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人也不笨嘛!”小香朝她扮了个鬼脸,“可惜我师父喜欢的是娇滴滴软绵绵的小美人,不是你这样动不动就拔剑欺负老实人的凶婆子!”

驼王唐问天横行西北,唐婉吟是驼王爱女,出了玉门关谁不对她恭敬有加,今天被个小丫头三番四次刁难刻薄,唐婉吟气得脸色发白,袖中剑出手,折身将竹屋前桃林边最大一株桃树砍下碗口粗一截枝桠,寒声道:“你再出言不逊,下场就如此树。”

这株桃树是聂三多年前所种,每年仲夏时蜜桃满枝头,是小香最爱惜的一株桃树;见桃枝被砍,小香也生气了,跳起来骂道:“你这婆娘好不讲道理!”竟也不顾手脚无力,撸起袖子冲上去就要和唐婉吟理论。

聂三喝住她,对唐婉吟冷冷道:“婉儿,你回去罢,我不会跟你回祁连。”

唐婉吟身子一震,怔怔地看了聂三半晌,忽地掩面奔下竹屋前的石阶,一身雪白衣衫在月夜里就如同一只白羽的鸟儿,轻盈翩然,倏忽间就已消失在桃林前。

这天夜里,小香一宿没能睡着,下床偷偷摸了两支宁神香点上,熏得满屋子烟雾缭绕,几只苍蝇蚊子倒是倒霉地蹬腿去了,她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到天亮时,外屋一阵轻响,聂三照例去桃花溪边钓鱼,小香翻下床出去,将昨夜被唐婉吟砍下的桃枝扛回屋前,小心翼翼地将桃花一枝枝折下,用后院晒着的几个葫芦盛了水养着,一面收拾一面数着花骨朵的数目,一朵两朵三朵,越数越是气愤,忍不住将唐婉吟祖上十八代都大声问候了一遍。

一朵桃花,一枚果子,聂三曾经这样教过她,也是她小时候顽皮,见着桃花嫣红美丽,常去林子里攀折花枝,聂三便冷冷道:“多采一朵桃花,你便少吃一枚果子。”从此她便再也不去折花。谁料昨夜唐家悍妇一剑砍下这许多花来,她看着心都要痛死了。

聂三从外头回来,见小香专心致志在桌后折花插花,淡淡瞥了一眼,径自去煮了粥。

早饭照旧是一人一碟拌豆腐一碗稀粥,小香闷头稀里呼噜喝粥,聂三也不吭声,两人绝口不提昨晚之事。收拾了碗筷,小香伏在桌上对着一葫芦嫣红桃花出神,聂三临走淡淡问道:“小香,你有什么想问的么?”

小香支着脑袋摇头笑笑:“师父早些去,早些回来。”

聂三走了,唐婉吟来了。

小香懒洋洋躺在竹屋前的摇椅上,一脚踩地一脚跷着,虽然水蓝布衣裙替换了那身破烂的乞丐装,满头乌黑的发也好好地挽了双髻服帖在头上,总归还是掩不去那股随意惯了的懒散。

“大美人,你不是走了?”

唐婉吟见不到聂三,冷冷淡淡瞟小香一眼,在桃林边铺了锦帕席地坐下闭目养神,睬也不睬她。

小香看着她心里就有气,霍地从摇椅上跳起来,拿了竹棒在手,几步到了树下,将身一轻上了树,大红缎面绣翠绿蜻蜓的小鞋慢慢踏在桃枝上晃一晃,满树的桃花扑簌簌直往下坠,落了唐婉吟满满一脖子凉凉的花瓣,更有暮春时已长得肥嫩的毛虫一道跟着花雨落下,重重钻进那柔软雪白的衣领中。

大半女人都是怕虫的,唐婉吟也不例外,尖叫一声掠出三丈远,吓得直抖衣裳,果然骨碌碌滚落三四条手指长的蠕动肉虫,当下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寒毛倒竖起娇声喝叱道:“有本事你下来和我光明正大地较量!”

小香扮了个鬼脸,嗤地一声笑:“我才不笨,有本事你上来!”

桃树上毛虫最多,小香脚尖一踢,一条便落下地去,再一脚,又是条大的,不一会地上已有了十来条毛虫爬来爬去,唐婉吟吓得面色如雪,丝毫不敢靠近。小香玩心大起,将竹棒往胳膊下一夹,捉了满手的毛虫大摇大摆飘然跃下地去,笑嘻嘻道:“大美人,唐姐姐,一起玩么?”

