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容斜了铮儿一眼,低声道:“在人家家里,少说些是非。”
铮儿吐了吐舌头,不做声了。
她这才笑睨铮儿一眼,起身去推开南面的窗向外望去。
正是午后时光,仲春的暖阳落在赵家园子里,分外和煦;她所住的这一处小院落在赵府东南角上,被一丛丛的似锦繁花拢住,周遭又有参天古木郁郁葱葱地拔地生长着,红花伴碧树,景致十分的好;不远处又有个玲珑的荷池,就如铜鸾城城郊随处可见的野塘差不多大小,碧水之中却遍植了不知哪一品种的荷花,风一吹过,满池的翠绿莲叶便轻轻摇晃着,在粼粼波光里起起伏伏,如波浪一般。
又有风过,却是大了些,从荷池方向吹来,带来些莲叶的清香,林微容倚着窗闭眼一嗅,顿觉心旷神怡。
铮儿正在床边收拾包袱,回头一看窗外,唬得跳起来:“大姑娘大姑娘!窗外头有人!”
林微容睁眼一瞧,窗下露了半张气鼓鼓的脸,正愤愤然瞪着她,她好奇地探头往窗下看去,险些笑起来。
赵家大小姐赵诗画将脸上胡乱涂抹一气,胭脂染红了两颊,明明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明丽少女,这一折腾,倒像是戏台子上的丑角。
铮儿忠心护主,几步冲过来挡在林微容跟前将双眼睁圆了瞪回去。
半蹲着打算窥伺林微容的赵诗画哼了一声,缓缓扶着墙壁站起身来一扬尖细的下巴傲然道:“你不就是涂了些胭脂水粉么,我也有!偏就不信凤表哥会觉得你比我美!”
林微容怔了怔,她却昂着头走了,想来是刻意涂抹一番,只是为了博得心仪的表哥一赞。
主仆二人对望一眼,都有些啼笑皆非。
只是不到一炷香时辰,又见她掩着脸匆匆打窗前奔过,还不忘再瞪林微容一眼,倒像是在白凤起那里碰了一鼻子灰的模样。
稍后些白凤起来林微容房中寻她时,她才知道她猜的一点不错,赵诗画硬拽着白凤起问是她美还是那个老姑婆林微容美?
林微容扑哧一声笑起来,轻声道:“那你怎么说?”
“自然是你美。”白凤起将她拉近身前来揽坐到他膝头,无奈地笑道,“我正要说画儿无须脂粉修饰也是极美,这小丫头片子竟然就掩着脸跑了。”
“也不知她心中想些什么,分明小时候不大愿意亲近我,这几年却是愿意粘着我了。”
他不明白十四五岁少女的心思,林微容却是很清楚,抱住他的头颈低声笑道:“小姑娘动了春心,可惜你这呆头鹅却什么也瞧不见。”
白凤起怔了怔,轻笑一声望住林微容道:“我眼中只瞧得见你。”
夕阳的余晖斜斜照入窗内,落了他半身的金色,林微容静静望着他专注的星眸,与他认真至极的面庞,忽觉心头柔软;她展眉微微一笑,轻轻靠上他的宽肩,将脸埋进他的颈间去。
四下宁静无声,两人就这么依偎着,遥遥地望着那落日徐徐地沉下西山去。
(*^__^*)
第二日一大清早,林微容刚睁了眼,便听见铮儿细碎的足音,隔了纱帐望去,只隐隐约约瞧得见她忙忙碌碌的身影,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她撑起身子问了时辰,铮儿笑道:“还早哩,天还没大亮,大姑娘还能再睡会。”一面说着,一面将包袱中特意给林微容带上的几样首饰取出来,瞪大了眼咬着一口银牙挥拳道:“大姑娘记得将这些首饰都戴上,保管赵家小姐涂抹一身胭脂水粉也比不上!”
