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告假的副掌柜的如何了?”她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趣味阁因为太过火爆,一个掌柜的明显是忙不过来,因此薛妙妙便提拔了两个掌柜的,一个是总掌柜,另一个是副手,不过之前副掌柜说家中老母重病,告假几日。
如今于珍的奇珍阁里东西一模一样,那肯定是出了内鬼,薛妙妙立刻就想到了告假的副掌柜。
很快总掌柜亲自跑了过来:“王妃,我方才派人去瞧,他们一家都搬走了,那房子已经住了旁人,听街坊四邻说是连夜搬走的。”
薛妙妙沉默了,果然被她猜对了,她感到有些头痛。
总掌柜见她一直不出声,忍不住给她出主意:“王妃,不如去告官,就说他偷走了店里的银钱,治他的罪。”
这也是一种常见的法子,以景王府的势力,只要随便找个名头,就能让那副掌柜的一家万劫不复,毕竟像他那种吃里扒外的,也不配有什么好下场。
薛妙妙却摆了摆手,直接道:“不要轻举妄动,任何人不许再接触副掌柜的一家,一旦发现有什么首尾,全都撵走,景王府不养白眼狼。”
她这一声令下,整个景王府下面的产业,全都戒严了,实际上景王府产业涉猎很广,同一条街有好几家店都是景王府的,因此大家都算同僚,互通有无,共同合作赚大钱。
所以不少掌柜的都是互相认识的,但是景王妃下了这句命令之后,那个副掌柜的跟以前的旧友几乎全部断了往来,甚至连走路偶遇了,那些人都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头也不回的跑了。
这个卫姓副掌柜的,早就想到了,一旦事发,景王府绝对不放过他,随便找个理由都要他的命,不过他的新主人都已经替他规划好了,只要景王府敢冲他动手,他就敢从景王府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
结果他正斗志昂扬的准备战斗呢,那边景王府的所有人见到他,直接转头就跑,别说要找他麻烦了,相反还一副很怕他的模样,连句话都说不上,就更别提找茬了。
因为奇珍阁的开业,趣味阁的生意的确很受打击,甚至还清冷了不少,周围人都替薛妙妙着急,她却丝毫不急,还三令五申要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做好自己的事即可,如果闹出其他事情来,后果自负。
林材也找了她,详细的告诉她,之前为了防止有人照抄,他就有别出心裁的地方,保管那些人就算会照抄,后面也都是没用的。
可是薛妙妙却没有让他出马,而是静静地等。
就在这样诡异的境况下,景王回京了,他直奔景王府,几乎一路狂奔到后院里。
薛妙妙带着仪姐儿正读书,看见他进来,也只是抬眼瞧了瞧他,并没有什么话说,目光十分冷静。
原本很激动的萧烨,看见她这副模样,瞬间就停下了脚步,张了张嘴却一个字没说出来,一颗快速跳动的心都似乎凉了一般。
仪姐儿正背对着他背诗,一开始没察觉,直到又背了几句,才发觉不对劲,一回头就看到自己亲爹,当下就站起身直接冲了过去。
将小姑娘抱在怀里,感受着她又长大了些,景王略显发凉的心态才安稳了些,不由得轻咳了一声,只不过依然紧张。
“爹,您不在府里的时候,娘受了好多委屈,您可一定要哄哄她。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仪姐儿冲着他笑了笑,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在给他鼓劲加油,就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直接行礼告退了。
其他的丫鬟们也都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整个院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我回来了。”萧烨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了,一开口才发觉声音是哑的,他轻咳了一声,才恢复了正常声音。
薛妙妙抬头与他对视着,眼神黝黑,看不出她的情绪到底如何。
景王莫名的紧张,竟然觉得比儿时站在皇上面前,被提问治国之策还要难熬。
不过他轻咳了两声之后,或许是给了自己动力,自我暗示足够强大了,他终于还是鼓足勇气,走到了她的面前,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或许是太过想念,当把她抱住的时候,鼻尖充斥着熟悉的香气,原本紧张忐忑的情绪全都消散了,只剩下浓浓的思念。
“我很想你。你想我吗?”他低声说了四个字,还放任自己在她柔软的脖颈处蹭了蹭,像一条归家的大狗一样,等着她顺毛。
“我全都记起来了。”她没有回答,而是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瞬间萧烨就全身僵硬了起来,几乎完全不能动弹一般,不过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他又用力的将她抱住,似乎怕她跑了一样,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决心。
“我不和离。”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我给过你机会,但是时间已经过了,所以过了这村就没那个店了,哪怕两看相厌也要耗到最后。”
薛妙妙知道他心虚,也知道他害怕,不过万万没想到竟然等来他这几句耍赖的话。
原本紧绷着吓唬吓唬他的模样,也瞬间维持不住了,不由得轻笑出声,伸手在他的后背拍了两下,凑在他的耳边低声道:“我也很想你。”
明明是轻轻柔柔的五个字,却像是烙铁一样印下来,几乎要将他烫伤一样,让他止不住颤抖起来。
他没再说一句话,只是紧紧地搂住她,好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薛妙妙也没吭声,任由他这么抱着。
两人相依相偎,好似要维持这个姿势直到天荒地老一般。
“你好重啊,压得我好累。”最后还是薛妙妙忍不住开了口。
萧烨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进了里屋,将她放到床上之后,就这么死死抱住她,好像在抱一床被子取暖一样。
“我也很累,先陪我睡一觉吧。”
他的话音刚落,就已经闭上眼睛沉沉地入睡了,呼吸平稳,眉头也完全舒展开了,一副有妻万事足的架势。
