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了钱他们走了,谷雨的心情也低落下来。
她叹了口气,把木桶里的东西一一放好,绣线给小满,盐巴放到灶房那边,越是想着越是生气,这四叔媳妇还没有娶呢,奶奶就这般的过来要钱,要就要了还没有个好脸色,原来还以为分了家就清净了,还不知道以后闹出个什么事情。
王氏的身子越发的沉了,一家人围着木桌子吃饭,小满单给王氏蒸了一个鸡蛋,一家人还是吃着青菜萝卜,谷雨有些气不顺,“本来想着花二十文家里吃一顿肉,就是舍不得,这好不容易抠下了五十文,被人一次就拿走了。”
王氏将蛋羹舀到谷雨碗里,点了点她的额头,“钱没有了咱们再挣就是,小小年纪的哪里操这么多的心。”
谷雨心道,我可是二十几岁的人了哪里不操心这个,又看看自己抓着筷子的小手,只好住了嘴。
小满却是有些忧虑:“爹,到时候咱们连随礼的钱都没有了,可怎么办。”
门外传来爽朗的笑声,正是李得江,一进来就数落李得泉:“你就是个实在的,娘说几句就让她说几句,我就想着让她看看你们过的什么日子,你倒是好,这菜连油都舍不得放了还把钱都使出去,怕是现在一文钱也没有了吧?行了,这个你拿着,到时候自然有用得上的地方,过两日我再来跟你商量商量,我得走了,去五婶家借个蒸笼。”
李得泉看着桌子上李得江放下的铜板,闷头吃饭。
谷雨笑呵呵的道:“爹,以后总不能让二伯一直接济着我们吧,那边也还没有分家,他的钱也来得不容易,还有欠陈伯伯的钱也没有还,下次你做这些木盆子,我跟着你一起去卖。”
惊蛰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对谷雨说:“谷雨你还是让爹去吧,你一个小姑娘哪里知道怎么做买卖?”
谷雨有些激动,站了起来,“哥,你不知道,我跟锦轩哥去卖姐姐跟娘的绣品,多卖了好多钱的,一共一百二十文,爹的木盆子做的那么好,我就不信不能多卖些钱。”
小满见谷雨那样子,扑哧一笑,“行了,我们知道你厉害了,快点吃饭吧,下次让爹带着你去就是了。”
见他们一副哄小孩的样子,谷雨心里暗下决心,等下次一定要多赚一点钱回来,看她们怎么说。
惊蛰吃着吃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说道:“爹,要不下次,我也去看看,过几日先生要归家省亲。”
第十九章 争着住瓦房
一大清早的,谷雨起床之后把小鸡都放到院子里,想着煮饭一类的还早,就琢磨着出去摘一些野菜。
她舀了一瓢水到院子边去漱口,听到老院子那边传来一阵阵的喧嚣之声,走过去一些,听得就更加的仔细,那粗大的嗓门是大伯母的,偶尔响起的尖利声音是李何氏的,也不知道说的什么,竟然还带着哭腔。
这大早上的闹事,谷雨有些无奈,却又想着还是听听,万一又要牵扯到家里呢?这么一想,谷雨三下两下的漱好口,剩下的水往脸上一抹,觉得有些凉丝丝的,头脑清醒了不少,就拎着个小篮子出去了。
院子下来是一个小小的陡坡,隔着几户人家的菜园子,便是老院子了,这早上的空气带着一丝的甜味,她蹲在地上,摸摸那些菜园子篱笆边上绿油油的野菜,心想反正都隔着篱笆,院子那边还堆放着柴火,那边的人要是不经意也看不到她。
刚摘下一把花花菜,就听见张氏呼天抢地:“我真是命苦啊,这人都还没有嫁过来我们就要给人家挪地方了,要是来了怎么得了,人家就是那千金小姐的命,要住有瓦的这房间,我们就是那做丫头的……”
这张氏的声音抑扬顿挫的像是在唱戏,李何氏的声音也响起来,“我这一把老骨头都是被你们折腾的,这眼见着把你们一群群的养大,没有想到都成了那白眼狼!”