林微容掩口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重又倒下去睡回笼觉,隐约只记得铮儿临走说了一句:“我一会来送热水,到时候再唤大姑娘起来……”
最后几个字她没能听得清,眼一闭重又沉入梦乡去。
只不过是片刻间的事,回笼觉却最是睡得沉,林微容正做了美梦时被白凤起唤醒,迷迷糊糊之间朝他挥了挥手,翻过身去要继续梦周公,白凤起却轻笑一声伸手到被下挠了挠她的纤腰,在她耳旁低声道:“微容醒醒,今早我们要去城中王家,你忘了么?铮儿都来唤过你两三回了。”
林微容在迷蒙之间腰间忽觉奇痒,格格笑着卷着薄被扭着身子闪躲他恶意扰她睡梦的指掌,白凤起这句话一说,她倒是清醒了大半,霍地坐起身来。
窗户半掩着,清晨的日光顺着微启的窗缝照进来,在窗下梳妆台上落下明媚光亮;满室微光中,林微容散发及腰、浓黑如瀑,初醒时的朦胧睡意还留在双眸中,迟起春睡在她双颊留了淡淡的两朵红晕,很是娇俏可爱。
白凤起笑吟吟地看着她半晌,低下头去在她左右颊分别亲吻一下,捉住她的单薄双肩轻笑道:“怎么,还没醒么?那我要亲你了……”
话未说完,林微容秋水明眸蓦地睁大,也顾不得衣衫凌乱单衣半敞,慌慌张张就推开他跳下地去穿衣。
她才匆匆地披上外衣,忽觉身后一暖,却是白凤起立到她身后将她揽入怀中,双臂自她背后绕到前头来圈住她,修长的指勾过她手中的衣带,悉心地替她扎起了,又取了罗裙来要给她穿上。
林微容羞窘地要抢过衣裙自己穿,却是拗不过白凤起半温柔半强迫的诱哄,终究还是只得由着他亲手给她穿妥衣裙,束好衣带。
她原以为他今早的异常温柔仅止于此,他却又笑吟吟地将她带到梳妆台前要替她梳发挽髻,铮儿一早将梳妆之物都零零散散取出了摆在铜镜前,他扫了一眼,伸手便取过黄杨木梳子来梳理她的乌亮长发,木梳在发间一下下轻柔至极地篦过,就像是他温暖的掌,一点点地理顺她长及腰的青丝。
再便是挽髻,白凤起放下了木梳,林微容便低呼一声:“哎,我自己来。”
她是怕他手生,做不来这事。
白凤起却俯下 身来在她耳旁轻笑道:“我常给我娘梳发挽髻,你不必担心今早走不出去。”
林微容被识破心思,羞窘地朝镜中的白凤起瞪了一眼,他看在眼中,只是笑,手下动作倒是极快,不多时便将她的长发盘起了,在顶心偏下一处绾成个俏皮的发髻,又伸手去了一只通体翠绿剔透的碧玉簪子别住了发髻,朝镜中细细看了看,极满意地笑道:“又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模样。”
林微容仔细一瞧,扑哧一声笑了:“哎呀我都过了双十,是个老姑娘了,你还给我梳小姑娘才梳的发髻,不是招人笑话么?”
白凤起只是笑着,修长十指在铮儿放在铜镜前的首饰匣子中挑挑拣拣,蓦地一挑眉:“这玉蜻蜓的坠儿只见你戴过几次,我以为你不喜欢。”
他自匣中取出的果然是那对玉蜻蜓的坠儿,被清晨落入窗内的澄澈日光一照,更是剔透,那蜻蜓栩栩如生,便如同要振翅飞去一般。
林微容偏头看了看,抿嘴笑道:“我想着路上不便,也就褪下了,谁知铮儿这鬼精灵偷偷藏了带上。”
“铮儿倒是机灵。”白凤起舒展了眉头笑道,他微微弯腰,小心翼翼地替她将两只坠儿都戴上了,又俯下 身温柔地亲吻她右面的柔嫩耳垂,轻声道,“等我娶了你之后,我日日给你梳发挽髻,替你描眉。”
林微容心头一暖,握住他温暖的大手,笑盈盈道:“我可不要,到了五六十岁还打扮成十三四岁小姑娘的模样,要被人笑话。”
说罢,起身去窗边木架,取了干净绸帕便要洗脸。
这一低头看那盆中的水,她皱了眉头,倒退了一大步。

曲九重

木盆盛的热水中不知被谁恶意扔了三四只才生了两条腿的癞蛤蟆,大约是水太热,一只只都在拼命往盆沿爬,她皱了皱眉又往后退了一步,白凤起见她神情不对,也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微容?”
