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绵绵, 人如其名,白菜包子。”
顾瑾言抬头看她, 原本板着的一张脸,忽然就笑开了, 眼角带着几分戏谑。
阮绵绵一怔, 紧接着心头憋了一股气, 她觉得这位爷脑子有问题。
他悠闲地坐回了软轿上,看着对面脸色气得发青的小姑娘,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还真是个软弱的白菜包子。
“顾财神爷,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阮绵绵黑着脸说了这么一句。
顾瑾言挑了挑眉头,还没问他原因,那边阮行他们已经回来了, 他也就收了话头,只当是小姑娘家发火随口胡诌的。
阮绵绵是被轿子抬回来的, 当然这轿子是春杏找来的, 那位顾财神爷嘲讽她一顿之后, 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她, 可以说很无情了。
“小姐, 您说财神爷对您是不是有意见?奴婢的眼神好使得很,绝对是他身后的随从,把弹珠弹到您脚底下,才让您摔倒的。奴婢一瞧那随从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面上看着憨厚,实际上心里就是个算计鬼…”
春杏嘴巴噼里啪啦地跟她告状,当然她话里叫骂的都是冲着顾瑾言去的,不过她一个下人可不敢炮轰贵客,也就只有让那个随从委屈些了。
阮绵绵冷笑,她今儿算是受了无妄之灾。
今天是寻梅的头七,她想借着烧纸这事儿,提醒阮富对于魏大娘家的事情,结果没想到竟然遇到了顾家这位瘟神。
她长了这么大,头一回见如此莫名其妙的人。
她的房间在楼上,软轿自然上不去,当春杏扶着她爬楼梯的时候,阮绵绵的眼眶又红了。
好疼啊。
膝盖痛、掌心痛,心里还十分不爽。
那个瘟神嘲讽她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有多骂两句。
“小姐,您这出门一趟,怎么还带伤了?”踏雪看见她半身不遂的模样,吓了一跳,立刻上前查看。
阮绵绵又上了一次药,对于今日受辱之事一直耿耿于怀。
“踏雪,去给我找点东西送给财神爷。”
“啊?”踏雪有些绕不过弯来,这是哪来的一出。
春杏则急得跺了跺脚:“小姐,什么财神爷,分明是个坏胚子。他都那样欺负您了,您还送东西过去,这算什么!”
阮绵绵摆手,显然心意已决。
*
直到顾瑾言一行人回到阮家的客房内,憋了一路的郭涛才开口道:“爷,六小姐是如何得罪您了?您怎么初次见人家小姑娘就让她摔一个大马趴啊?我学了功夫,是保护您的,可不是用来欺负小姑娘的啊。”
他说到后面,却只敢轻声嘀咕,生怕惹恼了顾瑾言。
“她长得像一位故人。”
顾瑾言回他,脸上露出了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郭涛则愣了一下,要知道他所知道顾瑾言,可是个不近人情的主儿,无论男人女人他都不稀罕,现在竟然冒出来一位念念不忘的故人,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爷,我瞧着阮老爷是想看您这次来上海,究竟做什么生意,如果做得好他恐怕想分一杯羹,如果做得不好——”他话没说完,但是后果不用多说,顾瑾言心里也清楚。
“那是自然的,阮富这个老狐狸是看碟下菜的,要不是我有财神爷这个名声在外,恐怕他对我就没那么礼遇了。像他们这种地头蛇,一个萝卜一个坑,我来了自然会抢地盘抢银钱。”顾瑾言点头,这些他都清楚。
“那爷您觉得联姻如何?您对六小姐——”
郭涛这话还没说完,顾瑾言就直接喷出了一口茶水。
“你说什么?”哪怕是惯于板着一张脸的顾瑾言,今日也撑不住了,实在是这个提议太过骇人听闻。
“爷,我们顾家的根基在北平,上海滩属于新地方,要想站稳脚跟,必定是要与人联手的。六小姐长得又很像您的——”他停顿了一下,才把“故人”两个字吐出来,脸上的神色怎么看怎么暧昧。
顾瑾言的眼神像一把刀一样,在他的身上扫了一遍,顿时郭涛就跟被掐住了喉咙一般,未说完的话也憋了回去。
