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聆偏头看过去,阳光照在那块布料上,一看就是极珍贵的。金线缠绕其上,隐隐可以瞧出长命锁的形状。
“主子,当初去拿料子的时候,我就留了个心眼。见这块料子十分与众不同,特地看着的,那管事的婆子只扯出一点点,还是一匹布用剩下的余料。现在哪还有剩下的!”花聆一提起料子,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你再去问问吧!”阿九淡淡得点了点头,看着外面快要落山的夕阳,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花聆理了理衣摆,站起身就出了院子。
这块锁子锦上已经绣好了,金线绘成的长命锁图案,寓意吉祥长命百岁。反正无事,阿九索性支着胳膊,闭上眼睛假寐。
待花聆回来的时候,帘子被“啪”的一声摔下,再一瞧她的脸色,阿九已经知道花聆是白去了这一趟。
“主子,我直接去找了管事的婆子,那婆子说我刚取完料子,那剩下的三匹锁子锦就被王妃要过去了。接着我又去找了王妃身边的入夏,她说王妃吩咐了,要是恒姬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去管王妃要。”花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阿九递给她一盏茶,她也顾不得礼仪,大口的喝完。
“走,去趟舒兴阁。”还不待花聆询问,阿九已经站了起来,轻轻地抛出了这么一句话。
花聆连忙从柜子里取出一件披风,替阿九穿好,才匆匆出门。
路上恰好遇到了三两个姬妾,显然是刚从清祥阁出来。几个眼生的姬妾见到阿九,都连忙恭谨的行礼,倒是走在最前面的赵姬和斐姬只草草得行了半礼,就带头离开了。
阿九慢慢得扬起嘴唇勾出一个笑意,抬头看着被夕阳染红的天空,似乎把整个王府都衬得红彤彤的。
“这王府似乎变得热闹起来了。”她轻轻地侧身,对着有些不服气的花聆,淡淡地说了一句。
刚到了舒兴阁,就瞧见一大帮管事婆子从里面出来,显然是王箬芝刚料理完今日的家事。
那几个婆子聚在一起似乎在小声的议论着什么,阿九经过她们身边的时候,偶尔听到几个比较敏感的字眼,不由得轻轻皱起了眉头。
“主子,王爷上次只是偶尔提了一句,王妃就大力克减用度,甚至连伺候老夫人的丫头都开始抱怨了。难怪这些婆子要说她小气了。”花聆见四处无人,就靠近了几步,压低了声音伏在阿九的耳边说道。
阿九点点头,拢了拢发髻,提起裙摆迈进了院门。
“哎哟,是哪阵风把阿九妹妹给吹过来了,我还以为上次那个误会之后,妹妹就不会来了呢。”恰好王箬芝在院子里整理账簿,看到阿九进来,也放下手中的本子,迎了上来。
“姐姐这是哪儿的话,姐姐也是为了王爷着想,那件事情是阿九考虑不周。”时阿九的脸色微微一僵,转而又恢复正常。
没想到王箬芝一上来就提起这个敏感话题,还真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王箬芝自是没错过她脸上的不自在,却是露出越发亲切的笑意,竟是一把拉着阿九的手,就要将她往屋里拉。
“来,外面凉,我们进去说。”王箬芝十分自然地拉着阿九,脸上也是极其客气。
阿九连忙回绝。“不了,老夫人上次吩咐绣得鞋子还没完工,这次只是想朝姐姐讨个东西,马上就回去。”
王箬芝微微一跺脚,面上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神色。
“瞧我这记性,妹妹还有重要任务在身呢。这可是大事儿,妹妹缺什么短什么尽管开口,只要姐姐我有的,一定给你去找。”王箬芝一口应承了下来,脸上的神色十分愉悦,似乎就在等着阿九。
从进来就十分紧张的花聆,听到王妃这么说,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本来她还害怕最近王妃节俭,莫不是连块布都舍不得,现在有王妃这句话,这事儿就成了。
倒是阿九的脸上,依然看不到丝毫的放松,相反还有些犹豫,看着王箬芝那张明艳的脸庞,一时竟未开口。
“主子。”花聆连忙扯了扯阿九的衣摆,轻轻的提醒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王妃。
“其实虎头鞋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只是最后的料子有些不够。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来看看姐姐这里,不知道锁子锦姐姐还有没有?”阿九反握住王箬芝的手,脸上露出探寻的神色。
王箬芝的脸色一僵,朝身后站着的入夏看了一眼,轻轻拂过阿九的手,微微朝后退了一步,脸上随即又露出些许的不耐。
“阿九,小孩子的脚小,上次給得不够?”王箬芝的语气也变得不快起来。
锁子锦是极其珍贵的,质地柔软,一般都以金线绘成,富贵吉祥。冬暖夏凉,制造极其费神,因此数量极少。整个明国每年只产十匹,也就只有皇宫里得宠的妃嫔能有那么几匹。
而整座赵王府也就只有王箬芝有四匹,还是她出嫁的时候,太后赏下的陪嫁,也难怪王箬芝会舍不得。
花聆看到王箬芝脸上闪过的不快,心底也是一紧,难不成王妃真的舍不得?
