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外桃花三两枝》作者_盛蓝(VIP完结)

星海

暮春三月,花团似锦,柳丝轻扬欲迷人眼;暖洋洋的春风拂过桃花镇街头靠墙的一处草棚,草棚内墙根下胡乱铺着的一堆稻草上歪着一个衣衫破烂的小乞丐,他身上的衣裳虽然很是破旧,但却不像寻常乞丐一样肮脏污秽。

暖风呼啦啦吹过,草棚顶上簌簌掉下几根烂稻草,正好落到小乞丐眯眼打盹的脸上,他闭着眼掀起嫣红的嘴唇呼地吹了口气吹落稻草,随意地朝旁边挪了挪身子,露出身后墙上歪七扭八刻着的几个大字:丐帮桃花镇分堂!

桃花镇是沿江的一个小镇,全镇百姓不过千余人口,乞丐倒是有十七八个,不管老少都归这草棚底下倒着的小乞丐管着,为什么?因为谁都打不过他!都说乞丐一张嘴,逃跑全靠腿,要比跑得快,谁也比不过这小乞丐。

忽地远处汪汪几声狗叫,一条小花狗吐着舌头飞奔而来,兴奋地跳进小乞丐怀中,将狗头凑到小乞丐面前,呼哧呼哧舔着他的脸颊,把他左边脸上故意抹上的一团黑灰舔掉了大半,露出白里透红的粉嫩脸颊。

“死狗!再到处跑,小心我拎你回去让师父杀了炖一锅香肉!”小乞丐睁开眼笑着,懒洋洋地推开小花狗,从袖子里摸出半个冷馍馍丢给它,偏头想了想,又笑嘻嘻地将衣袖里藏着的半条腌鱼干也拿出来一并丢给狗:“师父今早给的小鱼干,没舍得吃完,倒是便宜了你。”狗当然是听不懂的,叼着馍馍和鱼干趴到墙根下摇着尾巴高兴地啃着。

草棚外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小香,分明是你自己不爱吃腌鱼干,还非要说不舍得吃,你这话骗骗聂三师父也罢,骗小花做什么,它又不会告状去。”

说话的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高高瘦瘦的少年,他的嗓音清亮明快,就如同三月春风里偶尔响起的几声莺啼,很是悦耳动听。和草棚下懒洋洋躺着的小香一样,他也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但与小香不同的是,他是个真乞丐。

小香斜眼看着少年,明亮乌黑的眼睛眨了眨,闪电般从身下草堆里抽出一根碧绿的竹棒,一跃而起扑向少年,几乎同时地,少年足尖点地往后急退几步,险险避开了破空而来的竹棒。

“小柳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小香靠着草棚的柱子站稳,伸手把两边脸上的黑灰抹得均匀了,又在草堆上胡乱擦掉掌心的锅底灰,嘀咕一句:“师父说,要爱干净。”

少年扭过头去偷笑,笑够了才假装正经地咳一声,指着墙角满足地打嗝的小花狗说:“聂三师父说你肯定会在草棚底下等小花,我看见小花就跟着来了。”

小花狗看到少年指着它笑,不知道以为是有什么好事,赶紧站起来汪汪叫了几声,兴高采烈地摇头摆尾,小香伸脚朝花狗的脑门上轻轻踢了一记,叉腰笑骂道:“早晚炖了你。”

天逐渐回暖,春光处处鸟语花香,连猫儿狗儿都躁了起来。前几天夜里,竹屋关不住小花,整夜整夜听着它嗷呜嗷呜凄厉叫唤就和山里头的狼嚎似的,聂三被吵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早时不得不赶了小花出来,揉着眼下的一圈青黑,冷冷地踢了小花一脚:“去去去,找你媳妇去。”小香抱着竹棒蹑手蹑脚地想偷偷溜走,聂三丢下一句:“午后回来记得把小花也带回来。”所以,她不得不一连几天都在草棚子底下等这死狗玩够了跑来找她要食吃,好顺便揪着狗耳朵回家去。师父虽然嘴上不说,但肯定也担心小花在外头被人逮了去炖成香肉……

小香皱了皱鼻子朝花狗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桃花镇上叫花子虽然不少,谅他们也不敢吃了我聂小香养的狗。”

聂小香是谁?大名鼎鼎的丐帮桃花镇分堂小堂主是也,安宁县丐帮七星堂堂主苏星海亲笔认可的叫花子头儿,谁敢偷头儿养的狗,那就是以下犯上,是要送去七星堂里头三刀六洞行刑惩罚的!
当然,这是小香吓唬镇上其他乞丐不得打小花主意胡诌的说法,小柳心里清楚得很,他笑嘻嘻地蹲下伸手摸了摸狗头,一边逗狗一边随口道:“义庄里头今天不用人看着?聂三师父没出门,倒是在家里头烧水泡茶招待客人呢。”

小香好奇了,师父一向寡言少语,待人又是极冷淡,什么客人上门竟能劳动师父大驾烧水泡茶招待?

