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还一脸紧张地望着她。
花娘咳咳两下,“糖味甜,却需压榨火攻。”
秋娘一脸茫然。
满意听着,却有些明白了。
她有些佩服花娘了。
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让人如此信服的。
不管是人都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还是为图一个心安,至少花娘都能够做到。
何况,花娘的本事是真的还是假的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世道已然如此艰难,何苦计较太多。
见满意一脸得道状,花娘突然指着她道:“满意这是悟了?你来说说啥意思?”
满意被她一指,突然有些心慌起来,干笑着应道:“花娘是说,春丫姐这事,即便有波折,最后还是好的,你瞧,这甘蔗经过压榨成汁,还要经过火熬煮,最后才得甜甜的糖呢。”
秋娘又松一口气,连连应和,“可不是,这朱家真不是东西,经过这么多事,春丫也是受了苦,只要日后是好的,我们就心安了。”
花娘道:“事情不需急,这两三年宜静不宜动,就让她好生养着,以后才是大造化呢。”
秋娘面色为难,两三年后,春丫就十七八的大姑娘了,别人家孩子都地上跑了。
但想着春丫刚退亲,这两年怕也不好寻,万一再遇上那些黑心的,可更是得不偿失。
不如等着。
她也就点头应下。
今日一遭,让她的心事放下不少,暗暗下决心好好做买卖,两三年后,怎么也要积攒一些家底,让春丫嫁个好人家。
自己的事情一了,秋娘就推推满意。
“花娘,您瞧瞧满意可是大好了。”秋娘道。
花娘瞧了瞧满意,又摸了摸她的手。
突然捂着嘴,眨巴眼睛哈哈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道:“好,好得很!”
满意见花娘的眼神之中透出一种我们的懂的揶揄暧昧,这是哪跟哪啊!
花娘拉着秋娘,也不知道嘀咕什么,她二人更是一副过来的人样子,对着自己笑。
承受不住啊喂!
正尴尬间,就听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竹青在院子里叫:“五姑娘,快回去,大好事!”

☆、第38章 夫君大人的来信

满意奔出去的时候,仍然感觉花娘二人的笑,粘在后背一样地甩不掉。
魔怔了!
“竹青,什么大好事!”满意问道。
竹青兴奋得一脸的光芒,“回去,回去就晓得了!”
满意也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在陈家那还有什么大好事?她只愿姓胡的少作一些,让她做个隐形人,然后自己有时间筹谋好退路,这才是大好事。
竹青还一直催促,“五姑娘,我娘也在屋子里等你呢!”
竹青的娘?满意似乎没有多大印象,只记得是个圆脸妇人,看着利落干脆的样子。
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谜题很快解开了。
满意回到自己屋子,果真见乔婶已经守在门外。
见竹青终于把满意找回来,“五姑娘,五爷来信了!”
满意愣住,五爷?自己的未婚夫婿,来信了把他们高兴成这个样子?
在满意眼里心里,这五爷唐颂,跟一个代号差不多,鼻子眼睛长啥样?什么性格?统统一无所知。
不过听得多了的时候,她也会偶尔脑补一二。
长年生病,时不时咳血,长得一定瘦弱苍白。
以前家世尚好,然兄姐散的散消失的消失,估摸有这样的落差,加上身体不好,应该是个有些阴沉不苟言笑的。
胡家如此妄为,他要么不敢反抗要么没有能力反抗,最最好的就是个韬光养晦。不敢反抗太窝囊,没有能力反抗也太过懦弱平常,韬光养晦仇恨藏心往往阴晴不定心思深沉。
满意想着,似乎就看见了一个穿着锦袍的病弱公子,手里还抓着咳血的帕子,时而一脸哀怨,时而一脸戾气。
满意一个激灵,想要抖落这浑身恶寒。
不管如何,她也不想跟这样的人沾惹上什么关系啊!
以前倒是还好,井水不犯河水的,现在怎么就有信了呢!
