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迟才有人接,不过是平和的声线,周围还有新闻联播主持人的声音,瞬间就沉静下去了,他问我,“你还在实验室?”
我刚想回答,阿九谄媚的声音传了出来,我听见他哧哧的笑意,“江止水,我的实验室不是生物医学实验室,不准带猫进去的。”
“错了,哈哈!”我终于得意起来,“我可是在宿舍,你那个实验室太无聊了,我都待不住,我家小美女更都不屑去的。”
他轻笑了一声,“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那个——”我犹豫了一下,正色道,“下午时候王教授问我愿不愿意留下来直博,我没主意,所以来问问你的意见。”
忽然就听不到任何声响,只有细细浅浅的呼吸声,过了一会,韩晨阳的声音传来,严肃冰冷,“江止水,你是没信心还是没兴趣,你自己想好了再跟我说!”
突如其来的回答让我思维停滞了三秒钟,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声音又传来,“你总是这般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好好想想我刚才的话,再来告诉我答案。”
“啪”的一声,手机就断线了,留下我一个人傻愣在那里,心里翻江倒海,五味陈杂。
我走到书桌前,拧开台灯,仔细的看着书架上罗列的专业书,伸出手,慢慢的在他们的脊背上划过,轻轻一笑,自言自语到,“是没自信,还是没兴趣?”
阿九把地上搞的一片狼藉,我无心理会,思绪飘的很远,仿佛耳边响起李楠师兄两年前对我的调侃,“江止水,难道你真冲着我们系的帅哥来的,不会这么没恶俗吧。”
那时候我回答,“还想再读几年书,不想工作,乐的清闲。”他那时候笑我逃避现实,总是要走上工作的道路,我倒也没当回事,信口说自己学什么都无所谓,没有特别的喜好,只要能打发时间、赚点零头、冠点虚荣就可。
可是让我耿耿于怀的是,我不是机械的科班出身,在这样一个顶级的大学里,总是让我感到无形的压力,连我自己都迷惘,我的追求是什么。
现在,能够看透我的人不是我,能一语道破的人也不是我,竟然是一个跟我只相识短短三个月不到的陌生人。
为什么他总是能轻易的看穿我,我忽然有些丧气,原来想好的答案和给他打电话的念头被强压了下去,手腕一抬力,手机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幽兰的光一闪而过,稳稳的跌落在床褥上,我忿忿然,但是掩不住笑意的自语,“好你个韩晨阳,太可恶了,哼,我就是不告诉你,不告诉你结果,好奇死你!”
睡到中午醒来,懒洋洋的不肯动弹一下,冬日的被窝最让人眷恋,我翻身挣扎,心里正在安慰自己,再多谁一会也没关系的时候,手机就响起来了,我摸索的看了一下,有些意外,唐君然说,“小丫头,下来吃饺子,今天是冬至。”
我呼拉一下就跳了起来,手忙脚乱的穿衣服,叼着牙刷给他回信息,“什么,你在哪里?”
他回到说,“我在你楼下,你别急,别急我才来。”
一口泡沫差点呛到喉咙里,我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匆匆的擦了把脸,拢了拢头发,就冲了下去,果然在楼梯口就看见唐君然站在楼前的空地上。
他似乎偏爱素色的衣服,米色的大衣还有休闲裤,白色的帆布鞋,说出去都没人相信他都二十六岁,眉眼清晰,笑起来尤其显的年纪偏小,看上去不过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一般。
好多年了,他似乎一直都没变,也许因为他曾经说过,我这个人很懒,又怀旧,所以不习惯改变。
呵,好一个不习惯改变,我只能报以微笑。
他带我在小巷子里左右转弯,没一会居然转到汉中门,我惊叹,“就一个午饭至于这么大张旗鼓,还打游击战的?”