唐婉吟花容失色,眼中露出嫌恶惊恐,竟往后退了几步,小香鞋尖往地下一挑,脚上用上了聂三教的功夫,将一条正往回爬的毛虫勾起,闪电般射向唐婉吟,只听得一声尖叫,毛虫准确打中她握住袖中剑的手背,小香乐得在原地叉腰直笑,左一条右一条,都被拿来当暗器使了。

“大美人,你说好玩……”小香正嬉皮笑脸,忽见唐婉吟吓得面色发青,一双好看的眼睛里满是泪水,竟然是被毛虫吓哭了。小香刚才踢出的毛虫都挂在唐婉吟雪白的衣裙上,慢慢向上攀爬蠕动,而唐婉吟僵立在原地动也不敢动,青一阵白一阵的脸上尽是恐惧惊惶。

聂三曾经教过她,莫要以别人的痛苦来娱乐自己。小香忽然良心发现,叹气道:“大美人你别动,我给你取下来。”

唐婉吟原本就僵住不敢动,见她满手抓的都是蠕动的毛虫慢慢走近,更是闭了眼咬牙切齿低声骂道:“你若是趁人之危,小心我刺你一剑。”

小香暗自笑道:大美人你都吓成这窝囊模样了,还敢在小爷面前吹牛装豪气!忍着笑将她衣裙上的毛虫捉下抓在手中,咳一声道:“好了好了。”

唐婉吟睁眼一看,立即往后退了三四步,短剑袖中出,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小香正要再取笑捉弄她一番,桃花林边人影一闪,小柳手握竹棒急奔而来,到了近处,先是惊艳又好奇地望了望唐婉吟,随即便横了小香一眼:“小香,你都两天不去镇上了,发生了大事了你知道么?”

小香咦一声笑道:“桃花镇上叫花子统共十几个,要么是陈黑偷鸡摸狗被打了,要么是赵驴儿又去赖在云来客栈骗吃骗喝,还能有什么大事?”桃花镇巴掌大一块地方,古来无大官近年无名士,能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小柳压低嗓音道:“赵驴儿今早被人发现身中一剑死在镇西头的水沟里,县里头已经有捕快下来了。”小香一惊,唐婉吟也是面色微微一变,小柳紧接着又道:“七星堂苏堂主也跟随捕快一道来了镇上调查。”

小香本想说姓苏的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哪里能查的了命案,转念一想桃花镇隶属安宁县,丐帮中人出了事,当家的堂主苏星海自然是要亲临彻查。

小柳走后,小香蹲在桃树下发呆,唐婉吟也立在竹林前默不作声,过了许久,小路尽头又来了个人,正是王媒婆,吊稍小眼血盆口,一张圆盘似的脸上不知涂了几层脂粉,水桶粗腰一扭,面上扑簌簌直往下掉粉屑子,隔了老远眼还未张就格格笑道:“唉哟,小香啊,聂三师父在不在家里头啊?”走近些,满地蠕动的毛虫,王媒婆杀猪般一阵尖叫,比方才唐婉吟的叫声更刺耳尖利。

“来人是谁?”唐婉吟皱眉问道。

小香眨了眨眼睛:“镇上王媒婆,整日往家里跑,恨不得赖着不走。”小香知道唐婉吟心向聂三,乌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煽风点火道:“三天两头来给师父说亲,说亲的闺女大姑娘又远不如大美人你生得好看。”

这倒是实话,但小香分明在偷偷地笑。

唐婉吟果真脸色一变,中计了。


作者有话要说:u请不要大意地殴打我吧,最近一直很偷懒,望天~~

我悄悄的来,更一更新,再悄悄地走,不带走一条留言~

 


别离

王媒婆满脸横肉都皱到一处去,面色直发绿,就是不敢再往前走一步,隔了满地毛虫大军陪着笑脸道:“烦劳小香小爷请聂三师父出来说句话。”

小香心道:这还算识相,嘴里却笑嘻嘻地明知故问道:“王大娘找我师父有什么狗屁倒灶的大事呀?”

王媒婆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小香这么一声“王大娘”气得她满面通红,却又憋在心里不好发作,暗暗骂了声小兔崽子死丫头,仍旧陪着笑脸道:“还不是为了咱们聂三师父的婚事?”