张氏又在那哭诉:“我进了你们李家,哪一天过的是好日子,没日没夜的伺候,这老的老小的小,还没有落下一句好听的,那在城里的捎上一点东西回来就是宝贝,我们在家里整天的下地就没有功,这老四……哎呦喂,就是我们带大的,没想到还不是为了要成亲,就要把我们赶出门了!”
这下子谷雨猜测到了大半,敢情是那没有过门的四婶要住在那有瓦的那房间啊,谷雨蹲着的这个地方,正好可以看见,那用木头做楞的屋子,像是一个人字,前半边是瓦,后半边是茅草,不由得有些失笑,这老太太当时要弄这半拉子的瓦房的时候,应该也没有想到会有今日吧。
尽管没有在那屋子里住过一宿,谷雨还是了解了屋子大致上的结构,进门便是堂屋,两边就是厢房,这两个厢房跟堂屋是一般大的,然后后边是一溜儿的三间房间。现在前面的这两个房间,爷爷奶奶一间,大伯父大伯母一间,剩下的后面茅草顶的三间,一间是小姑姑巧娥带着立秋住,一间是立春立夏住,剩下的那间就是四叔了。按理来说,大伯母家就独独的占了两个房间,住在后面也不为过,把前面的房间让出来给四叔做新房。只是大伯母这阵势,怕是不肯了。
听声响还是在那哭哭啼啼,二伯李得泉在那劝着,大伯父不敢说话,一说话就被抢白,谷雨用小竹铲挖着野菜,看着差不多了就回去。
她才不想理他们的闲事,要是二伯父的事情或许会过去看看,这其他人么,谷雨恨恨的想,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她不想管,偏偏有人管。
这不,李得泉拉了木头回来,连饭都顾不得吃,就巴巴的跑过去了。
过不久,就垂着头回来了,也不说话,低着头吃饭,却有些愣愣的,一碗饭见底,愣是一筷子菜都没有夹。
谷雨有些心疼有些无奈,爹咧,你这么过去又被抢白了吧,这么久了也没有学会吃一堑长一智。
吃过饭,放下碗,李得泉灌了一瓢子的凉水,又过去了。
谷雨也跟着过去。要是闹得太厉害,她还是有杀手锏的,至少她知道大伯母最怕的是什么。
一过去,谷雨看着她爹在那劝李何氏,她就去找二伯父李得江。
李得江见谷雨进来,苦笑一声:“谷雨,乖,先回去,过几天喝喜酒了再过来。”
谷雨抿嘴一笑,“二伯,这新娘子都没有来,怎么就开始放鞭炮了。”
李得江一愣。
谷雨又笑:“不放炮仗怎么会有硝烟味啊。”
李得江这才有了一点笑的样子:“我侄女就是有学问,这小小年纪说话也有一套一套的。”
谷雨装作神秘兮兮的凑过去,“二伯,我知道怎么样大伯母就会搬出去了。”
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外面的声音刺到了,“我就守在这门口了,谁要是敢搬我的东西,我就跟他没完!”
大伯母的这宣言般的叫嚣没有影响到谷雨,她低低对李得江道:“二伯,你就出去说这日子没法过了,要分家。”
李得江思考了片刻,一拍巴掌,摸摸谷雨的头:“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对,就分家,分了家,一共五间房,少不得你们也一起再分一次算了,好歹也让你爹住一个房间,到时候让立春立夏两小子睡柴房,即便她得的是大房间又怎么样,我看他一家子去哪里住。还是谷雨聪明,就是不能由着她。”
李得江是个说做就做的,直直的冲出去,甩开嗓门一吼:“整日的闹什么闹,一起分家了干净!”
屋子里的几个大人都愣住了,李何氏不说话,张氏也停止了拍大腿号丧。
说到底,张氏是有些怵李得泉的,此时却是不服气的说:“娘还没有发话,你说这个干什么。”
李何氏也是被气了,“分了分了,反正不分我也做不了主!”
