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隔壁实验室谁的手机响起,陈奕迅唱到,“Merry, Merry Christmas, lonely, lonely Christmas,想祝福不知道给谁,爱被我们打了死结…”空荡的回廊,传的久久。
他心里一阵酸涩,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忽闻走廊上一阵脚步声,细碎的高跟鞋,有些紊乱,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上的活,期待着什么。
脚步声戛然而止,没有预想那样,来人会推门而入,拎着饭盒,笑着对他说,“何苏叶,吃饺子,别忙了,今晚是大年夜唉!快来,不然我就全吃了。”
他总是笑她,“超净室里面吃饺子,是不是有些亵渎科学仪器。”
彼时他不愿意回家过年,只呆在实验室里,张宜凌陪着他过年,两个人就在实验室里吃饺子、汤圆,然后在下半夜的时候他把她送去火车站,一个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但是,怎样的逃避心里还是空荡荡,没有归属感,他脱下手套,拿出电话,拨出了何爷爷家的号码,那边立刻就有人接起来,奶声奶气,“喂,何老太爷家,找谁?”
他噗哧一下笑出来,忽然间心里满满的温情,“是我,小叔叔,何首乌!”
小孩子“哼”了一声,“小叔叔欺负我,我不叫何首乌,我叫何守峥!”
马上对面就有人接口,“苏叶?!妈、爸,苏叶电话!”
他不想老人家急急赶来,便和气对小侄子说,“小叔叔一会回去,告诉奶奶、爷爷,要是已经吃饭了就不用等我了。”
“小叔叔要包压岁钱哦!不然我不给你开门!”
“知道了,小财迷!先挂了,等会见。”
“嗯!不见不散!”
超市早已关门,所幸医院一旁的小摊位上还开着,店主端着面碗热情的招呼他,“小伙子,外地刚回来呀,送礼买多算你便宜点,大家都好过年!”
他苦笑,自己这副落拓的样子真的很像外乡人。
一个人坐在公车上,街上来来往往都是匆匆的人,司机笑,“小伙子,你运气真好,这是今晚最后一班车了,下班了我们也回家过年的。”
他觉得是天意,是个来年的好兆头。
真的好久没有这样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何家人丁不旺,凑凑一桌还不到,他的小侄子鬼怪精灵的,说话逗乐,其乐融融的一顿饭吃完,一家人又坐在沙发前等春节联欢晚会。
何守峥拿着果汁颠颠的跑来,一头栽进何苏叶的怀里,“小叔叔,陪我放烟火。”
省委大院里聚集了不少孩子,“噼里啪啦”的烟火声映衬着天空透亮,何守峥玩闹的高兴,在雪地里一脚深一脚浅的跑,手里还攥着“魔术棒”,火星跳跃着,衬着圆滚滚的小脸,童趣、喜悦、高兴、快乐还有幸福。
何苏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经那么快乐过,但是幸福总是那么短暂。
玩闹了好一会,何守峥的鞋子沾的都是雪水,可怜兮兮的喊“小叔叔”,他只好抱起小侄子,回家去。刚坐下来手机就响起来,李介的祝福短信,然后就是方可歆的,邱天的电话,还有一些老同学和同事的。
何守峥换了鞋子乖乖的倚在他身上,把玩着他的手机,忽然,手机一阵震动,小孩子口齿不清,“小叔叔,沈稀饭的电话!”
他接过来,捏捏何守峥的脸,“姐姐叫沈惜凡,不是沈稀饭!”站起来,转到院子里面接起电话。
她那边很热闹,估计是在酒店里,还有酒杯碰撞的响声,沈惜凡笑着说,“虽然还没有到十二点,但是我怕到时候打你电话成了热线,所以早早打了出去,还有,我怕我撑不到十二点,因为我今天喝了不少酒,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怪不得小丫头一来这么多话的,他问道,“喝了多少?”