见小香不说话,只斜了眼看她,王媒婆掩口装模作样咳了一声道:“不是我说你,小香,聂三师父年纪也不小了,总是要娶一房媳妇成家立业的,你也知情识趣些,收拾收拾打扮打扮早些找个人家嫁了,免得拖累了聂三师父。”

“所以如何?”小香一面用竹棒漫不经心地轻戳地下蠕动的毛虫,一面顺口问道。

“所以呀,这几日镇上刘掌柜赵老板家闺女托我说门好亲事,我就先想到了聂三师父。”王媒婆格格笑了几声,就如老母鸡叫唤似的,“镇上的大姑娘小媳妇谁不知道聂三师父生得俊俏,就是穷些也无妨……”

“聂沉璧也是由得你作践看不起的?”唐婉吟忽然冷冷地开口,倒把王媒婆吓了一大跳,这才注意到竹林边立着的这白衣姑娘竟是难得的大美人,顿时肥胖一张脸笑成了花:“哎哟!这位美姑娘莫非是仙女下凡尘,嫦娥离月宫?不知姑娘是哪里人氏,可有婚配,何故到此……”

小香冷不防笑道:“听说这位姑娘是我师父的未婚妻子。”

王媒婆话还没说完,涂得通红的一张嘴已经合不上,仿佛眼睁睁看着两枚大元宝长了翅膀飞走了一般,恨恨地跺脚叹气一阵,心中又将信将疑道:聂小香这死丫头说谎成性,怕是又使诈骗人。顿时又来了精神,叉腰笑道:“你休要蒙老娘,若当真是你师父的老婆,这么这十几年来从没见过她?莫不是你又存心捣蛋想要坏了老娘的好事?”

小香笑嘻嘻地也不分辩,王媒婆便扯开嗓门大声招呼:“聂三师父可在家中?聂三师父……”唐婉吟听她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娇颜微沉,袖中剑倏地出手,迎面将王媒婆头上一根碧玉簪削断,叮当一声半截簪子落入尘埃。

王媒婆吓得面色发白,也不敢弯腰在毛虫大军中捡那半截玉簪,慌忙拢住满头散发,掉头灰溜溜地扭着水桶般粗的腰沿来路回头跑了。

“唉。”小香手中还握了把毛虫,原本打算拿来吓唬王媒婆,谁料唐大姑娘忍不住先出了手,这下可是毛虫无用武之地了。

唐婉吟见她甚是惋惜,先警觉地退开一步,等她将手中毛虫随意往地上一丢,才皱眉问道:“你师父的婚事,你为何要从中搅浑水?”

小香心里微微一跳,脸上神色却是丝毫也没变,斜了唐婉吟一眼嘿嘿笑道:“大美人,你该谢我才是,要不是我拦着师父,师父早就被桃花镇上的大闺女小媳妇连皮带骨吞了,哪里还轮得到你哭哭啼啼央着他跟你走。”

唐婉吟面皮薄心气傲,恼她重提昨夜之事,短剑出袖冷冷恫吓道:“看在沉璧面上我不和你这个小丫头计较,若是你再出言不逊,我就杀了你。”小香也不理她,大红底绣碧绿蜻蜓的小鞋往树干一踏,借了力翻上树去舒舒服服背靠大树闭了眼打盹。唐婉吟不敢靠近桃树,就远远里在竹林边,一站就是一整个午后。

傍晚时聂三从义庄回来,小花摇头摆尾地迎上来撒欢,大桃树如雪如云的嫣红花海中伸出一只大红小鞋,鞋面上的碧绿蜻蜓如振翅欲飞般栩栩如生。

“小香。”聂三在树下轻声唤道,“睡醒了就下来。”

桃枝一阵摇晃,花落如雨,小香迷迷糊糊眼睛还未睁开,当真从树上滚落,聂三伸手接住她抱在怀中,低斥道:“哪里不好睡,偏要睡树上。”

小香揉揉眼睛跳下地,回头望一眼竹林,见夕阳如血,映得桃花溪中一片赤红,竹林深深,也被披上霞衣,唐婉吟孤独地立在暖风里怔怔地望着竹屋方向,小香似乎能瞧见她眼中闪烁的泪光。

聂三顺着小香的目光淡淡看了一眼,寒玉般的眸中神色复杂,稍一沉吟便道:“婉儿,进来坐。”

唐婉吟似是不敢置信,惊疑地望过来,小香笑嘻嘻道:“大美人嘴张那么大,有虫爬进去喽!”唐婉吟面色微微泛红,瞪了她一眼低头进了竹屋。

进来坐也坐了,晚饭也一同吃了,小香磨磨蹭蹭收拾了碗筷,见聂三与唐婉吟在桌旁静坐,便也拉开凳子想要一屁股坐下。聂三朝屋外黑沉夜色看了看:“提灯去后院,将我昨夜教你的剑法再练三十遍。”