对于他这种秒睡的状态,薛妙妙也是万分佩服,夫妻俩感觉分别了好久,她忍不住盯着他的脸看。
男人显然是一路快马加鞭的回来,整个人显得风尘仆仆,原本俊朗的脸都憔悴了许多,眼下一片青黑,许久未睡个好觉了,下巴上也有诸多胡茬,估摸着在江南监管工事的时候,就根本没有认真打理过自己。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还刺人得很。
不过就算她这样捣乱,男人都完全没有清醒过来的架势,反而睡得极其安稳,不知道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还是因为怀抱着熟悉的人,所以充满了安全感。
外面明明还是大天亮,可是沉浸在熟悉的怀抱之中,薛妙妙竟然也生出了几分困意,靠着他就这么睡着了。
而且她睡得还挺好,等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晚,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
稍微动了动,身边的男人就也睁开眼,相比之前的憔悴,如今的他倒是眼神发亮,明显是恢复了诸多的精神。
“还想睡吗?”她轻声问了一句。
“想,睡你。”男人回了一句,声音沙哑,也不知道是赶路的原因,还是情绪太过激动。
薛妙妙白了他一眼:“没门,我都被欺负到家门口了,暂时没有心情和你睡。”
夫妻俩调侃了几句,便起身洗漱用饭,薛妙妙将最近的情况一一告诉了他。
包括于珍的事情,她都没有任何隐瞒。
萧烨沉默了片刻,点点头:“这事儿我会和你一起处理,调查的事情交给我,一旦有任何蛛丝马迹,我都会告诉你,不会有任何隐瞒。”
这是他能给出的诚意,实际上当年刺客的事情,他不需要解释,她都明白。
因为整件事就跟表现出来的那样,一切发展都好像顺理成章,因为薛妙妙那边安全了,所以他才会去救更加危险的于珍,可是后来安全是假象,薛妙妙还是处于更大的危险之中。
情势在变化,可是当时那种情况,理智上觉得萧烨情有可原,可是情感上又无法接受,这也正是舍下这个局的人,想要的效果。
如今薛妙妙想的更加清楚,不会轻易入局,但是实际上对萧烨的考察,也没有停止。
夫妻俩休息了一晚上,第二日清晨同时入宫,在下了早朝之后,景王被皇上私下召见,等景王出了宫之后,直接领着禁卫军去了奇珍阁,抓了那个吃里扒外的副掌柜的,并且直接派人围住了奇珍阁,没有打砸抢,但是也非常影响生意。
原本不少人进来奇珍阁,准备买东西,结果一看这么多士兵,当下被吓得直接出去了,原本打算进来瞧瞧的人,也都纷纷避开了,犹如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景王妃之前一直隐忍不发,应该就是等着景王回来做主,果然景王也不负众望,雷厉风行,而且还是领着禁卫军亲自出马,这就代表了已经过了明路,经过皇上同意了,其他人也翻不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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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 大结局(下)
奇珍阁被围住之后, 到了晚上都关门了, 那些禁卫军也没有离开, 相反还换了一波人,显然是轮班制。
但是除了多了监管之外,没有任何影响,景王明显是坐得住。
可是他坐得住, 背后之人却坐不住,因为完全闹不明白景王究竟要做什么,而且还很耽误赚钱。
第二日半夜,一个狱卒端了一个大食盒过来,里头放着烧鸡和各种吃食,递给副掌柜的。
“这是你家人送进来的,好好享受吧, 估计景王府那边很快就会派人来折磨你,多吃点好保持体力, 到时候能扛得住刑讯逼供,到时候上头会给你赏赐的。”狱卒长得肥头大耳的, 把食盒放下的时候,还轻轻的踢了一脚。
副掌柜的连连点头,哪怕这个狱卒满脸都是不屑的神情,他也不敢有什么造次的地方。
就算被景王关进了大牢里, 他依然相信新主子,只要他熬过这一遭,抵死不认, 好日子就在后头了。
他这么一想之后,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动力,抓起一块鸡就要往嘴里吃。
结果手腕上一痛,他立刻嚎叫出声,原来是一颗小石子砸到了他的手上,鸡腿也直接掉到了地上,牢里一只老鼠窜出来,抓着鸡腿就跑了。
“你们做什么?”
那个狱卒也被冒出来的几个人给按住了,拧着脖子厉声问道。
“家人送来的饭,我看是断头饭吧?是上头的人想要他死吧?他开不开口已经没什么作用了,要是他现在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牢里,景王才倒霉吧,大家肯定都认为是景王府的主子要了他的命,实际上是他的新主子栽赃陷害,嗯?说说,你的新主子是谁啊?”
那个狱卒被掐的翻白眼,却还大声冲着副掌柜的道:“他们胡说八道,不是断头饭,主子对你多好你知道,你家里人还——”
到最后他还想威胁,结果话都没说完就被那几个士兵给拖走了。
“怎么样,想好了没啊?老实交代,家人团聚,如果耍花招,都不用景王动手,你那新主子就能要了你的狗命。”领头的士兵走了过来,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不对,你们撒谎,肯定是哄我的,他不可能骗我……”副掌柜的面色惨白,明显是被吓到了。
“你不相信就吃饭吧,我们看着你吃,吃完了也有人给你收尸,你放心你被毒死的话,我们也会把你的尸体送去给你的家人。”那人把食盒踢得离他更近了一些。
副掌柜的却捂住嘴,连连摇头,他根本不敢吃。
这时候忽然墙角的老鼠洞里传来一阵尖利的“叽叽叽”声,紧接着一只老鼠蹿了出来,只不过那老鼠已经明显处于发疯的边缘,四下乱撞着,最后一头撞在了墙上,头一歪就没气了。
“啧啧,这耗子纯粹是你的替死鬼啊,洞口还有鸡腿肉呢,本来死的该是你啊,这畜生到阎王殿也要告你的状呢!”另一个士兵走到洞口瞧了瞧,明显有被咬碎的鸡腿肉。
副掌柜的被这么一刺激,当下眼眶都红了,立刻喊叫起来:“我招,我全都说,你们要救我,还有我的家人,他们控制了我的家人……”
他很快就撑不住了,几个士兵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转头就出了大牢。
外屋的凳子上坐着个大汉,身上还穿着狱卒的衣裳,只不过整个人都等得不耐烦了,如果副掌柜的跟着出来,必定能认出来,正是方才送饭给他的那个。
几个人勾肩搭背出去了,显然这就是一伙的。
“他招了没?”
