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儿把棋盒双手奉上的时候,全身都在发抖,若不是一旁的踏雪顺手扶了她一把,兴许串儿能直接吓得跪倒在地。
阮富皱着眉头瞥了她一眼,眼神中暗含着警告。
他伸手直接打开木匣子,里面是配套的棋,不止有棋子还有两个棋盒,用来分装黑白两子的。
“爹,这棋是不是很好?我怕给了琴姨太两千块,根本就不够,稍后您提我问问她缺了多少,日后我好补给她。不过爹先借点给我吧?若是还要大几千,恐怕要几年凑的,我一月零花钱一百块,恐怕琴姨等不了那么久…”
她边说边伸头去看,想要看看里面的棋子究竟什么样儿。
“啪——”的一声,阮富根本没给她看,直接合上了盖子。
“爹,你怎么了?”阮绵绵轻声问了一句。
阮富的脸色极差,阴沉得像是六月雷暴雨来临前的天气一般,沉闷而压抑,山雨欲来。
他对上阮绵绵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更是觉得心头不顺。
“这就是你们姨太太费尽千辛万苦买的宝贝?两千块没够花的吧?”阮富扭头看向串儿,冷笑着问道。
串儿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知道事情败露了。
老爷走南闯北的,什么宝贝没瞧过,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棋子是糊弄小孩子的玩意儿,但这不该用来糊弄他的女儿。
“奴婢,不知。”她抖了半天,才说出这一句话来。
“肯定不够吧,祖母寿辰,绵绵自然是要倾囊而出。无奈我没用,不能赚钱,买个礼物还要跟爹爹筹钱,您不会生气吧?”阮绵绵毫不纠缠那盒棋,只是小心翼翼地看向阮富,好像以为他这难看的脸色,是被她要钱所致。
阮富缓和了面色,拍了拍阮绵绵的手,“这暖玉是极上等的,只是棋盒不太好,爹先拿去找了匠人来做个更好的给你。你是一番孝心,岂是能用钱衡量的,家里再怎么说也短不了你的。”
“琴姨一直对我很好,我也想着回报她一二。爹以后可得多替我记着,要好好疼一疼九弟。”
阮绵绵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弯弯,和善得像个菩萨身边的善财童子一般。
阮富的面色一变,不由冷笑出声:“你琴姨当真是很好,好得很呢。爹这就去奖赏她一番,对我们家六小姐,真是疼到心坎儿里了。”
他这语气任谁都能听出是嘲讽十足的,偏生阮绵绵就做不知,捂着嘴轻笑:“那爹可不能告诉其他姨太太,免得她们要怪罪我给琴姨要好处了。”
串儿跟着阮富出了门,腿肚子抖得已经快抽筋了,就盼望着老爷能留她一条活路。
没想到刚下了楼,阮富就把管家找来了。
“这丫头偷了主子两千块,找个地方让她活着还债,带走。”阮富面无表情地指着串儿。
就这么一句话就决定了串儿的后半生。
“老爷,不是奴婢,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都不可能,是姨太太——”
她求饶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管家找人捂住嘴拖走了。
管家跟着阮富多年,自是知道这位老爷面慈心狠,两千块这样的大的数目,不抱官不索命,却要一分一分的还债。这钱岂是那么好还的,一个什么本事儿都没有的丫鬟,唯有一张脸和这身子能用了,除了勾栏院,还能有什么去处。
阮富进门的时候,琴姨太正抱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九少爷玩耍。
那小娃娃手里拿着的玩具有些眼熟,他定睛一瞧,竟是阮绵绵幼时的玩具,这九连环得来不易,全部是雕空的纯金打造,每一个环上面皆缀着一粒小金珠。
他想起阮绵绵之前所说的,经常想要回报琴姨太对她的好,恐怕这些东西送的不少。再对比琴姨太拿暖玉一事欺骗她,更觉琴姨太面目可憎,当场就发了火。
“老爷,你来了,妾——”琴姨太看到他,面上透出几分自然的红晕和娇羞,把九少爷放到一旁的床上,就要起身。
结果她还没站起来,脸上就挨了一巴掌,那声脆响之后,她的耳朵里尽是“嗡嗡”声。
“你好大的胃口!”
