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珠一摆手:“若是我们一直在侯府里,直截了当地闹倒是不怕。只是这刚回侯府,母亲是儿媳,不能当那个刺头儿,才要我们这些小晚辈出场。厨房和库房的管事儿都是祖母的人,这两处又最是重要的地方,祖父亲自撸了他们的职位,没人敢抱怨,杀鸡儆猴。又没有立刻安排新的管事儿人选,就把账册都交给了母亲,是要给母亲来施恩呢,顺便安□□们大房的人手进府。所以母亲见好就收,反正来日方长。”
她放下手中的书,一点点掰开了揉碎了跟谢明颜说。不过七岁大的小姑娘,讲起这些内宅事情倒是头头是道。
“我说绕了好几个弯子,弄得云里雾里,都不知道你和母亲要做什么。平日里见你瞧不上五姐,那日却要跟她对上,原来是为了这么一出。先生之前讲了典故,你把祖母故意引到如意院来,可是引蛇出洞?”谢明颜先是怕麻烦地嘀嘀咕咕,忽然想起之前课上先生说的事儿,立刻一拍手,双眼冒光。
谢明珠看着她这副装着学富五车的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抬手点着她的额头道:“是声东击西!”
不止她们姐妹俩一片嘻嘻哈哈,谢贤和方氏夫妻俩也是有滋有味地说着话。倒是三房传出一片吵闹,偶尔还有砸东西叫骂的声音,显然何氏与三老爷闹得很不愉快。
三老爷回来得很晚,但是他刚下轿子,就被谢侯爷派人请去了书房。他喝得醉醺醺的,谢侯爷更是看他不顺眼,一通骂是躲不掉了。
本来回三房的心情就极差,何氏看到他那醉眼迷离的模样,更是气得上蹿下跳,吵吵嚷嚷。
“人家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在,就你不在府中,又与哪个小贱/人厮混了吧?独留我们娘俩在府中被人欺侮,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何氏凑近了的时候,甚至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和脂米分味道,立刻嚎啕大哭。
三老爷眉头紧皱,脑仁都开始疼。他原本是准备回来与何氏商量事情的,还没张口就听到这一通哭闹,心底烦恼更甚。
“别他娘的哭了,你怨我我怨谁?你有本事儿把公中的银子挪出来用,有本事儿抹平了,别让母亲跟在你身后擦屁股!”三老爷额头上青筋直爆,今儿谢侯爷骂他够狠,连老夫人都吃了挂落,他这心里头着实不舒坦。
何氏被他的怒吼弄得愣了一下,气势弱了不少:“我也是为了我们三房,大房回来了,还有我们好日子过嘛。趁着账册还在我手中,当然是能捞多少就捞多少。母亲那边,我可是送去了不少银子,老夫人哪次去别人家府里做客吃酒,身上穿戴以及送的礼不是价值连城的,靠你那点子月银,够谁花的。”
老夫人好面子,每次出去必定跟个散财老妖精似的,与别的府老妖精凑一起,当真是比小姑娘还爱攀比。况且这些年纪大架子端得也极高,可不是比拼几朵绢花衣裳就作罢的。明明老夫人的娘家不硬气,嫁妆又支撑不起,还非得要打肿脸充胖子。
“你个败家娘们儿,自己用得多就别往母亲身上推。出去吃酒撑门面那是必须要花费的,你给五丫头建造的堂阁算怎么回事儿?大房和二房的丫头都没有,就你姑娘能耐,怎么不上天呢?”
