张和焦虑。
吃完蛇肉,封慎又去附近摘了几颗果子和芦荟叶,返回来递给她果子,将芦荟叶放在边上。
那叫不出名字的绿色果子肉汁丰富,一口咬下去,整个口腔都很湿润,非常解渴。
湛明澜啃果子的时候,封慎就拉过她的腿,检查她腿上的大包小包。
这些包块都是被密室的毒蚊子咬的,又红又肿,到了现在,色泽呈淡紫色,质硬。
他伸手取过芦荟叶,掰开后,挤出汁水,用指腹沾上黏黏的液体,涂抹在她被咬伤的地方。
“痛吗?”他边为她涂抹,边问。
“不痛。”湛明澜摇头。
他沉默了,没再接话。
“封慎。”她叫他的名字。
“嗯?”他抬头。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没乖乖地听你的话。”源源不断的愧疚袭上来,湛明澜道歉,“我应该老实待在酒店房间里,不出来惹麻烦的。”
“夫妻之间,不需要说对不起。”他淡淡道,将她的小腿轻轻搁下,轻轻拍了拍手掌。
一股属于芦荟的清苦味充盈在周围,她看着他冷峻的脸,坚毅的面部线条,心生怜意,伸手帮他擦了擦鬓角的污渍,轻声问:“你累不累?”
“不累。”他说,“你再休息一会,我们再走。”
她微微眯着眼睛休息的时候,他就躺在旁边,伸手轻握她的手。
四周的嘈杂声一点点退去,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她看着他的侧脸,心很平静,也有了种错觉,她像是已经认识他很久很久了,似乎是开天辟地,远古蛮荒的时候,她第一次睁开眼睛就感受到他的存在。
时间过得非常慢,但和被关在密室里是不同的,这一刻,慢而静,她的神经却无限地松懈下来,满目的苍翠由眼投进了她的心里,竟然有些凉爽了。
“其实是我不该让你置身在这样的环境。”他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在她的手背上,侧头看她,“不应该带你来的。”
湛明澜凑过去,头靠在他肩膀上,唇轻轻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无声地一笑,没说其他的。
他垂下眼帘,伸出另一只手摸上她的脸颊,低头精准地吻住了她的唇。
经过长时间的折腾,他的唇带着粗糙感,味道还有些苦,他没有用深吻,只是蜻蜓点水一般碰了碰她的唇,而她却伸出舌尖,轻轻抵开他的唇瓣,第一次主动,深入地亲吻他,亲吻她的男人。
从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这样,她非常清晰地认知,她需要他,他可以保护她,照顾她,他是她的男人,属于她一个人的。
休息过后,两人继续前进。
灾难却突然降临。
眼前竟然是一片沼泽地,充斥着令人不舒服的恐惧感。
湛明澜知道在这样人烟罕至的森林里,沼泽地等同于死亡之地,一个不留神,命就悄无声息地终结在这里。想到这里,一股寒意从脚心窜上来,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抬眸看他,他平静的神色第一次裂开了一条缝,变得有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