家中就只这一盏灯。

小香瞪着那桐油灯看了一眼,再看一眼,心中暗道:我要是将灯提去后院,这屋里黑漆麻乌,大美人要是趁机轻薄师父,那就糟啦。便支支吾吾说什么也不肯去。

“今晚不练,明晚加倍。”聂三慢慢道。吓得小香顿时将师父的贞洁名誉抛到脑后,匆匆忙忙提了油灯抱着竹棒一溜烟跑进后院。

练了五遍,停下,蹑手蹑脚摸到后门听一阵,屋内两人刚聊起祁连雪景;又练五遍,回去偷听,聂三在黑暗中淡淡道:“穿云剑法最是简单易学,祖师曾说,三十遍内若是不能融会贯通,此人便是朽木一块,再难雕刻。”

小香啊一声差点跳起来,扳着手指数了数,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昨夜十七八遍,今晚又练了十遍,再有三两遍就满三十,她顿觉惊惶,连忙下场练习,再不敢回头偷听。

屋内,唐婉吟似是叹了一声:“一两个晚上怎能练好聂家家传的穿云剑?沉璧,你未免太过心急。”

聂三的身影在黑暗中如同一尊石像,声音也如石像般冷硬:“今后我若不在她身边,也好防身。”

唐婉吟一惊,轻声道:“我已经托爹爹放出消息说你在滇南,他们应该不会……”

聂三良久不语,声音逼成一条细线传入唐婉吟耳中:“婉儿,你帮我做一件事。”

传音入密,只有唐婉吟一人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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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云剑法灵动轻巧,最是适合女子,小香练完三十遍,热得满头大汗,这二十一招剑法却已练得纯熟,更觉一扫昨夜练习时的晦涩凝滞,碧绿竹棒挥舞间带了匹练似的光华,乐得她险些跳起来放声大笑。

提灯回屋,却已不见了唐婉吟的身影,小香好奇道:“大美人哪里去了?”

聂三双目温润,难得地笑了:“师父以为你讨厌她,就撵她走了。”

小香脸一红,嘻嘻笑道:“大美人模样生得好看,我是怕她在地痞流氓手下吃亏。”稍一想,又大度道:“只要她不强要做我师娘,她要想留下,我聂小香也是可以忍一忍的。”

“为何她不能做师娘?”聂三忽地问道,“小香不喜欢师父娶她?”

聂三问得直接,小香蓦地愣住,心中只觉别扭,干笑道:“王媒婆不知推给师父多少美娇娘,也没见师父眼皮眨一下,大美人既凶又悍,没道理师父会瞧得上……”她乌溜溜的眼珠一转,跳起来嘿嘿笑道:“师父你套我话作甚,昨天夜里可是你亲口说的,你不会跟大美人回去,不会娶她,我都听见啦!”

聂三嗯一声,淡淡一笑,便催她去沐浴换衣,小香从浴桶中湿淋淋爬出来,一翻矮凳上聂三给她备好的衣物,咦一声朝外问道:“师父给我买的新衣裳?”衣裙柔软,竟是上好布料,鹅黄色鲜亮明媚,是暖春的颜色。矮凳边的竹椅上更是摆了一支碧玉簪子,一对小巧的珍珠耳坠。师徒二人这十一年来都是布衣粗食,从未这般奢侈过,小香瞪眼看着,暗暗咋舌,惊道:“师父莫非是被鬼打了头?”

“穿好了就出来罢。”聂三在外头听见她嘀咕,扬声道。小香稍一犹豫,三两下将新衣披上身,胡乱系好腰带,披散着长发颇不自在地走出去道:“师父,这衣裳还不如你给我缝的破烂百结衣哩!”手中玉簪耳坠往桌上一放,笑嘻嘻偎过去悄声道:“师父今天莫非是在路上拣了金子?”

聂三伸手将她腰间扭成麻花的腰带整理一番,淡淡道:“你是大姑娘了,总该有些大姑娘家该有的衣裙首饰。”扳正她嬉笑的脸就着昏灯一看,长睫垂下掩去星目中的怅然:“坐下。”

小香听话地在他身前的矮凳上坐下,不知为何今天聂三这样反常,心中只觉得奇怪与不安,正要扭头细问,聂三严厉道:“别动。”竟是手握桃花木梳亲自给她梳发挽髻,往日里是俏皮双髻,今天头顶心盘就独髻,以玉簪别好,聂三又将她鬓边垂下的发轻轻梳理通顺,取过珍珠耳坠给她戴上,端详一阵轻声道:“好了。”

小香跳起来,新奇地摸着头顶发髻与耳坠,发愁道:“师父,我要是穿成这模样,还怎么去做我的分堂主?”