“那还有不招的,怂货那么怕死,吓唬吓唬就全都说了,不过要我说这背后之人藏得也太深,连脸都没见到,只不过听到了他的声音,还不知道是不是让身边的奴才开口的。”
“哎,反正把原话告诉王爷就成,这些就不需要我们操心了,能抓住那些混账东西的尾巴变成,迟早会把整个人都揪出来的,我有预感,离这一天不远了。”
禁卫军围住奇珍阁总共五日,之后就忽然散了,正如他们来的时候那般突然,当小半日过去,有人瞧见这些禁卫军没有回来的意思,立刻就进去买东西了。
他们不敢到奇珍阁来买东西,就去趣味阁里,不少人让趣味阁降价,只要价格降到跟奇珍阁的一样,他们肯定来趣味阁买,结果那边的总掌柜根本不搭理他们,如果念叨的多了,还会得到一句不耐烦的回复,既然奇珍阁那么好,那就去奇珍阁买好了。
因此不少人存着要他们好看的心思,当天就来了,甚至这个话还被人故意传开了,利用大家的逆反心理,奇珍阁的生意比之前还要好上许多。
就在禁卫军离开的当天,趣味阁挂出了一个通告。
凡在本店购买的玩具,可以进行一次免费升级的活动。
大家对这条通告十分好奇,立刻带着自己买的东西前来,果然都进行了相应的升级。
比如贵女们买的娃娃,只要证明是在本店买的,就可以获得娃娃专属的口脂一份,当然还有给娃娃化妆用的胭脂水粉这些,就要用银子购买了,不过要便宜许多。
又比如购入的七孔桥,免费赠送小鱼一条,当然趣味阁摆出来的终极版则要耗费更多的银钱,七孔桥成了角落一景,甚至还有精致建造的房屋和园林,看起来精致极了。
一时之间,之前所有购买过的人,都拿着玩具回来,要么领取赠品,要么花更多的银子升级玩具,好不热闹。
“我在你们这儿买了十个娃娃,快给我十套口脂。”一个纨绔子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大剌剌的摆出十个娃娃,负责检查的店小二就要动手。
那纨绔子弟主动把娃娃的胳膊露出来:“我知道,你们要检查这些娃娃胳膊上的字,都有个趣味的‘趣’字对不对,你看正宗楷体,一模一样啊,赶紧给我东西。”
“稍等。”那店小二并不为所动,而是把娃娃拿进了一个黑色幕布下,整个人伸头躲进去看,后来又一个个拿出来。
“这位客官,您这些全都不是在本店买的,没资格领取赠品。”
“什么,你放屁,我花了好多银子买的。都是我妹妹喜欢我才买的,要不是你们趣味阁先开的,我肯定去奇珍阁买了,人家比你们便宜一半,结果买来了,你们还不承认,是不是舍不得那几套口脂,要我说你们趣味阁好歹是景王妃开的,景王府难道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吗?要这么糊弄我们……”
这个纨绔子弟立刻瞪大了眼睛,没好气的嚷嚷道,声音极大,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似的。
“这位客官,您这娃娃的确不是在我们店里买的。”
“那你们说清楚到底哪里不一样,连上面的字都一模一样,大家不要被骗了!他们就是想耍赖。”
这个纨绔子弟朗声一喊,顿时就有无数人关注起来。
其中有不少想浑水摸鱼的,毕竟不少人是在奇珍阁买的,反正都是一样的娃娃,不过是找人写上一个字而已,完全以假乱真,反正他们瞧不出不一样来,就不信趣味阁的小二能有办法分辨,当然也还有奇珍阁派来的探子,想要看看趣味阁究竟怎么解决这件事情,一旦处理不好,只怕要引起诸多不满。
“当然没问题,您稍等,这个娃娃是我们店里卖的,这十个是您的,您请一起跟我钻进幕布里一瞧便知其中的玄机到底在哪儿。”
“我倒是要瞧瞧这幕布里藏着什么神仙,还能指出哪个字是你们趣味阁写的,哪个字不是的吗?连书法大师都不敢这么保证,你们无非就是想耍赖,舍不得……”
这个纨绔子弟嘴上骂骂咧咧,完全不饶人,但也跟着把头钻进了幕布里。
“咦——”
紧接着幕布里传来一阵轻呼声,叫骂声戛然而止,等他从幕布里出来的时候,整张脸臊得通红,显然心服口服,再也不敢提什么骗子之类的话了。
他连那十个娃娃都不敢拿,直接转身就跑了,显然是怕趣味阁的人告官把他给抓了,其他围观的人一头雾水。
“怎么回事儿,难道幕布里真的有什么宝贝能辨认出字来?”
顿时周围都是议论纷纷的,众人的脸上全是好奇。
趣味阁卖出来的玩具,全都有个“趣”字,从升级有赠品的通告出来,第一个找上门的客官,拿出来的玩具就会被店小二送到幕布里面观察,然后辨别真伪,其实大家不止一次好奇了。
“诸位客官稍安勿躁,幕布里面没有宝贝,也不能辨认出字来,各位都可以辨别。这个幕布只是起到一个隔绝阳光的作用,大家可以找一个完全昏暗的地方,拿出在趣味阁买的玩具,玩具上的那个‘趣’字会发光,晚上的时候更是如此,与夜明珠同样道理。当然我们店里新增的诸多玩具,晚上都可以全体发光,当然价格要更高,诸位客官可以看看!”