张氏这才傻了眼。
终究家还是没有分成,倒是张氏搬到了李得河的屋子里,而李得河搬到前面的房间,开始着手布置新房。
由此,张氏就把那未过门的妯娌恨上了,本来即将嫁过来的老四媳妇也就是庄子里的,姓陈,谷雨出门挖野菜的时候,经过巷子,也常常听到一些个闲话。陈家那边的妇人们就说老李家的大媳妇是个厉害的角色,人家还没有嫁过来,答应的瓦房就没有了踪影。李家这边的呢,就说那未过门的媳妇真真厉害,还没有过门,就把人家的房子给挤了。
总之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也不避讳谷雨,甚至还有那好事的,见到谷雨会问:“谷雨,你们家怎么不去住瓦房啊,还是你爹带回的银子建起来的,现在倒是她们在争,你连个茅草屋顶的都没有落上。”
谷雨心里不爽,心道住二叔公的房子,让她们去抢瓦房吧,出口便是:“我们住在这边也挺好的啊,反正都是一家子,住不住瓦房还不是一样,再说这瓦房是我大伯母让给四婶的,琼婶子,我听人说小桃的婶子过门的时候住在杂房中,我们外人看着也真是心疼,人家新嫁娘连个住的地方都不像样子。”
说完谷雨拔腿便走,这琼婶最是长舌的,什么事情都是她在那说道,也还是个厉害的,养了个闺女叫小桃,小桃曾经跟谷雨说过,她婶子过门的时候她娘占着两个房间呢,还让人新嫁娘去住那放锄头的杂物房。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也不好当面戳破。谷雨想自己一个小孩子,既然你问到我头上,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果真,没走多远,背后就传来了声音:“呸呸呸,小小年纪就这么牙尖嘴利的,担心以后嫁不出去!”
第二十章 如此喜宴
草长莺飞二月天,杨柳醉春烟。
溪边地头,树绿花红,野菜也已经长得很是蓬勃。春水也发了,桃庄前的清沙河玉带一样灵动,闪着清凌凌的光,而河边那大片大片的桃花林,也有了花骨朵儿。
在谷雨住的那个土院子,几棵桃树李树也长了是有了粉白的花苞。另一边,是几垄菜地,菜地的一头,是两株月季。为了不让养着那群鸡进来扒,李得泉还特意弄了一排竹篱笆,用稻草编起来,将菜地跟土院子隔开。
早上太阳还没有出来,笼着一层雾蒙蒙的氤氲之气,小满带着谷雨,正在拔菜地里的草,已经有一会子了。谷雨拔起那些带着露珠的野草,小手染上了一层绿,摸摸手臂也凉丝丝的,润润黏黏的,是晨雾附在了身上,泥土味混合着青草气甚是好闻,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站起来,动动有些发麻的双腿。
等那雾快要散尽的时候,炊烟便袅袅而起了。
小满甩甩手上的泥巴,对谷雨道:“谷雨你先去煮饭,给娘蒸一个蛋羹,嗯,还是叫娘出来吧,外面现在也不冷了,扶娘出来吧,那屋子里光线暗,弄坏了眼睛。”
谷雨带着些隐隐的责怪,“叫娘休息她就是不肯!”
小满见谷雨那样子有些失笑,“还不是我们谷雨能干,上次绣的那些个东西卖回来钱,要不娘也不至于如此。”
谷雨看着这周遭的景致,越发的舒畅起来,洗净了手,便搬好凳子放在院子里,王氏托着腰出来,谷雨抱着个竹篮子,里面是王氏的绣绷一类的东西。
此时谷雨像是个小大人一般:“娘,您好好的在这里绣,我去做饭,姐姐在那边拔草,你看院子里现在什么都有了,到时候桃花李花一开,红的红白的白的,到处都是美美的!”
王氏忍不住去点谷雨的额头,“以前倒是像你爹整日个的不说话,现在回来了倒是变成小大人一般的唠叨了,也不知道你这是随的谁!”
谷雨笑笑不答腔,蹲在地上烧火做饭,现在对于烧火这些事情她已经得心应手了,很快,米香味就喷出来,她打好鸡蛋,揭开锅盖,用一个小勺子舀了一些米汤放进去,加上几颗盐巴,用筷子搅匀,把碗放进去,这就将柴火抽出来,剩下一点小火,就着那灶里的余温,也可以将饭煮熟了。
小满也跨出了那竹篱笆,过来洗手,然后笑道:“爹今天没有去赶集,说是进山砍一些树晾着,就过那边了。”
谷雨这才反应过来,今天可不就是二十五了么,二十六四叔成亲,按照规矩,二十五这天庄子里的这些人就要去帮忙做事了,惊蛰也没有去私塾,在那边写红对子,陈伯伯也在那分派人手,一共请多少人,妇人们一伙一伙的,哪几个洗菜哪几个洗碗哪几个要煮饭,小子们就上菜,还有男人们就做些买东西搬桌子这些活计,很是热闹红火。
她咽了一下口水,舔了舔嘴唇,“姐,那这么说,我们晚上就不用做饭了,不是都去那边吃的么?”