三老爷听她把这事儿往老夫人身上推,孝子之魂立刻被点燃,指着她鼻子怒吼道。双眼瞪大了,那架势好像是何氏再敢说一句老夫人的不好,那嘴巴子就要扇到脸上了。
“就我没用,捞来那些银子都给你出去喝花酒找姑娘了,我给五丫头建个堂阁怎么了?你少出去浪荡几回,银子就有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大嫂和二嫂都过得有脸面,就我里外不是人…”
何氏双手抱着帕子捂住脸,呜呜咽咽地哭闹起来。
三老爷感到头更疼了,他又想起之前刚与解花语春宵一度,恩爱缠绵,再对比此刻泼妇一般的何氏,心底厌烦无比。
“我不跟你说这些没用的,明儿一早就让五丫头从堂阁搬出来。你挪用的那些银钱,爹已经不跟你计较了,但是堂阁不归你了。趁早让给别人住,爹亲自让五丫头搬得,你别耍花样!否则到时候就不是客客气气地请她搬了,而是直接拖出来可不怪我!”他的语调降了下去,但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何氏一下子僵住了,她捞钱好容易建造了这个东西,结果就这么吐出来,还是丝毫不带商量的。
“你好好教导五丫头,别让她有事儿没事招惹大房的。我大哥和大嫂生出来的,哪一个不是浑身长满了心眼儿,你可别忘了大嫂生的好儿子,小小年纪独自留在侯府,就把你耍得团团转,别再丢人现眼了!我去西屋住了。”三老爷一甩手就转身去了小妾的屋子里。
何氏的心里更是怒火滔天,三老爷可真是拉得一手好仇恨,哪壶不开提哪壶。大房当初去临安的时候,方氏生了两个儿子,嫡长子谢明镜十岁,被老夫人硬留在了望京,大房就只好带着嫡次子离开。
本以为这小孩子没了爹娘在身边,最是好拿捏的时候,哪里晓得这混账玩意儿比他娘还厉害。每次都弄得何氏没脸,最后还牢牢霸占着谢侯爷的疼爱,将嫡长孙的优势一直把握在手中。
***
翌日清晨,谢明珠刚起身梳洗好,方氏那边就派了人来。
“六姑娘、七姑娘,老夫人病了,已经免了你们的晨昏定省。夫人说有件事儿要交给你们来办。”
姐妹俩对视了一眼,就见谢明颜捂嘴嬉笑道:“祖母的身子可真脆弱,昨儿她来给五姐出头的时候,还是气势雄浑的,今儿一早就病了,也真是世事无常。”
谢明珠瞪了她一眼,让她不会用成语就别用,说得跟老夫人已经没了似的。
听了方氏传来的吩咐,谢明颜就更加跃跃欲试:“六姐,我们赶紧走吧,要是耽搁了就不太好。”
谢明珠点了点头,姐妹俩手挽手就往堂阁走去。谢明娇正坐在堂阁里的凳子上,手撑着下巴看着下人们进进出出,原本摆设十分考究的堂阁里,几乎被搬空了,就连那张黄花梨木锦绣拔步床,都被几个婆子合力搬走了。
她的脸上显出几分恍惚的神色,显然是舍不得这里。
“五姐既然已经搬完了,你们就别偷懒了。赶紧的进去洗洗刷刷,一丝一毫的角落都不能落下,这以后可是贵人要住进去,你们都仔细着些,若是不满意了到时候都发卖出去!”
还不等谢明娇回过神来,就传来一道娇脆的声音,她一抬头,就瞧见谢明颜得意洋洋地站在那里,趾高气昂的模样让人恨得牙痒痒。
谢明珠没有说话,身旁站着撑伞的丫鬟,遮住那恼人的晨光。对于谢明颜的话,她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下巴一抬,那些待命的婆子丫鬟们立刻提着铜盆水桶就冲了进来。
“哗哗——”泼水声传来,几桶水就这么直接浇在了地上,紧接着就有拖布擦来擦去。梯子也被架了起来,几个胆子大的婆子直接爬到房顶上,几桶水同样浇了下来,周围的纱幔被彻底替换掉。
不过眨眼间,谢明娇曾经在这里住过的痕迹,一丝一毫都没有留下。好像她是瘟疫一样,让人避之不及,所有她触碰过的东西都要全部消失,任何角落都不放过。
第007章 长兄明镜
“啊,你是没长眼睛还是怎么的?”四处喷洒的水滴溅在了她的裙角上,谢明娇这才从凳子上站起,一下子又像是要战斗的公鸡一般,高昂着头颅。
谢明珠眉头一挑,她就知道这个五姐半晌不动弹,专门等着人家不小心弄到她,才要发难。真是吃饱了撑的。
打扫堂阁的下人们,已经十分小心翼翼了,那些泼出来的水都避开她。只是偶尔几滴溅起的水珠子真不是人为能控制的,况且五姑娘待在这堂阁中央,原本就是最碍事的存在。