琴姨太一时楞在当场,她只能看见阮富嘴巴一开一合,但是却听不清他在叫骂什么。
***
琴姨太失宠了。
这个消息像是一阵风一般,吹过阮家上下。
她的贴身丫鬟被发卖了,老爷进她的屋发了一通火,之后就再没有踏足她的房间了。相反其他几位姨太太,倒是有复宠的意思。
不少人都私下打听,却不得其法。
主要是琴姨太虽然爱俏,但也不是那种嚣张跋扈的人,阮富对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又极其满意,根本看不出哪里会如此惹恼了她。
当然那些不知情的人中,可不包括阮绵绵。
她此时坐在床上,看着两个丫头将一张张纸币摆在桌上,嘴角噙着一抹淡笑。
“小姐,琴姨太好大的手笔,整整五千块!她是如何拿得出的?”寻梅仔仔细细数了三遍,脸上都要笑开了花。
阮绵绵脸上的笑容不变,娇声道:“估计这里大半都是爹给的吧。他最疼我了,琴姨对我好,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不过这话也就在这儿说了,莫要传出去,免得徒惹是非。”
两个丫头连忙应是,如果让琴姨太听到,估摸着能气到吐血。
琴姨太躲在屋里不出门的那几日,日子十分难熬。
一是阮富打得那巴掌太重,她脸上的红痕连用脂粉都遮不住。
二是去筹钱了,阮富特地去管家的大姨太那里打听了,阮绵绵的零花钱是两百块一个月,琴姨娘贪了小半年,要她连并着买玉的钱一起吐出来。琴姨太把压箱底的钱都掏出来还没凑够,又去金店里化了几个镯子才勉强凑足。
当她让人把钱送来的时候,整个人心都在滴血。
筹谋了这么久,全没了,不仅把钱财全部便宜了六小姐,在老爷那里还失宠了。
琴姨太怀疑是六小姐故意坑她,但是串儿已经没了,外加那日老爷去六小姐的房里,只是吃糕,恰巧撞上了送棋子过去,如何都不像是提前布好的局,她也只能自认倒霉。
“奴婢还是觉得小姐太好心了,琴姨太也就是把贪您之前的钱还回来而已,外加送您一副暖玉棋子。不过老爷那日脸色变的,奴婢猜里头未必就是上好的暖玉。”寻梅这丫头憋不住话,想了好久还是说出来了。
“爹说是上好的暖玉,那必定就是了。”阮绵绵并不在乎。
笑话,阮富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就算是个木头做的棋子,经过阮富的手再送到她手里,必定是最上等的暖玉。
她说过要琴姨太把贪下的银钱吐出来,这话就一定做到。
“六妹妹,你在吗?”外头传来五小姐的声音。
两个小丫鬟立刻将银钱收好,一个去开门,另一个替阮绵绵穿鞋。
“五姐姐,有事儿吗?”阮绵绵还是那副温声细语的模样。
“是这样的,昨儿也不知怎么了,大姨太提前把下个月的零用钱给发了。这事儿你知道吗?”五小姐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事儿,一坐下来就提零用钱。
阮绵绵点头:“知道,大姨太那边让我这边派人去领,我直接说把钱给你,五姐姐没拿到钱?”
“拿到了拿到了,只是这钱跟上个月的不一样啊。”五小姐立刻摆手,她后半句说得就有些迟疑了。
阮绵绵心里有数,面上却只做不知:“这——我也不知晓啊,你得去问两位姨太太。”
“那你寻常拿多少?”五小姐迫不及待地问。
“一百块。”她竖出一根手指头。
五小姐立刻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她眼珠子转了两圈。
“哪里有一百块,上个月琴姨太分明只给了五十。”五小姐下定了决心,面色严肃异常。
阮绵绵眨眨眼,难以置信道:“不能吧,琴姨一向对我很好。”
“我的傻妹妹,你怎么这么信她,她肯定是贪了你的钱。我跟你说,这次大姨太发的零用钱,你可是有整整两百块呢。这个月既不是你的生辰,也不是什么年节礼,就按照平时的份例发的。前后两个月,你这零用钱怎么可能差了两倍,不对,四倍!”