沈惜凡支吾了一下,“好像是半斤白的,半瓶红的,感觉喝都喝饱了,所以觉得很亏,都没有吃多少好吃的,我家那群人全是酒鬼,敬了一圈下来还来第二圈,二十多个人,连我小表弟都被灌的醉晕晕了。”
她喋喋不休的说着,那边手还在比划,旁边还有小孩笑,“小姨妈,你喝多了。”
沈惜凡瞪她,“我还能喝!”然后她又转过跟何苏叶诚恳的说,“我还能喝,真的,信不信你晚上来找我,弄个花生米、酸豆角做小菜,开瓶五粮液,咱们不醉不归!”
五彩绚烂的烟花此起彼伏,照在他脸上,何苏叶轻轻的笑起来,“小丫头,别逞能了,快回去睡觉吧,还喝呢,还喝我就给你熬中药吃了。”
又说了好长一会的话,沈惜凡才挂掉电话,何苏叶摸摸冻僵的手,转进厨房倒了一杯热水,捂在手上,张嘴想喊何守峥,发现似乎嗓子有些沙哑,估计是刚才因为急着去接沈惜凡的电话忘了把大衣披上,冰天雪地里站上个半小时,身体再好的人也受不住。
但是他心里甜甜的,嘴角驻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何守峥看到之后快嘴,“小叔叔,你现在的样子好像偷了腥的猫,爸爸也会那么笑!”
第二天果然是有些咳嗽,他并未在意,赶在超市关门之前买了大堆的东西,又给小舅舅打了电话,约他一起去外公家拜年。
何苏叶的外公是军区高官,为人严厉,作风硬派,对子女均是要求严格,何苏叶是他的幺孙,却极其疼爱,毫不掩饰。自从妈妈去世后,何苏叶去外公家的次数不减反增,逢年过节都会去吃饭,倒是整个家中,他见到父亲的次数最少。
那边给小辈们分完了红包,热热闹闹的开宴,郁家人多,何苏叶的舅舅有三个,姨妈有一个,加上小字辈摆了几桌。
郁爷爷仍是家长派作风,吃完了便去了书房,子孙习以为常,气氛顿时活跃多了,何苏叶的小舅舅坐在他旁边,“小样,咋还没见你带个女朋友回来给我们看看?”
大家都笑起来了,他的小外甥女好奇的问,“什么是女朋友呀!”
另一个外甥得意洋洋,“女朋友都不知道,就是可以跟小舅舅玩亲亲的女人!”
童言无忌,全部人都哄笑起来,连小保姆都捂着嘴偷偷笑,何苏叶也笑,“这事急不来,等有合适的吧!”
其他人不放,纷纷撺掇,“不行,不行,罚酒,罚酒!快给他满上!”
一顿饭下来,他也微微喝多了点,去洗手间湿湿脸,郁奶奶叫他,“苏叶,你外公叫你去他书房。”
郁爷爷坐在棋桌旁,看见他进来,招呼他,“苏叶,陪我下盘。”
他执白,郁爷爷执黑,因为不是经常下棋,他以一目输掉了,郁爷爷点头,“尽管输了但还是不错的,很久没下了吧。”
何苏叶仔细想想,“应该有一年了。”
郁爷爷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帮我看看这腿吧,早年打战的后遗症,一到冷天就酸痛。”
乘着他诊视的时候,郁爷爷缓缓开口,“苏叶,我们从没怨过你爸爸。”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郁爷爷继续到,“就像我,古板的有些不尽人情,仍然希望晚年时候儿孙承欢膝下,你爸爸也就你一个儿子,你妈妈也不在了,晚年之后会很寂寞的。”
他鼻子有些酸涩,不敢抬头看外公,“我知道,外公。”
“亲家公上次来喝茶的时候就跟我提到你们父子俩的事,我就决定无论如何也得好好骂你一通,可是,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会知道怎么做的。”
“我有机会一定会找爸爸谈的。”
大年初一的街头已经熙熙攘攘涌满了人,好久不见的太阳隐在云雾之中,树上墙上滴着水,即使是暗淡的阳光,也是温暖,会让冰雪解冻。
喝了酒,吹了风,他咳嗽更重了,绕了路去全市最大的中药房,准备抓点中药压一下。
中药房只有三个值班的女药师,一个中年人在大发脾气,“你们药店怎么搞的,连个方子都看不住,我这是治病用的,你们耽误的起不?你们老板呢,我要投诉!”