店小二解释的话音刚落,周围就更加吵闹了,大家显然觉得这个说法十分神奇。
有些人连队也不排了,直接抱着自己的玩具回去找个昏暗的地方试试看,反正趣味阁就在这儿也不会跑了,有的是时间回来领赠品。
没过多久,大家就都知道趣味阁玩具的新玩法,奇珍阁那边可弄不出晚上会发光的字来,更没有升级玩具的功能,赠品也是全然没有的,因此很快客源就少了一大半。
真正有钱的主儿,根本不会踏足奇珍阁,就连那些落魄的世家子弟也不会去,虽然他们已经靠变卖祖产维持花销了,但是也不愿意去买个假的,这可事关面子问题。
都不用什么以权势逼迫,奇珍阁就这么垮了,不过背后之人所露出的马脚却越来越多。
从收买副掌柜的,到派这纨绔子弟上门挑事儿,包括时不时传出一些流言蜚语,这背后都有推手,坏事一旦做多了,自然就容易被抓住。
可能这一件事情抓不住主谋,但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另外一件事也不是主谋出马的,可是瞧见了一个很有办事能力的管家,传流言就更不需要主子出场了,无非是把消息送给小摊贩,在市井里面传出来的,可是这其中少不了哪家小厮的身影。
这一来二去,就有诸多矛头指向了一个方向,当调查的结果送到景王的案头上时,他都微微一愣。
即刻就把薛妙妙找了来,“你看看吧,这就是查到的关联世家。”
她拿着字条看了一眼,当下也愣了。
“竟然是皇后的娘家宋家,跟于珍合伙开奇珍阁的应该也是宋家,他们家虽然一直标榜清流之家,但是身为国杖,这些年也该存了不少家底,的确有实力资助奇珍阁。那之前刺客的事情,也是他们家的手笔吗?”
也不怪这夫妻俩震惊,主要是之前他们俩都猜测可能是哪位王爷,毕竟皇上的年纪越来越大了,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传位的圣旨也迫在眉睫,但是对景王这个侄儿却日益信任,相反对几个亲儿子总是挑三拣四,所以那些皇子们对景王府的打压很严重。
万万没想到,这最大的两件事背后,竟然不是皇子们插手,而是皇后的娘家。
要知道皇后无子,她掺和这事儿做什么,无论谁坐那位置,她都是尊贵无比的太后啊。
哪怕是侄儿景王即位,景王的生母早就没了,也没人跟她抢太后的位置,她家里干这事儿百害无一利啊。
“刺客的事情,目前没查出,奇珍阁被封,于珍不见了,已经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之前我告诉过她,她爹的救命之恩我已经还了,逼问她究竟是谁帮助她,她却是个傻子,根本不知道谁是幕后主使,只是收到一张字条,告诉她该怎么求救,并且说什么话,才能把我逼着去救她。她连刺客来多少人,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直到事情发生了,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那张字条。”
景王的面色也很难看,提起刺客的事情,他到现在都觉得心有余悸,就差一点,迎接他的就是景王妃和一双儿女的尸体了。
于珍那个蠢货的人设永远不崩,别说幕后人的脸了,连人家声音都没听见,只是收到一张字条罢了。
“明显是有人探听到于珍与我不对付,就利用她来推进那个计划,只能说那人真的善于玩弄人心。”薛妙妙深吸了一口气,一想到那人歹毒的心思,也忍不住头皮发麻。
要不是她忽然忘了十年的记忆,其实当时刺客一事,那人已经得逞了,她早就拿着和离书离开景王府了,若是那人再派一些人进入景王府内部,很快就能瓦解景王府,给景王拖后腿,甚至伤害到两个孩子。
“宋家的宋老,虽然已经致仕,但是他桃李满天下,如今朝廷上无数肱股之臣都是他的学生,外加他是三朝元老,无论是王朝兴起,还是风雨飘摇他都经历过,并且一直屹立不倒,他于谋略上一向滴水不漏,若刺客那事儿出自他手,完全不意外。倒是奇珍阁这次有些疏漏,想必也是宋老垂垂老矣,交给宋家其他子弟做的,才留下这么多的破绽,挖出了他们家。”
萧烨皱紧了眉头,慢条斯理的分析道。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几分慎重,既然已经抓住了敌人的尾巴,要更加谨慎,否则容易激怒对手,造成功亏一篑的下场。
景王府看着沉寂了下来,除了林材依然不断做出无数精美的赚钱生意来,其他则好像变得安静了起来。
景王不再出远门,一切按部就班起来。
当然岑王妃很开心,因为薛妙妙和她一起开了个温泉生意,弄了个恣意阁,接待的全是达官贵人,里面弄得极其舒坦,而且还建在半山腰上,气温始终要比山脚下凉一些。
温泉池子数十口,各有特色,既有室外的也有室内的,每个房间都布置的极其舒服,让人躺下就要昏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之中。
而且还有各种趣味阁的玩具,甚至有专门开辟出来的玩具室,各种游戏应有尽有,几乎日日爆满。
当然建造这种温泉中心,要花很多钱,可是没过小半年,就已经彻底回本了,并且还绰绰有余,每天岑王妃一睁眼,想起自己又有许多银子进账,简直要笑开了花,最后连岑王都心动了,还哄了她好久,才让她松口,让出一小部分的利益给岑王。
不过也因此让岑王答应了不少条件,岑王妃也更加信服薛妙妙,果然她说得对,女人只有有钱了,腰杆子才能挺得直,男人也不敢随意对待她了。
景王妃太能赚钱,望京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过最近没什么动向的景王府,却让不少人如临大敌,没来由的想起豹子猎食前,总是伏低身体蛰伏起来,等到关键时刻一跃而起,一口咬断猎物的脖颈。
入冬之后,皇上的身体越来越糟糕了,太子之争也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但是这些皇子们动作越多,犯的错也越多,已经连续有三位被贬斥禁足,一时之间整个望京都噤若寒蝉。
***
凤藻宫里,皇后与兄长在争执,两人都是面色青黑,显然已经处于怒火中烧之中。
“大哥,你方才说得话我全当没听见,你回去吧!”