五小姐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最后一句话说漏嘴了,她急着改正,险些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阮绵绵见她掰着手指头算得辛苦,差点要笑出声来,也难为平时见了算数就头疼的五姐姐了,如今为了银钱也是拼尽全力了,还怕露陷。
琴姨太已经把两百块变成一百块了,又如何敢再多贪五十,所以五小姐定是说谎了,自己昧下了五十块,却赖在琴姨太的身上。
阮绵绵倒要看她能翻出什么花样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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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们(づ ̄ 3 ̄)づ


004 大梦初醒

“琴姨如今过得也不好,我不准备追究了。”阮绵绵轻声道。
“那怎么行,里头还有我一百块呢!”五小姐立刻扬高了声音。
她见阮绵绵诧异地看她,又连忙改口道:“当然不是我一人的,妹妹你不是说把零用钱都给姐妹们分么?她少给了一百块啊——”
“是一百五十块。”阮绵绵都看不下去了,五小姐这时时刻刻都在穿帮。
“对对,是少给了一百五十块。我知道你心善,不忍心跟她要,那我们俩一起去,只说去看望她,你坐一旁不说话,我来要!”五小姐给她出主意,显然对于少了的钱是一分都不肯少。
“五姐姐,你对我这么好,我自然不能让你吃亏,这一百五十块我补给你,你就别去找琴姨太了。”
五小姐刚想拒绝,结果就见踏雪取出了纸币给她,顿时这话就说不出口了。
“其他几位姐妹一人给十块钱就好,剩下的五姐姐都拿着吧。我要钱也没什么用处,病秧子花不出去的。”阮绵绵将她的手按住,脸上带着几分苦笑。
五小姐一颗心“砰砰砰”得跳个不停,阮绵绵这几句话说的,让她听出了别的意思。
六小姐的零花钱可是一个月两百块啊,阮绵绵又不花,她可以悉数拿走的。再说六妹妹有多好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的。
财帛动人心,五小姐的脑中已经做着金山银山的美梦了。
“不行,这不是多少钱的问题,而是我不能让妹妹被人欺侮了,还忍气吞声。你等着,姐姐替你出头,不止这个月的零花钱,之前她贪了的钱,我得全部要她吐出来!”
妄想着以后能从阮绵绵这里得来更多的好处,让五小姐把钱狠心推了回来。
看着她风风火火夺门而去的背影,阮绵绵的眼中流露出几分笑容。
瞧,这现成的打手多好找。
***
“姨太太,八少爷与督军家的少爷赛马,两人动起手了,八少爷被一鞭子抽下马来,磕到了石头上,满脸是血,昏迷不醒了。”小丫鬟来报。
琴姨太先是一愣,紧接着却抚掌大笑:“哈哈哈,天助我也。我捧杀了他这么多年,总算是得了回报,最好就此摔死了,给我的小九腾位置!”