一个女孩子说话都发颤,“对不起,我再找找,再找找!”
何苏叶走上去,跟另一个药师说,“给我抓麻黄10克,杏仁10克,紫菀10克,白前10克,百部10克,陈皮20克,桔梗10克,甘草20克,三副,自带。”
中年人奇怪的望着他,他笑笑不做声,最后中年人问他,“小伙子,我父亲胃病犯起来,大年初一的打发我来抓药,可是方子被她们弄不见了,能帮我个忙,把药配全不?”
他一路咳回家,心里苦笑,原来医生也是会生病的,以后断不能在病人面前逞强,想起自己已经多少年没有生病了,硬是生生的栽在风寒袭肺上了。
这时候手机响了,他一看是沈惜凡的短信,“何苏叶,我昨晚是不是醉死了呀,扯着你讲了很多驴唇不对马嘴的话,你可千万别介意呀。”
他回到,“不会的,你醉的时候话特别少,只会哼哼。”
“不可能,我妈说我昨晚抱着电话絮絮叨叨没个完,你现在在哪?”
“我在公车上,有些咳嗽,回家吃药。”
他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见沈惜凡站在门口瑟瑟发抖,他快步走上去,生生的压抑住咳嗽,“小丫头怎么了?”
沈惜凡抬起头,脸冻得红红的,“你不是说你病了,我来探病。”
他没来由的一阵恼火,“你是傻瓜呀,天那么冷你这样的体质呆在外面不生病才怪呢,你不知道现在医院只有急诊,又不是专家教授坐诊,你要是过年还折腾出一个感冒发烧有你哭的了!”
被他这么无厘头的一骂,沈惜凡感到万分的委屈,弱弱的辩解,“生病了你就给我开中药,我不怕苦,我喝,跟和酒一样,一口焖!”
何苏叶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口气实在是太严厉了,沈惜凡的回答更是让他心“咯噔”的猛的跳了一下,他别过脸去,有些微窘,“丫头,我刚才说话太急了,别生气,快上来吧,天冷。”
他先是挑了一点麻黄和甘草,用沸水滚了一下,装好后递给沈惜凡,嘱咐她,“快把喝下去,小心感冒了。”
沈惜凡端过来,看着塑料袋里的各味药好奇,最后捏出一颗杏仁,“何苏叶,这个是不是杏仁?我能不能尝尝?”说着就往嘴里丢。
何苏叶来不及阻止她,眼见她皱着眉头喊,“苦死了,什么怪味!这是杏仁吗,何苏叶你忽悠我!”
他笑起来,“这是苦杏仁,你以为是干货里面那个?馋鬼!杏仁用于止咳平喘,苦味疏利开通,降肺气兼有宣肺,我这个是风寒咳嗽,所以用麻黄、甘草、桔梗、紫菀。”
沈惜凡只得翻白眼,“看来我今年开运不利嘛…”
趁着何苏叶煎中药的时候,沈惜凡溜进了书房,她想找几本简单的关于中药的书看看,省得被笑白目。
她一本一本找,终于看见适合自己的——中药学(供中医药类专业用),翻开一看,原来是何苏叶本科时候的课本,上面段段被划上了重点,空白处记满了笔记,看来学的挺认真的样子。
她一页页的翻,“中药的性能,中药的配伍,中药的配伍,用药剂量与用法,挺全面的嘛——咦,这是什么照片?”
一张照片,很普通,一群人,里面有何苏叶、李介、邱天、方可歆,还有一个女孩子,很漂亮,这个人,她从来没有见过,任何聚会,任何场合。
但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生与何苏叶有关。
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李介从来没有提过,其他人也是绝口不提,她很久以前就好奇,何苏叶这样优秀的一个男人为什么会没有女朋友。
那答案是不是就在这里,这个女孩子身上,所有人刻意回避的一个人,是他的伤痛。
何苏叶在厨房喊,“小丫头,你的药要凉了快来喝!”