“娘娘,您莫要再糊涂了,你虽然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可是始终被戚贵妃压上一头。您还无皇子,必须在新皇登基之前为新皇立下功劳,否则就算成了太后,也是形同虚设。相反皇上如今信重景王,之前也曾隐隐透出口风,要是景王是他的儿子就好了,这个皇位到最后说不定真的落到他的头上去了,景王妃与戚贵妃交好,等景王登基,景王妃当了皇后,你这个太后必定会受到更多的迫害,我们宋家也更不会被当回事儿。您要趁着皇上还在,多替自己、替宋家着想啊。”宋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恨不得亲自替她办这事儿。
“大哥,你不要说了。你所谓的趁着皇上还在,替自己和宋家着想,就是给皇上下毒,然后假传圣旨是吗?景王不怎么样,那你看中的魏王又如何?科举舞弊这种损害国家根基的事情他都能做出来,本宫如果真的扶持他上位,那就是千古罪人,把一个懦弱无能的昏君扶上位!”皇后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出自诗书之家,从小满腹经纶,不比男儿差。
进宫之后,虽然有戚贵妃横在中间,但是皇上对她还算爱重,可是女人的嫉妒和占有欲又岂是能阻止得了的,最后的结果就是她和戚贵妃两败俱伤,身边都只剩下一个女儿,连争夺皇位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她那个满口仁义道德的大哥,竟然让她做出这种事儿来,她简直是难以理解。
“嘘,你小点声儿,就不怕杀头?”宋青听她说得那么大声,魂都差点被吓到了。
皇后不由得冷笑出声:“大哥竟然也怕杀头,这种弑君之事都敢想敢做,要真的被抓住了,可不止杀头,而是诛九族的大罪!”
宋青冷下脸来:“这是爹让你做的,宋家的百年世家基业,不能毁在我们这一代手中。你当了这么多年憋屈的皇后,难道不曾想过要报复吗?若不是皇上糊涂,宠妾灭妻,哪里会出现这种情况。”
“你们无论想干什么,我都不想管,但是也休想让我下毒。你们要扶魏王那个蠢货上位,我也不管,等皇上去了,我也随他去了,也不指望享太后清福,拿爹来压我也没用!”皇后斩钉截铁的道。
宋青最后是拂袖而去,兄妹俩显然谈崩了。
皇上的身体越来越差,已经逐渐不能处理朝事,他下旨景王暂代储君一职,所有奏折都交由他批阅,并且让他入主东宫。
无数奏折如雪花一般上奏,显然都是反对的,毕竟景王不是皇上的亲生子。
结果皇上全都没有批复,而是放出一篇罪己书。
这让满朝哗然,要知道九五之尊写罪己书是非常严重的事情,更何况当今圣上这干得还算不错,而且都要退位了,在最后时刻写罪己书,几乎昭告天下,朕是个昏君,并且把他之前的功劳都抹杀掉一样。
罪己书如下:朕即位之时,大黎朝重文轻武严重,官场混乱,朕穷极一生整治官吏,却仍然力不从心,但并不算无用功,好歹将大黎朝从日暮西山的线上拉回来。
朕这一生犯过太多错,最大的错就是宠妾灭妻,未能平衡好后宫,导致朕的几个儿子厉害的都没活下来,活下来的都无治世之才,若是大黎朝繁盛,朕还能传位于他们,可是如今必须要个明君人选,而不是一味守陈。
景王萧烨,乃是吾兄之子,吾之亲侄。自幼聪敏不凡,朕一手抚育,文韬武略,皆卓然拔群,乃是储君之才,今日朕封他为太子,若有列祖列宗不满,朕自会去九泉之下,亲自谢罪。
与其说是罪己书,更是封太子的圣旨,皇上用这样一封罪己书,堵住了文武百官的嘴巴,再没人敢上奏。
九五之尊连罪己书都写出来了,谁还敢多嘴,不要命了。
况且他毫无忌讳的点出自己的罪责,宠妾灭妻,还将大黎朝的缺点也直接表露,实际上这个锅不该当今圣上背,而是已逝的先皇背。
先皇重文轻武,导致大黎朝好几次兵临城下,纸上谈兵,差点被敌国夺去一半疆土,后来是皇上登基后,一点点夺回来,但是武将势弱的情况,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改变的。
子不言父过,可是皇上这都把先皇的老底给揭了,就是为了吓住众人,助景王登位,不管朝臣们私底下有什么小动作,至少明面上都接受了景王当太子,未来接任皇位。
罪己书发布之后,景王府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进东宫。
萧烨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外面却有人来通报,说是映月求见。
他皱了皱眉头,“不见,让她去找王妃裁夺。”
“映月说,她有重要事情禀报,只有您能裁夺,还请一定见她一面,她不会给您添任何麻烦,也没有任何痴心妄想。”侍卫进来通传这几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的神色,因为映月很怕景王误会她,所以说得非常直白,就差直接说:我找你不是让你睡我的。
萧烨皱了皱眉头,挥手让人把她让进来。
“奴婢见过太子爷。”她很上道的换了称呼。
“什么事儿?孤还有政务要忙。”他明显是让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能把奴婢的卖身契给奴婢吗?奴婢找到了人生新的奋斗目标,奴婢不应该让自己成为景王府的拖累,奴婢想当个普通的女子。”
映月说完之后,满屋寂静,萧烨愣了一下,才立刻抬头,发现她是认真的。
他虽然很高兴,但是被映月这突如其来的操作,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立刻发问:“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太子爷看过《君子说》吗?奴婢要嫁给兰竹君子,若是兰竹君子年岁不相匹配,那奴婢就争取找个现实生活中的陈文彬,如果找不到,奴婢这辈子都不嫁人了,只和想象中的陈文彬一起焚香煮茶,读书弹琴也不错。毕竟这世上最美好的男子,都比不上陈文彬一根手指头!”