“小柳你瞧清楚了客人是谁么?”她抱着碧青竹棒蹲下问,小柳抓了抓头皮,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只瞧了个背影,有些胖,穿的是街头王家绸缎铺里头才有得卖的花绸子,只听见聂三师父似乎叫他沈爷。”

桃花镇上姓沈的有好几家,里头又有三四个姓沈的家底颇丰,穿得起绸缎褂子,小香琢磨一阵,懒得多想,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灰土,拿起竹棒就走。

小柳把小花夹在胳肢窝下赶紧跟上去喊道:“小香你往哪里去?”“回家里瞧瞧,我怕师父吃亏。”小香头也不回地道。小柳嗳地一声惊讶地对着小花狗道:“聂三师父一副棺材脸,谁敢在他跟前多放一个屁,还不怕晚上被扔进义庄里跟着棺材睡一晚?”花狗嗷呜一声,像是认同他的话,小柳捏了捏狗鼻子,嘻嘻笑了一声。

桃花镇虽小,镇上的街道却是出奇的长,小香在前,小柳在后,两人刚走到镇上最大的一间客栈云来客栈前,忽觉近处飘来一阵浓郁的香味,熏得小花不停打喷嚏。小香倒退两步走到小柳身旁,两人一狗一齐探头朝客栈大堂内一看,客栈的两扇木门大大敞着,门槛里头立着个矮胖婆娘,那婆娘满身绫罗绸缎,满头插遍簪环珠翠,一张银盆似的脸上不知涂了几层脂粉,厚得像是随时要掉下一两块来。

“王媒婆!”小柳先认出人来,小香也哼哼一声说:“这老太婆去我家里头好几回啦,明着是替镇上的姑娘说亲,暗里不知多想占我师父的便宜。”想到师父,小香笑吟吟地又小声道:“可惜师父从来懒得理会她。”

王媒婆似是听到两人叽叽咕咕的声音,转过大脸来,血盆大口一张,朝门外啐了一口,神情凶恶至极:“去去去去,讨嫌的叫花子!”小香和小柳往旁边一闪,再看过去,这矮胖婆娘居然换了副腻得发慌的笑脸对着窗下一桌上的黑衣青年道:“这位公子生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找遍桃花镇也找不出这样一个标致郎君来,难得的是一表人才……不知公子可有婚配?咱们这桃花镇虽小,俊俏闺女可是不少……”

小香抱着碧绿竹棒哼了一声道:“我师父可比这人俊俏多了!”小柳忙点头,又补了一句:“聂三师父虽长得俊,但却不如这位公子和气……”

聂三岂止是不和气,简直是冷若冰霜,不知冰冻了桃花镇上多少芳心。

小香清楚师父的冷淡性子,虽不反驳,却还是朝窗内偷看了一眼,正好那黑衣青年抬头朝外望过来,她一瞪眼,嗖的拉着小柳飞快地闪到一旁去,小柳好奇道:“小香,怎么了?”“客栈里头坐着的是七星堂堂主苏星海!”

要知道,这个桃花镇丐帮分堂主的名头可是她聂小香自封的,苏星海的确让她管着桃花镇乞丐,但却没派下这分堂主的名号,万一牛皮被苏星海戳破,她以后就别想在桃花镇上耀武扬威了。

打定了主意,小香低了头躲到一旁去盯着客栈动静,小柳也跟着闪到墙根下假装逗狗,许久不见苏星海出来,王媒婆倒是甩着花手绢扭着水桶般粗的腰肢跨出门槛往这边走来,小香眼珠子一转,伸手将头发抓乱了随便往地上一躺,等王媒婆走到跟前,闭着眼伸出脚去一钩,只听见唉哟一声,她悄悄把眼睛睁开条缝看去,却见王媒婆五体投地,狼狈不堪地滚在地上,半天才爬起身来。