“五姐,祖父亲自撂下话来,让你一早就搬走。如果不走的话,就让婆子把你生拉硬拽走。你现在是要闹起来,还是让祖父那边的人把你拖走?”谢明珠不想跟她多说,所以一开始就把谢侯爷给搬出来了。
谢明娇再怎么火气冲天想要发泄,听到谢侯爷的名头,也只能乖乖地憋着。
果然就见她猛地扭过头来,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看着谢明珠,那目光仔仔细细地从她身上碾过,好像谢明珠是她杀父仇人一般,要把她的头发丝都记在心底,只等着日后回来复仇。
“哼,你把我娘最忌讳的东西给抖落了出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给我等着,有你好看的!”谢明娇冷哼了一声,目光冰冷而愤怒。
她是真的非常讨厌谢明珠,这个丫头没在府中的日子,一直都是谢明娇称王称霸。无论是二房还是三房别的姑娘,无论是嫡女还是庶女,都要让着她一头,她知道自己是府中最得宠的。
没想到谢明珠刚一回来,这府里的风气就变了,原来拼命巴结着她的人,全部换了苗头,一口一个“六姑娘”。就算之前厨房的管事儿是老夫人的人,但若是五姑娘和六姑娘身边的丫鬟同时去拿餐盒,也注定是谢明珠的人先拿到手,谁让她出手阔绰呢!
“五姐慢走。”谢明珠并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至于谢明娇在心里辱骂了她千万遍,她就更不会在意了。
看着谢明娇气急败坏的身影消失之后,谢明颜立刻抚掌大笑:“哈哈哈,痛快。就该让她知道知道,这侯府里姓谢的姑娘,她可不是头一个!”
谢明珠瞥了她一眼,并不搭理,只是吩咐下人赶紧布置。
“祖父说了,这儿是给贵客住的。他喜静不爱奢华,而且住在这后院里,难免被人冲撞了。四面皆搭上竹帘,一应用品,母亲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搬来归置好就成。”她三言两语就做好了规划。
谢明颜看着前面安排的头头是道的谢明珠,眼珠子一转,走上前去挽起她的手臂,凑到她面前咬耳朵:“六姐,你说这位贵客回府,若是让祖母和三房知晓,是不是又要引起轩然大波?我还真想看看她们变脸的模样呢!”
提起这位贵客,谢明珠的脸上露出几分温和的笑意,嘴角扬起的时候,眉眼弯弯,脸颊上冒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看着好生可爱。
谢明颜微微愣了一下,转而狡黠地嬉笑起来,伸手戳了一下她的梨涡:“六姐,这回府来两个多月,我可是头一回瞧见你笑得这么开心!”
谢明珠不由得白了她一眼,不过脸上高兴的神色并未减退。
“哎呀,这日头都已经升起来了,我身上都是痱子,就不陪你了。六姐,你也要小心啊,这儿可是侯府,祖母和三房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呢,你绝对没有之前那么逍遥自在了,只怕这贵客也不能跟你那般亲近了。”
谢明颜抬手扇了扇风,忽而指向正在收拾的堂阁,语气里带着几分遗憾。她拍了拍谢明珠的肩膀,提起裙摆就一溜小跑地离开了。
谢明珠的笑意一僵,抬起头看了看堂阁的屋顶,刺眼的阳光射下,屋顶上的水珠子还没有蒸发彻底,耀眼得很,也让她的眉头紧皱。
***
“姑娘,大少爷在屋子里等着您呢,已经来了不短时间了。”
谢明珠刚回到如意院,绿芍就立刻迎了上来。她就是那个被谢明珠赏赐了红色绢花的丫头,昨儿被谢明娇甩了两个巴掌,脸上及时抹了药膏,不过还残留些痕迹,便没有去屋子里伺候。
“昨儿辛苦你了,先在屋子里休息几日再来我身边,让白薇吩咐小厨房做碗鸡汤给你补补。”谢明珠点了点头,轻声吩咐了几句,立刻脚步匆匆地往屋子里走。
谢明镜此刻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个玉坠子,不过眼神放空,似乎在出神。
“大哥,你来了怎么不让丫头去找我?等这么久了,渴不渴?”谢明珠不好意思地小跑了进来,白芷跟在后头拿着毛巾替她擦汗。
谢明镜这才回过神来,就见谢明珠拿着毛巾随意擦了一把,直接扔到了一边,冲到他面前来,亲自替他重新倒了一杯茶水,脸上带着几分略微讨好的笑容。