她定了定神,指着木盆勉强笑道:“这南陵城的半大蛤蟆倒是跳得很高啊。”她也不是惧怕这东西,只是一早被人捉弄,滋味着实不大好受。
林微容还没恼,白凤起眼中已有了些微的怒意,他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桌旁坐下稍稍安抚了几句,转身便走了出去。
不多时,铮儿慌慌张张跑进来,怒气冲冲地大叫一声,端起那盆水往门外一泼,重又换了热水来给她洗脸。
只不过是洗脸的片刻,铮儿气得跳脚,将那作弄她的人骂得狗血淋头,叉腰怒气冲冲地啐道:“肯定就是那个大小姐赵诗画,见凤起少爷喜欢的是大姑娘,心生嫉妒!”
果不其然,林微容洗漱完用过早饭不久,赵家大小姐赵诗画就撅着嘴跟在白凤起身后不情不愿地跨进门来。
铮儿哼了一声往林微容身后一立,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爹娘怎么教的……”
林微容咳一声,横了她一眼,她撇了撇嘴不做声了。
这刁蛮小丫头虽是被白凤起捉来道歉,却只是倔强地斜眼看着林微容,一声也不吭,白凤起皱着眉头低声训了几句,她却倏地眼圈红了,嚷道:“小时候表哥只对小词好,现在画儿长大了,表哥就更不喜欢画儿了!”
说罢,竟提了裙裾转过身哭哭啼啼地跑了。
怀春少女的脸色便如六月天气,说风就是雨,最是难应付,白凤起与林微容无奈地对望一眼,却听见铮儿跺脚气呼呼道:“这个被宠坏的大小姐,我刚送来热水她就偷偷朝盆里扔蛤蟆,这是偏要和我家大姑娘过不去么!”
门外有人叹了一声气:“铮儿姑娘说得对,画儿就是被我们宠坏了。”
话音落,赵夫人带着个眉清目秀的丫鬟走了进来,歉然道:“画儿虽是比词儿年长,但因自小就体弱多病,我夫妇二人也就极尽所能地宠着,说来也都是我们的错。”
林微容连忙起身让座,赵夫人谦让一番这才坐下了,偏首对白凤起笑道:“凤儿,你姨父还有些东西要托你一并带去城南王家,你去瞧瞧。”
白凤起略略一怔,倒也没多问,就出了门去。
支开了白凤起,赵夫人又细细打量铮儿半晌,笑着夸道:“不愧是皇城里头的人物,小姐生得俊俏,连丫鬟也这么水灵。”
被她这么一夸,铮儿倒是不好再拉长着脸,连忙不好意思地躬身行礼谢过赵夫人的称赞。
赵夫人却是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朝身后那眉清目秀的小丫鬟招了招手道:“橡儿,你带铮儿姑娘在府里转转,叫厨子做些咱们这儿才有的糕点给铮儿姑娘尝尝。”
两个丫头都是机灵鬼,一个应声,一个致谢,肩并肩走了出去,末了,还不忘反身掩上门。
林微容下意识地抬头看时,正好瞧见铮儿朝她担忧地看了一眼,她也便对她安抚地笑了笑;门轻微地响动,已是闭上了,只留了她与赵夫人二人坐在桌旁。
她镇定地倒了碗茶给赵夫人,又给自己斟满一碗,凑近那碗口轻轻一嗅,吸了满腔的清香,她蓦地展眉笑了:“如此好茶,说是能延年益寿也不为过。”
赵夫人柳眉微蹙,叹道:“延年益寿有何用,我这整日里为了家中这两个闺女发愁,再好的茶也是难以下口,苦如黄连。”
她话中有话,林微容不便直接问,索性不作声,只是放下茶碗恭敬聆听。
赵夫人接下来说的倒是全在她意料之中,却是来同她商议劝说白凤起纳赵诗画做妾室一事,林微容不动声色地听着,赵夫人又叹了口气道:“我也是为难,年前原是打算将词儿嫁去白家做儿媳,同姐姐姐夫也都说好了,谁知不仅凤儿不肯,连词儿都闹了脾气,不吭一声便跑了出去;这也便罢了,词儿好不容易肯回来了,画儿却又闹着要嫁给凤儿,劝都劝不住。”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丝帕拭去眼角的泪,重重叹道:“平日里我们也是太宠着画儿,她要什么我们都给,她这一说,我们只当她是随口说说,也就哄着她,说是词儿不嫁,就让她嫁;谁知她当真是一门心思要嫁给凤儿,昨儿一瞧见凤儿带着你来,躲在房里哭了一宿……”
说着,赵夫人竟红了眼圈落下泪来,林微容安慰几句,她又一把握住林微容的手,低声道:“画儿这脾气,我也不放心将她嫁给外人,寻思着凤儿这孩子敦厚老实又有担当,不像寻常人家的公子哥小青年,只知道赌钱逛青楼,画儿要是能嫁去白家,我也就放了心了。”
若是赵夫人不提赵诗画的事,林微容怕是早已笑了起来,白凤起老实敦厚?怕是只有他的赵家姨母才这般认为罢。
她本就不大喜欢旁人太过亲近,赵夫人双手抓紧了她的手腕,如同溺水之人抱住了水中的浮木一般,放低姿态央求道:“林姑娘,我知道你是识大体有容忍心的好姑娘,你就看在我这张老脸上,劝劝凤儿罢。”
林微容忽地觉得一阵气闷,再看看赵夫人满面的疲倦与无奈,只得在心中叹了一声,强压下恼意低声问道:“赵夫人,他……凤起可是坚决不答应?”