阿九没有说话,当初从库房取料子的时候,锁子锦只有巴掌大的一点,她已经很节省着用了,但是也不够两只鞋子。
“阿九,不是姐姐不给你。上次花聆来库房取料子,我见那剩下的锁子锦,时间长不用也要烂掉了,就随手送给了下人,早就分完了。”王妃语带歉意的说道,只是往日端庄的脸上,却流露出一丝难以抑制的得意。
时阿九微微一愣,转而勾起嘴角划过一丝苦笑。如此珍贵的锁子锦,王妃宁愿大方的打赏下人,也不愿留一点给她时阿九做鞋子,讽刺至极。
王箬芝看着阿九脸上的无奈和犹豫,明显舒服了许多,嘴角不由得又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阿九,你也不用急。锁子锦没了,姐姐再去给你寻其它的,只要姐姐执掌王府一日,就不会让你难做的。”王箬芝微微拢了拢发髻,明媚鲜妍的脸,此刻透着几分毫不顾忌的张扬。
阿九苦笑了一下,转而轻轻点点头。
“烦劳姐姐费心了,老夫人那里还请姐姐多担待一些。”她微微行了一礼,就准备告辞出来。
“什么地方需要王妃在我面前担待的?”不想,说曹操曹操就到,老夫人在王嬷嬷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009 责罚刁奴

“待在屋子里闷得发慌,索性就来瞧瞧王妃。究竟是什么事情?不如直接来问我这把老骨头。”老夫人走进了院子,身上墨绿色的披风倒显得她十分的精神。
老夫人那双明亮的眼眸,一一扫过行礼的王箬芝和时阿九,脸上露出一分探究的神色。
王箬芝抬头瞧了瞧老夫人,对于她的到来有些措手不及,她张了张红唇,似乎想要说什么。
“老夫人,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关于那双送给萧家小世子绣鞋的事儿。”不等王妃开口,阿九已经抢先解释。
王箬芝有些不满地看向身边的女子,时阿九依然半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却足以让她恨得牙痒痒。
老夫人的眉头轻轻皱拧了一下,看了一眼低眉顺目的阿九,转而又舒展开来。
“可是少了什么料子?”老夫人上前几步,竟是拉起时阿九的手,亲切地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柔声问道。
在场的人皆是一怔,阿九下意识地将眼光投向老夫人的手,掌心暖暖的温度包裹着她的手背,只是她的后背却不禁冷汗涔涔。
阿九定了定神,大致地将缺少锁子锦的意思表达出来,其余的话则未多说一句。
王箬芝明显松了一口气,微微抬起头瞧了一眼老夫人,见她神色如常,放心了不少。
老夫人听完阿九的话,只轻微地点了点头,扶着王嬷嬷的手走进了舒兴阁的正厅,挑了张主位坐了下来。
王箬芝和阿九连忙紧跟其后,都半低着头站在厅内,等待老夫人的进一步指示。
老夫人顺手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苦涩的凉茶沁入咽喉,一路滑到胃部。
她轻皱起眉头,和王嬷嬷交换了一个眼色,就将茶盏丢至一边。扫视了一眼厅内站着的主仆四人,缓缓地收敛起脸上的所有表情。
“箬芝身后的丫头,是叫入夏吧?”老夫人淡淡地问了一句。
“启禀老夫人,奴婢的确是叫入夏。”入夏微微走上前半步,对着老夫人恭敬地行了一礼。
“混账,跪下!”忽而老夫人平静的语调被打破,一下子变得高昂起来。
入夏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的不知所措和惶恐不安,但还是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头深深的埋了下去。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这丫头究竟是做了什么,惹得老夫人突然发怒。
“母亲!”王箬芝情不自禁的向前迈了一步,焦急得扬声唤了一句。