这信,就似一根线般要把自己拉到他身边一般。
乔婶见满意浑身一抖,赶紧过去抓住她,安慰道:“五姑娘,这下好了,五爷给你写信了,心里记挂你呢,你别激动!”
满意僵住,这乔婶一脸“你就要熬出头”了的表情是什么鬼。
扶着满意进屋坐下,乔婶擦擦手,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把信掏出来,递给满意。
满意挪了挪,双手摆动,不接的意思很是明显。
乔婶再一次误解了满意的意思,“五姑娘你识字不多?那我让竹青给你念念。”
竹青接了信,清清嗓子。
“见字如晤,自离家后,贱躯如常,待愈方归。”竹青读着,突然就有些激动,“娘,五爷的病没有恶化。”
满意却撇撇嘴,连个称呼都没有,还如唔呢,见的时候认不认识还是一回事。
病还没有好,果真是病弱的。
“顷闻尔卧病,心甚念之,尊恙愈否?念念。”
竹青又念一句,跟乔婶看着满意的脸色,也有些激动揶揄。
满意刚摆脱花娘二人这样的眼神,此时再次看见,只好挤出干巴巴的笑。
心里却想,岂止是卧病,差不点被毒了好不好?要真的上心,满意以前至于过得那么差差点饿死吗?虽然自己对他也没有多少要求,就是个陌生人也挺好,这又写信回来假惺惺表示关切,是几个意思?
于是,在满意的心中,这个病弱的懦弱的无力反抗的阴翳唐颂,又多了一个伪君子的模样。
乔婶拍着满意的肩膀,“五姑娘咧,五爷这在病中尚且惦记着你,实属难得啊。”
去他的惦记!
无力反驳的满意,只好低头做娇羞状,避开无话可说的尴尬。
竹青继续念信,“春日融融,分心两处,相忆缠怀。”
停顿了下来,语气有些结巴。
满意觉得不对,抬头瞧了瞧,竹青满脸通红……
身边的乔婶,也是一副欲说不说的模样,不就是一个相忆缠怀吗?至于如此吗?
有他们在这十分不自在,满意催促道:“竹青,继续念啊。”
乔婶咳咳一脸的欣慰,“五姑娘你跟五爷能如此,我就放心了。”
如此?如什么此?
竹青也顶着涨红的脸继续:“然春日犹寒,望安心静养,无需乘兴游玩,为女子者,虽南陵地处优越,时风宽而人和,然德言容功乃根本……”
这个,满意怎么觉得自己听不懂了呢?
说自己生病了惦记吧,突然之间又说自己不能出去玩,还教育自己三从四德是几个意思?难不成他以为自己不守三从四德吗?
不得不说,满意无意真相了。
也不管满意心中如何腹诽。
竹青的语速却是快了起来,“待愈,糖坊蔗地也可……望珍摄自重。”
场面变得有些怪异,屋子里的三个人,竹青一边念信一边心里打鼓,五爷这人对五姑娘真好,自己生病还写信回来,语句之中还有思念担忧之意,真是甜蜜,以后自己……但五爷要是知道是自己念的信,看自己会不会觉得奇怪啊?
乔婶心里却想,五爷从来没有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这是自己未婚媳妇就是不一样,以后看来自己也要扭转过来,对五姑娘好一些,小两口以后甜甜蜜蜜,自己也能对二娘交代得过去了。
满意心里别扭得很,又不好直接说,一脸复杂。
心里疯狂吐槽,关你什么事啊!
然而,这还没有完。
“天有四时五行,以生长收藏,以生寒暑燥湿风,扬深有所感,尔可每日卯时乃动,随乔婶习五禽戏……”
啊咧?这句满意听了进去,登时紧张起来。
唐颂说的不是真的吧?