他推开小食店的门,示意我先进去,然后我便看到班长一伙人坐在一边招呼我,“小妹妹起床挺早的呀,我们是偷溜出来的,聚来吃饺子。”
我顺手接过班长递来的菜单,很好意思的承认,“我起床也不是很早的,也就勉强能赶的上中午饭,你们点了什么,水饺?”
小徐师兄接话,熟稔的跟三年前一样,“我们也才来,刚叫了三鲜饺和荠菜饺,早上巡了一上午的房,然后有被支去送病历,简直是勤杂一样的活。”
我笑笑,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唐君然坐我旁边,再自然不过,我心里却深深的一震,对上他满是笑意的眸子,把菜单递给他,努力让自己声线平和下来,“冬至不是除了吃饺子,还要吃豆腐的,看你们这群男人饿的,要不要再点一个羊肉或是牛肉。”
班长插话,“江妹妹,只要你给咱们点肉,保证没人反对,唐君然更不会反对你,你就是把饺子皮给他吃,我保证,他也没一句怨言,还很乐意。”
大家会意的笑起来,我别过脸去,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然后挥挥手,“我说,只点个小葱拌豆腐,你们不会有意见吧,其实肉类蛋白质和豆类蛋白质,成分都差不多的。”
最后还是点了羊肉炖大白菜,鱼头豆腐汤,还有几盘水饺,大家都很满意,说这个才叫两全其美。
我夹饺子,还没丢进碗里,唐君然便站起来伸手从邻桌拿来醋瓶,非常自然的给我倒上,我努努嘴,“少了,再来一点。”
大家都瞠目结舌的呆住了,一半是为唐君然,一半是为我的“海量”,小徐师兄摇摇头,“江妹妹,你这样吃醋,胃肯定不好的,来,来我给你把把脉。”
我依言,腾出一只手给他们做活体研究,果然小徐师兄沉吟片刻下结论,“饮食不节,损伤脾胃,内生食滞,胃气失和,小唐,你就这么照顾我们的江妹妹的呀!”
我刚要辩解,岂料唐君然只是笑笑,“是我的错,我应该每天七点钟把她拖出来,然后把温热的面条或是泡饭送到她面前,监督她吃。”
所有人都应承,班长尤其激动,“嘿,你小子,真是贤惠!”
唐君然笑的一脸的平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波澜,在场的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到另一个人的名字,也没有把当年他的所作和今天的相比较,而我知道,他在以对另一个人好的方式对我好,时间不过是三年之隔。
当年我曾经和李楠师兄戏言,若是有男生为我在寒冬里送上温热的早饭,我定会被此人感动,可惜那种单方面的付出谁能持久,但是那时候他就告诉我,他认识的人中就有。
我并不知是唐君然,也许从那时候,我就开始对故事里的男主角倾注莫名的好感。
女人,很是能被小细节感动的,尤其是在羡慕别人的爱情故事的时候。
吃完饭倒也没什么事,大伙都赶着去上班,我也回实验室继续和数据斗争。
昨天的雏菊被我用瓶子装了起来,放在窗口,在这个苍白一片的实验室中,这么一点金黄,反而有些突兀的刺眼。
外面的天渐渐的失去了光亮,冬天的午后,太阳总是吝惜恩泽,留下冰冷的余辉让世人缅怀,冷不防桌上的手机响了,我接起来一看信息有些意外,是赵景铭的。
心下疑惑,他没事从来不会找我,如果有也是只打电话,于是按下信息——“我在你们学校,篮球场上,你能出来么?”
我吓了一跳,也没顾的上回信息,就往操场上跑,只是在下楼的时候,看到头发有些凌乱,就顺手把皮筋拆了下来,拢了拢头发,刚撑开皮筋,“啪”的一声,那根用了好久的皮筋便在手上断裂,落在地上,扭曲成一团。
觉得心惊,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窜了出来,不由的打了一个冷颤。
他在操场上等我,倚在双杠上,惨淡的阳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看上去清瘦了好多,可是眼睛还是那般的倔强和不羁,隐隐的还透着年少的那股轻狂和张扬。
我招呼他,他只是偏过头去淡淡的看了一眼,说,“我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呢?”我微微笑,可是隐约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他点燃一根烟,静静的凝视了烟头一会,“别跟姓唐的在一起。”
有些意外,更多的是莫名的业火,我脸色微变,声音一下子凉了下来,“如何?”