谢明镜手撑着下巴看向她,并没有喝茶,脸上颇有些漫不经心的神色。他今年十七岁了,作为谢侯爷的嫡长孙,一直长在谢侯府,是侯爷一手培养的,少年得意。他长着一张正人君子的俊脸,浓眉大眼,而且态度温和,即使与这个幼妹分别好几年,甚至之前一直没有住在一起,但是这并不妨碍血脉亲情。
谢明珠十分亲近这个年长聪颖的大哥,因为两人相差十岁,谢明镜非常疼她,而且比较细心。她不过回来两个多月,这屋子里不少摆件都是大哥送的,甚至她幼时爱玩儿的那个花朵铃铛和鱼骨头拨浪鼓,都是谢明镜搜罗来的。
“你方才干什么去了?一身汗。母亲应该把三婶已经料理了,怎么还让你这么劳累?”他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声音温和地问了一句。
“母亲正是最忙的时候,我去把堂阁布置一下,顺便瞧一瞧究竟有什么新鲜的。”她实话实说,把茶盏往他的手边推了一把,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谢明镜似乎心情不太好。
“哎,方才明铭和明玉与我一起来看你的,不过他们听说你可能要许久才回来,就都先回自己院子了。”他轻叹了一口气。
谢明珠立刻扩大了笑容,更加狗腿地道:“还是大哥对我最好,三哥和五哥都不疼我。”
“是吗?他们俩听说一个混球今儿要回来,所以得了闲就回去给他准备礼物了,我的两个亲弟弟向着外人便罢了,我还有乖巧可爱懂事的小妹妹啊。但是我的小妹妹呢,却顶着个大太阳,在外头替那个混球布置住处。我这个长兄当得可真失败,弟弟妹妹都成了别人家的。”
谢明镜每多说一句话,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悲伤了几分。甚至说到最后,他抬起头来幽幽地看了一眼谢明珠,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揉了揉,看起来甚是可怜。
就那么一闪而过的哀怨表情,之前萦绕的一身正气就都散去了。谢明珠不由得讪笑,她想起方氏曾跟她说过的话,她的三个兄长之中,数大哥最为奸猾。
“大哥,这你可真冤枉我了。我帮他布置住处,一是母亲太忙抽不开身,二是只有客人的住处,才需要主人家来布置,你是我亲兄长,是我家的主人不是客人,当然不需要我布置。若是论关系,当然我们是亲的!”她立刻放软了声音和语调,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撒娇哄他。
“白薇,快把我之前做的香囊拿出来。”谢明珠见他的表情缓和了不少,立刻趁热打铁,从白薇手中接过香囊直接塞到了他的手中。
“我手笨得很,大哥你别嫌弃。”她笑眯眯地将香囊递了过去,因为谢明镜已经领了差事,不能佩戴太香的东西,所以里面只放了薄荷叶。
香囊上面绣着一个“镜”字,最后一笔的笔画竟是一条吐着蛇信的小蛇,针脚细密,显然是耗费了不少功夫。
谢明镜有些惊诧,因为他是属相是蛇,所以这香囊当真是为了他准备的。谢明珠这么小的岁数,他还以为绣出来的东西可能也不会太好看,没想到竟是这般入得眼,就算戴在外面也能的,在那条小蛇的点缀下,这个香囊也算是独具匠心。
他总算是露出了笑容,嘴角轻扬,神情之间略带得色:“还是妹妹贴心,可惜就只有你这么一个。那两个混小子着实可恶,完全成了混球的小跟班了,我再怎么样都收服不回来了。”
谢明镜摇了摇头,颇为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是我之前在玉器店里瞧着觉得有趣,顺手买来给你玩儿的。小姑娘戴着这个压裙角还有意思些,最近市面上新起的那些太老气了。”他直接就回了个礼给谢明珠,正是之前他一直拿在手中把玩的玉坠子,是个剔透的浅白色玉蝉,一丝杂质都没有。
显然他这次来,就是为了送玉蝉的,不过谢明珠恰好不在,才引起长兄心底的小脾气。
谢明珠立刻欢欢喜喜地接过,对着耍小性子的长兄又是一顿哄捧。谢明镜从拿到她送的香囊开始,就一直心情甚好,此刻更是爱不释手。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握紧了香囊,严肃地说道:“这香囊你只能送我,不能送别人,特别是那个混球。不许送他香囊,被我抓住了,到时候有你好看的!”