乔婶的话打破了她最后的希望,有些哽咽的声音,“五爷自己还不大好,就千方百计想着五姑娘您了,五爷这孩子,从小就心善呢,你瞧这,还要操心你每日如何,这哪里是个爷们该操心的事情啊。”
说完,乔婶一脸的使命感,“既是五爷所托付的,从明日起,五姑娘你身子也大好了,就跟我练五禽戏吧,这以后你才能长得好一些。我别的做不了,把你照料好了,五爷也少操心一些。”
一脸的不容置疑。
卯时啊!五禽戏啊!
这跟每日大早上起来做早操有什么分别?比念书时候做早操还要早啊!这是何必呢!
满意心里十分反对,“乔婶,这个就不必了吧。”
乔婶一脸严厉,“五姑娘你还小,这身子骨以前被作践了,也不是一时能养回来的,我先带你习五禽戏,好歹调理回来一些,日后再教你六字诀八段锦。”
竹青打断了乔婶的话,道:“娘,五爷还没有说完呢,这还有。”
“尔身尚弱,乔婶诸事繁杂,定有不顾之时,需……照料衣食,寸步不离。”
刚刚得到自由的满意,此时好想撞墙啊!
这一定不是真的!
连竹青最后念的“春寒料峭,善自珍重”跟“盼即赐复”都没有听清楚。
竹青念完,满意立马伸手夺过那封信,“这不是真的吧!”
纸上唐颂的笔迹倒是圆润稳健,跟满意想象之中有些不太一样,但此时满意顾不得这些,头一点一点,从头看到尾。
每个字都认识,这组合起来怎么这么别扭。
仿佛她能够透过这泛黄的纸张,看见唐颂可恶地笑,“想要日日自在吃喝睡,做梦!”
满意觉得自己要疯了。

☆、第39章 苦日子来临

乔婶看满意激动得几乎无法自持的模样,一张圆脸露出温和的笑。
“五姑娘这是欢喜得很,我倒是没想到,五姑娘还识这么多字,想必也是以前的先生教得好。”
竹青点点头表示认同,“五姑娘,五爷让您回信呢。”
乔婶也跟着撺掇,“这五爷难得有消息,还把每日五姑娘的事情都安排下来,也是费尽了心思,五姑娘您既然识字,快给五爷回信!”
回信?!
满意咬着牙道:“好,回信!”
乔婶赶紧让竹青去拿笔墨。
又小心把满意手里攥紧的纸张拿过来,小心抹平,叠在一处,交给满意好生保管。
“五姑娘,你也听五爷说了,这要给你找个人服侍,寸步不离的。”乔婶说道。
满意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就挺好,不用那么麻烦。”
乔婶嗔怪地瞧了她一眼,“一家人有什么好客气的,用不着害羞。”
满意张嘴,索性放弃了抵抗,只想着等人来了给闹走也行。
他们到时候就会发现,自己是个不学无术的野丫头,是无论如何,也不适合做什么劳什子五奶奶的。
求放过!
乔婶此时却开始打算起来,“五姑娘你应该知晓,咱们这陈家糖坊,糖坊那边的事情,跟家里的事情都是分开的,而今红花的爹是大管事,下头甘蔗地那头跟榨糖坊又分别有二管事,二管事之下还有几个小管事……”
唐颂的这封信,让乔婶另有想法。
既五爷都说要让满意去甘蔗地什么的,她自然要好好待她。
满意听乔婶细数糖坊的事情,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你瞧就是如此,家中的事情不多,原本用的人也少,我这般算来,除了红花,也就剩下桃子了,一个太小,一个……也不合适……”乔婶有些为难。
满意这才明白,乔婶是在打算她贴身丫头的人选。
于是便说道:“乔婶,红花那人,我可受不住,要真是她跟着我,我要是好了,她估摸也好不了了,另外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也不用找了,五爷说到底也是怕我吃亏是不是?有你看着,我这平日也不去哪,找到合适的再说是不是?”