“她太瘦、太矮、太小、太蠢,不堪大用。”顾瑾言用这么几个形容词,就把阮绵绵钉在了耻辱柱上。
听到自家大爷对六小姐的评价,郭涛很聪明地闭嘴了,并且把这个想法永远地从脑子里删除了。
“顾爷。”阮行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两个精致的盒子。
“这是我们六小姐给您送的东西,说是与您一见如故,有些话不好当面说,只好借礼物表达她对您到来的欢迎了。”
阮行面上带笑,心里直犯嘀咕,六小姐特地交给他这两个盒子,话虽然说得客气,但是当时她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欢迎的架势。
顾瑾言一怔,转而勾着唇戏谑道:“不愧是软绵绵,性子软得很。”
阮行以为他是夸自家小姐,立刻喜气洋洋地接了一句:“是,我们府上下都知道六小姐最是心善。就她那个死了的丫头,生前阳奉阴违的,对六小姐一丁点儿都不好,但是人死了,六小姐还是念着她的好,之前就悲伤过度生病了,这会子身体好了些,赶在头七给她烧纸。我要是有这种主子,真是…”
顾瑾言皱眉,这阮行为人处世火候不到家,但是却把阮总管的话痨本质,学个十足十,甚至还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爷,您看看。”
好不容易把阮行送走了,郭涛直接开盒子。
第一个里面是一整盒的金珠,金灿灿的晃得人眼疼,各种规格都有,大的有婴儿拳头那么大,小的只有小指甲那么点儿,可以说非常豪富了。
“六小姐送您这个做什么?”
饶是见过世面的郭涛,看到这一盒子金子,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哪有对见过一面的男人送这么多金珠的?而且还是个欺负她的臭男人,莫非这位六小姐有什么特殊癖好?
顾瑾言看着金珠,先是一怔,紧接着眉头皱起,从怀里摸出一个锦袋来。
“咕噜噜——”有几个弹珠从袋子里掉落出来,直接在桌上滚了起来。
“我送了她一颗弹珠,她回我一盒金珠。她在讽刺我,大名鼎鼎的财神爷,给一个小姑娘的见面礼,竟然只是一颗弹珠?呵,这丫头好大的手笔!”顾瑾言边说边笑出了声,只是笑声显得有些阴森。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原来是这个意思,什么财神爷,不过是个吝啬鬼。
郭涛有些哭笑不得,心里暗爽,再叫你欺负小女孩儿啊,人家小女孩儿拿一箱子金珠打你的脸!
“再开。”顾瑾言催促道,对于第二个匣子,他有些期待了,这白菜包子还会送他什么?
第二个匣子里面是条巴掌大的黑猫摆件,做工很精巧,还翘着尾巴,看着就异常讨喜。
郭涛把这只猫拿出来,却不妨觉得手一沉,立刻道:“这东西重着呢,里头应该也是纯金打造的。”
“黑猫镇宅,所以才刷成黑色的。”
顾瑾言把猫头对准了自己,结果看到一双猫眼那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两个窟窿,隐隐透出金光。
“没有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这猫身是用纯金打造的,那猫眼应该更加贵重才是,这种镇宅的黑猫,在商户人家挺流行的,一般配的是碧玉的眼睛,绿油油的颜色跟真猫的眼睛很像。
“她在骂我。”顾瑾言眯了眯眼。
“骂您?”郭涛皱了皱眉头,一时没想明白,盯着那只猫看了片刻,才想起来一个词:“有眼无珠。”
他本来不想说出口的,但是嘴巴比脑子快,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词已经脱口而出了。
顾瑾言立刻看向他,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剑。
郭涛立刻摆手,澄清道:“不是小的骂您,是六小姐说得。”
两份礼都看完了,顾瑾言才察觉到这位六小姐的不寻常之处。
“爷,小的和阮行离开之后,您究竟对六小姐做了什么,让小姑娘对你如此怀恨在心?”
让阮府人口中心善的六小姐,直接开骂有眼无珠这种话,这得多大仇?
