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世臻稍微愣了一下之后,更是开怀大笑,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圆圆这是什么话,每个人入学之时,先生都得给他取个学名。你的学名就叫圆圆,明玉的学名就是‘玉哥儿’。”
最后的结果,当然还是萧世臻得了便宜,谢明珠以后再也不能用“姑姑”这样的身份去压制他了。
萧世臻显然是算计好的,还没听说哪家学馆里的先生,用这种近乎于溺爱的昵称,来给学生当学名的。这听起来究竟是来教书的,还是来宠孩子的。
对于这两人一来一回的对话,坐在拐角处的谢明玉,就像是没听见一样。他始终捧着拓本,翻来覆去地看。即使好多字他不认识,也不妨碍对这拓本的关注。
躲在一旁伺候的绿芍,则是惊诧连连,看这三人的辈分乱成什么样儿。姑娘是宁息公子的姑姑,那五少爷该是公子的叔叔,偏偏五少爷称呼宁息公子为臻哥。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好了,现在我们去堂阁读书写字。”萧世臻拍了拍手,说完话就领着一对双胞胎往堂阁去。
谢明珠伸长了脖子,一看外头艳阳高照,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这样热的天,再走那么远的距离,恐怕她到了堂阁也没心思学习了。
“走吧,紫云撑伞。”萧世臻说话的同时,直接弯腰将满脸不情愿的谢明珠抱了起来。
她还在发愣之中,就已经察觉到青年那不算宽广的胸膛里传来的温度,这样的触感十分熟悉,在临安的时候,她经常是被萧世臻抱着的。可以这么说,她就是被萧世臻从小抱到大的。
“放我下来吧,这里是望京。”谢明珠一抬眼就瞧见绿芍略有惊诧的目光,不由轻轻挣扎了一下。
绿芍是她回谢侯府之后才收的丫鬟,显然对于宁息公子与自家姑娘有如此亲密的举动,略微感到不适应。
“你乖乖的不要乱动,难不成到了望京,你就长到十七八,不需要我抱了?”萧世臻手上扯了一件轻薄的披风,直接盖在她的脑袋上,温暖的手掌恰好压在她的后脑勺上。
她的脸伴随着他的动作,彻底地埋进了他的怀抱里,视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整个人似乎都放空了,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感觉到萧世臻的气息。
“玉哥儿要人抱吗?”他扭过头看了一眼谢明玉。
谢明玉略微嫌弃地看着谢明珠,轻轻一撇嘴,连连摇头:“小姑娘才要人抱着呢,我不需要。臻哥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萧世臻轻声嘱咐了几句,让几个随行的丫鬟照顾好谢明玉,他便抱着谢明珠一马当先出了院子。
燥热的阳光洒在身上,隔着头上盖着的披风,谢明珠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她有些不自在地扭了两下,萧世臻立刻抬手轻拍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闹。
谢明珠消停了片刻,最终像是想开了一般,抬起一双短短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就跟之前在临安时一样。
萧世臻的眸光微闪了一下,唇边噙着一抹笑意。手掌轻轻滑了下来,在她的后背拍了一下,带着安抚的意味。

第012章 安宁喜乐

“侯爷,正如之前探听到的,宁息公子与大房的关系是真好。方才宁息公子一路抱着六姑娘去了堂阁,五少爷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想必侯府里大半的下人都瞧见了。”
谢侯爷坐在椅子上,案桌上散发着一阵墨香。他听见丫鬟的通禀,不由得点了点头。
“大儿媳一向识得大体,她待宁息公子好,自然会有回报。宁息公子身边的先生都是今上挑选的,他的学识理应不会差,用来教双胞胎也是绰绰有余。”
此刻谢侯爷这样的对话,在侯府里不少地方都正在进行中。宁息公子十岁之前可都是养在谢侯府的,他之前是什么样子,很多人都十分清楚。
谢明娇听了之后,就直接冷笑着嘲讽:“娘,祖母说得对,谢明珠和谢明颜的规矩都被大伯娘教坏了。宁息公子再如何,也是外男,竟然就这么被他抱在怀里,不知害臊!”