老夫人一拂衣袖,就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箬芝不必惊慌,都是这个奴才的错。”老夫人看都不看王妃,只是眼角扫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入夏。
大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阿九始终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身后的花聆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下一个惹怒老夫人的就是自己。
“来呀,上家法,板子四十。”老夫人一挥衣袖,立马就有四个小厮走了进来。
“母亲,入夏做错了什么事儿,箬芝帮您教训她就是,您这——”王妃连忙上前两步,想要弄清楚事情缘由。
老夫人对着她眉头一挑,明亮的眼眸中射出一道厉光。王妃下面的话语顿时就卡在了嗓子眼儿里,接触到老夫人的目光,她连忙低下了头,还从来没有瞧见过那样犀利的眼神。
其中两个小厮搬来了凳子,让入夏趴在上面,往她的嘴里塞了块布,顺势钳制住她不得乱动。另外两个小厮手里拿着板杖,毫不犹豫地落下,发出沉闷的“啪啪”声。
众人都是屏气敛声,就连王箬芝都乖乖低着头,沉默不语。
板子落下的声音像一道符咒一般钻进阿九的耳朵里,她不由得抬头瞧了一眼入夏,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前世的自己,也是那样狼狈的模样。转而又低下头去,脸上恢复平静。
四十板子终于打完了,那入夏已经昏厥了,后背上隐隐露出殷红的血迹。
老夫人却是没有急于开口,室内的其他人也都不敢吭声。她对着身边的王嬷嬷使了个眼色,王嬷嬷立马端起一盆凉水,毫不客气地浇到了入夏的身上。
入夏打了个颤,总算是睁开了眼,眸中却已经有些迷离。
“入夏,王妃送的布匹你怎么敢收?”老夫人严厉的声音传来,她直接开门见山。
厅下的王箬芝听到这一句话,身体明显地一颤,眼神怯怯地看了一眼老夫人。
入夏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王妃,转而紧咬着下唇低下了头,最终也只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奴婢该死。”紧接着又晕了过去。
阿九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入夏,遥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杀鸡儆猴吗?
“母亲,箬芝该死,入夏从六岁就跟着我,前几天她跟我说没衣裳穿,我就顺手将锁子锦赏给她。没想到今日阿九会过来…”王妃的声音越发低弱了下去。
她当时只为了警告和刺激阿九,根本没想到老夫人会插手这件事,结果闹到现在这副不可收拾的局面。
“老夫人,姐姐也是个心软的,一向对待下人宽厚,特别是入夏,这次难免就没考虑周全。”阿九看了一眼有些不自在的王箬芝,心底一叹,轻声劝解道。
老夫人一直把玩着茶盏盖,听完她俩的话,才缓缓抬起眼眸。慢慢扫过二人的头顶,见她二人都低眉顺目地站着,也就轻轻的“嗯”了一声。
“大家风范岂可如此,箬芝,这次是你不谨慎了。再怎么情深意厚,也不可助长刁奴之势。念在入夏是初犯,又是王妃的贴身侍婢,姑且饶过她这一回吧。”老夫人淡淡地说道。
几句话就定下了入夏的后路,最终她还是饶过入夏这条命。
“萧家世子的绣鞋不可耽搁,箬芝,你可得把这锁子锦给恒姬补上,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可没脸拿礼物送出去。”老夫人转身对王箬芝严厉的说道,声音里带着十足的威严气势。
王妃连忙福身应是,这次的确是她思虑不周,才让老夫人抓住把柄。
“箬芝这就吩咐人去取。”她对着老夫人行了一礼,出了大厅对着门外随侍的丫鬟叮嘱了几句,就又施施然走了进来静立在一边。