阮绵绵猛然一惊,便醒了,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琴姨太得意而刻薄的笑声。
八少爷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因为母亲不问世事,连亲子都不养,如今养在琴姨太的身边,与九少爷一处。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浑身是汗,身上黏糊糊的极其不舒服。
“水。”阮绵绵喊了一声。
踏雪立刻就给她倒了一杯,扶着她坐起,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小姐,您又做噩梦了?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踏雪观察仔细,担忧地问了一句。
阮绵绵摆手:“无事,噩梦都不会成真的,我也不会让它们成真的。”
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抬手扯了扯领口。
阮绵绵的确有病,要不然也不会缠绵病榻这么多年。但是做噩梦绝对不是病,相反还是拯救她的良药。
她是从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儿时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是她一直是阮家最得宠的小姐。
从四岁起,她就被阮富抱在怀里,当个儿子一般教导。阮家的产业,她大半都十分清楚。
直到她十岁那年,一场大病,自此害了哮喘,成了药罐子,一点风寒都不能遭受,才没有继续抛头露面,日日躺在自己的闺房里。
但就算是这样,她在阮家也仍然是最特殊的存在。
阮绵绵一直认为,自己会永远当这阮家的头一份。
不过前些日子,她开始频繁做噩梦。
起初她并未放在心上,直到这梦越来越清楚,她梦见所有的人都想杀她。
梦中的她,再不是什么阮家千娇百宠的六小姐,而是人人都能欺负的小可怜。
她开始警醒,开始处处留意,才发现身边的锦绣盛景之下,藏着诸多的算计与欺骗。
琴姨太克扣她零用钱,她一直都知晓,只是不愿意计较,毕竟她也想贴补一下小八的生活。
直到梦中的琴姨太,像个无底洞一般,胃口永远都填不满。
甚至捧杀她的亲弟弟,拿了她的钱却只便宜了九弟,并没有小八的份儿。
阮绵绵才明白,有些人在伸出贼手的第一瞬间,就不能被轻饶,否则只能助长她的歪风邪气。
“五姐姐那边如何了?莫不要闹出什么动静来。”
阮绵绵平复了情绪之后,轻声问了一句。
“应该是闹起来了,寻梅去瞧热闹了。五小姐也不知道跟琴姨太说了什么,俩人都快打起来了,后面如何,还得等寻梅回来。”
阮绵绵皱眉,低声道:“不等了,我亲自去瞧。”
她赶到的时候,两人掐得正精彩,屋子外面围了一圈人,却没一个敢进去的。
“五小姐,你别欺人太甚!我早已把钱都给了六小姐,哪里还欠什么,我是一个子儿都掏不出了!”琴姨太面上臊得通红,她知道自己发了几个月零用钱,是彻底被五小姐记恨上了。
“琴姨太真会谦虚,你拿了六妹妹那么多钱,我们心知肚明。我只是朝你要一个月的钱,你就不要推辞了,免得闹了不好看!”
“你放屁!六小姐的东西,什么时候轮的上你惦记了!”
“呸,你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也知道那是六妹妹的东西,却贪不够,狐狸精!”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兴奋地喊了一句。
那些看热闹的,有胆子小的人已经悄悄跑走了,这事儿闹得这么大,只怕没法子收场了,若是到时候主子追究起来,只怕自己也要倒霉,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了。
“六小姐来了。”
踏雪喊了这一句,人群就自动散开了。
阮绵绵站在门口,朝里面一瞧,立刻就停下了脚步,不敢往前了。
那两人当真是扭打在一处,而且形状极其惨烈,显然都在气头上。
琴姨太伸手抓在五小姐的脸上,那红艳艳的指甲盖,立刻就抓出了五道血痕来。
五小姐也当仁不让,直接就扯住了她的头发,嘴里不依不饶。
这种激烈的架势,阮绵绵自然不会傻乎乎地冲上去,她可是一个病秧子,这俩泼妇年轻力强的都见血了,她要进去指不定趁乱也要受伤。
“别打了,不过一点钱,我补给二位就行了,不要伤了和气!”她只站在门外劝,一边劝一边喘,可怜又心善。
“放屁,什么一点钱,你拿了好处还卖乖!谁再敢说我贪了六小姐的钱,老娘要他的命!”