赵夫人倒也没瞒她,点了点头:“凤儿语意坚决,我和老爷好说歹说,他都不松口,我就琢磨着来同你说说,看能不能……”
她眼中有着哀求的神色,林微容心头一软,到了口头的严词拒绝在舌尖滚了滚,竟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她心中的气闷倒是因为赵夫人那句“凤儿语意坚决,毫不松口”而瞬间散了,只是面前这情况很是棘手,若是决然拒绝,赵夫人不知该如何伤心,若是不拒绝……
她也重重的叹了口气,将手从赵夫人柔软的掌间抽出,定了定神委婉道:“赵夫人,恕我帮不上忙。”
赵夫人面色如灰,神情百般挣扎后又低声劝了几句,林微容仍旧是摇头,她这才长叹一声苦笑道:“我也知道不该强将画儿塞给凤儿,只是我这个做娘亲的,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只能尽量给她想要的。”
林微容怔了怔,赵夫人已站起身来,神情稍稍恢复了些,歉然道:“对不住了林姑娘,今天就当我糊涂冒失了,请你原谅。”
说罢,转身缓缓地朝门口走去,林微容望着她蹒跚的身影,鼻子一酸,不知为何竟想起了远在铜鸾城的林老爷子。
她七岁时娘亲便病重去世,林老爷子辛辛苦苦将两个姑娘拉扯到大,妹子轻容自小就聪敏机警,又是乖巧可亲,不像她,别扭又倔强,总也跟老爹拧着来,此刻想想,当年那混脾气真是不该,也不知道气了老头子多少回。
这一想,她竟分外想念起林家酒坊来。
面前的茶凉了大半,她下意识地捧了碗喝了几口,铮儿正好从门外蹦蹦跳跳进来,笑嘻嘻地将手中食盒放到她跟前,说是赵家夫妇吩咐厨子赶早做的糕点,给她带在路上吃。
正说着,白凤起推门进来,笑道:“时辰不早,我们再不走,可就赶不及王老财那顿寒碜的酒席了。”
南陵城王家也是个有名的大户,名下几个织坊出的绸缎绫罗远近闻名,只是当家王允如出了名的小气,从不招待老客人喝酒吃饭,即便是难得有几个邻城的大户从远地赶来,他最多也就备一桌简单的家常菜招待着,四菜一汤,草草应付;同他做惯了生意的人笑话他,送了他个绰号叫王老财,暗讽他就如地主老财一般,家财虽有万贯,吝啬如铁公鸡。
白凤起这一说,林微容哎呀一声立起身来笑道:“喝了会茶都险些忘了呢。”
两人带着唐七与铮儿匆匆出了门,在河畔上了早就订下的画舫,晃晃悠悠沿着河道往前行去。
铮儿鬼精灵一个,窃笑着硬是拽了唐七到船头去看风景,留了林微容与白凤起相对坐在舫内茶几旁,好一阵沉默后,林微容先开了口,将赵夫人同她说的事粗略一说,白凤起却笑了:“姨娘支开我去寻姨父,也是这事。”
两人对望一眼,一齐道:“我没答应。”
心有灵犀。不约而同。
林微容先笑了起来,柳眉弯弯甚是俏皮,白凤起伸手去轻抚过她的眉眼,颇有些遗憾道:“今天原还想给你画眉,谁知画儿捣蛋,错失了机会。”
他一面说着,一面坐到她身旁去揽住她单薄的双肩,轻声笑道:“她年纪小,姨父姨娘又宠得很,我也不好多说。”
话说到此,两人不免又想起那窘迫的事,同时叹了口气。
过了许久,林微容捉过他的手掌把玩着,轻声道:“我们早些回铜鸾城可好?”