顾瑾言轻咳了一声:“你拿钱去厨房,就说今晚爷请他们吃包子。”
当晚吃饭的阮绵绵,咬了一个包子是白菜馅儿的,她挑眉;咬了两个包子还是白菜馅儿的,她忍;等第三个咬开的时候,还是脆生生的白菜馅儿,她直接发火。
找厨娘询问之下,才知道今晚的包子是顾财神爷特地让做的,请全府吃。
阮绵绵气得想哭,她送的金子全都喂狗了!
春杏急匆匆地赶回来时,就见小姐对着一桌包子欲哭无泪。
她正好饿了,悄悄拿起一个送进嘴里。
“哎呀,厨娘的手艺长了,这包子里不仅有荤油,还给了其他调料,白菜的我都吃出一股肉味儿。”她笑嘻嘻地开口,浑然不知道自己捅了篓子。
“里面还放了姓顾的人肉沫。”阮绵绵坐起身,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
“咳咳咳——”春杏大惊,察觉到六小姐情绪不佳,在踏雪的眼神示意下,念念不舍地将没吃完的包子放回了桌上,临了还不甘心地嘬了嘬手指。

第19章 019 再加把火

“奴婢打听了一下,这位顾财神爷是第一次来我们府里, 肯定是没见过小姐的。后来奴婢去问了小总管, 他提了一嘴, 顾家曾在十年前来过上海发展, 当时带了资产过来准备做生意,但是顾老爷预估错了形势, 亏得血本无归。顾财神爷当初还是个孩子,虽然跟过来了, 但只是长见识而已, 后来又退回北平。”
春杏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阮绵绵, 边说边看着包子,极其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这次顾家准备在上海东山再起,全权交给顾财神爷的,老爷对他一见如故,就请他住进府里来。今日是小总管领着他逛园子,才不小心撞见了您。”
阮绵绵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么看来,她跟顾瑾言真的是无冤无仇, 但是他对她的态度却极其怪异。
而且以外界对顾财神爷的评判来看,他那么挑剔的一个人, 是不会住进别人家的。
顾家既然要发展, 是不可能不在上海买房子的, 顾瑾言根本不需要寄住在别人家, 除非阮家有他所图的东西。
“不管他, 反正不会见这位吝啬鬼了,那两盒子东西就当给他看眼睛的治病钱了。”阮绵绵气呼呼地道,她这里不缺好东西,送给顾瑾言两箱金子,也是一时之气。
现在回想起来,她有些后悔,感觉像是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了。
“那奴婢可以吃包子了吗?”春杏见她不纠结这事儿了,立刻眨着眼睛问道,像只见了骨头的小狗似的。
“吃吧你!”阮绵绵噘着嘴,不情愿地说了一句。
踏雪见自家小姐这副样子,不由得笑了笑,春杏性子跳脱,还喜欢说话,把小姐带得都活跃了几分。
“魏大娘家那边没有消息传出来?”阮绵绵问道。
踏雪立刻敛了神色,这是她的任务了。
“这几日他们家似乎遇上难事儿了,魏大娘整日愁眉不展的,之前给几位姨太太做的糕点,竟然把盐当成糖放进去了,可把几位姨太太咸的要死。其他几位倒罢了,琴姨太派人叫骂了半天。”
阮绵绵勾唇,琴姨太被关了禁闭,早就火急火燎的,正好一个下人撞上来,她肯定是往死里撒气。
“大姨太那边,跟魏大娘有没有牵扯?”她问。
“没什么牵扯,不过魏大娘做饭不专心,就去大姨太那里告假回家了。厨房里有婆子嘴碎,说是魏大娘的儿子被退学了,拿钱去找了好几次,人家也不同意收。”
魏大娘的儿子有出息,那早就传遍了整个厨房,几个婆子平时干完活就凑在一起说长道短,魏大娘不知道被捧了多少回,都有些飘飘然了。