她手忙脚乱的把书合起,塞进书柜里,厨房里,何苏叶正在给电饭煲里添水,中药的味逸出来,她闻起来——苦,真苦。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那么多为情所困的人,和自己一样,作茧自缚一样,困在过去不肯回头。
她看过这样一个帖子,“有人十年如一日的独爱一人。他们在漆黑的心底为他开出一片荒芜之地。在寂寞的旅途中,他们重复的做一个梦。梦里有那个已经远走高飞的人和他曾带来的爱情。他们为此承受,负担,也有一点点愉悦。
可所有的变化都发生在一夜之间,所有的温暖突然转为冰凌,他们在突然间就苍老了,接近死亡。死的时候,嘴里呢喃的仍是他的名字。此情此景,万分伟大。”
她没有勇气问起何苏叶的过往,就如自己不愿意跟任何人提起她的过往一样。她心里有块地方渐渐的冷却下来,心,透凉。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为何苏叶感到心痛和伤感,为什么很想哭,为什么想去抚平他眉间的忧愁,他总是淡淡的笑,她却觉得很勉强。
忽然她不敢奢望他对她好了,她承受不起,也不配,这一切应该是别的人的幸福。
她没有勇气面对。
葛花
初四,沈惜凡带着小侄女去书城买书,小姑娘刚上五年级,就特老成,对着青春小说不屑一顾,“幼稚、无聊、我都不看,为啥还那么多比我老的人围在那里看!”
果然,青春小说一档,有蹲着的,站着的,坐着的,形态各异。在书海里转悠了一圈,沈惜凡感叹,“我正是黄青不接的时候,都没适合我的书!”
可是付款的时候,小侄女奇怪,“小姨妈,你不是说没书看吗?怎么买了这么多?”
被人戳破了心思,她慌忙的把书拿起来装好,“没、没,我马上要出国了,所以都是教科书!”
小侄女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小声嘀咕,“买的都是中医书,你蒙谁的你。”
出门时候,人山人海,她买的书多,只好捧在手里,忽然,有人拍她的肩膀,“沈惜凡,要不要我帮你?”
她转过脸去,一下子变得结巴起来,“哦,新年好呀,何苏叶,我这个不重的,不用麻烦了。”说完之后,她不敢去看他,脸微微红起来。
倒是何守峥在一旁插嘴,“姐姐看起来好辛苦的,小叔叔你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她这才注意到何苏叶旁边站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男孩,眼前一亮,心里暗叹,何苏叶家的基因实在是万里挑一好,男孩子生的跟金童似的,想必何苏叶小时候也是这样招人喜欢。
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何守峥也不避她火热的视线,笑眯眯的看着沈惜凡,“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哦,是我喜欢的奥黛丽•赫本那类型的!”
何苏叶小时候绝对不会有这么嘴甜的,她敢肯定,不过一个二十五的女人居然被一个小孩子说的心花怒放的,实在是很无奈的事。
她掩饰不住情绪,笑开了颜,“何苏叶,他好可爱呀!”
何苏叶摸摸何守峥的头,转而去看沈惜凡手上的书,他抽出一本书,又用手帮她托起其它的书,翻了几页,询问,“这本书不错,借给我看几天?”
她连忙点头,“没关系,你拿去看!想看多久就多久!”
公车上,沈惜凡一直在悱恻,手里捧着那些中药书,皱着眉头。
会不会给何苏叶发现她的心思——她想学些中医知识,省得她总是在他面前闹笑话,她觉得很丢脸,虽然她脸丢的合情合理;她想跟他多些话题,虽然他总是那么好脾气的耐心听她喋喋不休;她想——想更接近他,了解他的世界。
她从来没有涉及的领域,有好听的药名——辛夷、半边莲、款冬花;有神奇的用法——原来不光是水,酒、醋也可以做药引,甚至还可以蒸、制霜、淬、发酵;药到病除——外感、肺病、脾胃肠病、气血症无所不能;中医是一个神奇的领域,是千年文化的沉淀,中华民族世世代代相传的瑰宝。
倒是那厢何守峥看着沈惜凡离去的背影出神,“漂亮的姐姐叫什么名字?”