往年途径南陵城买花种时,她只是稍作停留,一直念叨着有机会要在城中多走走,这一趟却是忽地改了念头,分外眷恋起家人来。
白凤起只是微微一怔,便缓缓笑道:“好,谈完王家这一批货,我们就回去。”
说话间,画舫缓缓拐过河湾,驶进一条狭窄水道,眼前却忽地开阔了不少,街道纵横交错起来。
这便是到了南陵城的城中,河道窄了,街道宽了,人也多了许多。
船主在前头爽朗大笑一声:“公子,小姐,再过几个桥头,就到了王家喽!”
铮儿欢呼一声奔进来大叫道:“大姑娘,快到了呢!不知王家是不是也有宴席?我早先吃得少,已经饿啦!”
唐七在后头跟进来,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傻妞,去王老财家还指着好吃好喝伺候?能给你上一碗茶就不错喽!”
舫内两人对望一眼,也都笑起来。
待到了王家,王允如却是出人意料的热络,不仅备了丰盛宴席,还爽快地送了白凤起两坛自家酿的桂花酒,豪爽得便如同一夜之间改了性子。
白凤起与他也算是旧识,打趣他道:“铁公鸡也舍得拔毛了?”
王允如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嘿嘿笑道:“我听得说你白少爷原先不必做我王家买卖,因为你亲姨娘家就有织坊,只是你为了替你未过门的娇妻说个好价钱,顺道分了一半的货从我王家走,我王允如捡了个便宜,请你小两口吃一顿饭又当如何?”
白凤起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忽的笑了:“我险些忘了,王大老板是个爱妻之人。”
王允如也不尴尬,嘿嘿笑道:“惧内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叫夫妻情深!”
两人对饮大笑,林微容不禁对这个传闻中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印象大改。
宴席后,王允如亲自送他们出了王府大门,不忘将两人调侃一番,哈哈笑道:“到时候记得给我也捎一份喜帖,我老王必当亲自上门去庆贺!”
白凤起笑着颔首,别过了王老财,离了王府,还要拐过一条窄街才能到河岸旁,几人慢慢逛着,忽地原处飘散来沁人心脾的浓郁花香,林微容抬头眺望去,却是不远处的街道旁停了辆驴车,车上摆满了盆栽的花卉,遥遥看去不甚清楚,也分不清是什么花。
铮儿最是喜欢花,早就欢呼一声抛下一句“大姑娘我去看看”,飞也似的撒腿就跑了过去。
林微容也有些好奇,同白凤起一说,索性三人也跟了过去。
走得近了,才瞧见驴车是停在一间宽敞酒楼跟前,有伙计走出来从驴车上往下搬花,见铮儿在车旁绕来绕去,不耐之下挥了挥手道:“去去去,小姑娘别碍事,一边去!”
铮儿哼一声叉腰想吼回去,那边酒楼内却走出了一个人,对着那伙计吩咐道:“这几盆兰花搬去楼上雅间,速速的!”
林微容原先还没注意,这糯软的悦耳嗓音一入了耳,她霍地抬起头来,哼了一声勾起唇角微微笑道:“曲九重,曲老板,曲公子,许久不见啊?”

俏将军

那人缓缓地抬起头来,却是个唇红齿白的俊俏青年,看上去也就同白凤起差不多的年纪,眼角眉梢却比白凤起多了不止一分的狡狯。
他毫不慌张,眯起眼来看了林微容一眼,忽地拱手招呼道:“呀这不是林大姑娘么?来了南陵城也不同我说一声,这可是见外得很。”
这时铮儿也瞧见了他,瞪着双眼跳起来张口结舌道:“大姑娘、大姑娘,是那个该死的曲老板!”
曲九重挑眉看了怒气冲冲的铮儿一眼,也不着恼,仍旧是笑吟吟道:“呵,连铮儿姑娘也来了,热闹,热闹!”