“我明确的告诉你别跟他在一起。”他眼底有些怒意,“你就是跟韩晨阳,我都认了,你就是不准跟姓唐的在一起。”
“赵景铭,我跟他在一起,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他狠狠的吸了一口烟,然后注视着天空,仿佛陷入某种无可明状的愁思中,“论家世、论学识、论真心,他哪点比的过我们任何一个人,凭什么你就喜欢他,我真搞不明白?”
“那赵景铭,你告诉我,你问什么喜欢我?”
他发怔,然后轻轻的笑起来,“因为我喜欢你,没什么理由,喜欢还要说什么理由?”
隐去了最后一丝笑意,我连声音都变的如冰一般彻凉,“赵景铭,你想过没有,正是因为你得不到我,你才会不甘心,所以陷入了自己的偏执。”
他噗哧一下笑出来,然后不可抑制的大笑,然后才顺气,“江止水,你这是什么怪理论,我得不到你所以才喜欢你,呵,要是得到了就不喜欢了是吧,我告诉你,这种幼稚的想法只有你才会有。”
我静默,他按住太阳穴,良久才幽幽的叹气,“江止水,我明白了,要是以前,我没让你看出我对你的心意,你是不是也会喜欢我?”
我摇摇头,“不知道,但是也许还是不会。”
他手里夹着烟,一直到火像是快要烧到了手指才重重的去将烟按灭,我看着红色的火星在白色的小石子上划出灰黑一点,就熄灭了,升腾出一缕青烟。
他对我说,“江止水,你那不是喜欢一个人,你太骄傲了,容不的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这么质问我,难道你对唐君然的也是这样的感情?”
我蹲下来,茫然的望着天空,一言不发,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断断续续的笑了出来,越来越低沉,最后全部化为一声喟叹,“你还真是报应,江止水。”
我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尘,正色道,“赵景铭,我是来跟你说正事的,现在你已经有了未婚妻,我希望,我们之间的来往还是少一点比较好。”
他的手又伸进口袋里面掏烟,我一把打掉,他嘴角噙着玩世不恭的微笑,“你别管我跟她之间的破事,薛亚楠跟你说什么了,威胁你了,还是利诱你了?”
“她什么都没跟我说,只是我对她说,我们都是俗人,这个世界上并没有谁一定要为谁从一而终,所以不管是谁,一定会屈从于现实的温暖的。”
说完后我转头看他,男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的讥诮,还有深深的暗伤,“我只问一个问题,假如没有唐君然,假如最后唐君然还是拒绝了你,你会不会屈从于现实的温暖?”
我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告诉他,“爱情,没有假如。”
他的手握住双杠,很用力,那双练过武的手面,骨节分明,青筋突出,终于,他松开,轻轻的在我耳边说,仿似鬼魅一般,“假如我不放手,不知道你多年以后,是会怪我、恨我、还是感动?”