老夫人也没着急要离开,依然坐在主位之上,王嬷嬷已经端来了新沏的茶水,将桌上的茶盏蓄满。
幽幽的茶香立马氤氲而出,阿九微微抬了抬头,这茶本不是府中现在供应的,竟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箬芝和恒姬也坐吧,站着怪累的。嬷嬷,倒杯茶给她们暖暖身。”老夫人一拂手,王箬芝和阿九立马分坐在厅下。
王嬷嬷分别替她们倒了一杯茶,阿九捧起茶盏,滚烫的温度顺着指尖流入脾肺,说不出的舒适。
抬起手指轻轻揭开茶盖,那暗暗却清澈的茶绿色隐隐灼灼,几片茶叶在水中沉浮,说不出的好看。
她低头轻抿了一口,微涩的味道立马席卷舌尖,转而是一阵舒适的甘甜。果然是雨前龙井,而且还是特等的。和这茶水相比,往日王府里的茶就逊色很多。
王箬芝也轻抿了一口,脸上却立马变色。掩饰地又喝了一口,整个人却有些坐立难安的模样。
恰好那出去的丫鬟捧着两匹锁子锦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递给了花聆。
“这事儿就算结了,人老了也折腾不起。阿九,你就劳累着些,就在这几日绣完吧。剩下的锁子锦就留给恒姬做几件衣裳穿吧!”老夫人见花聆拿了锁子锦,也不想再多留,搀着王嬷嬷的手站了起来。
阿九连忙应是,和王箬芝一起福身行礼恭送老夫人。
老夫人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口,阿九便对着王妃也行了一礼,“妹妹也告辞了。”起身款步离开了舒兴阁。
王箬芝暗暗地咬紧了银牙,挥手招了三两个丫鬟婆子,进厅里将入夏带了下去。
阿九出门不远的地方,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老夫人,似乎专门在等她的模样,她的脚步微顿。
“阿九,过来。”老夫人朝她招了招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时阿九微微一愣,这还是第一次老夫人不叫她恒姬,而叫她“阿九”,心里难免带着三分忐忑,面上却是不显一分,抬步走了过去。
此刻正值秋雨前后,天色略微有些阴沉,潮湿的气候也让人有些难耐。
两人始终隔了半步的距离,不紧不慢的前行着。阿九乖顺的低着头,眼睛低垂,看着自己脚上月锦白的鞋面。
老夫人不时用眼角瞥向她,忽然停下脚步,阿九也紧跟着停下。
“阿九。”老夫人柔声唤了她一句。
阿九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眼神里透着疑惑。
老夫人的嘴角微微带笑,转而理了理头上一丝不乱的发髻,低下头朝阿九面前凑了凑。
“阿九,你可恨我?”她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转而又恢复清明,一眨不眨的盯着阿九看,似乎在等着阿九的答案。

010 姐妹相争

阿九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却还是抑制不住地浑身一颤,停顿了片刻,转而俯身行了个大礼。
“老夫人待我们这些姬妾自是没话说,阿九又何来恨意?”阿九半俯下身,微微偏头眼睑低垂,脸上露出些许惶恐的神色。
老夫人盯着阿九看了半天,才走上前去亲自扶她起来。
“我也是人老了,想多个说话的人,阿九不必惶恐。”老夫人抬手拍了拍阿九的手背,意味深长地说道。
阿九站在原地怔了半天,老夫人早扶着王嬷嬷的手走远了。身后的花聆有些担忧地扯了扯阿九的衣袖。
“主子,老夫人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花聆的声音压得极低,恐怕是被入夏刚才被打给吓着了。
阿九回过神来,微微眨了眨清亮的眼眸,像是知晓了什么一样,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苦笑。
“花聆,回去之后把新得的碧螺春送给老夫人,说是阿九孝敬她老人家的。”阿九只轻轻地叮嘱了一番,就抬脚往芙蓉院走。