街边摆摊卖胭脂水粉的老头儿指着小香直笑,王媒婆跌了个狗啃泥,气冲冲地上来就要踹小香,小香就地一滚躲开了,爬起来一边用碧绿竹棒敲着地面一边嬉皮笑脸地唱道:“天当棉被地作床,百家残汤讨来尝,桃花镇上媒婆王,柳腰堪比老树桩。”

她唱得七零八落乱七八糟,曲调却是婉转谐趣,小香嗓音清脆悦耳,高声一唱,远近都能听见,路人无不止步笑着围观,王媒婆气得脸上横肉直抖,伸过手来便要掴她耳光,小香没想到她真会动手,哎一声来不及躲闪,正闭了眼要受下这一巴掌,忽然身后劲风掠过,一道青影挡至她身前,王媒婆咬牙切齿挥掌扇来,到了跟前收势不住,啪一声拍到了青衣人手臂上。

小香顿时惊得跳起来:“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希望大家喜欢,江湖风格的轻松文,嘿嘿~~有爱的师父,有爱的少年,有爱的路人甲乙丙丁~~有兴趣的童鞋可以收藏收藏,再有兴趣的可以打打分撒撒花,篮子鞠躬拜谢~~~^_^
感谢一直支持懒惰篮子的童鞋们,感谢俺家小编编,感谢群里的妞们,灰常感谢!

 


锦帕

聂三有一双如星辰般明亮却极为冷淡的眼睛,被他那么冷冰冰地看上一眼,再热的天气里也如同被迎头浇上了一瓢雪水,从心窝里透出寒意。

王媒婆满脸的肉一阵哆嗦,尴尬地收回手,瞟了躲在聂三身后的小香一眼,暗骂了句小兔崽子,瞬间换了副笑脸靠近一步道:“哟这不是聂三师父么?今天怎么有空来镇上走走?”

小香平日里喜欢缠着聂三师父长师父短,听着只是亲昵淘气,王媒婆花枝招展地扭扭捏捏称呼一声聂三师父,却是生生把聂三喊老了几十岁。

聂三玄玉般的眼中微微有了暖意,却是对着小香说道:“我去酒肆买坛酒。”也不理会王媒婆,转身便往东街走,他足下像是不沾尘土一般,飘然欲仙,虽是一身粗陋的青黑布衣,却隐隐透出些难掩的贵气。

小花狗见主人走远,在小柳胳膊底下嗷呜叫了一声,用力挣脱了跳下地去追聂三。

桃花镇上的人都认得聂三,但和小香更熟,脂粉摊后的张老头儿笑着打趣道:“小香,你师父买酒做什么?是拿去义庄里头给鬼喝,还是拿去桃花溪边醉鱼呀?”聂三不喝酒,镇上的人也都知道,听得他说去酒肆沽酒,连王媒婆都有些惊讶。

小香朝张老头儿扮了个鬼脸:“张爷爷你又取笑我啦,我再也没去溪边倒过酒啦。”小香七八岁时跟着聂三在桃花溪边学钓鱼,嫌鱼儿上钩慢,偷了聂三做菜的料酒倒入小溪里,等了大半天也没见鱼儿喝醉浮上来,气得摔了鱼竿在溪边大骂了很久,镇上有人经过,瞧着稀奇,听了个七八分回来一传,全桃花镇都知道了这事。

张老头儿捋着白胡子嘿嘿地笑:“那你说说你师父今天买酒做什么?”小香偷偷瞧一眼叉腰立在街心的王媒婆,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道:“我跟去看看。”当下眨了眨眼招呼了小柳要溜,刚走出几步,王媒婆扭着粗腰追上来一把抓住小香破破烂烂的衣袖,尖声道:“聂小香,你给老娘站住!”

只听得嘶啦一声,小香那只原本就褴褛破旧的衣袖越发破烂,半幅袖管都被王媒婆扯在手里,小香顿时大怒,这乞丐服虽然破烂,却是师父一针一线特地用零碎布头给她拼做成的,平日里她不知道多爱惜,今天居然给这胖婆娘撕破了,她恼得劈手夺过王媒婆手里的半截衣袖,一头撞过去又把王媒婆撞翻在地。

“你敢得罪小香小爷,赶明儿让镇上叫花子全去你王媒婆家里头讨饭!”小香手中的碧绿竹棒伸过去戳了戳狼狈爬起的王媒婆,乐得直拍手,“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狗急了也会跳墙。”小柳伸过头来好心地提醒,小香刚要点头,忽然意识到这是把自己骂成了狗,连忙闭了嘴瞪了小柳一眼。

王媒婆气得脸色发青,将花手绢往腰里一别,张开五指杀气腾腾就朝小香扑过来,小香仗着有聂三教的轻功,左一闪躲右一避让,次次都叫王媒婆扑个空,街头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刺耳笑声让王媒婆涨红了脸,狠下心今天非要抓住这讨嫌的小鬼折磨一番才甘心。

小香笑嘻嘻地蹦跳了一阵,见王媒婆鬓发散落钗环歪斜,模样狼狈得不行,忽然就有些愧疚,跳开几步摇着手大声说道:“不玩了不玩了,你撕坏了我的衣裳,我撞了你两下,咱们算扯平了好不好?”