小满甩甩手上的水,在身上擦了几擦,也坐在王氏身边开始绣起花来,“我听说是这样,今天晚上吃一顿,等明天早上新娘子进门了吃一顿,我们今天就可以过去吃饭了的。”
几人正说着话,院子里走进一个妇人,卷着衣袖,脸色红扑扑的,额头上透着汗。
谷雨一见,就笑呵呵的道:“江伯母!”
那江氏脚都还没有站稳,就说话了,“妹子,这回可是要求着你们了,那边本来有个送亲娘娘的,这些坛子罐子的要贴上那花花,这个时候才说来不了了,我一想你过年的时候给我们的花花,剪得那个俊,就打了包票,反正也是自家的事情,就托在你身上了。”
王氏赶紧答应:“瞧嫂子说的,这还不就是搭把手的事情,我跟小满这就开始做,耽搁不了功夫。”
江氏见此,也不罗嗦,对她们笑道:“我就说没有问题,妹子也是爽利人,我这还要去煮饭去,谷雨,到时候伯母给你带锅巴——”
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下了那个小坡。
谷雨又是咽了一下口水,这地方不要说零食,就连饭都是吃不饱的,有酒席的时候,都是用大铁锅煮饭,用木桶子盛饭,放在院子里由着人吃,这饭煮得多了,就有一层厚厚的锅巴,要是那会煮饭的妇人,饭舀完之后的那层锅巴,就是又金黄又脆的,谷雨吃过一次江氏给的锅巴,那才叫一个好吃。
吃过了简单的午饭,小满跟王氏在那剪花花,什么丹凤朝阳啊,多子多福一类,谷雨看着觉得又是神奇又是惊讶,那红纸折几下,剪刀就咔嚓咔嚓的下去,一打开便是一张喜庆的图案了,看了半响,也没有看出什么门道。
她走到院子一边,看着那边院子里人来人往的忙,她心里更加惦记的是什么时候叫她们过去吃饭,一下又汇报一般的叫:“娘,我看见贴对子了,肯定是哥写的。”“姐姐,那些人去洗菜了,好多木盆子,去河边洗吧。”“哎呀,她们准备搬桌子了,你们不要剪了,万一人家来叫就过去吃饭了的,晚上再剪就是了。”
终究没有人来叫她们三个,谷雨的肚子开始有些饿了,而那边,已经有人在院子里开始吃饭了。她心里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小满见谷雨的样子,安慰她道:“谷雨啊,不着急,都是客人吃了好归家,自己家的人是最后吃的,我们忍忍,等会再过去就是。”
很快,这样的说法也靠不住了,天色有些黑了,院子里也没有出现什么人,她小嘴鼓鼓的,含着一包气,却也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要点灯了,那边似乎也没有那么吵闹,院子里出现一个人,谷雨吐了一口气,等来人走近一看,笑道:“江伯母,你是叫我们过去吃饭的吗,饿死我了。”
江氏有些赧然,递给谷雨一碗锅巴,问道:“没有人来叫你吃饭吗?”