舒兴阁的大厅之内,王箬芝坐在首位上,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底下的丫鬟打扫。这屋子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四十板子不算轻,犹如当头棒喝。
疼在入夏的身上,实际上是打在了王箬芝的脸上。
天气越发的寒凉了,入夏被责罚的事情,就像秋风刮过一样,由热转冷地传了几天,也就淡了下去,谁都不敢轻易在王妃面前提及。
得了锁子锦,阿九索性在院子里闷了几天,那虎头鞋也就真正完工了。
丢了手上的绣线,阿九只感觉一阵轻松,倒是花聆捧着那一双小鞋子,跟捧了心窝子一样,小心翼翼,整天看不够。
这日清晨早起,阿九换上稍厚的秋衣,看着屋外纷纷落落的秋叶,微抿了薄唇。
“主子,小心天凉。”花聆手里拿了件罩衫,匆匆走了过来,要替她披上。
“好几日没去请安了,今个儿该去看老夫人了。”阿九拢了拢发髻,让花聆将披风取来换上,就去往清祥阁。
外面的天还没大亮,没想到这一路上就瞧见了好几位姬妾,三五成群的,竟都是往老夫人处走去。
“阿九姐姐,好几日不见,姐姐可越发美了。”身后有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阿九微微侧身,斐姬已经赶了上来。不同于阿九连日赶制绣鞋的疲倦,这位身穿桃红披风的斐姬,倒是双颊红润,活像刚出嫁的娇娘。
“斐姬妹妹才是,越发的水灵了,姐姐羡慕的紧。”阿九客气地应了一句。
似乎被阿九赞得不好意思,斐姬的脸色更显红润。
“瞧妹妹这一脸喜色,遇到了什么好事儿,也说与姐姐高兴高兴。”阿九的眼角一挑,微微侧过头仔细观察这位妹妹。
没了王爷的王府上,倒是很少看到姬妾能够如此欢喜。
斐姬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转而又抿了红唇,偏过头对着阿九眨了眨眼睛。
“好事儿自然有,待会儿到了老夫人那里,妹妹再说与众人听。”斐姬的脸上又恢复一片笑意,眉眼弯弯,倒少了分算计,多了分纯真。
阿九笑了笑,也未放在心上。
还未到清祥阁,就已经听见一阵娇笑声,那些姬妾一个赛一个如黄莺般的娇声脆语,想来老夫人这里是日日都如此热闹的。
阿九携着斐姬走进去,就见到院子里站了不少的姬妾,环肥燕瘦,各色的美姬聚集,一时倒晃花了眼。
王嬷嬷传话过来说,老夫人在梳洗,一会儿就召见各位。
阿九眼眸微扫,王妃和宁侧妃今个儿竟也都来了,三人目光相遇,都微微笑了笑立马又撇开了。
宁侧妃今个儿只穿了素锦缎子制成的罗裳,前几日身子还未大好,脸上虽抹了胭脂,却也遮不住其中的苍白,眉目间也藏了一丝羸弱。她身后只跟着一个小丫头,站在稍远的地方,身边并没有姐姐妹妹围着,倒显得些许冷清。
宁侧妃之父乃当今大学士二把手,宁侧妃是先去夫人留下的嫡女,无奈继母强势,要将宁侧妃许配给将军做小。后来宁侧妃死活不依,只说爱慕王爷,才嫁进府来,得了个侧妃之位。
阿九看着宁侧妃略显瘦弱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宁侧妃毁了面子闹得闺阁不宁,流言四起,才嫁给了王爷。进入府中不争也不抢,凡事直往后头缩,倒是委屈了。
***
“王妃姐姐今个儿身边怎么换人服侍了?入夏那丫头呢?”身边的斐姬对着王箬芝俯身盈盈行了一礼,笑意盈盈地问道。
热闹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僵持,这斐姬今天是怎么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胆子大了,竟敢找王妃的茬儿。
王箬芝今日挑了件大红的披风,衬得她脸上多了几分喜气。听到斐姬的话,面上一冷,眉头不耐地挑起,眸光如剑犀利地扫过来,转而偏过头去不看她,只把玩着腰间的玉模子。
“斐姬妹妹找那丫头有何事?”她语调淡淡地询问了一句。