映月边说边露出神往的表情,并且还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之中,一直到因为周围太过安静了,她才飘飘然清醒了,对上萧烨那一言难尽的眼神之后,立刻摆手告罪。
“当然,太子爷还是很完美的男子,就是陈文彬的化身,只不过您是太子妃的,奴婢是不敢肖想了,所以奴婢要去寻找自己的陈文彬……”她回过神之后,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男人是尊贵无比的太子爷,她要是不注意说话,很容易掉脑袋的,立刻疯狂挽尊。
“不必,孤允了,卖身契在太子妃那里,你跟她说明情况,她会给你安排好的。”萧烨立刻制止了她的话,总感觉说得那么违心。
“谢太子殿下,奴婢告退。”她直接告退了,而且满脸都是欢天喜地的表情,好像这景王府是个地狱一般,她住了十几年受了诸多的苦楚一般,迫不及待要逃离。
她刚跑出门,就嘴里嘀嘀咕咕的:“兰竹君子莫怪罪,我也是为了活命,才说违心话哄别的男人开心的。等我离开了王府,我一定说十遍真心话,你是最棒的男人,陈文彬才是真君子……”
被哄的别的男人太子爷,此刻心里五味杂陈。
陈文彬是不是真君子,他不知道,但是兰竹君子一定不是个最棒的男人,他非常清楚,因为那是他的枕边人,兰竹君子连个男人都不是,货真价实的真女人!
不提萧烨有多惊奇,薛妙妙听清楚映月的来意之后,更加惊奇,她连续问了好几遍,就怕自己听错了,结果得知映月真的为了书上人,放弃了萧烨,哪怕景王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太子爷,日后登基了,映月怎么说也能捞个贵人当当,可是她全然放弃了。
甚至在薛妙妙考虑要不要劝她的时候,映月还觉得这是在侮辱她。
“兰竹君子和陈文彬那样美好的男子,值得任何女人附上一片真心,太子妃,奴婢知晓您与太子殿下情深义重,也请不要侮辱奴婢对其他男子的情谊。”
薛妙妙看她如此郑重其事,立刻点头,不仅给了她卖身契,还给了她不少银子傍身,以及一处望京的小宅子,并且把伺候她的两个丫鬟也给了她。
毕竟伺候景王多年,而且最后还这么识时务的离开王府,不在他们夫妻面前碍眼,多给点银子,以后要有什么麻烦也可以来求助她的。
映月抱着银子,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包袱,就奔着自己心中的幸福而去,对景王府没有任何的留恋,简直惊呆了一众的眼珠子。
***
皇上已经不行了,传位圣旨早就准备好了,并且还是把几位肱股之臣招到跟前,特地交代的,几乎是替萧烨过了明路,其他王爷就算要谋权篡位,那也必定被冠上乱臣贼子的名头。
他弥留之际,拉住了萧烨的手叮嘱道:“你要照顾好大黎朝,照顾好朕的贵妃和小九。”
最后一句话,他都心心念念着戚贵妃,对皇后却只字不提,也不知是他心狠,还是已经明白宋家某些行事。
丧钟敲响了,已经住进东宫成了太子妃的薛妙妙换上丧服,就准备往乾清宫去,却被一个大宫女拦住了。
“太子妃娘娘,贵妃娘娘有请,请您去一趟宸元宫,她有重要的事情说。”
那个大宫女面露泪痕,明显是有重要的事情发生,薛妙妙心里“咯噔”了一下,哪怕知道她如果去乾清宫奔丧晚了,只怕于理不合,却依然先奔去宸元宫看看戚贵妃。
她赶到的时候,戚贵妃周身早已没了贵妃雍容华贵的打扮,相反梳着少女的发髻,穿上艳丽的裙衫,冲她嫣然一笑,宛若十五六的少女,只除了脸上的纹路彰显着岁月留下的痕迹。
“坐吧。”她挥挥手。
“母妃。”薛妙妙轻声开口,似乎怕惊扰了她,但是又着实忧心,总觉得戚贵妃要玩儿票大的。
“我盛宠多年,无论这后宫里进了多少女人,在皇上的心中,我永远都是唯一的。但其实我知道我是个坏女人,我知道我有错,我逼他在皇后和我之间选择,皇后不能容我盛宠不衰,我不甘心她是正妻,以后就是无休止的杀戮与陷害,我的孩子还那么小,死在了鸩毒,我怎能忍,让她的儿子染上五石散,自此药石无医,一命换一命。”她一开始还能维持住笑意,但是提到死去的孩子,她眼含泪光,面露狰狞,哪怕是再美的佳人,此刻也有几分蛇蝎心肠的意味。
薛妙妙看着有些失控的她,立刻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戚贵妃却没有接,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息下来,重新又露出了笑容,却透着无数的哀伤。
“可是皇上终究没了继承人,他知道一切,却替我掩埋了罪证。他为了我,既不能彻底硬下心肠除掉我,又因为我变得软弱,愧对萧家的列祖列宗,也愧对皇后这个发妻。身为贵妃的我,他肯定是不喜欢的,那么陌生又那么可怕,他还是喜欢小姑娘的我吧。”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美人垂泪总是让人心疼不已。
她伸手轻轻地拭去,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现在他去了,也终于解脱了。哪怕是这世上最尊贵的男女,一旦遇上太过偏执的爱,也会变成俗人。你看我如今多么丑陋啊,特别是这颗心,早就脏的不像样了,但凡我和皇上其中一人没有这么爱,或许我们三个人的结局就都是好的了,你说是不是?”
薛妙妙没有回答,也无需回答,实际上戚贵妃心中早已有了定夺。
“替我照顾好小九,我去陪他了,下面太冷了,我不能让他一人上路。还有,进皇陵的时候,让我独自一人葬在贵妃的墓里即可,让皇后陪他吧,我抢了这么多年,总不能让他们俩死后都不安稳。好孩子,当我求你了。”
戚贵妃边说边看着她,嘴角滑下一串鲜红的血珠子。
薛妙妙立刻起身,掏出锦帕想要替她擦,可是却怎么都擦不干净,血像是流不完一样。
“不用白费力气了,我提前服了毒。你答应我,不要让我跟他合葬,我不能再烦他了。”她拉着薛妙妙的手,像是个孩子一样有气无力的恳求着。
“好。”薛妙妙的鼻子一酸,轻轻点头。
“我的九儿就靠你了,她最喜欢你了。我不是戚贵妃,还是个小姑娘,也不知道六郎还喜不喜欢我?”戚贵妃软软的靠在她的怀里,眼睛轻轻闭上,只是眼角依然有泪珠滑过。
当薛妙妙赶到乾清宫的时候,显然已经晚了,该到的人都到了,就在等她一个了。
皇后已然满脸怒气,冲着她吼道:“薛妙妙,如今是什么时候,你还来得这样迟,还没当上皇后就已经耍起了六宫之主的威风吗?”