第008章 宁息公子
谢明镜已经走了许久,谢明珠还在想他最后威胁自己的话,不由有些哭笑不得。祖父眼中日后要继承侯府的嫡长孙,在她面前,始终是个爱拈酸吃醋,怕她不把他放在首位的长兄,这种感觉有些奇妙,却让她欢喜不已。
好在她的三个兄长,只有谢明镜如此没有安全感。应该是他们兄妹分别了七年之久,即使见面也并不会常住在一起的原因,现在谢贤总算调任回望京,他们一家子也不会分别了。
谢明珠在自己房间里没有待太久,方氏那边便叫人传话让她过去。
“润哥儿,不要看了,来,娘给你剥个荔枝。”还没进去,就听见方氏哄孩子的声音,若不是谢明珠心里清楚这位润哥儿是谁,兴许她还要以为方氏此时怀里抱了个孩子。
她刚走进去,就瞧见一个与她差不多年岁的男孩子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本书册,看得津津有味。在方氏的哄劝之下,才抬起头将荔枝咬进嘴里,紧接着又低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
他的长相与谢明珠十分相像,只是谢明珠有的婴儿肥,他却丝毫没有。脖子上同样戴着一个金镶玉长命锁,锁面上是个抱着元宝的年画娃娃,与谢明珠那个长命锁分明就是一对,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就是与谢明珠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哥哥,谢明玉。两人的名字取自“珠圆玉润”这个词,所以相对应的小名儿就是润哥儿和圆姐儿。
“五哥,方才大哥还说你跑回屋去准备礼物了,怎么躲到娘这里来了?”
谢明玉听到她的声音,才将手中的书放到了一边。相比而言,他真的比谢明珠瘦多了,嘴唇也有些发白,看起来病怏怏的。
“我那里最好的东西就是书了,但是臻哥又不需要。我又不能像你似的,拿起针线绣个东西就能送人,少不得要到母亲这里讨东西。”他撩起眼皮仔细地瞧了瞧谢明珠,不由得眉头一皱,将旁边盛着荔枝的盘子朝她手边推了一把。
“我怎么瞧着你瘦了,难不成真有人给你罪受?赶紧吃些荔枝补补,我们家好容易就你一个瞧着像吉祥物的胖丫头,可不能瘦了。”
两人是双胞胎兄妹,但是谢明玉婴儿时期遭过罪,险些废掉一条腿,幸好发现及时,但是原本看着白胖的身体却瘦弱了下去,整个人的体质都变得很差,经常生病。
谢明珠原本满心欢喜,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不由瞪了他一眼。顺手就取过桌上的书册,还没翻几下,就被谢明玉抢走了。
“这可是臻哥送我的拓本,我得赶紧看完,免得又被爹拿去送人情。”他宝贝似的抱在怀里,不让谢明珠再碰。
他这话让方氏有些尴尬,之前在吴嬷嬷家里搜出来的拓本,谢贤送给谢侯爷当寿辰礼的,其实就是谢明玉收到的礼物,被谢贤抢去了。
谢明玉口中的臻哥,就是宁息公子。
宁息公子,全国上下独一份的称呼,世家子弟一般会被称为“爷”,无论是少爷还是世子爷,都没有加“公子”称呼的。今上下旨颁布给他的荣耀,同样也是耻辱。他的身份几乎全国人民都知晓,却无人敢提起。
宁息公子的名字叫萧世臻,萧乃是国姓。他是前太子之子,当今圣上的嫡长孙,龙子龙孙,本该贵不可言。可惜他爹是前太子,加了这个“前”字,就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十几年前的一桩谋逆大案,太子服毒身亡,宁息公子是遗腹子。陛下感念父子之情,留下了这一丝血脉,让他姓了萧,却不肯让他认祖归宗。
太子府被抄没,太子身首异处,太子妃被囚禁,皇宫也没有这位宁息公子的住处。为此圣上就替他找了一户世家大族教养他,精明强干又忠君的谢侯爷就是最佳人选。
“不过分开几个月,怎么还要送礼,我可是什么都没准备。”谢明珠撇了撇嘴巴,轻声嘀咕了一句。