何苏叶一愣,弯腰去捏他圆乎乎的脸,“怎么?刚才忘记跟姐姐搭讪了?”
何守峥不服气,“小叔叔,你说话的口气会让我理解成你在吃醋!”然后他去抓那本书,好奇的问,“咦,这本书老太爷家有!你借来做什么?”
他“噗哧”一笑,拉起何守峥的手,“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何首乌小朋友!”
今年运气实在不错,酒店值班没轮到她,乐得她在家悠闲自在,准备出国留学的资料。
虽然酒店管理是个安身立命的职业,但是她决计不讨厌,甚至还有些欢喜。她喜欢站在酒店的草地上仰视天空,太阳光打在剔透的窗上,来来往往的客人,神态各异。虽然辛苦,时常会有挑剔的客人抱怨,但是每处理好一件事,她都觉得很满足。
沈惜凡一口气投了二十多所学校,从最好的拉斯维加斯、康奈尔到加州大学。她大学时候一心想读康奈尔,但是入学条件中有三年酒店管理经验,于是她二话不说投身工作。
但是,她现在祷告能被宾夕法尼亚州大学录取。
可是这样好吗,明明心有芥蒂他的过去,明明告诉自己不能陷的太深,明明有些刻意的回避何苏叶,但是她仍然会抑制不住的想他,会很有兴趣的研究中药学。
真是白目的家伙,她的感情生活一团糟,用破脑袋都理不出头绪,她究竟要怎么办?
她的出国推荐信是程总写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外泄了,管理高层人尽皆知。
林亿深第一个来找她,面色铁青,劈头盖脸的问,“你怎么要出国都不打声招呼!”
那时候沈惜凡正在员工餐厅吃加餐,一不小心糖醋排骨的碎骨搁到了牙,她疼的龇牙咧嘴,“师兄,你现在知道也不迟嘛!”
林亿深在她面前坐下,叹气,“小师妹你总是那么任性,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沈惜凡揉着腮帮子,一边不忘去挑大骨头,“师兄,我是认真的,留学是我的梦想,没有完成我会死不瞑目的,我绝对没在胡闹,相信我,没错的!”
他无奈的笑,“我其实也没生气,只是,你这样突然的给我一个措手不及,实在是很为难呀…”
她终于把视线从排骨上移开,“…呃…那个,师兄,你为难什么?”
林亿深起身,揉揉她的脑袋,斩钉截铁的盖棺定论,“小师妹,你还真是个麻烦精!”
等她吃完排骨,端起绿豆沙,还没到嘴,那厢许向雅的声音幽幽的飘来,“好你个稀饭,抛下我们去追逐你的锦绣前程了!”
她笑嘻嘻,“绿豆沙很好喝,许经理辛苦了。”
许向雅半是羡慕半是惋惜的说,“可惜了那么高的职位,说丢就丢了,我都替你觉得可惜。”
沈惜凡摇摇头,“象牙,我问你,一年前我被任命为客房部经理的时候,说老实话,你服不服气?”
许向雅非常干脆的点头,“当然不服气,不光是我,很多人都等着看你的笑话呢!”
“那就对了!”她眯起眼睛,“我自己也不服气,所以——我想多学一点,再提高一点;如今中国酒店管理模式正在和国际接轨,各大连锁酒店的推出服务必将更加人性化、个体化,酒店管理的大趋势,在美国、在瑞士,不在中国。”
沉默了半晌,许向雅缓缓开口,“你和那个严恒怎么回事?”
“嗯?”她半口绿豆卡在嘴里了,“没怎么回事呀!就那回事呀!”
“瞎说,那天舞会的时候,是人都看出来你们俩有问题,你过年几天没来值班,酒店里面都传疯掉了,有些实在是过分,说你是什么他包养的情人…”
她一口气没咽下,立刻呛住了,“他就是我的初恋,现在够明白了吧?”