“前个儿我身边的风儿说入夏的糕点做得极好,我正想向姐姐借过来讨教一番呢!”斐姬一甩手中的锦帕,看着王妃的不痛快,脸上的笑意更甚。
阿九微微挑起眉头,惊疑地看向正得意的斐姬。斐姬虽是恃宠而骄的主儿,但是依然懂得王府里王妃最大,不敢轻易开罪的,怎么今日倒不管不顾了。
“真是不巧,入夏那丫头福薄,前几日竟是不小心感染了风寒,经不起妹妹的抬爱,妹妹还是另找他人吧。”王箬芝甩下这句话,就径自转身走到了屋前门口候着,不再与斐姬纠缠。
一时无人敢接话,斐姬也只能讪讪地闭上了红唇,安安静静的候着。
“老夫人让各位主子进去。”王嬷嬷小步走了出来,轻声传话。
立马众姬妾由王箬芝和宁侧妃领头,安静地鱼贯而入。
“我算是老了,天气凉了也不想起,倒是苦了你们等候。外面冷,快坐吧!”老夫人依然坐在主位,见到姬妾们进来,一拂衣袖示意她们入座。
阿九跟在宁侧妃的身后入座,众姬妾入座后倒是安安静静的,不比往日那般笑闹了。
“可算逮到你们三个了,怎么想起来看我这把老骨头了?”老夫人手里捧着杯热茶,热气氤氲,茶香立刻四散开来。
阿九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老夫人轻饮了一口茶水,微皱的眉头立马舒展开了,似乎很舒爽的模样。阿九的心底也微微松了一口气,这茶香正是前几日让花聆送过来的碧螺春。
“母亲,您可是怪罪了?我们过来给您赔罪了,您消消气。”王箬芝的脸上露出些许小女儿娇憨的神态,亲自拿起茶壶,给老夫人的茶盏蓄满。
这一次王箬芝说了“我们”,倒是省了宁侧妃和阿九的解释,两人也就扯着唇角赔笑了事。
“你们既是来赔罪的,我可得好好问问。箬芝的事情可忙完了?宁儿的身子可好了?还有,阿九的鞋子也绣完了?”老夫人立马开口,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地甩出来,脸上却始终笑盈盈的。
王妃脸上的笑意一顿,转而有些娇嗔的看了一眼老夫人。
“该好的都好了,不该好的也差不多了。本该日日晨昏定省,只是妾身们着实抽不开身,又有这么多新妹妹陪着。母亲惯会疼人,您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吧!”王箬芝半真半假地开口,立马就引来几个姬妾的偷瞄。
“好好好,你们几个有事儿就尽管忙,我这里一时半会儿还不缺人。等你们这些娇滴滴的新妹妹也看烦我了,我可得派嬷嬷去院子里把你们一个个都抓来!”老夫人半眯着眼眸,十分乐得陪着王妃说俏皮话。
这几句话一出,倒是把一屋子的姬妾逗乐了,一个个连称不敢。
王妃的嘴角立马全部舒展开了,笑容里也难免带了一丝欢喜,宁侧妃也放松了不少。阿九捧着茶盏,只低着头慢慢地品茶。上好的碧螺春,入口醇香,滚烫的茶水一时倒暖进了心底。
“老夫人这里好得很,妾身是一日不来请安,浑身都觉得难受。这么好的茶水,哪有不来之理?”赵姬举着茶盏,眉眼带笑。
众姬妾连忙开口附和,王箬芝轻抿了一口热茶,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她轻轻抬眼瞧了一眼身边的老夫人,老夫人只做不知,手捧着茶盏只管喝茶。
阿九轻挑眉头,这个赵姬,还真多事儿。
“唔。”不想斐姬喝了一口热茶,竟是抬手捂着红唇,一副要吐的模样。
她身后候着的小丫头,立马走上前来,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哟,斐姬妹妹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老夫人这里的好茶你还喝不惯?”坐在她对面的赵姬,立马翻了个白眼,语意刻薄地开口。
众姬妾也都满脸的惊疑看向她,不知今个儿斐姬为何如此状况连连。
“老夫人莫怪罪,妾身这几日见到吃食茶水,经常会恶心想吐。扰了老夫人和众姐妹的兴致,妾身该死。”斐姬掏出怀中的锦帕,仔细地将嘴角擦干净,连忙福身对着老夫人行礼,头也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