她的话音还没落,脸色就有些发红。像她这么大的,正是男女意识逐渐变得清晰的时候,小姑娘家的心思难免敏感。之前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她曾远远地瞧见过萧世臻,只觉得他长得很好看,而且还透着成熟的气息。
一方面她觉得被宁息公子那样的人物抱在怀里,应该是紧张而甜蜜的。另一方面她又对谢明珠这样投怀送抱的举动,感到不耻。
倒是三夫人的眉头紧皱,隔了好一会儿才张口说道:“这些话你不许胡说,你既知道她做得不对,远着些便是了。宁息公子的身份敏感,他如何做轮不到别人浑说,一切有侯爷在。我们三房现在正处于特殊时期,一切都警醒着些,莫要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惹你祖父生气。”
账本那件事儿,还没彻底翻篇,现在正是需要三房夹紧尾巴做人的时候。所以大房现在有什么动静,她都不会出头的。
***
堂阁里依然十分凉爽,只是周围的布置却全部变了,原本给萧世臻准备的东西好多都被搬走了。之前放得大床也不见了踪影,而是换成了小憩用的藤床,多宝阁也换成了书柜,最显眼的就是正中央的黄花梨木书桌,桌角雕着蟾宫折桂的纹路。桌上的笔墨纸砚一应齐全,相比于之前用来住的地方,显然这堂阁被改成了书房。
“我住在这里,还是有些不方便。这里凉爽,正好用来当书房。以后堂阁就是你们的学馆。”萧世臻已经将薛明珠放了下来,顺便解释了一下这里变化的原因。
谢明珠二人仔细看了看,觉得这里的确比去府外的学馆要舒服多了,而且萧世臻还是他们非常熟悉的人。在谢明玉的心里,萧世臻的性子再好不过了。不过还不等他庆幸多久,手中的拓本就已经被抽走了。
“现在你们的心思恐怕还没静下来,先练两页字。”萧世臻直接指着书桌上的宣纸道。
双胞胎同时扯了扯嘴角,皆有些不满的模样,不过倒是没人说什么反对的话来。相对而坐,纷纷拿起毛笔开始练字。他们在临安的时候,也是请了先生教的。不过这二人习字的启蒙先生,还都是萧世臻。
谢明珠三岁拿起笔写得第一个字,就是被萧世臻抱在怀里教的。当时她握笔的姿势,都是萧世臻手把手教的。
“又不好好写字,这里的勾要带有力度。”萧世臻看了片刻,就察觉到谢明珠有些心不在焉,立刻走到她身后,弯下腰来,手掌覆盖到她的手背上,十分自然地帮她纠正笔画的错误,一如三岁启蒙时那样。
当感受到他掌心熟悉的温度时,谢明珠忽然恍惚起来。
很小的时候,她就喜欢粘着萧世臻,学说话的时候,除了让方氏费尽心思教会了她喊娘之后。谢明珠学会的第二字就是“臻”,还是两个字连读的状态。一开始其他人都不明白,不到一周岁的谢明珠,虽然留着口水,却不停地在喊着“臻臻”,但是等到她不停地要萧世臻抱的时候,方氏就最先明白过来了。
原来这个臻臻,并不是真假的真,而是萧世臻的臻。从此“臻臻”就成了谢明珠对萧世臻的专有称呼。
等谢明珠慢慢成长,她学会了走路,那个时候就更加粘着萧世臻了。她也不需要指挥别人抱着她了,就迈着自己两条小短腿,四处去找他。
谢明珠从小就肉呼呼的,吃饱喝好,养得白白胖胖的,自是讨人喜欢。萧世臻那时候不过十岁出头,又有那样的身世,性子其实已经有些阴郁了。不过小孩子的喜爱,总是最单纯而专注的,所以谢明珠那时候没来由得腻着他,让萧世臻就像是在最冰冷的时刻,找到了温暖的所在。
“想什么呢!”萧世臻握住她的手,控制着毛笔写了两下,发现谢明珠的手腕还是软弱无力,根本不想练字的状态,不由得抬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脸上露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谢明珠这才回过神来,她手捂着额头,不由得抬头瞪了他一眼。
“我就在想你第一次教我写字时候的场景啊。”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眼神也透着对他实施暴力的控诉。
倒是萧世臻听她这么说,略微有些尴尬,不由得抬手摸了摸鼻子,低声道:“你那时候才三岁,怎么还记得啊?”