实际上那几个婆子私底下都是满心的嫉妒,现在看魏大娘家倒霉了,一个个说起这事儿的时候,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状态,魏大娘哪怕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呵,爹的办事效率就是快!我得再去给他上上眼药才行,邱嬷嬷有大姨太护着,我看这魏大娘一家有谁敢护着,谁护着谁找死!”阮绵绵冷笑了一声,端起桌上的小米粥喝了一口。
一旁的春杏以为她还没吃饱,极其有眼色地递了个包子过来,还冲她讨好地笑了笑。
好不容易忘记糟心事儿的阮绵绵,看到这白菜馅儿的包子,又气上了。
*
阮绵绵说到做到,她第二日就等着阮富回来,以与他喝茶为理由坐了下来。
“爹,您今日辛苦了,我替您揉揉肩。”
阮绵绵的声音原本就娇软,再加上她刻意撒娇,那真是一把骨头都酥了。
“行了,你这绕东绕西的,我都替你累,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求你爹帮忙?直说吧!”阮富一眼瞧过去,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阮绵绵不好意思地嬉笑了两声:“昨儿是寻梅的头七,女儿偷偷送了她一程。”
阮富眼皮一跳,小姑娘在院子拐角偷偷烧纸,阮行已经告诉他了。当然连同昨日见过了顾瑾言,也一并说了。
“你还说,替一个下人在家里烧纸,晦气得很。”
阮绵绵立刻点头认错:“我知错了,我已经让人找了柚子叶沐浴过了,晦气也去掉了。她伺候我这么久,没能见她最后一面,始终是我心中的遗憾,能补偿就补偿一下。爹,您答应我照顾魏大娘家的事儿,可不能忘了。”
阮富的视线在她的脸上扫过,忽而漫不经心地道:“你上次给我那包蜜饯还记得吗?”
阮绵绵歪了歪头,似乎有些忘记了,回忆片刻才点头道:“记得,是跟寻梅一起吃的那包。”
“我让人拿给大夫检查了,其中有一颗是含有剧毒的,上面还有中药味,就有你吃的几味药。”阮富的语调始终不疾不徐,但是阮绵绵知道他在打量自己,但凡她流露出的神情,有任何差错,就会引起他的怀疑。
阮绵绵面露惊慌,连手中的糕点都吓得掉落了。
“是有人要害我?还是在药里下了毒?我吃了四年药,舌头都麻木了,身上都带着一股药味儿,习惯了。”她说这个话的时候,明显在发抖。
阮富见她愁眉苦脸的模样,稍微放下心来,毕竟究竟是谁要害阮绵绵,现在寻梅已经死了,完全是死无对证。
至于跟寻梅有牵扯的魏大娘一家,他还在处置中。
“爹,您说是不是害我的人,用药味儿来做标记。那一包蜜饯只有我一个人吃,里面混杂了两颗有毒的,泡过我吃的药汁。其他人如果误食了,会尝出来的立刻吐掉,只有我喝完药,嘴里本来就是一股药味儿,蜜饯里稍微含了一些药味儿,我也吃不出来。但是寻梅时常与我在一起,也早就习惯了药味儿,所以她也没吃出来。爹,她是为了我而死的啊…”
阮绵绵前面还说得头头是道,等提起寻梅的时候,又是一副眼泪汪汪的模样。
阮富一瞧她这可怜巴巴的哭相,当场就心软了,没法子,他生的儿女里面,只有阮绵绵是他带在身边的,感情与其他人不同。
“下人替主子死,那也是她的荣幸,你还给她烧纸了。她来世能投个好胎,还得给你烧香呢!莫哭了!”阮富轻声安抚她,还塞了块帕子给她擦眼泪。
阮绵绵抽抽噎噎地点头:“那爹一定要多关照一下魏大娘家,寻梅临死就只有这么一个牵挂了。还有魏大娘的儿子,要有个好前程好亲事才是,以免寻梅在地底下难以心安,不去投胎!”