琴姨太手上抽不出空来,但是嘴巴却一点不饶人,她可是实打实送出去五千块啊,还要背个骂名可是不依的。
心里正闹了一肚子火气,如今看到阮绵绵,就想起自己厚厚的一叠纸币,心口都疼。
“你才放屁,自己做得什么混账事儿,还偏偏往别人身上推…”五小姐当仁不让地就出来辩驳。
两个人的火气升级,从屋子里面扭打到外面,哪怕是让人瞧见了,也不觉得丢人。
这时候满脑子都是把对面这个贱人撕碎了,哪里还能想起旁的。
“小姐小心,你们快给小姐让道!”踏雪着急地护住她。
人群里有精明的人,立刻想起六小姐是老爷的心尖子,连忙组织人力护住她。
“大家不要瞧热闹了,赶紧围成圈。”
那些丫头婆子当真迅速地把阮绵绵护在中央,动作极其麻利。
实际上两位主子打架,他们这些人瞧见了,也该冲上去阻拦,不过琴姨太身边的串儿刚不明不白地没了,五小姐的丫头站在外头没动弹,那明显是摆出一副不许插手的架势。
这二位平时又都是吝啬的主儿,所以这些人竟真的专心瞧热闹,没一个上去拦的。
最后还是阮绵绵发了话,趁着这二位撕的乏力了,才算拉开。
五小姐的脸上明显是破了相,琴姨太更惨,头发被扯下好大一团,头皮直接秃了一块。
两人嘴角都破了,女人打架要么扇耳光要么抓挠,皮肉伤自然是少不了的,泼妇一对了。
“快去请大夫。都是自家人,你们不疼我都替你们疼!”
琴姨太听着阮绵绵温软的声音,却只觉得刺耳至极,撒气道:“用不着六小姐来当好人,这事儿若不是因你而起,又如何会闹到这种地步!”
“琴姨太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若不是六妹妹求情,我定要去爹爹那里告你一状的。”五小姐挺身而出,她可是怕这话把阮绵绵给气出好歹来,那以后就不能去六妹妹那里讹钱了。
“呸,你不正是她身边养得那条狗嘛!”琴姨太啐了一口。
眼看又要打起来了,阮绵绵却急速咳嗽起来。
“快扶我走,我喘不上气来。”她还不稀罕看泼妇骂街呢,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她那边还没走几步,大姨太那边就派了婆子过来阻拦掐架。
远离了吵闹的声音,阮绵绵才松了一口气。
“八少爷,您不要跑,奶娘抱着您,这要是摔了可如何是好?”
“我不,九弟能自己走,为何我就不行?”一道稚嫩的童音不服气地道。
阮绵绵心头一紧,听到这个对话,自然就猜出不远处的人是谁。
她加快走了几步,就看到八少爷和九少爷领着各自的奶娘并几个丫头,在院子里的假山附近跑。
“您和九少爷不同,您出身高贵,这上海滩的东西都是您的。”那奶娘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依然冲着八少爷伸出双臂显然要抱他。
八少爷歪着头想了想,似乎是赞同了她的话,最终窝到了她的怀里。
阮绵绵眼皮直跳,她又想起了那个梦,琴姨太的捧杀真是好大的口气,对一个五岁的稚子说这种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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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惩罚老货

奶娘抱着八少爷往上掂了掂,心里正美滋滋地想着,她今儿又给八少爷的坏性子添了一笔,把这事儿告诉琴姨太,估计又能讨得几块钱的赏了。
结果她脸上这笑容还没隐去,就猛然对上了一双雾沉沉的杏眸。
阮绵绵有四年不在阮家走动了,这奶娘一时还没认出来她是谁。
倒是九少爷的奶娘,偶然跟着琴姨太遇上过两回,一下子就瞧出这位病若西子的小姐,正是府上的六小姐。
“六小姐。”她连忙行礼。
八少爷的奶娘姓刘,刘婆子一听这称呼,当下面色一肃,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她方才的一番作为,有没有落入这位小姐的眼中。
“起来吧。”阮绵绵的语调听着波澜不惊。
刘婆子心里放下一半,她早听说这位病秧子六小姐,自从生病之后,就无力理会任何事情。
况且琴姨太和五小姐把她耍得团团转,在阮家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六小姐天真的很,定是瞧不出什么的。刘婆子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八少爷,这是六小姐,你该叫六姐姐。”
刘婆子立刻哄着八少爷叫人,不过小娃娃窝在她的怀里,极其警惕地看着阮绵绵,闭口不言。
倒是一旁比他还小的九少爷,在奶娘的诱哄之下,乖乖喊人了。
这么一对比,亲弟弟倒不如一旁同父异母的弟弟,来得亲热。
刘婆子眼中带笑,心里又记上一笔,她经常在八少爷身边念叨六小姐和太太的不好来,现在就体现出用处来了,又可以到琴姨太那里讨赏了。
阮绵绵把这婆子的丑态尽收眼底,她看着眼前对她明显抗拒的小男孩儿,眉头直皱。
“我听你跟翰哥儿说,这上海滩都是他的。怎么,你这老货有银子买给他?”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轻飘飘的,带着几分病气,但是盯人的眼神,却像一把出了鞘的利刃一般,带着几分逼迫的意味。
刘婆子猛地一怔,干笑两声,立刻讨饶道:“老婆子只是跟他说着玩儿呢!”