谢明珠瞧见他这副样子,不由得“咯咯”笑出声。她抬起头,无比认真地看着他。
萧世臻则有些尴尬,别开脸有些不好意思直视她的眼睛了。那个时候的他才十二三岁,整个人十分敏感,当时正在书房里写字的时候,谢明珠悄悄摸了进来,她站起身还不够他坐着时候的腿高,抬起双手扒住他的膝盖,伸长了脖子要看他在做什么。不过之前她刚被萧世臻的先生训斥过,所以并不敢开口说话打搅他。
他却把她抱了起来,香香软软的小孩子,触感十分温暖。甚至她的身上还带着一股子奶香味,像是小太阳一样,一下子就把他有些阴郁的情绪,变得温暖了起来。
谢明珠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桌上那一张写满字的宣纸,笔锋犀利而有些凌乱。似乎萧世臻的心情又不好了。
她当时为了缓解他的心绪,索性让他教自己写字。
少年的指骨纤瘦修长,平日里被先生严格教导写字姿势,握笔要有力,写出来的字儿才会漂亮。但是当那支笔被谢明珠肉肉的手握住,他要包住这只胖乎乎的小手时,总感觉手腕上的力道全部消散了一般。他不敢再加大力气了,好像手中握着白面馒头一般的小手,是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一般。
她坐在他的怀里,手被他握住,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宁息”。
“这两个字念宁息,是今上给我的封号。”萧世臻不敢使力,导致纸上的两个字歪歪扭扭的,险些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字。
“宁息?”谢明珠歪着脑袋,眼神里透着懵懂。她不知道为何萧世臻要最先教她这两个字,也不知道今上给他这个封号,有什么特殊意义。
少年扯着嘴角笑了笑:“其实这两个字应该倒过来念,息宁,息事宁人。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让前太子余党安分守己些。”
“圆圆。”萧世臻唤了她一声,谢明珠还是处于失神的状态,并且紧皱着眉头,似乎是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之中。他不由得扬高了声音,喊了她的全名:“谢明珠。”
谢明珠总算是回神了,她看到萧世臻眼里带着几分询问,冲着他扯起嘴角笑了笑,直接提笔写下两个字:宁息。
小楷字体,端正之中又带着些许的笔锋,她的字比较娟秀,乍看上去比萧世臻的要更加柔和一些。但是如果仔细比对的话,就能发现她的写字时候许多小习惯与教导她的人一模一样。
忽然冒出这两个字来,萧世臻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她。
谢明珠扭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提起笔在“息”那个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紧接着又写下“喜”。
“宁息,息通喜。安宁喜乐。”她歪着头,一本正经地给萧世臻的封号加上新的寓意。
她的话音刚落,萧世臻就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今上可没有那么好心,也没有谢明珠这样的童心童趣。
“我不管,总之你在我这里,就是安宁喜乐的。”
谢明珠倒像是认定了一般,撅着嘴巴固执地说道。立刻就偏过头去,似乎不想要再听萧世臻说出别的话来一般。
看着眼前有些任性的小姑娘,萧世臻的心情变得大好,竟是没来由得笑出声来。

第013章 心都瞎了

“姑娘,外头的天儿大亮了。”白薇站在床头,轻声唤了她一声。
谢明珠睡在帐中,脑子还在迷糊着,鼻尖充盈着清淡的甜香味儿,根本不想起身。