“成了,爹记下了。我们六小姐吩咐的事情,我一定给你办得妥妥的。”阮富故意逗她,阮绵绵才止了泪意。
阮绵绵一走,阮富就把阮德叫到了身边。
“六小姐方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你觉得六丫头说得是实情吗?”阮富的脸色微沉。
寻梅的死有诸多蹊跷之处,他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但是想继续查下去,却又困难重重。
“小的认为六小姐恐怕误打误撞猜了个□□不离十,那药汁是俩丫头一起看着熬的,平时最为仔细了,不可能被人动手脚。倒是吃的蜜饯,恐怕不太在意,被人钻了空子。小姐之前喝药的碗已经被洗掉了,无从查证,但是另外一个丫头还保留着那日熬药的药渣,小的找大夫查过了,没毒。寻梅那丫头要么是纯粹倒霉就吃到了带毒的蜜饯,要么就是想害小姐,结果却自食其果。”
阮德谨慎地回答。
阮富皱起的眉头并没有松开,相反他这心里始终都不踏实。
“那你觉得六丫头有没有动手,你知道她的,这丫头其实很聪明,寻梅对她有二心,我估计她早就看出来了。会不会这次知道寻梅要害她,来个反杀,既解决了一个身边的□□烦,又让幕后黑手露出马脚?”阮富敲了敲桌面。
阮德犹豫了一下才道:“六小姐自小就心善,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况且这个府上,也就只有小姐偷偷给寻梅烧纸了,魏大娘家说是与寻梅投缘,却只是干嚎了几声就算了,连讨公道的话都不敢说。小的估计这件事情里面,牵扯的恐怕不止一个人。”
“你是说府里有好几个人要六丫头的命?”阮富一惊。
他虽然怀疑阮绵绵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也不敢要杀人犯在身边。
要知道这次谋害阮绵绵的,可都是阮家人,如果是姨太太,那他更危险了,枕边人是最容易杀死的。
今儿能对六小姐下杀手,明儿说不定就轮到冲着他了。
阮德没有回答,阮富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老爷是一个好猜忌的人,他自己不是个东西,所以就以为身边人都不是个东西,有些事情只要顺着老爷的想法说就可以了。
他身为大总管,不能总让老爷专心忙外头的事儿,内宅越乱越好。
这样老爷分了心,无暇顾及外院诸事,他这个外总管才能起作用,也才能钻空子为自己谋好处。想起阮行跟自己提起六小姐的事情,他觉得这位小姐是个极其聪明而有分寸的人,他不介意替她说说话,阮家的内宅在大姨太的手里,已经平静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出来一位“混世魔王”,他如何也得加把火。
“你带人收拾一下魏家三口人,记得小姐的话,要给她家儿子找门好亲事。”阮富冷笑着说了一句,特别在“好亲事”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阮德垂眸,低声应了是,他知道阮府又得请新的下人,来代替魏家两口子了。

第20章 020 不得善终

“小姐,您说老爷会不会怀疑你啊?”踏雪十分忧愁。
每次六小姐去和老爷说寻梅的事儿, 她都提心吊胆的, 因为寻梅得死的确是阮绵绵将计就计, 让她自食恶果的。
在踏雪看来, 那是寻梅活该,可是阮家人绝对不要这样一个反手就杀人的六小姐。
特别是阮富, 他想要的就是病弱撒娇的六丫头,当个宠物一样就好, 心大了, 手长了, 就会变得危险。
阮绵绵倒是态度悠闲:“不会,□□又不是我下的,寻梅做的事儿并不隐蔽,爹该查出来的都会查出来。况且□□渣已经被你处理了,我们只要咬死了是蜜饯出的问题,我毫不知情,就不会牵扯到我。”
“希望如此,还是小姐谨慎, 要不然就被人抓住把柄了。”踏雪拍了拍胸口。
处理掉药渣,是因为不想牵扯到她喝的药上面, 若不然她就解释不清了。
药只有她一个人吃, 怎么也不会毒死寻梅的, 只有扯到蜜饯上, 才能让寻梅“误死”。
“让你哥哥介绍给阮总管的人, 介绍了吗?”阮绵绵低声问了一句。
“介绍了,不要正儿八经地介绍,也不要深入认识,免得惹上一身腥。不过接触之后,阮总管自己很有兴趣跟那人认识。就是小姐要求太古怪啦,哥哥找了许久才找到合适的人选,而且那人太难缠了,唯利是图…”踏雪想起他哥跟他形容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
阮绵绵皱了皱眉头,她道:“是我的错,你哥哥是正经出身,那种鱼龙混杂地方出来的人很难缠。”
她安抚了踏雪,又给了补偿,不过小丫头实心眼儿硬是不要,还是阮绵绵变了脸,她才接着。
***
“娘,我为什么不能去上学?不是有贵人撑腰吗?”魏斯捧着饭碗,却是一口都吃不进去。
魏大娘脸色一变:“上什么学,寻梅都死了,哪来的贵人?”