“说着玩儿?你怎么不对九少爷说呢?”她冷笑,并不轻饶。
“是奴婢老眼昏花了,一时最快,六小姐您就大人大量,不要跟奴婢一般见识了。”刘婆子立刻认错。
还不待阮绵绵继续训斥她,就听八少爷开口了:“不要欺负奶娘,奶娘对我好。”
他边说边伸手搂住了刘婆子的脖颈,护短的架势十分明显。
阮绵绵一愣,紧接着心头涌起一股憋闷。
“奶娘对你好?你都这么大了,为何还不许你走路,偏要抱着你宠着你。你看九少爷,比你还小一岁,他却走得好好的。”
八少爷瞪大了眼睛,歪着头想了想道:“因为奶娘疼我,怕我摔跤。”
阮绵绵听他这回答,心中的情绪更是复杂不堪。
母亲生下八少爷之后,就抱了出来,执意不肯养,自此日夜宿在佛堂,对他们姐弟彻底撒手不管。
阮绵绵缠绵病榻,自顾不暇,对幼弟更是无法照料。
所以八少爷对她不亲近,原本便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当她看到他小小年纪,就被人带坏,心中忐忑不安,唯恐他真的如她所梦,被琴姨太捧杀成功,无法无天,最终生死不知。
“我是你六姐姐,之前一直没人教你,今日我来教你。没有孩子不怕摔跤的,但是如果你不摔跤,就永远都不会走路!你现在五岁可以要奶娘抱,等你十五二十五了,这老货还从棺材里爬出来抱着你吗?”
阮绵绵心急如焚,语气不由得就有些重了。
那刘婆子原本听八少爷为了维护她,直接跟六小姐怼起来,当下心情更好了。
结果这好心情还没持续几秒钟,就听到六小姐说她从棺材里爬出来了,当下唬得面色发白。
她能当奶娘,自然年纪也不太大,白头发都没有一根,如何就要进棺材,六小姐分明是咒她去死呢!
八少爷黑葡萄似的眼睛转了转,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就从刘婆子的怀里挣扎了下地。
“我下来走路便是了,奶娘也不会死。你骂人,你不是个好人!”小家伙听出了阮绵绵话里的不怀好意,手拉着刘婆子的手,就往前快步走,显然是不准备搭理阮绵绵。
“你给我站住!溺爱是棍棒,你奶娘没给你讲故事吗?以前有个孩子被后娘捧着长大,什么道理都不懂,后来他就死了!”阮绵绵快走了两步,想要追上他。
八少爷双手堵住了耳朵,边跑边叫:“我不听你说话,你心肠坏!”
阮绵绵自然是追不上他的,气得心口疼,脸色发白。
踏雪和寻梅见她呼吸急促,眼看着都快喘不上气了,脸上都是大惊失色,唯恐她哮喘犯了。
“小姐,您别气,八少爷还小呢,您下回再仔细教他便成了。”
阮绵绵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还有一堆事儿要处理,此刻更不能犯病。
她站在原地没动弹,眼睑低垂,拧着眉显然在想心事儿,刘婆子这老货一刻都不能留在小八的身边。
“踏雪,你扶我回去。寻梅,你去找阮管家见我,我有重要事情要跟他说。”
阮绵绵再抬头的时候,就极有魄力地吩咐她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