王媒婆气喘吁吁地收拾好散发,瞪了小香一眼,慢慢走到她跟前,扬手就往小香头脸扇去,小香没料到她还有力气打她,心中大骂一声该死的胖婆娘,正要再施展轻功避让开她肥厚的手掌,忽地身旁多了个人,闪电般架住王媒婆的手,温和笑道:“小娃娃顽皮捣蛋,王姑娘何必与她计较?”

小香抬头一瞧来人是苏星海,也不道谢,心虚得掉头就跑,苏星海气定神闲,反手一勾把她的纤细手腕扣在掌中,任她百般挣扎也甩不脱。这时候小香就开始后悔从前偷懒只学了轻功,从不不好好跟着师父学拳脚功夫,否则今天也不至于这么狼狈,折了她桃花镇丐帮分堂主聂小香的威名。

“既然这位公子出面说情,那我今天就饶了这小兔崽子一回。”王媒婆听得苏星海和气地叫她王姑娘,心里舒坦了几分,拢了拢鬓发,又恶狠狠瞪了小香一眼,依旧扭着水桶腰走了。

小香挣脱不开苏星海的钳制,朝小柳使了个眼色,小柳心领神会,撒腿往东街酒肆去找聂三搬救兵,苏星海却忽然松开手,怔怔地看向小香手肘处。刚刚王媒婆扯烂了小香的衣袖,她的大半条胳膊都露在了外面,虽然向来是男孩儿般泼辣的性子,被人目不转睛盯着看也有些心里发怵,小香倏地把胳膊藏到背后去,扬起下巴问道:“大庭广众盯着大姑娘白白的胳膊看得直流口水,苏堂主你害臊不害臊!”

苏星海收回目光温和地笑了:“聂小香,你也知道自己是大姑娘么?”一面说着,一面从袖中掏出挑雪白的锦帕递给小香:“你要管这镇上的乞丐,我让你管就是了,丐帮也有净衣派,你何必穿得破破烂烂,还把脸抹得这么黑?”

小香不吱声,心里却道:穿得干干净净的还像叫花子么?她原不想擦脸,念及聂三爱干净,也就接过锦帕仔仔细细把脸上的锅底灰都擦掉了,再看那锦帕,雪白中染上大片大片黑云,将上面绣着的几枝桃花都污了,她不好意思地干笑一声道:“这帕子我拿回去洗洗改日还你。”

“你要喜欢,送你便是。”苏星海大方道,笑了笑又问她,“你手肘上三寸处那是胎记还是……”“小时候师父给纹上去的。”小香低头瞅了瞅手臂上一朵指甲盖大小的桃花印记,笑嘻嘻道,“听说我是被爹娘丢弃在桃花林子里的,所以师父给我纹了朵桃花。”

“你师父是……”苏星海不解地问,他两年前来桃花镇时认得了聂小香,倒是从未听说过她有个师父。

小香将半截撕下的衣袖套回手臂上,笑得双眼眯成了月牙儿:“师父就是师父。”苏星海一愣,她忽然又防备地退了一步问道:“苏堂主来桃花镇上不是为了和我聊我师父吧?”莫非是她自立桃花镇丐帮分堂的事被人告发了,所以苏星海大堂主特地亲自下来惩戒她?

苏星海眼神微微一闪:“不不,我只是顺道经过。”

小香舒了口气,乌黑明亮的双眼如琉璃般通透明澈,一笑起来,更是俏皮可爱:“那就好那就好,我以为你苏大堂主开春就要来我的地盘打秋风。”她满口江湖话,与她的年纪极不相符,添了几分老气横秋之感。苏星海笑着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再问她几句,忽地远处一阵狗吠,一只满身黑黄斑点的花狗凶狠狠地扑过来对着他龇牙直叫,苏星海下意识退了一步,听得近处有人冷淡地唤了声:“小花。”小花呜咽一声,竟乖乖地闭了狗嘴不吱声。

来人是聂三,他左手提了一坛陈年花雕,右手里提了个巴掌大的盒子,小香见到那盒子,眼睛直放光:“师父!”