“可是寻梅是为了贵人才死的,您不是之前跟贵人说过话了。这些人干见不得的勾当,最怕知情人去报信了,你一威胁她就怕了。我之前跟你说了,校长的女儿喜欢我,还写了信给我呢,我只要能跟她定亲,好日子在后头,也不用怕贵人报复了…”魏斯还在做着春秋大梦,想起给他写信的女子,羞红着脸,低头时候眉眼含羞,他就激动得不行。
至于为了让他上学,吃里扒外出卖主子,最后身死的寻梅,是一丁点儿印象都没在他脑海里停留。
这种伺候人的粗俗女人,是不配当他的妻子,他以后要做人上人,只要从留洋大学里出来,那必定能去更好的地方。
“贵人也有难处,老爷不肯放手,查得很严。我们先保住命,躲躲风头再说。你也给我收敛点,府里的人都知道寻梅要嫁给你,你装也给我装出点舍不得她的样子,至少三年内不得娶亲。”魏大娘心里不踏实,实际上连她男人的差事都停了,一家三口成日里就相对而坐,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会有一个怎样的结局。
“娘,你怎么如此不知变通,如今是新时代…”他还在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有人在家吗?”忽然外面传来呼唤声。
魏大娘认出是阮德的声音,心里一惊,和男人对视了一眼,立刻站起身来迎接。
“大总管,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进屋坐坐。”
阮德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另一个眼生的男人,这男人面色奸猾,一进屋就四下打量着,贼眉鼠眼的让人看着就不舒服。
“这位是——”
“哦,生意上的人,刘爷。”阮德对他倒是很客气。
魏斯在留洋学校不是白念书的,至少看人的本事儿还是有的,什么刘爷,眼前这男人穿的流里流气的,衣裳还有些凌乱,明显就不是什么上台面的人,估计是三教九流里出来的。
他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他爹娘一身奴性,他可是正经人。
“这位就是你家大爷?”阮德指了指魏斯问道。
魏斯刚准备点头应承,后脑勺就被魏大娘拍了一巴掌:“是我那没出息的儿子,寻梅去了,他一口饭都吃不下,最近脸色不好看,两位别见怪。”
“看着一表人才,守着寻梅可惜了。”阮德意有所指。
魏大娘一时拿捏不准阮德过来究竟是为何,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老爷下了命令来处置他们的,但是如今瞧这副架势又不像。
“就是,上过学的人气质就不一样啊,魏大爷一瞧就是文曲星下凡,日后定能青云直上,守着一个丫头太憋屈了。”那位刘爷的视线在魏斯身上扫了至少三圈,才满意地点头,一开口便是夸赞。
魏斯抿着唇笑了,刘爷立刻道:“我这里有位大户人家的小姐,芳龄二八,貌若天仙,而且家中豪富,就是家里有知识的人太少了。她就喜欢有学识的,家里的老爷也想要个上过大学的人当女婿,我瞧着你家大爷就很附和啊。”
魏大娘和自己男人对视了一眼,完全难以置信。
“不是,我这不孝子心里还念着寻梅——”
“娘,您不要这么死心眼,刘爷你继续说,那位小姐长相如何。”
“我带了那小姐的画像来,你可以看看再说。”刘爷边说边展开了画轴,只见上面一位妙龄少女,含羞带怯地笑着,一下子就勾住了他的心神。
“这这位小姐,能瞧得上我吗?”魏斯差点就要抱上去了,好在对上一旁阮德戏谑的目光,才勉强找回一丝理智。
“看得上看得上,跟我走,他们家带着轿子来的,只要他家老爷瞧中了便成。顺便带上你留洋大学的证明。”刘爷拉上他便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