“小懒虫,赶紧起来。你大姐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别等小七到了,你还没起身。”方氏正坐在梳妆镜前,看着她耍赖不起床,不由得也跟着喊了几声。
昨晚谢贤没回府,谢明珠用晚膳时得知这个消息,就正好耍赖留下了,一定要跟方氏睡。虽说她跟方氏的院子离得近,但是能多睡一点是一点。就为了省去请安跑腿的时间,所以她才厚着脸皮,逮住机会就要跟她睡,也不怕旁人念叨。
六姑娘就是大夫人的眼珠子,莫说要一起睡,哪怕就是方氏每日把她抱在怀里,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娘,祖父给我请的先生实在是太严苛了,昨儿练了好几页字。”谢明珠还没彻底睁开眼,就开始跟方氏抱怨起来。
方氏不由得噗嗤一笑:“好啊,那待会子我就跟你先生说道说道,我们侯府的姑娘认得几个字就行了,不准备当什么才女。若是他敢再那么严苛,就把他辞了。以后再不跟他见面了,也不跟他说话了。”
她的话音刚落,谢明珠就知道方氏是在奚落她,立刻坐起身来,困瘾也完全散了。撅着嘴巴道:“那可不行,虽说严苛了些,但是总比那些老先生要开明。学识也还好,凑合着能教。”
她就是随口抱怨几句,要真的不让萧世臻见她,第一个闹开的恐怕就是她自己。
“赶紧起吧,今儿要教你大姐管家,你不耐烦这些,待会子吃完饭就赶紧跑吧。免得去迟了,你的先生要罚你了。”方氏说完这句话,正好头上的最后一根发簪也插好了。
等谢明珠收拾完了,想出来的时候,却被人给拦住了。
“姑娘,夫人让您在里屋稍待,外头有些乱。您吃了这碗粟米粥再出去吧。”白芷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
谢明珠的脸上露出几分狐疑的神色,方氏刚才还让她快些呢,等她穿好衣裳又不让她出去了。她接过碗舀了几口粥,竖起耳朵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只有几道轻微的说话声传来,想必并不是什么来头大的人,不敢喧哗。若是老夫人或者三婶来了,估摸着这屋子也能掀翻了。
“谁来了?”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是二姑娘。”
谢明珠的眸光一闪,脸上就露出几分冷笑,几口将粥吃完了,把碗朝前一推,直接往外走:“我回府之后,甚少能见到二姐姐,还是怪想念的。正好见识见识二姑娘。”
白芷拦不住她,只能任由她出去。谢明珠这最后一句,明显嘲讽意味十足,说起来她们都是大房的姑娘,虽说嫡庶有别,但是谢明珠只见过这位二姐姐几面,而且还是来去匆匆。连一个正脸都记不太清楚,二姑娘显然是有意躲着她的,平时到方氏这边请安,更像是有人在屁股后面追着似的,恨不得说完一句话立刻就走。
倒是常见她腻歪在老夫人身旁,果然徐姨娘早就投靠了老夫人,这二姑娘也弄得不像个大房出来的姑娘,倒是跟老夫人亲。
“母亲,我自知罪孽深重,未能在您膝下承欢,也未能尽到孝道。但是女儿对您的孝心是不变的,还请您看在女儿是大房姑娘的份儿上,能让女儿赎罪,跟随您左右。”
谢明珠出来的时候,恰好见到二姑娘跪在地上,情深意切地向方氏表达着自己的孝心。这几句话真是语气真挚,险些让闻者落泪。不过在场的知情者听了之后,却都是想笑,尽孝道什么时候不能来啊,偏偏等大房回来都三个月了,才来对着方氏说心里话。
这孝顺的二姑娘,来得可真够晚的。
“母亲,我方才听了个笑话。说是一个瞎子去屠夫那里买肉,指着刚杀的那头猪,说就把这个留给我,我回去拿钱。但是之后却踪迹全无,直到三个月之后,才再次过来说是要买那头猪。结果屠夫给了他几根香肠,瞎子说他欺负人。屠夫告诉他,当初的肉如果不是灌了腊肠早就馊掉了,你个瞎子不止眼瞎,心也瞎。”