最好永远都找不到合适的。
乔婶也只能点头暂且应下。
说话间,竹青已经把笔墨都备好。
满意接过,拿着毛笔,一时不知道该写什么。
抬头,就见乔婶跟竹青那期盼的眼神,想随便糊弄个白纸的心也死了。
见满意不动笔,乔婶跟竹青笑着往外挪了挪,表示并不看她。
满意犹豫片刻,兀自头疼,心道,满意啊满意,想当初找几张黄裱纸都艰难,此时什么都有了,怎么反而……
等等,满意脑中灵光乍现,想起给赵老抠画的示意图,登时有了主意。
让这伪君子五爷琢磨去吧!
她提笔画了个小人,而后随意画了几个圆圈,那叫一个速度,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暗暗想着,这人看得出自己是在讽刺他毛病越来越多吗?
看得出就憋屈死他,看不出猜不透,让他头疼!
该,什么五禽戏,什么卯时起,什么六字诀,什么寸步不离!
满意画完这些,心情稍畅。
吹干之后叠好,笑得眼睛眯缝。
乔婶瞧这模样,急忙吩咐竹青,“这信一定好生给五爷送去!”
信是送走了,满意的苦日子也来临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清灰的天色从窗户之中透出些许光线。
满意还睡得死死的,就被一阵砸门声吵醒,“五姑娘,五姑娘,卯时一刻了!”
满意翻个身,挣扎不起来。
乔婶却似乎早有准备,找出钥匙把门打开,直接进来,被子卷好放一旁,拎着满意跟拎个小鸡崽似的,“小小人儿睡那般多做啥,该起了,我带你到院子里练五禽戏。”
跳跳在一旁,也挠满意。
满意睁开眼,央求道:“乔婶,我还好困啊,天都没亮呢,就卯时了?”
“都过好一会了,这时候外头新鲜着呢,最适合练了,难不成你不想卯时起,鸡鸣时刻可是愿意?”乔婶佯问。
满意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连连道,“愿意,可愿意了!”
出得院子,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四周静悄悄的,偶见在外走动的村人。
乔婶给满意做了示范,见她心不在焉的,倒是跳跳跟着出来,不多时就比划得有模有样。
“你瞧瞧你,都不如五爷!”
跳跳或许听出是在夸它,得意地在地上绕行一圈。
满意瞪了它一眼,也学着半蹲下来,两只手虚虚吊着,瘪嘴瞪眼学跳跳。
倒是乔婶噗嗤笑了出来,“学这个你倒是像!”
好容易等到天大亮,乔婶擦擦额上的汗珠,这才放过满意。
满意洗漱之后,又散了一圈。
暗暗想着,这一日总算熬过去了吧,好在也不算太难过,大不了自己补回笼觉。
很快,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乔婶很快把她推醒,“五姑娘,怎么这个时候睡了,可不成,到时候跑了困,一天都疲乏,按理来说习了五禽戏你不至于这样困才是啊,一定是量不够,要不就是还没有见效。”
满意只好起来,千盼万盼的,盼到了吃饭的时辰。
乔婶见满意饿死鬼似的,狼吞虎咽。
倒是有些同情地瞧着她,这孩子多半是被饿狠了,才会如此,但自己为了她好,可不能如此惯着她下去。
“五姑娘,别说你是个姑娘家,就是五爷,也不带这样吃东西的!”
满意愣住,“那要怎么吃?!”
谁要跟那个动则咳血的唐家妹妹比啊!
“细嚼慢咽,一口一口地来。”
“五姑娘,这吃饭不宜过饱,节嗜欲以养精,节烦恼以养神,节愤怒以养肝,节辛勤以养力,节思虑以养心,节悲哀以养肺。”乔婶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满意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不由想着当初她劝木大师不要吃太多油腻的东西,木大师说的话,这样不成那样不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果然话说起来容易,到自己身上就难实现了。
古人诚不欺我也!
满意此时就是满满的生无可恋。
“五姑娘,该起了,你瞧跳跳都已经自己出来了!”
“五姑娘,这些东西吃了容易上火,对身子骨不好,你吃这些吧,清淡些。”
“五姑娘,不要这样吃东西,细嚼慢咽最重要,吃一口咬嚼巴三十次……”
“五姑娘,现在该歇着了,不然明日又不能起身。”
“什么,五姑娘,这个时候怎么还能吃东西?”