我定定的看了他一会,转身便走,临走时候我对他说,“如果你做了,我只会,恨你。”
心情很糟糕,不想吃饭,一个人的在实验室里发呆。
思绪有些混乱,难道我对唐君然真的不是喜欢,而是偏执,我把头埋在臂弯之间,浑身软软的,像棉絮一般,没有着陆感。
我想跑到操场上去,寂静空旷的大操场,我想奋力的奔跑,让激烈的风声和心跳让我感觉窒息,那样,是不是可是摆脱感情上所有的凌乱和杂张。
我想,我在等待命运的发生,然后眼睁睁的看见它不动声色的,把得到的再次夺走。
第 14 章
当独自一个人在这个城市,徘徊在感情的迷途中,我穿过街道和人群,多少有点落寞,我想,真爱至上,那么只要相信爱,自然就会有答案。我只需要安静的等待,爱,也需要时间证明,不是吗?——《真爱至上》
从古到今的经验告诉我,年关是最难过的,那时候债主上门,想躲都没法。
可是没有人告诉我外国人的年关就是平安夜前几天,对于如今过洋节日的我们来说,我只能含泪咬住小手帕,可怜兮兮的对着大堆的数据,做悲切状。
李楠师兄的课题——关于机械振动与噪声控制的研究,被老板催的急,拉了我们一干人全部砸在实验室里,连小本科的弟弟妹妹们都拉了过来。
饥不择食到了如此狗急跳墙的地步,这就是工科生的悲哀。
可是难得那些小孩子一点都不拘束,即使对着让人昏昏欲睡的枯燥数据,他们居然能谈笑风生,从国际政治八卦到原创文学,再以一些比较萝莉、正太的夸张语结束,让我们这些研究生、博士叹为观止。
我跟李楠师兄说搭话,“还是小孩子青春活力,相比之下我们都老了。”
他不睬我,径自跟别人讨论问题,我觉得挫败,旁边有女生抿着嘴笑,“第一次看到李老师那么投入的样子,原来也是六亲不认的类型。”
我撇撇嘴,寒碜他,“我可不是他什么亲,你可别被他这人模人样给骗了,其实前几天他趴在桌子上睡觉还把老板的资料给淋湿了,老板差点灭了他!”
头顶上轻轻的被敲了一下,对上李楠师兄愠怒的眼神,我不由的哆嗦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我在朱佳乐小妹妹面前诋毁了他的光辉形象。
我叹气,继续狡辩,“我说的是事实呀,铁铮铮的事实,你别这样威胁我,怪恐怖的,中国的法律可是保护言论自由的呀。”
他瞪我,恶狠狠的表态,“江止水,你有本事就别有把柄抓在我的手上,不然,我非把你寒碜到不行。”
我刚想接话,那边守在电脑前的师弟大喊一声,“江师姐,你的手机响了,有电话。”
我“哦”了一声,转身走过去拿电话,结果小师弟好死不活的又补充了一句,立刻让在场所有的人,发出了类似于狂喜的喟叹。
“呦——这不是韩晨阳老师的电话,江师姐,这可是铁铮铮的事实!”
在大家欢送的笑声中,我跑出去接电话,韩晨阳有些好奇,“你在哪里,怎么这么热闹?”
我顺口就搪塞了过去,“哎呀,李楠师兄的实验室,我们在做课题,大家开玩笑的。”
他“哦”了一声,也没多问,随即就说,“我说的事,你还考虑好了没有,我不问你还就真的不会自己主动点告诉我?”
我偷偷的笑,存心的茬话题,“唉,韩晨阳,我打给你又算长途又算漫游,当然是等你打个我咯,这点经济意识都没有,国家的资源不是那么浪费的。”
“贫嘴!”他打断我,没有一丝的愠怒,相反的还带着隐隐的笑意,“我可是百忙之中抽空的,可不是专门跟你来东拉西扯的。”
“韩晨阳,我打算读博。”
他口气一点都不惊讶,淡淡的,“哦,决定好了是吧,那就读吧。”
反倒是我有些惊讶,还有些不甘,“唉,你好歹也问一下为什么我要读博吧,好像你之前什么都知道,那么有把握的样子,让人很不爽的!”
“我什么都知道?”他反问,“什么意思?”
我挫败,闷闷的指控他,“就是你,好像对什么事情都尽在掌握的样子。”
他笑起来,“小朋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比如一些东西,永远无法把握,好了,不说这个了,我问你,南京什么时候会下雪?”
我撇撇嘴,“你问我,我问谁去?南京好几年前都是要到春节才下的,今年谁说的准,可能会提早吧,天这么冷。”
沉默了一会,他突然说,“李楠不会那么狠心把你们留到平安夜吧?”