谢明珠冲着她行了一礼,便挑了谢明颜旁边空出来的位置坐下了,脆生生地说了这么一长串话。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跪在地上的二姑娘,好像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她的话音刚落,屋内的气氛就变得更加紧张起来。二姑娘原本泫然欲泣、可怜兮兮的模样,突然变得低沉起来。
在场的人都听懂了她的意思,谢明珠就是在指桑骂槐,暗暗比喻二姑娘就是那瞎子,晚了三个月,连猪肉都变成了腊肠,更何况是孝心。
“你又调皮。”方氏却像是听不懂似的,拿出手帕捂着嘴,轻声地笑了起来。
气氛徒然一松,大姑娘抬头瞧瞧看了一眼方氏,见她是真的开心,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不由得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果然传言不假,方氏对待六姑娘,还真是疼到了骨子里去,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含在嘴里。如此踩二姑娘的脸面,方氏连一句责怪都没有。只怕二姑娘在方氏眼中早就不算是大房的人了,这也难怪,谁让二姑娘选了老夫人当靠山。
“六姐,以后这种笑话你得多听几个,不仅有意思还警示他人,寓意深刻。别把人都当傻子看,有些事情没有那份心思就别说谎,平白的恶心人。”
谢明颜紧跟着大笑出声,她则更大胆些,说的话也十分露骨,几乎就是在指着二姑娘的鼻子骂了。
二姑娘原本打定了心思,要死皮赖脸地求着方氏的,此刻听了这番话,立刻就打起了退堂鼓,面色青白一片,似乎有些拿不定注意一般。
“行了,二姑娘,起来吧。你不过就是漏掉几日的请安,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一直在老夫人面前尽孝,不仅没错,还有功呢。如何就要给我下跪了?以后我这里的晨昏定省,你都不用来,就照着老规矩,直接去老夫人那里便是了。”
方氏挥了挥手,自有丫鬟上前去将二姑娘搀扶起来。二姑娘已经额头冒汗了,她一直低着头,颇有些进退两难。
谢明珠轻轻一皱眉,暗自猜测着二姑娘闹这么一出究竟是为何,不由得冲着谢明颜使了个眼色。谢明颜看了她一眼,偷偷地张口做了口型:管家。
她立刻了然地点了点头,方才那番指桑骂槐的话还真没说错,二姑娘来表孝心,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儿。估摸着是看大姑娘来跟着方氏学管家,耐不住心思,也想跟着学了。
“听说最近徐姨娘身子不好,我也就不留你了,二姑娘好好照顾徐姨娘。我已经让库房取了参片、鹿茸送去,你要看着你姨娘多吃些补品。”方氏明显不想看见她,直接开口撵人了。
因为当初徐姨娘投靠老夫人,才把二姑娘留在望京谢侯府,方氏看她不顺眼已久。这仇早在八年前就结下了,徐姨娘也是个小心眼的,知道方氏是个外柔内刚的,手段了得,就怕方氏看她不顺眼,她的小命儿就丢了。所以从在临安开始,徐姨娘就不经常露面,把自己弄成了透明人,比二夫人还常卧床,三天两头病倒在屋子里,轻易不出门。
二姑娘咬了咬牙,只是稍微踌躇了一下,就再次跪倒在地上,声泪俱下:“求夫人能够怜惜女儿。姨娘挂念我多日,在侯府中无依无靠,好容易老爷、夫人,还有诸位妹妹们回府,眼看我的好日子就到了。我在祖母身边尽孝,但是其他本事儿并没有多学,还请母亲能够教教我。我知道母亲要教大姐管家,我与大姐年岁相仿,还求母亲能带我在身边!”
她终于再次说到了管家的事儿,方氏的眉头紧皱,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厌恶。刚才谢明珠出来时候,说了那么个暗喻的嘲讽话来,及时堵住了她的嘴。方氏以为二姑娘会打退堂鼓,没想到她竟然还没放弃,难道跟在老夫人身边久了,没脸没皮的本事儿也见长了不成?