一面说着,他又朝立在林微容身旁的白凤起挤了挤眼睛,狡黠地笑道:“既是凤起兄与林大姑娘共游南陵水城,那曲某人就不打扰二位了,告辞。”
“告辞”二字才说出口,满车灼灼盛放的花丛后青影一闪,他已是脚底抹油,往酒楼内溜去。
林微容与铮儿追进去时,不顾伙计阻拦,将楼上楼下寻了个遍,竟也没看到曲九重的影子,下了楼一瞧,连门前那辆送花来的驴车也不见了踪影。
酒楼小伙计幸灾乐祸地说:“两位姑娘,谁叫你们不听我劝非要上楼去找人,曲爷早就从后门走了。”
铮儿瞪了伙计一眼,跺了跺脚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就不信曲老板他不回他的花圃!”
伙计还没走远,又回头给她泼了盆凉水:“姑娘,曲爷在南陵城内的铺子也有一两家,不单单是城郊的花园子,你若是想要逮住他,可是要多找几个人四处守着哩!”
可把铮儿气得跺脚直嘟囔,林微容拍着她的肩安抚了几句,俯下 身低声笑道:“左右我们也办完了事,就在南陵城多住几日,不怕寻不着他曲九重。”
铮儿这才稍稍高兴了些。
一行人又在赵府多住了几日,白凤起不知道怎么的就忽然忙碌起来,一早出门傍晚时才得归来,问起他,只笑着说是早前年少时跟着师傅在外行走时认得的几位江湖朋友来了南陵城,邀了他去喝酒叙旧,他说得极诚恳,林微容虽是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多问。
这一天一早他哄着替她束发挽髻后,又匆匆地出去了;直至午间赵家夫妇请林微容主仆二人与唐七一道用饭,赵夫人还有些惊讶地笑道:“凤儿这几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怎地一到了中午便不见了人影?”
林微容微微抬头,正巧与她四目相对,两人都不自然地笑了笑,别开眼去。
赵老爷子也狐疑地问了唐七,这机警的小子口风很紧,说辞也同白凤起一般,笑着道:“小师叔遇到些老朋友,大约是约了喝酒叙旧罢。”
赵家夫妇二人这才信了。
难得肯与林微容同桌吃饭的赵家大小姐赵诗画却瞪着林微容,哼了一声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林微容与铮儿都没听清,赵夫人横了赵诗画一眼,她才不做声。大约也不是什么好话。
席间林微容与铮儿向赵家夫妇打听曲九重在城中的其他店铺,赵夫人倒是没说什么,赵老爷子却脸色沉了沉,说了句:“曲九重那个小混混,还能做什么大买卖?往街东头青楼妓馆最多的地方去,一准能找着他。”
林微容一怔,眼角余光无意间瞄到隔了铮儿坐着埋头吃饭的赵家二小姐赵琴词面色微微一变,像是轻轻叹了口气。
赵夫人在桌下拽了拽赵老爷的衣袖,使了个眼色,他这才稍稍和缓了神色,咳一声道:“听闻街东头这几日新添了家茶叶铺子,有人瞧见曲九重进出,林姑娘一探便知。”
林微容将赵家夫妇的失态都瞧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笑着道谢:“我与曲老板年前有一笔花种的账未了,正好趁这机会去算一算陈年旧账。”
话说完,又见赵琴词怔了怔。
这一顿饭吃的玄乎,赵家几人均是面色不大寻常,好在还有唐七在,随口说了些铜鸾城内的趣事,稍稍和缓了气氛;林微容与铮儿好容易熬到散席,连忙告辞回了客房去。
不多时,便见隔间客房门开了,唐七换了身衣衫,神清气爽地要往门外走,铮儿奔出去一把拽住了叉腰逼问:“凤起少爷哪里去了?说!”
唐七看她一眼,嘿嘿笑道:“小师婶都不问,你急什么!”
竟拨开她的手大摇大摆继续往前走,铮儿再追上去拦他,他倒是像条滑溜的泥鳅,嗖的便闪过铮儿,哈哈笑道:“我去四处转转,你有功夫追着我就跟上来呀!”
说罢,脚下不停,笑着扬长而去。
铮儿追不上他,只得跺了跺脚扭头回了屋。
林微容倚着窗看了许久,忍不住笑道:“我们也出去走走,顺道会一会曲大老板。”
铮儿这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