“要出去,五爷不是说了等你身子骨好些,才能出去走动吗?”
“现在?现在不成,我不能对不住五爷,这德言容功什么的,五姑娘您瞧瞧自个儿……”
“五姑娘……”
满意觉得自己要疯了,乔婶的圆团脸,只要朝自己柔柔一笑,她就浑身绷紧难受。
经历过装病无效,反抗无效之后,满意只暗暗安慰自己,熬一阵算了。
但这日子啥时候熬到头啊!

☆、第40章 偷甘蔗

又一个春日的早晨。
两人一猴,练完五禽戏之后。
满意发觉自己似乎很习惯这样的节奏,在乔婶来唤自己的时候就知道起身,还觉得自己浑身神清气爽的。
习惯好可怕!
不过,她发觉早起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她跟跳跳,在院子里漫步,凭露珠洒在身上,看着青灰的天色,渐渐变成青白,然后天亮。
院子里的花朵,四周的树,因这天色的变化,就有了颜色,而不是刚起时候的灰白轮廓。
这跟满意之前夜晚所见,又是完全不同的。
也不知道是这连日的五禽戏终于有了作用,还是满意吃好睡好,此时的满意虽然依旧是瘦,但穿上乔婶准备的柳黄棉布衣裙,已经不显得那般空荡荡了,脸色也不再只是苍白的样子。
乔婶看着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心下满意,到底还是个孩子,虽然也会耍赖,却还是很听话的。
她可是知道满意此时已经很自觉地早起了。
见乔婶神色松动,满意深觉自己装乖麻痹乔婶的对策有了些效果,于是趁机提出要求,“乔婶,你瞧现在我也无处可去,倒是不如去甘蔗地走走,毕竟咱家是熬糖的,我要连甘蔗长什么样子都不晓得,是不是也不太好?”
乔婶有些犹豫,“你这自己一个人过去……”
见她松动,满意赶紧保证:“这村子里才多大?出门都是认识的人呢,何况我又不走远,哪里就是一个人,我不是带着跳跳去吗?如果你不放心,等会让竹青去接咱回来不就行了?”
乔婶爽快答应了。
满意带跳跳出了院子,都要感动落泪了有没有!
天色尚早,路上行人并不多。
见满意肩上蹲着跳跳,都让在一侧问好。
满意便都答应,“哇,这个竹笋真好!”
“黄叔,你这带着柴刀上山砍柴还是砍竹子?”
“大娘,我又不是小孩子,这野果子留家里给她们吃!”
一路行来,拐上了大路。
再拐弯,就能到南流河畔的甘蔗地。
远远瞧着,春蔗种上时日尚短,地里的甘蔗苗,跟茅草似的丛丛青翠,还能看见土地,而秋植的,已经都挺拔站立起来,瞧着一派喜人的景象。
“甘蔗叶子青又青哟喂——”
满意听着这粗犷的山歌,觉得有些耳熟。
这才记得,之前好像听赵老抠唱过。
她站定,听这田地之中传来的山歌。
“甘蔗长得好又壮,
今年甘蔗甜去年,
好比上坡吃甘蔗啊喂,
步步登高节节甜——”
满意听着听着,心里也跟着升腾起喜悦来,今年是个好收成,大家的日子才真的能够甜蜜一些。
她笑笑,步子轻快继续走。
却听得一阵繁杂的声音传来。
隔着几丈距离看着该是几个孩子的笑闹。
走近一些才发觉,一只竹篮子扔在地上,青嫩的艾叶洒落一地,中间一个浑身补丁的小姑娘,瑟缩着,埋头在双膝之间,浑身发抖。
身旁的几个半大孩子。
却朝她扔土块。
“丑八怪!还有脸出来!”
“就是,我娘说长了六指的,就是偷儿!”
不知为何,偷儿这个词,深深触动了满意。
难道是自己东西偷得多了,见到同行有怜悯?