“你这是什么话,你大姐要嫁人了,你连亲事还没定下来,学管家着什么急。”方氏隐隐夹杂着些许的怒气,脸上也带出几分冷笑来。
提起亲事,二姑娘的脸色更是难看,就像是打翻了染缸一样。丝毫没有其他姑娘的羞意,倒是透着几分压抑的怒火。也不怪她恼怒,主要是她眼看快要及笄了,亲事的影子都没看到。
之前是大房一直在临安,方氏根本不可能为了一个向着老夫人的庶女操心,老夫人平日里千般好,但是对她的亲事也是只字不提。所以就导致她都熬成了大姑娘,亲事还无人提及。现在她想跟着方氏学管家,另一方面也是在考虑想要拉近关系,让方氏帮她说亲。
可惜好像这第一步就走错了。

第014章 字迹相同

“夫人。”二姑娘跪在地上,张口想说什么,结果只是说出这称呼的两个字,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方氏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也罢,你若是想学管家,就明日过来吧。今儿你先回去准备准备。”
听她松口了,二姑娘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倒是谢明珠微微愣住了,直到谢明颜和大姑娘被方氏支开了,她才忍不住问道:“娘亲,你怎么就要教二姐管家了?她分明就是吃里扒外的,对大房可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方氏瞧见她迫不及待的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
“我就猜若是你不问清楚,指不定吃不好睡不着。你二姐不仁,我个当嫡母的不能与她一般见识啊。我教你大姐的东西,你二姐根本就用不上,学了也是白学。若她是个爱动歪脑筋的,说不定学了还要坏事儿。”
谢明珠细想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了,立刻欢快地拍起手来:“那倒是,还是娘你想得周到。您若是带着大姐学管家,却把二姐拒之门外,只怕祖母还有话要念叨呢。现在您把她带在身边,既堵了那些人的嘴,又把二姐控制在身边,若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儿,您还好拿捏她。当真是一箭双雕。”
方氏见她如此夸赞的模样,不由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小马屁精,就属你最机灵。你这个年纪啊,不要想太多,不然脸上还得长肉。你就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就行了。赶紧见你先生去吧,免得又在这里惹人烦。”
谢明珠冲着她撅了撅嘴,转过身就跑了。
因着方氏要教导大姑娘管家,外面已经来了不少管事儿。平日这个时候,谢明珠还在用早膳,今儿早起刚吃下一碗粥,索性就早早地去了堂阁。
原本她还想着趁萧世臻没来之前,她先练几页字,这样等他来了就可以炫耀一番。结果等她到的时候,才发现堂阁里早就坐着一个人,背影颀长挺直,今儿恰好穿着墨青色的锦衣长袍,头上戴的玉冠隐隐散发着莹白的光。
谢明珠一时之间看得怔住了,下意识地往前迈了几步,就瞧见了那人的侧面。
萧世臻手里拿着毛笔,正在挥洒泼墨。他脸上的神情十分专注,手腕上的力道恰到好处,眉头轻轻皱拧着。光看他这副认真的模样,就能想象到此刻那张纸上的字迹,定是十分出色的。
“丫头,你又干什么呢?一大清早的,就来打扰公子写字,罪不可恕啊。”
谢明珠正出神的时候,就见一位身着蓝衫的老者走到她面前,此人面色严肃,相貌略显刻板,正是萧世臻的文先生——秦老先生。
“秦老,您来得这么早啊。您辛苦了。”谢明珠立刻扯出几分笑容来,略微有些讨好地看着他。
这老头子可不是好糊弄的,谢明珠从小到大不知道因为他,受了多少骂。因为她黏着萧世臻,偶尔他写字的时候被打断,也会把她抱在腿上,手把手教她画画写字,每每被秦老看见之后,不好骂宁息公子,就只能等谢明珠一个人的时候,拉着她骂。
以前她年纪小,不耐烦听这老头千篇一律的话,还好张嘴大哭耍赖。但是现在她眼看都八岁了,再不好意思哭了。
“之前还不觉得辛苦,看见你就辛苦了。还不到你缠着公子的时辰,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秦老先生似乎想发火,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看见谢明珠笑成了一朵花的模样,又不好意思,只能勉强板住脸撵她走。
谢明珠听到他这番话,不由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明媚。
“秦老,您这话太对了,堂阁里最凉快,我得赶紧去那里待着。”
她说完这话,就立刻快步往堂阁里冲了。徒留秦老先生气急败坏地站在那里,不停地喊着:“小混蛋,越发精怪了。”
谢明珠不敢停,心里嘀咕着:母亲还经常让她向秦老学习,说人家是大儒,不过她见到的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大儒才不会一口一个小混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