我一愣,然后笑起来,“谁知道呀,韩晨阳,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快圣诞了唉,我问你,你在国外的时候都是怎么过圣诞节的,难道也是在实验室里度过的,不会吧,你这种水仙花一般的人,一定不会那么寂寞的!”
他居然“哼、哼”的笑了两声,让我一阵胆战,“是呀,往年是有不少艳遇的,我说,江止水,你看来很悠闲呀,你的论文结束了没有,我记得deadline是25号。”
我倒吸一口凉气,急急的辩解,“韩晨阳,你不能这样,太过分了,能不能延期一点?”
“是要提前么?”
我连忙打住,“不了、不了,25号就很好,晚上12点之前我交给你。”
他咕哝了一句我没听清楚,似乎还有隐隐的笑意,最后他跟我说,“如果没有完成就乖乖的呆在我的实验室里,不许乱跑,我会不定期的监督你的。”
挂了电话,我垂头丧气的回去,一群人还在兴高采烈的讨论平安夜去哪里度过,李楠师兄也难得松口,说是用经费让我们好好轻松一下。
我懒懒的收拾手上的资料,有人觉得奇怪便问到,“师姐,你准备走了呀,对了,李楠师兄说平安夜请我们吃饭,你说去哪里好?”
我摆摆手,勉强的笑笑,“我不去了,还有paper没有写完呢,马上回去赶工。”
他们“哦”了一声,也没多想,只是刚才那个快嘴的小师弟马上喊起来,“师姐,你可别打着paper的旗号去跟韩老师约会去,置我们大家于不顾。”
转向李楠师兄,他一脸玩味的看着我,让我更加迷惘,只好期期艾艾的解释,“唉,不骗你,真的,刚才他打电话来就是说paper的事情,我要赶工了,不然赶不上了。”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哦”了一声,尾音拖的老长,脸上挂着叵测的笑容,我佯装生气,拍拍桌子,“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信,我走了,不管去哪里吃,记得打包一份给我回来。”
“跟韩老师约会还要我们打包?”
“师姐,快去吧,韩老师都走了差不多一个月了,你们也该好好甜蜜一下了,说出来我们大家都理解的,只是这么蹩脚的谎言,实在是挑战我们的智商!”
我哭笑不得,只好自言自语到,“我宁可相信让我25号交paper是一句谎言,可是怎么没人告诉我呢,韩晨阳,你太过分了!”
晚上,一个人在实验室里写论文,唐君然发信息过来说小徐师兄帮我开了几副药要带给我,我顺手回复,我在实验室,现在出去不了,要不改天我自己去拿好了。
他没回复,我也没去追究,直到有人敲实验室的门,我打开一看,唐君然笑眯眯的站在外面,手里提着一包药,跟我解释到,“下班顺便带来的。”
我有些讶然,不好意思的笑笑,“谢谢你,也帮我谢谢小徐师兄,最近实在是太忙了,赶paper,老板要回来了。”
他还站在门口,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我接过药包,无意间触碰到他的手心,滚烫的一片,我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他脸上有种不自然的泛红,呼吸也有些急促,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唐君然,你是不是发烧了?”