宁息公子之前是跟着大房住在临安的,所以萧世臻与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很好。可以这么说,他是陪着双胞胎成长的人。
谢明玉没搭理她,继续捧着书看了。谢明珠不由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这才七岁的功夫,哪里来的耐心去看那些东西,连字都认不全,却偏偏就喜欢看晦涩难懂的。
***
用晚膳的时候,难得谢侯爷让人把一大家子都召集到一起,男女分桌坐,中间挡了个屏风。虽说是家宴,却比寻常要注重许多,从谢侯爷到三个老爷,没有一个人缺席。就连身子不好的二夫人都过来了。
七位姑娘按照排序围坐在圆桌旁,首位是老夫人,三位夫人则站在一旁伺候着她用膳。
女眷这桌基本上没什么声音,谢明珠和谢明娇两看相厌,彼此都不理睬。倒是男桌一直很热闹,酒肯定是要上桌的,而且气氛还十分热闹。
“宁息公子一别七年,完全变了模样。当初你去临安的时候,与明镜同岁,还是个孩子呢。”二老爷的声音传过来。
当提到“宁息公子”四个字的时候,谢明娇明显抖了一下,她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一眼女眷这边大房的人,脸色晦暗不明。老夫人和何氏的表情也颇不自在,显然他们三房与这位宁息公子,有过不太愉快的曾经。
“二老爷叫我世臻吧,我是在侯府长大的,不必如此客套。原本是要与大老爷一起回府的,只是被五王爷接去住了些时日,才拖到今日。”
清越的男声传来,温柔儒雅,落入耳中就像是绵绵细雨落在瓷器上,乍听温润无声,若是听久了才会发现,这声音早已由耳入心。
“哈哈,回来就好。四小子呢,赶紧给世臻赔礼,之前你年纪小把世臻的胳膊伤到了,现在懂事儿了,礼不可废!”三老爷干笑了两声,立刻出声。
他喊的四小子正是四少爷,乃是三房嫡长子,谢明硕。这道歉的事情要追溯到七年前,大房去了临安,并没有准备带上萧世臻。但是萧世臻的胳膊忽然折了,最后查明情况竟是被谢明硕给弄伤了,老夫人为了帮自家亲孙子兜着,让吴嬷嬷偷偷带着萧世臻去了临安,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大房。
谢侯爷后来也知晓了,但是为了谢侯府整体的利益,最终也只有帮他们瞒下来。萧世臻再怎么说,都是皇家之后,如果被他孙子伤了这种事儿传出去,恐怕谢侯府都逃脱不了罪责。老夫人为了让方氏收下萧世臻,可谓使尽了手段,此处不详述。
谢明珠的脸上露出几分冷笑,这赔礼来得可真够迟的。夏季的时候隔夜菜都会馊掉,更何况这种事儿,隔了七年才来,反而膈应人。
“老二家的,你身子不好,就坐下吃吧,不用照顾我。”老夫人看着二夫人病怏怏的样子,也不想她在跟前伺候。
恰好何氏端了一碗米饭过来,没想到老夫人没接稳,那碗饭就这么洒在了桌上。老夫人眉头一皱:“笨手笨脚的,你下去自己吃吧。”
何氏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沉默地收拾了一下就退下了,最后就只剩下方氏在伺候老夫人。老夫人的眼神不时地在餐盘间流连,方氏便将她多看几眼的菜夹到她的碗里。
久而久之,这桌子上的人都看出些门道了,老夫人是要趁机折腾方氏呢。这边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只剩下碗筷偶尔触碰的声音,倒是隔壁的男桌不时有声音传过来。
谢明珠眉头一皱,放下筷子似乎要说话,结果方氏就使了个眼神过来,显然是不让她多嘴。一旁的谢明颜脸色也不太好看,她一直是方氏养大的,跟谢明珠吃穿用度几乎一样,此刻也是心疼方氏。
“老夫人,大夫人,公子让奴婢端几道菜过来。”萧世臻身边伺候的大丫鬟紫云,领着几个小丫鬟,手里端着餐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