薛妙妙立刻跪在地上,轻声道:“臣妾来迟,还请母后恕罪。方才贵妃去陪皇上了,臣妾走了一趟宸元宫。”
原本准备大发雷霆的皇后,忽然犹如被人敲了一记闷棍般,彻底僵住了,紧接着一直忍住的眼泪,终于憋不住了,像是开了阀门的洪水一样。
“她死了?”皇后忍不住问了一句,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她就不正常了。
她又哭又笑,身心剧烈,“我不如她,终究不如她,什么都比她晚,比她晚遇上皇上,所以我没了皇上的爱重。连死殉都比她晚,那到了地府里,还是她先遇到皇上是不是?”
她哭哭啼啼的,宛若一个疯子,之后又开始疯狂大笑,显然情绪不稳。
殿内落针可闻,所有的宫人都恨不得把头埋进地下。
萧烨也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说什么,今日的局面他早就料到了,皇上死了,戚贵妃不可能活在世上,只会随他而去。
因为皇上为了宠她,付出了太多太多,当真是情深义重。
皇后似乎又冷静了下来,她直接冲着萧烨行了一个大礼,冷声道:“皇上说你会是个好皇帝,那就肯定是。我最后提个请求,无论我的娘家犯了什么错,都不要再牵扯到我的身上了,我再也不愿做别人的提线木偶。我死后也请不要与他合葬,虽然帝后合葬是祖制,但是他心中必定是不愿意与我死后同穴的,你把戚贵妃与他葬在一处吧,身前没能让他如愿,发妻就是自己最爱的人,好歹死后让他如愿一回。让我独自一个陵墓吧,我只想体面而安静的死去,不要再受任何人给我的委屈了。”
她说完之后,直接站了起来。
“拦住她!”薛妙妙眼皮一跳,立刻喊了一声。
皇后离棺木很近,要是这么奋力一撞很可能直接去了,况且她是存了死志的,只不过皇后直接拔下头上的凤钗,用力地插进了脖子的动脉里,瞬间就瞪大了眼睛,直接没了声息。
殿内先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是无数宫人的哭丧声。
一夜之间,几乎前后脚,皇宫的三位最尊贵的主子们相继而去。
殿外传来一片嘈杂声,是无数凌乱的脚步。
“太子殿下,不好了,宋家带着燕郊驻军反了!”
“反贼宋青说与廖国约定,以烽烟为信号,此刻廖军必定三军压境,让太子殿下退位,扶持魏王登基……”
一连串的通报声传来,萧烨却丝毫不乱,他走过去一把将还微微发抖的薛妙妙揽入怀中。
“别怕,待在乾清宫,这里是最安全的,稍后孩子们会与你一起。我去除掉逆臣贼子,就与你汇合。”萧烨低头,亲了亲她的脸侧,紧接着拿上宝剑,转身就领着三万禁卫军而去。
三万禁卫军当然不必燕郊驻军人数多,但是萧烨早就知道宋家有反心,因此准备的很充分,跟猫逗老鼠一般,狠狠地戏弄了他一番,最后将宋青斩于马下,燕郊各反叛军几乎死伤过半,其余也尽皆伏诛。
至于廖国压境的军队,更是没能讨到好处,原本看着风平浪静不堪一击的大黎朝边城,实际上城内的百姓已经全部疏散离开,全城皆兵,打开城门就是奋勇开战,血流成河,一路势如破竹,杀他个措手不及。
在边疆打了大胜仗,三军回京接受犒赏的时候,薛池也在其中。
这是萧烨特地交给他的任务,战功永远是往上爬最快也最结实的道路,这个二舅兄至少比大舅哥靠谱,他不介意给薛家一些甜头尝尝,毕竟以后薛家就是大黎朝的国丈家了。
宫宴结束之后,才是私宴,受邀的范围就很小了,只有亲近的人。
薛池还长了个心眼,在私宴结束之后独自留下,被萧烨带进了御书房。
“二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殿下,微臣在廖国将军的军帐中发现一位军妓,看着极其眼熟,与失踪的柔真郡主极其相似,微臣就把她带回了军中关押起来,因为并未确定所以不敢声张,无其他人知晓,不知道殿下是否要见上一面?”薛池很聪明,他这段话之中就露出了好几层意思。
一个是无论萧烨怎么处置于珍,除了君臣二人,以及当事人于珍之外,没有其他人知晓了。
当然他不确定萧烨的心意,所以才会这般谨慎。
“二哥必定是认错人了,既然是军妓又怎么可能是柔真郡主呢。还有廖国本来就穷,二哥不至于连他们一个军妓都抢吧,那孤可要告知二嫂,二嫂绝对不会放过你的!”萧烨眯了眯眼,完全没当回事儿,甚至还开了个玩笑。
“殿下说笑了,微臣是个妻管严,绝无此心。不过微臣听内人说,皇后娘娘还有些不习惯宫中生活,不如明日就让内人递个牌子进宫,将这事儿当个笑话说给娘娘听,微臣的骑射还曾被武先生夸过百步穿杨,结果连人都能认错了。”
君臣俩在打机锋,但是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也表达清楚自己想说的话了。
萧烨是不愿意认回于珍的,她作死那么多次,早就该得到惩罚了,这个惩罚虽然来得晚了一点,但是他也不会出手相救,这是她应该承受的。
而他其实有心结,就是担心妻子的娘家对薛妙妙不好,因此薛池立刻表明,他会让妻子告知薛妙妙,并不会对她有所隐瞒,同时也向萧烨表明,至少他们二房是站在薛妙妙这边的。