许向雅瞪大眼睛,“哇,原来你初恋现在这么有钱——呃,我其实是想说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过分!”
她放下勺子,叹气,“我实在不想讨论严恒的问题,我只关心能不能出国。换句话来说,前途是主要矛盾,其他都不是问题。”
许向雅斟酌了一下,最终说出口,“稀饭,你要小心点,人言可畏,酒店工作如履薄冰,先前的客房经理也是因为和客人牵扯关系被辞退,酒店的规章相信你、我都清楚;天下并不尽然好人,抓住苗头生事端的大有人在。虽然你要出国,但是如果在走之前遇上这类事情,你将来的职场前途也会很艰难。”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真诚的说,“谢谢你。”
日子徐徐的过,三月不再是料峭的寒冷,微微有了绵绵的春意,酒店迎来了淡季。按照原计划古南华庭的新阁采用新加坡最新的行政套房样式进行改建,她想,这也许是自己最后的重大工作了。
完工那天,程总特意带了几位同行去参观,反响一致很好。席间沈惜凡喝了不少酒,回到办公室晕乎乎的,幸好她早已准备卸任,如今的例行公事均交给下属。
借着酒劲,她躺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她睡的极不踏实,总是恍恍惚惚的觉得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仔细一听,是严恒的声音。
那样的呼唤,仿佛似离别,后会无期,永不相见。
她是被电话铃吵醒的,“两只老虎”欢快的唱着,她一下就反应过来——李介。
只有他才配的上那么可爱、稍显幼稚的铃声。
今天的李介扭扭捏捏,说话不利索,支吾了半天,“沈惜凡,今天我生日,不知道你能不能赏光?”
她笑起来,“这样呀,我一定去,怎么?怕我拒绝?”
李介松口气,“是这样的,我决定把女朋友带给你们瞧瞧,好歹你也是我最后一任相亲对象,我怕你到时候上演一部八点档的肥皂剧!”
她哈哈大笑,“李介,你做人不厚道,怎么,新欢旧爱共冶一炉?”
李介立刻油嘴滑舌,“是呀,是呀,要是我老婆不介意,我可以勉强考虑让你做小的!”
“呸!”沈惜凡啐他一口,“你做梦!”
生日真是一个隆重的节日,一人一年只有一次。她去商场转了一圈,正好看见周大福翡翠打折,她想,送一对翡翠的吊饰,既是生日礼物又算是见面礼,情侣都会喜欢的。
一路上,她都在想,认识何苏叶这么久了,却不知道他生日。
李介请在本市最特色的川菜馆包间,虽然人不多,但是够隆重。沈惜凡进去后第一眼就看见一个娇小漂亮的女孩子,挽着李介的手臂,笑吟吟的和邱天说着什么。
李介眼尖,看见沈惜凡立刻手舞足蹈,“这里,这里!”
女孩子转过身来,“李介,这就是沈小姐?挺漂亮的,很有气质!”
酒店工作那么久,她一下子就摸着了女孩子的来历,四川小妞,说话又辣又冲,但是直来直往,很好相处。
她笑笑,“你好,我叫沈惜凡,李介最后的相亲对象。”
所有人都笑起来,女孩子眼前一亮,“我是李介相亲终结者,我叫苏杉,杉树的杉,不是那个‘苏三离了洪桐县’那个苏三。”
更多的暴笑声,她落座后环顾四周,咦——何苏叶呢?
邱天偷偷的笑,“尖尖角在实验室呢,说老板大骂研究生,让他观战中,马上过来。”
她翻白眼,“为什么喊何苏叶叫尖尖角?”
“小何才露尖尖角,早有美女立上头!呶——说到就到了,春风满面,不食烟火色的样子,真是令人嫉妒!”
似乎好久没见到何苏叶了,他瘦了,不过更显得鼻梁高挺、下巴坚毅,精神倒是很好,更显得气宇轩昂。
她有些郁闷,为什么越看何苏叶越觉得帅呢?明明告诫过自己,离他远一点,千万不可以陷的过深,为什么一切在看见他之后全被丢掉脑后,她在心里鄙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