聂三笑了:“丐帮也有净衣派,有何不可?”

“苏星海也曾这样说过,我倒是喜欢穿得破破烂烂的样子。”小香嘿嘿笑着,心中始终觉得哪里不对,鼓足勇气开口问道,“师父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聂三剑眉微微一动,拉着她在身边坐下,将聂家家传内功的心法口诀传给她,见她像毛虫一样扭来扭去似是极不愿意学,怔了怔也就没再勉强她,伸手将随身佩戴的一枚玉虎取下挂到她颈间。

小香一愣,这玉虎是师父贴身之物,从不见离身,为什么会给她戴上?

聂三看一眼窗外黑沉夜色,忽道:“小香,保重。”小香蓦地一惊,只觉眼前一黑,心中惊叫了声师父,便知觉全无。


作者有话要说:请自由地殴死我吧,望天~~

然后顺便,好心人给我撒点花,淹死我吧,再望天;

再然后顺便,有意见请不要大意地提吧,最后望天。

顶锅盖跑路~

 


北行

溪声潺潺,在静夜中分外清晰,风拂过桃林,花落如雨。竹林幽暗影深,林前一驾马车,车前静立的人已是等了些时候。

聂三怀中抱着昏睡过去的小香走近,小心翼翼地放入车内,取了薄被给她盖上,唐婉吟在一旁默然看了很久,涩然道:“为了个不起眼的小丫头,你竟然愿意改变初衷回西北去,聂沉璧,你真的只当她是徒弟么?”

暖风过,拨动心底琴弦,铮然有声。聂三垂眸道:“小香淘气,一路你多照应着,了却了那件事我就去见你。总之,她若平安,我纵是只有一口气在,也会回祁连。”平日总是寡言少语清冷淡漠,今夜暂别不知是否有重逢之日,却还是无法将心中话语一一道尽。

“婉儿,我欠你一个人情。”聂三背过身去低声道,手中长剑在月华下闪着孤傲寒光。

唐婉吟只觉苦到了心尖上,狠心挥鞭娇叱一声催马前行,马蹄声碎,踏着满地皎洁月光隐入竹林中。

从今夜起,聂三只有三尺青锋傍身,再无挂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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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日升,夜去昼继,暖风依旧催人眠。

四个时辰一过,昏睡穴自解,小香陡然睁眼惊醒,只瞧见头上方一片晃动的老旧车顶,左右逼仄,只是小小一个车厢,她好好地躺在车里头,身上盖着的是熟悉的蓝布面子的薄被,衣裙却还在身上,连大红绣鞋也还在脚上。

蓦地记起昏睡前聂三对她说的那句保重,小香一阵惊慌,心突突跳着翻身坐起颤声唤了声师父,唐婉吟坐在车外,只装作没听见。

小香更慌,伸手去推薄被,但觉手脚绵软无力,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咬牙掀开被子坐起,已经是花费了好大力气,马车忽地一颠簸,她抓不住车壁,从三尺来宽的老旧木榻上骨碌碌滚下,额头磕上马车一角放着的简陋木凳,顿时肿了个大包。

唐婉吟听见车内响动,面上微微一沉,头也不回道:“我给你服下了酥骨散,五日之内手脚无力,不得运功动武,你乖乖地躺着,不然有得吃苦头。”

小香憋了一汪泪水在眼眶里,心中早已灰了一片,不怒反笑道:“有大美人沿途照料,酥骨散怕什么,就算给我喂化骨膏,也甘之如饴不是?”嘴上倔强,心里却暗暗伤心道:师父啊师父,你为什么要赶我走?还将我丢给这凶婆娘折磨?

车外唐婉吟冷笑一声:“你这丫头这张嘴果真是能说会道,难怪能哄得沉璧事事由你,性命都悬在剑尖了,还惦记着安排好你的去处。”

小香大惊:“有人要杀师父?谁敢动我师父!”一激动,下意识地运气,顿时觉得浑身经脉如同扎进几千枚银针,痛楚异常,她疼得满头大汗,慌忙松懈四肢静心导气,这才解了那针扎之苦,从此以后几天,再没敢随意运气动武。

唐婉吟在车外一直沉默不答,小香往肩头蹭去满面汗水,便喘口气问道:“大美人,师父究竟遇上什么凶险的事了?”唐婉吟仍旧不做声,却有一声轻叹隔了布帘钻入车内。小香着急,扯开嗓子胡乱唱道:“树枝做簪叶作裳,破碗盛就百家汤,小香惦念师父恩,唐大美人薄情娘!”