等第二日薛妙妙收到了二嫂带来的消息时,还有些难以置信,于珍竟然沦落成了军妓,当然她不好跟杨氏探讨,直到萧烨回了宫,夫妻俩才有时间说话。
“我特地找人撬开了宋家人的嘴,奇珍阁的事情败露之后,于珍怕我直接杀了她,只好求助宋家带她离开望京。结果宋家见她长得不错,又要拉拢廖国出兵,让我内忧外患,就正好把她送去当诚意了,还告诉廖国人,这是大黎朝尊贵的公主殿下,结果她就从郡主变成了廖国王族的女人,不过廖国人生性野蛮,不拿女人当人,后来她就被赏给下属,甚至为了轰开大黎朝的国门,他们坚信睡过大黎朝公主殿下的士兵,能够得到庇护,因此她就成了廖国三军的军妓。”萧烨边说边厌恶的皱了皱眉头。
也不知是厌烦于珍的作死,还是因为廖国的做法让他非常恶心。
“这也算她求仁得仁了。提起廖国,我上回跟你说的,苏锦想跟徐巍接触的事情,你觉得能行吗?”薛妙妙提前问了一句。
徐巍如今也是肱股之臣了,在萧烨点头同意之前,她是不敢擅作主张的。
“可以,你先提前为苏锦筹办嫁妆吧,就算徐巍不娶她,也是别的朝臣,我不准备把她放进后宫。反正其他人也没几个见过苏姨娘,在王府里直接让她假死脱身吧,而且她身边伺候的人也没有固定的,倒是省事儿了。”
为了避免苏锦通敌,她身边伺候的人,总是很快就换一拨,就怕主仆之间相处出了感情,惹麻烦,如今倒的确方便脱身。
“怎么这么快就准备嫁妆?”
“十有八九还是徐巍娶她,他俩从某种意义来说,还挺配的,我了解徐爱卿。”
萧烨耸耸肩,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不由得带了几分笑容。
“爱卿?叫得这么亲热,你什么时候跟徐巍关系这么好了,你不是最不耐烦见到他吗?”薛妙妙眯了眯眼,心里的那股预感隐隐有被证实的感觉。
萧烨轻咳了一声:“那什么,情敌太过强大,为了避免自己真的被戴上绿帽子,最好的法子就是收为己用。成了他共同奋斗的上官,他就不好再动歪心思了。”
他这话也间接证明了薛妙妙的猜测,很显然这两个男人早就狼狈为奸了,一起合谋瓦解其他王爷的朝中势力了,只是其他人都不敢相信而已,毕竟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萧烨的马前卒,唯独徐巍不可能啊。
无数人这么想,结果好几位都在这儿大意了,直接被人干翻了。
薛妙妙冷笑一声,不由得嘲讽道:“是啊,的确没对你的王妃动歪心思,最后却娶了你的苏姨娘,这绿帽子你还是戴的很稳当的。”
“什么苏姨娘,我除了你没有别人。况且我也不是景王了,而是九五之尊,这后宫里无论是皇后还是朕的心爱之人,全都是你,也唯你一人,再无旁人。”他凑过来亲了她一口。
薛妙妙张张嘴,明显还想说什么,却被他一下子堵住了。
“嘘,长夜漫漫。皇后,还是抓紧时间跟朕再要个孩子吧,说不定又是龙凤胎呢!若不然后宫空虚,只怕那些臣子又跟一帮长舌妇一样,盯着朕要广纳后宫了。”
明黄的帐纱落下,遮住这满堂春意。
大雪纷飞的隆冬时节,新皇萧烨登基,定国号广乾,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共掌大黎朝命脉,开启了广乾盛世。
当然为众人所津津乐道的,除了皇上文成武就,没辜负先皇的托付,其次就是皇后娘娘是个真财神爷,她的私库比国库还要富足,大黎朝就再也没穷过,富得冒油,并且还带领万千百姓发家致富,甚至还有无数脱贫致富的百姓在家中给她供着长生牌位,用来感念她的恩德。
同时帝后的恩爱生活,也为众人茶前饭后最爱探讨的事情,哪怕朝臣们再怎么上奏,以命相搏,都未能让广乾帝纳任何一个妃嫔进宫,甚至因为后宫宫殿十室九空,放出了许多宫女,让她们安心嫁人,解决了诸多单身汉打光棍,又是一桩美事。
当他们年老之时,已然儿女成群,帝后携手光后花园。
正是八月十五的夜晚,处处都点着花灯,后花园更是亮如白昼,各种的花灯让人眼花缭乱,其中兔子灯最多。
萧烨挽着她皱纹满布的手,动作小心翼翼,依然如同护着一个小姑娘一般,他轻笑:“妙妙,这么多年,我从来不相信天意,只信我自己。但是在你忘掉十年记忆,不再跟我和离,与我回到新婚燕尔的相处时,我在心里默默感谢上苍和各路神仙,一定是他们路过时听到了我内心的祷告,才给了我这样的幸运,让我不至于孤独终老。”
薛妙妙轻轻笑开了,或许是年纪大了,总会在某一刻心生感慨,情感充沛。
她握紧了他的手,轻轻地踢了踢脚上的绣鞋,道:“快看,我今日穿了最好看的绣鞋,你可要带我看遍这花灯。”
她的绣鞋上并没有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案,反而是清雅的芙蓉花,只在鞋尖上缀着一颗大东珠,这款式和颜色完全就是小姑娘的风格,根本不符合她这六宫之主的身份。
萧烨仔仔细细的看了,认真地夸了一句:“真好看,你比鞋子更好看。”
两人十指紧扣,慢慢地穿梭在花灯群之中,虽然每年他们都要手牵手走一遭,看一遍,可总也看不够,只要深爱之人站在身边,哪怕是看厌的风景,也能变成世上最美的仙境。(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