正要上前劝阻,路当中跑过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子,穿着单裳,黑不黑灰不灰的颜色。
把那笑闹的孩子四下一扯,驱赶道:“快走!什么偷儿,她摘她的艾叶,碍你们什么事!不走我揍你们!”
那些孩子散开一些,却并不走远。
只围在外头,嘻嘻哈哈唱。
“癞蛤蟆,癞蛤蟆,赵家生了个癞蛤蟆,天生是个大哑巴——”
越听越不对劲,满意加快步伐。
正闹腾间,之间后头又追来一群人。
“抓小偷,抓小偷——”
“不能让这小子跑了——”
那原本蹲在地上的小子,手里还拿着艾叶,此时听得身后的叫声,也顾不得了,赶紧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前跑。
一头撞满意肩膀上,满意一个趔趄,堪堪站稳。
那男孩怀里的东西似乎有些滑落,他赶紧整理,一面还含糊对满意说对不住。
再要跑的时候,却被方才嘲笑的孩子扯住了。
剩下的也自觉跑来,把男孩围起来,满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阻拦在人圈之外。
一行人赶了来,扯过那男孩就给了一巴掌,“许家的偷儿许石头,果然是你!让你偷甘蔗!”
那一巴掌打得又快又重,石头的嘴角也被磕破了,正往外缓缓渗血。
跑不了,他也不跑了,瞧着这群追赶的人,眼里是刻骨的恨意。
“你还敢这样瞪眼!”当首的汉子又要打人。
又要打,却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劝说道:“黄管事,还是个孩子,就别打了!”
“孩子怎么了,这也有十几岁了,几家子都是偷儿,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不教训教训他,我咽不下心底这口气!”
满意瞧着这些人,有些陌生,但瞧着应该是糖坊的,只不知道是陈家糖坊还是朱家糖坊。
刚才抓着石头的半大小子,抬头要表扬,“就是他,我抓住的!我娘说他们家那边都不是好人!”
正此时,一辆马车从道上经过,见此停了下来,从车上下了一主一仆两个姑娘。
见此劝道:“大家有什么都好好说,孩子尚小,再如何,也不能动手。”
黄管事倒是对这姑娘客气,“朱姑娘,您不晓得,这小子偷甘蔗,就不是什么好人,一家人都这般……”
满意瞧着那朱姑娘,此时一张鹅蛋脸有些为难,远山眉紧蹙,叹息道:“这般年岁,要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也不至于偷东西,要不然这样,他偷的多少东西,我照十倍赔偿给你们,至于你们主子那头,我也会遣人前去,定不让你们为难。”
“你别怕,到姐姐这边来。”朱姑娘说完,又对着石头道。
石头原本只恨恨瞧着这些人,听得此,瞪了她一眼,大叫起来,“我不是偷儿,我们家也不是!他们才是!”
朱姑娘见此,伸出的手就有些僵,而一旁的人也都摇摇头。
还要再说,也不知道那跟随的丫头说了什么,朱姑娘笑笑,示意丫头给了一锭银子,“这位管事,我们今日有急事,还请您一定不要为难这孩子。”
说完,马车骨碌碌跑了起来,看着有什么急事一般。
见这人走了,黄管事手里还抓着银子,道:“朱姑娘最是心善不过,只这世上,那么多不识好歹的人,哪里帮得过来。”
听得他的话,一旁的几个孩子,又朝石头扔东西。
石头站在原地,原本可以躲闪,但他就是一动不动。
倒是让那几个孩子有些发憷。
原本窝在地上的那个女孩,也不埋头在膝上了,竹篮子也顾不上,挪过来,语气有些细弱,却说道:“石头哥不是偷儿。”
人群太吵杂,大家似乎都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
女孩身上虽然还在颤抖,声音也有些发抖,却还是尽力说道,“石头哥不是小偷!”
这声音,终于引起了大家的重视。
立马就有一个人嘲笑她,“真真是好笑,自己都是偷儿,谁相信你的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