大半的身子倚在墙上,他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些低烧,没事的,最近熬夜累了,抵抗力有些下降,出个汗就好了。”
我连忙穿上外套,拿上钱包,不顾他的反对,“我去药店买点药。”
第一次去唐君然的家,确切的说是他和小徐师兄合租的公寓,很简单的家。
他对我买来的药都很惊讶,“江止水,你什么时候学中医的,桂枝、生姜、紫苏,都是发汗解表的药。”
我淡淡的笑,“以前随便看看的,碗就放在那里我来收拾,等药好了喝完了就去睡觉。”
他安安静静的坐在桌边,手指按住太阳穴,闭起眼睛,整个人立刻松懈了下来,屋子里晕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打出很深的阴影,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是平静安详地宛如睡着。
心底流淌过一道温柔而酸楚的心疼,那似乎是近似于本能的反应,他手心里还捏着一份全英文的病历资料,他的侧脸忽然就和爸爸的样子重叠在一起,在我面前毫不掩饰显露疲态的他,安静的像一个熟睡的小孩,让人忍不住的心疼。
轻轻的把杯子放在他的手边,然后用手给他试温度,手心刚贴了上去,他缓缓的睁开眼睛,冲着我笑笑,端起杯子,孩子气的皱皱眉头,“这么难闻,肯定很苦。”
我翻白眼,“谁让你生病的,医生也知道药难吃呀,活该,自己不好好的照顾自己。”
他还是笑的没心没肺的,“唉,医者不自医呀。”然后他端起杯子,环顾四周,“江止水,有没有糖,给我拿点过来,我怕苦。”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走去厨房勺了一勺白糖给他,他紧锁眉头,脸别过去咕嘟的喝下去,然后迫不及待的找水漱口,我实在是忍俊不禁,“唐君然,你快去睡一觉吧,出一身汗就退烧了。”
他点点头,倦怠的神情慢慢的浮上,眼睛一瞬间的明亮,随即又沉静下去,他望着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试探的问出来,“能不能先不走,陪我一会?”
在我的眸光,投入他的眼中之际,我点点头,他那紧抿的唇角,竟荡漾出一个笑容,眼神也泛起几丝温柔,“呵,真好。”
也许是疲倦到了极点,他几乎是躺在床上就睡着了,我默默的凝视了他两秒钟,这一刻我竟然觉得他是这么柔弱,我的心忽然涌上一股热流,酸酸的,好没来由的一阵心软。
从来没有过的,但是却如此的真实的他。
原本想自己静下来仔细想想对他的感情,结果心湖又掀起了一丝涟漪,我不由的自嘲的笑笑,轻轻的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我在客厅里看资料,差不多到了十一点的时候小徐师兄回来了,他看到我坐在桌子旁很是意外,揉揉眼睛再三确认,“呦,小江妹妹,我没认错人吧?”
我笑笑,做了一个噤言的手势,压低了声音,“唐君然有点发烧,先睡去了。”
“那你怎么在这里,这个时候你应该在.....”他“嘿嘿”的笑的诡异,目光望门那里投去,被我狠狠的瞪了回来,“唉,我开玩笑的,他这几天太忙了,身体是不太好的样子。”
“你要不要吃点夜宵,厨房还有点皮蛋瘦肉粥?”
他点点头,一边脱外套一边打呵欠,“累死了,做医生累死累活的,小江妹妹,你不知道,小唐从昨晚到今天下午一直在手术室里,怪不得身体这么差的,唉,我们这种新手最累了,手术要全程跟进,被使唤来使唤去的,没一点地位。”
我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接话,只是默默的看着他,“师兄,我是觉得你比以前沧桑多了。”
“工作压力大,没办法。”他勺了一口粥,“恩,不错,熬的很浓厚,小江妹妹手艺不错呀,呵呵,以后谁娶了你,谁的福气。”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他马上改口,“错了,小唐那个家伙真有福气,唉,你们俩兜兜转转的也终于走到这一步了,让我们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怎么这么说呢?”
他呵呵的笑,“他是很闷的人,即使心里在乎一个人,也从来不会说出口的,那时候我们都看的出来,他对你不舍得,还是眼睁睁的看你走,当时我们都奇怪,问他为什么,他说,你值得更好的,我们也没多说,不过这回总算是主动了一回。”
这个答案让我有些意外,我轻轻的咬住了嘴唇,目光的不由的投向那扇门,“师兄,我和他之间存在一根刺,两个人都小心翼翼的不去触碰,但是如果有一天始料不及的被提及的时候,也许会造成无法愈合的创伤。”
他深深的叹气,“蒋迎熙是吧,我不太清楚你们之间的事情,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