王氏见此,苦笑道:“大概是忘记了吧。我们也帮不上忙,在家吃一点也是一样的。”
江氏不干了,将小满她们的竹篮子拿进堂屋里放好,然后吩咐道:“小满你带着谷雨,这天要黑了小心一点,咱们过去吃饭!”说完自己扶着王氏,王氏还在推辞,终究却不过江氏。
到了那边的院子,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就剩下几个妇人在那洗碗,见她们过来,都有些疑惑。
惊蛰见她们一来,离得挺远就叫道:“娘你们怎么现在才来,一定饿了吧。”
这么一叫,李何氏是要面子的,巴巴过来挤出笑:“我今天也真是忙晕了头,本来这饭也是给她们这些干活的人吃的……”
张氏也有些斜眼道:“就是,干活的时候大的不来小的也不来,到吃饭的时候倒是一起过来了。”
王氏面皮薄,有些不好意思,就要回头。
江氏有些恼,却也不好太过,毕竟也是喜事,就笑笑:“大家都糊涂了,我这妹子可是大功,那送亲娘娘有事来不了了,还不是我妹子剪好的那些花花,要不然明天可怎么办,只是自己家的人,那喜钱可以省,一顿饭怎么能够省。”
周围的都是外人也不好做主,还是二伯母从灶房里端出一盆子菜招呼她们吃。
谷雨含着恨意,看了一眼这院子,自顾自吃饭。
第二十一章 端水拿红包
第二日是正经日子,王氏不想被人家挑了礼,大早上的就带着谷雨小满过去了。
惊蛰这几日都在那边,一是写对子跟帮忙,二是要压床,庄子里有这规矩,新人成亲的床安好了之后便不可以空着,定然是要有那等齐整的小子在那住着一直到成亲的那日的。当然,压床的人也不是随便挑的,必须是要那全合人才是,便是爷爷奶奶姥爷姥娘都在世的,李何氏当时是亲自来请,李得泉很是推辞了一番,只是最终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又怕他们疑心,只好让惊蛰去了,另一个便是陈江生。
压床是有喜钱赏的,为了这事,张氏也有些生气,话里话外都是要立春立夏压床的意思,她不说自己为了房子跟老四有些恼火,反而怪上了谷雨家上赶着赚自己家的钱。
院子里人很多,各自忙各自的,张氏带着一群人正在擦桌子,说的就是这话,王氏身子笨笨的只能坐在一边,跟小满将那些花花贴到坛子罐子跟那木盆上。
那些花花甚是精致,人们忙上忙下的,经过的时候对那些花花赞不绝口,就连立秋也过来看了好一会。
谷雨对什么都甚是好奇,人家蒸糯米打糍粑她要去看看,人家炸合子也凑上前望望,终于有些累了,就挨着王氏跟小满坐下。
院子里出现了两个人,眉眼倒是有些相像,只是一个跟庄子里的妇人差不多打扮,脸色黑红,一看就是下地干活的。另一个却穿着条长长的裙子,脸上抹脂擦粉的,只是那粉却也不均匀,看起来一片白一片红一片黑的,甚是怪异,这还不算,手里捏着条帕子轻轻的放在鼻子前,似乎要阻挡这污浊的空气一般。
巧娥见她们两个,高兴的叫道:“娘,大姐二姐回来了。”
李何氏也过来看着她们笑,“月娥,玉娥,你们怎么一块来了,镇上离柳坝子可不近。”
那月娥便是那提着篮子的妇人,将一篮子东西递过去给李何氏,“娘,大妹妹这么久都没有去过我那边,你就不许咱们一起来啊。”
玉娥也嗔怪道:“娘,这乡下办事就是啰嗦,请这么多的人,该多费事。”
李何氏轻轻的掀开篮子一角,看了一眼,登时的像是寻到了什么宝一般,拉大了嗓门道:“我就说你们这两个闺女,好好的你们弟弟结婚,随个礼就行了,还拿了这么多的鸡蛋腊肉跟布料,少不得我跟着沾光。”
周围忙碌的妇人有的扭脸到一边,也有人说李何氏好福气的,她脸上有光,提着篮子进了房。
张氏见她进去了,翻着白眼,粗黑的手臂一拍那大木桌,鼻子哼出一声:“两个破鸡蛋有什么了不得的,还不是立春她大姑家的,没来由的总是一起来,说是镇上的,我们什么时候得过她一丝半丝的好处。”
也不知道玉娥听没有听见,反正她就是装着没有听见的样子,跟着巧娥说了几句话,就往谷雨她们这边来,“嫂子,你城里来的就是体面,怀着孩子也看着整整齐齐的,怕是过不惯这种乡下日子吧,也不怕嫂子笑话,我住在那镇上,现在回来也真是不惯,必定是要当日归家的,这些活我也沾不得手了。”
谷雨幽幽叹了口气,人说攀上枝头成凤凰,没想这二姑姑还没有变成枝头的凤凰,也顶多算是麻雀变成了黑乌鸦,不知道自己什么德行,还兀自的以为站在了枝头叫嚣不止。她看着大姑姑已经跟那些妇人们闹成一片,擦桌子扫地的已经开始干活了,又瞧着一边斜着眼的二姑姑,冷笑一声。