唱罢车外毫无动静,小香哼了一声又唱道:“昨日还说旧时情,今早却忘昨夜恩,师父安危尚不知,美人寡情自逃难!”旧时情是指唐婉吟与聂三的过往交情,昨夜恩暗指昨夜留她吃的一顿稀粥酱菜,却是小香有意激怒唐婉吟,一字一句都咬得格外清晰响亮,唐婉吟在车外听着,既怒又气,脱口娇声斥道:“你这丫头知道些什么!若是我不带你逃出来,你自己丢了性命不说,还会连累沉璧……”

小香极力克制,却还是惊讶地颤声道:“大美人你不要骗我,师父那么厉害……”“一虎斗一狼,当然稳操胜券,如果群狼围一虎,你说会是如何?”唐婉吟面罩寒霜,手也在微微发抖。
“唐姐姐,好姐姐。”小香沉默一阵,忽地软下语气,轻声央求道,“你能不能救救师父?你武功比我高,轻功又比我好,肯定不会拖累师父,你说是不是?”

唐婉吟冷冷道:“我只答应沉璧护送你去祁连山聂家等他,江南的事我不方便插手……”稍一停顿,又叹了口气幽幽道:“就算我想帮他,依他的性子,也必然不肯让我出手。”

聂沉璧性情孤傲,她若是强行介入,难讨好处,不如答允他护送聂小香回祁连,既容他欠她一份情谊,又能让聂沉璧心甘情愿回西北,聂小香平安,聂沉璧便不会轻易命丧江南。

小香在车内仔细咀嚼唐婉吟的话,蓦地欢喜道:“唐姐姐,好姐姐,你是说师父一定不会有事?他必定会去祁连山找我们?”忽如一瞬间灵台通透,之前的沮丧灰心一扫而空,小香乐得在车中左右滚动,恨不得敲着竹棒高歌一曲才开心。

马车又行一阵,约莫一炷香时辰,车外人声渐起,吆喝揽客声越来越近,似乎是到了集镇上。小香听见有人叫卖京江酥,香油的味道混了肉糜的香气钻进车里来,她的肚子顿时及时地咕咕一阵响。

“真饿。”她嘀咕了一声,勉强伸脚踢了踢车壁,陪着笑脸道:“唐姐姐,好姐姐,我饿了……能赏块烧饼吃么?”

唐婉吟没作声,马车前行片刻停在街旁一家客栈前,她跳下车去,掀了布帘淡淡道:“饿了就下车,吃些东西再走。”

进店内要了几盘素菜,两碗米饭,两人坐在堂内一角最不起眼的地方慢慢吃着,小香手脚没力气,几乎是趴在桌沿扒饭,吃了几口菜蔬只觉嘴里寡淡无味,眼珠子转了转低声道:“师父最爱吃红烧鱼,不知道现在师父吃饭了没有……”

唐婉吟放下碗筷怔怔地出了会神,招手叫来小二上了一盘红烧鱼,小香也识趣,夹了鱼头鱼尾,留了鱼身子给唐婉吟道:“鱼身子是师父爱吃的,给唐姐姐吃。”

两人重又埋头默默用饭,临走又要了些刚蒸好的馒头,切了一斤熟牛肉带着,唐婉吟付了账出来,转身进糕点铺子要了一包京江酥,往立在车旁的小香手中一塞,依旧是冷着脸道:“拿去,别说我亏待了你。”

小香心里一暖,笑嘻嘻地溜须拍马道:“唐姐姐人长得美心地又好,今后肯定能嫁个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玉树临风俊美出尘家财万贯情深意重的郎君。”话刚说完,唐婉吟面色便微微一沉,小香暗叫不好,心里道:大美人心心念念想嫁给师父,可偏偏师父不喜欢她,我这话说得可千万不要拍马屁拍到马腿上。

好在唐婉吟什么也没说,取了马鞭示意小香上车去。小香乖乖地挪到马车旁,使出吃奶的力气也爬不上去,哎哟哎哟直哼哼,忽听见身后远处有人咦一声,她偷偷斜眼一看,竟是苏星海立在街旁枣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