“芝麻酥,拿去。”聂三将盒子递给小香,也没去看苏星海,只是淡淡道,“走吧,回家。”
小香雀跃地抱着盒子,挥舞着碧绿的竹棒在前头跑着,跑出老远才想起来苏星海还在,笑嘻嘻地回头朝他挥了挥手:“苏堂主再会!”

苏星海立在原地,有些惊讶,聂三比他还高几寸,又生得太过年轻俊俏,远远地超出了他的猜想,聂小香那捣蛋鬼竟然会有这样一个深藏不露的师父!

聂三有些生气了,小香觉察得出来。回了竹屋,小香洗干净手脚,换下破烂乞丐衣,正想偷偷藏起来晚上自己缝补,聂三取了盛着针线的篾编小竹篮进来,看她一眼道:“还藏什么,拿来。”

小香只好从床下木箱上拿出衣裳老老实实地交给聂三:“师父,那胖婆娘打我……”聂三不做声。“师父,她先啐我,骂我讨嫌……”聂三还是不做声。“师父,我胳膊被她抓破啦……”聂三终于有了反应,冷冷看了小香一眼:“可还记得两年前你要去做花子头儿是答应过我什么?”
不惹事,不斗殴,不欺生,不凌弱。

小香吐了吐舌头,望着聂三冷淡的俊俏面庞,心里道:师父不过才二十七岁,怎么总是板着脸像个老头儿?要是笑一笑该有多好。她心中想着,趁聂三专注给她缝补衣裳,挪过去坐到聂三身旁,抱着聂三胳膊笑嘻嘻道:“师父你要是时常笑一笑,包管王媒婆会说你是桃花镇上最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郎君,而不是苏大堂主。”

聂三轻轻哼了一声,脸上神色已经缓了许多,小香趁热打铁从袖中摸出聂三给她买的那盒芝麻酥,取了一块强行喂入他口中,笑嘻嘻地拍马屁道:“师父最好师父最俊,师父天下第一举世无双。”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聂三勉强咽下甜腻的芝麻酥,气也消了大半,缝好衣裳,取了瓶膏药来吩咐道:“手伸来。”

小香撸起衣袖,露出被王媒婆的长指甲抓出的几道红痕,聂三给她涂药时,她便假装很疼,哎哟哎哟叫唤了几声,聂三横了她一眼,她反而叫得更大声。

涂好药,小香一抖衣袖,正要站起来,一条锦帕从袖中掉出,正好落在聂三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33333333感谢撒花的收藏的点击的美人们!嗷呜嗷呜~

俺是光荣滴日更党!!

 


故人

雪白一条锦帕,嫣红的是桃花,黢黑的是锅底灰,轻飘飘落到地上,展开一角金线绣着的“星”字,小香一把捞起大大方方地塞回袖中,聂三微微一怔:“哪来的帕子?”

“苏堂主的。”小香捉着聂三的宽大衣袖把玩着,嘻嘻笑道,“好好一块干净帕子,让我一擦,尽是灰,原想洗干净还他,他却说不必,送我啦。”

聂三嗯了一声没再多问,小香拈了一片芝麻酥塞进口中,忽地想起搁在外屋窗台上的酒,好奇道:“师父买酒做什么?”

春日午后的日光透过窗子落进屋内,聂三背着光坐着,沉默了片刻道:“沈员外今天来家中说亲。”

小香叼在嘴里的一片芝麻酥差点掉地上,连忙摆手:“不不不,师父,我还小,你可千万别答应沈老头儿!”

虽然听师父说过这个沈丰沈员外曾经救过师父一命,但仗着对人有救命之恩强迫师父把她嫁给老头子做姨娘,这也太为老不尊了!

聂三冷淡中微有笑意:“你想到哪里去了?”

小香张大嘴,震惊地指着聂三:“师父,莫非那、那老头子看上的是师父?”她蹭地站起来,破口大骂:“什么三乡四邻里最得贤名最乐善好施的菩萨心肠沈员外,竟然也是个满肚子龌龊玩意儿的腌臜老头子,他要是敢再来,小香我让他变成铁拐李!”