王氏笑笑,玉娥一开口就是那些话,她也不好说什么,那玉娥再说了几句,王氏还是懒懒的,她就觉得无趣了,扭身进了屋子。
时辰差不多了,有那唢呐的声音响起,怕是新娘子到了。
谷雨也去看热闹,想着这四婶是什么样子的人,哪知道人群乌压压的,她就看到一片红色,其余的什么都没有看见了,新娘子已经进了新房,只好作罢。
李何氏却忙不迭的在人群里面转,见到谷雨,逮住就道:“哎呦,谷雨,你赶紧的跟我来,端这盆水给你四婶净手洗面。”
谷雨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回事,手里就已经多了一个木盆,上面搭着一块毛巾。端着就往新房走,进去见到新娘子含着笑,头上戴着花,她乐呵呵的道:“四婶,洗洗面洗洗手,以后什么都会有。”
跟在后面的李何氏笑了起来。那门外也有几个看新娘子的妇人,也道:“这个谷雨真是会说话。”“红梅做了新娘子,在家捂久了不下地,真是白净……”
四婶陈氏手上沾了几滴水,又拿过毛巾,净了净面,却是虚晃的,脸上还扑着粉呢,也只是做做样子,做完这些,她掏出一个红包,扔在水里。
在周围人的示意之下,谷雨端着木盆子出来了。
李何氏也跟在后面,拿着红包就递给谷雨,“谷雨,你这小嘴说的真好,比那立秋可是强些,这是你四婶给你的,拿着。”
原来这端水还有红包啊,谷雨也就不客气了,刚刚揣好。就见立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奶奶——你不是说让我端水的吗?”
李何氏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笑呵呵的道:“谁知道你刚才跑去什么地方了,我找来找去都找不到,这怎么能够耽搁。”
立秋狠狠的丢了一串白眼给谷雨。
谷雨本来想走开就算了,见立秋那神色,她就站着不动,从怀里拿出那个红包,打开一看,故意说道:“哎呀,怎么端盆水就有两文钱的啊,改日可以去镇上吃两个米糕。”
立秋斜了谷雨一眼,气鼓鼓的走了。谷雨在她后面吐吐舌头:“小气鬼,自己气去吧。”
这第一批宴席开始了,也就是所说的头席,庄子里吃席很是有讲究,桌椅板凳碗筷什么的都少,就分两次或者三次坐席,这头席便是女方送嫁的人,要是还有二席三席,二席就是那些客人,比如谷雨的姑姑一类,吃了饭好归家,三席才是这些帮忙的邻里。
送亲的人已经开始吃席,那些忙活的妇人除了打饭的,其余的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在那闲话。闲话之后也必然的要去看那些陪嫁的东西,然后跟自己当时比比,顺带着也评价一番。
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声音:“哎呦,这花花怎么这样的了?多不吉利!”
第二十二章 王氏早产
谷雨闻声走过去,见花花已经被人扯下来一半,一个丹凤朝阳的图案,只剩下一个圆圆的形状,仔细看才发现是那太阳跟一片翅膀,本来花花就红的有些刺目,这被扯了半边看着很是打眼,陪嫁的东西被扯了花花,可是大不吉利的。
况且,这花花可是娘跟姐姐剪的,这可不太好说了,但是谷雨又想,贴上去的时候可是大家都看到的,她们又没有过来过,心里又放下心来。
这一声叫,连那些正在吃席送亲的人也过来了,指手画脚的说道,眼里的不满意是显然的。有的无奈有的愤怒,而一个壮实的后生,也不知道是陈氏的哥哥还是弟弟,觉得该是自己出头的时候一般,大有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
谷雨四下里一望,见人群中挤着一个立秋,正捂着嘴偷笑,她心里有了底。
陈永玉的身份也比较的特殊,他既是里正又是陈姓人,但是却因为李得泉的关系在这边帮忙,此刻就息事宁人的道:“定然是哪个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不碍的,这东西进了家门,就无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