趴在桌下打盹的小花也抬起头来嗷呜一声,像是附和一般。

聂三没有吱声,许久才道:“沈员外有意招我上门为婿。”十一年前沈丰救了聂三一命,分文回报不取,如今只是提了这样一个要求,聂三知恩图报,却不愿这样报答。

小香惊惶地跳了起来:“师父要是入赘沈家,我去哪里?”她抱着聂三的胳膊摇晃数下,眼珠子一转哼哼唧唧胡乱编排沈家小姐的不是:“沈家小姐生得像母夜叉,开口说话就像打雷,十九岁了也没人敢娶,师父千万莫要上当!”

在她眼中,师父自然是最俊最好的,谁也配不上,更不提那沈老儿家的小姐。

聂三没作声,许久才忽然问道;“小香,你今年有多大了?”

小香咦了一声,嘻嘻笑起来:“师父忘啦?师父说捡到我的那年我是五岁,过了十一年我不就是十六岁?”

十一年前桃花林中,花落如雪,十一年后桃花溪边,竹青如黛。

一晃十余年,聂三白衣替作青布袍,也已褪去少年的青涩,眉间沉稳如山。

“你也年岁不小了,今晚起就独自睡里屋罢。”聂三说罢,挥了挥袖子慢慢走了出去。

聂小香十二岁前与聂三共卧一榻,忽有一天聂三提早从义庄回来,往竹林去砍了竹子回小院中劈劈砍砍,打了一张竹榻放在屋角,当夜便赶了小香去睡竹榻;小香不甘不愿地睡到半夜,悄悄爬回聂三身旁,聂三不得已翻身下榻,在地上睡了一宿,从此后她便老老实实独睡屋角竹榻,但从前好歹聂三和她同在一个屋中,听惯了师父轻微绵长的吐息,今晚独自一人,小香心里有些空落落的,翻来覆去很久也睡不着,好容易到天将明时才疲倦地合了眼。

日上三竿,外屋桌上的稀粥早已凉透,小香还在睡梦里。小柳一早来过,聂三淡淡瞟了一眼里屋紧闭的窗门道:“小香还睡着。”小柳一向不大敢和聂三说话,点点头掉头就走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小香在迷迷糊糊之间被小花舔醒,觑到窗缝落进的灼灼日光,才唉哟一声跳下床,笑骂道:“师父不叫我,你这死狗也不早些叫我,日头都上中天了!”

小香手忙脚乱穿上聂三给缝补好的乞丐装,套上露了两个脚趾的破鞋,小花嗷呜一声扑过来调皮地咬她露在鞋外的圆润脚趾,小香轻轻蹬了它肚皮一脚:“去去去,饿了去外头等我给你烤鱼吃。”

一人一狗嬉闹了一阵,推开门见外屋窗门虚掩,桌上是聂三热了又热的白粥小菜,小香丢了竹棒,稀里呼噜喝完粥,带着狗正要往镇上去,见屋旁停了辆马车,窗缀珍珠锦缎为帘,极是奢华富贵,她好奇地左右一瞧,果真听到邻屋有人声。

聂三师徒所住的竹屋总共三间,小香居里聂三居外,另一间便是厨下,屋内也有竹制桌椅板凳,聂三似乎正在招待来访的客人。

小香顺着墙根遛到窗下贴耳细听,只听见聂三道:“沈小姐人品相貌百中挑一,何必俯身屈就聂三一介寒衣。”语调虽不十分冷淡,却是拒人千里的漠然。

苍老的声音出自沈丰:“小女自两年前见过聂老弟之后,心中时时挂念聂老弟,昨天老弟说要稍作考量,不知今天可有打算好?”

小香暗骂了一声道:“我也天天时时惦念师父,那师父不就最该娶我?”想到这里,她忽然呆了呆,心里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既不怕师父娶了别家母夜叉吃苦受罪,我也不必担心无处可去。

她洋洋得意地小声嘀咕道:“好主意好主意,等沈老头儿走了我就同师父说去。”小花原本安静地蹲在她脚下,忽地看着她呜咽几声,小香连忙蹲下捂住狗嘴,瞪了它一眼。狗儿无辜地看着她,异常明亮的眼睛里倒映出一张明艳如桃花的少女脸庞,小香一瞪眼,吓!这难道是她?平日里她出门前总会往灶膛里蹭一把锅底灰涂上脸颊,天天脏脸示人,都几乎要忘了自己的长相。她挤眉弄眼地扮了个鬼脸,听见屋内桌椅一阵轻微响动,沈丰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强聂老弟,若是老弟改了主意,只管往沈庄来找老哥哥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