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奕细心地观察着她的表情,似乎是有些困惑,不由叹了口气,说道:“我很羡慕他…”
她还不知道什么叫爱情的时候,用十年时间在等待一个人。他对顾意,中学时有过一点懵懂的喜欢。但后来她身边一直有个男孩,他就默默又退回自己的世界里,连一点伤心都没有。
那时候,连他自己都想,他还真是个凉薄的人啊。但却在那480封信里,了解了她的十年。她几乎如一本教科书般,让对这个世界看得极为冷清的他什么是爱情,什么是热闹,什么是寂寞。
他知道了她原来酒醉以后会哭,知道了她喜欢吃羊肉串和麻辣烫,知道了她有一年冬天在京城被冻出了冻疮,知道她有过一段挺失落的新恋情,还知道了她…前一段写出的最后一封信是:“陈谌,再见。我有了新的喜欢的人了。”
照片那件事,他做得不地道,却没想到换来这样一个结果,为他人做了嫁衣。
连奕眸光萤动,看她的模样太过深情,那句“我很羡慕他…”又说得百转千折般地销魂,顾意微有些紧张,道:“我…我有男朋友了。”
连奕收回自己的目光,垂眸道:“我知道。”
他…他怎么知道的啊?顾意一时有点懵,难道是老顾同志这么件事儿就马不停蹄地打到连家报喜了?不过,好像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连奕则满腔感慨地说:“我也很羡慕他。”
…
所以,这是某种变相告白?顾意脸红了红,抓着松饼大大地咬了一口,用来掩饰尴尬,结果咬得太大口,一下就被呛住了:“咳咳咳…我”
连奕无奈的起身,帮她拍了拍背,道:“别紧张…我知道你有男朋友的。我也没想着挖墙角。”
他只是有点小小的不甘愿,觉得作为一个窥探秘密的人,居然被人抢了先,所以要说出来恶作剧一下,说不定,她会有点松动?没想到她这么不经吓。
帮顾意抚完背,连奕不由自嘲地笑了笑,他看了她十年的信,自然清楚她的专一与长情,怎么自己就这么想不通呢?
“好了,我的告白以我自己的知难而退结束。所以,顾意,我们还是朋友吧?”怕她呛得难受,他又让服务员倒来一杯柠檬水。
“嗯…当然。”顾意抿了一口水,点了点头。她和连奕,一年最多见上一面,也就是春节大家都回来的时候,她倒现在也没明白,连奕为什么会喜欢她。
结果,他后面的话更悬了:“所以,是朋友的话,如果我做过一些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以后会原谅我的吧?”
“啊?比如…?”顾意突然觉得头有点疼,她身边的人,怎么最近个个好像都对不起她似的。
“比如…?”连奕转了转咖啡杯,隐下了要说的话,道,“比如,知道你有男朋友了还跟你告白这种吧。”
顾意便嬉皮笑脸地打哈哈:“没…没什么啦。”
敢情技术宅都特别纯情,把这种事儿当事儿。
连奕耸耸肩,也不再多话。现在不是说那件事的最佳时机吧,她还那么开心地和现在的男朋友在一起。
顾意想找点其他话题随便哈拉下时,手机就响了,那头是沈言止有些凛冽的声音:“顾意,出来。”
“啊?!”顾意顿时有点懵,下意识地起身朝门口张望了下,街头路人三三两两地穿梭而过,但并没有看到沈言止。而且这才大年初五,他难道不是还在京城待着么?
那边沈言止似乎是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一些:“懒猫咖啡馆门口。黑色卡宴。”
他说完,顾意就看见了,一旁的行道树旁,停着一辆黑色大车,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桑。
高兴的是,可以见到男票了诶!悲桑的是…这算不算…捉/奸在馆?而且根据听声音,她男票应该很生气诶,肿么办。qaq
第48章 招惹。+小剧场
</script>顾意捏着手机,起身,嗫喏道:“那个,连弈,我突然有点急事,可能要先走了…”
湿冷的冬天,她的两腮却泛起了一层粉红。连弈又哪里看不明白,搅了搅咖啡,好整以暇地扬扬眉毛
:“男朋友?”
“嗯啊,好像临时来江城了…”顾意绞了绞手指。
连弈挥了挥手,道:“快去吧。”
“那改天请你吃饭。”顾意大大咧咧地朝他挥了挥手,屁颠屁颠地往外走。
看她蹦蹦跳跳的兴头,那杯咖啡,连弈便怎么也喝不下去了。他和顾意,因为父母的原因,好像认
识得比谁都早,她一直是跳脱性子,但在他面前始终有点拘谨。他以为是女孩子的害羞,后来发现,她在
那个男孩面前,欢快得很。没想到,到现在,又在他和另一个人身上看到了这一幕。
于是,莫名的,就有点酸。之前努力想表演好的云淡风轻都被这一幕打散,之前那股有些恶作剧的
念头又再度升了起来…
他突然有点明白他心底的阴暗,他总是在想放弃后又想招惹她,是因为不太想看到她因别人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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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意跳到沈言止车上时,已经做好哄人的准备,于是第一件事就是很自觉地滚到他怀里,轻轻啄了他
的脸颊一下,用撒娇的口吻说:“你怎么来江城啦?嘻嘻嘻。我好想你耶。”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沈言止淡淡地回答:“早就到了。我要来筹划新电影的选景。”
准确说,他已经来了好几天了,但和新电影什么的并没有多大干系。
“咦。那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我好去接你啊。”顾意的脸往他的颈间凑了凑。
沈言止低头斜了她一眼,道:“你不是跟我说要去同学聚会?”
qaq,果然还是要算这件事的帐。顾意睁着那双水盈盈的大眼看着他:“是同学聚会啊。连弈就是我同学。
”只是没说同学聚会的人数而已。
别人都可以,只有连弈不行。沈言止削薄的唇紧抿着,黑眸深邃又冷凝。他今天原本是到江城外国语学校
走走的,懒猫咖啡馆,当年也算外国语学校的自习圣地了,便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
结果,一瞥眼,就看到顾意和一个年轻的男人,坐在咖啡馆的靠窗位置。她今天很精神,特意把长发扎成
了马尾,穿着紧身的毛线裙,捧着脸的样子,简直就是咖啡馆里最抢眼的风景,让他不注意到都不难。
坐她对面的人,他也一眼认了出来,没怎么变。
他倒没有不相信顾意,但是看到连弈起身温柔地抚着她的背时,心头更是酸意涌现,当年一桩小小的往事
便又映上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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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也是个寒冷的冬天,他原本和顾意约好他的奥数班下课后,一起去看电影。结果他身体突然有些不舒
服,进了医务室。班上选送上奥数班的就两个人,另一个人就是连弈。他同连弈说,帮忙和顾意说一声,
让她放学后直接回家。
天变得黑沉沉时,他才从医务室里出来,结果就在学校对面的小元宵铺看到了顾意,坐在铺子门口,冻得
两手直搓。他原以为连弈那人向来只关注书里的东西,许是忘了,就问了句:“连弈没和你说我…有事
耽搁了?”
结果,顾意摇了摇头,一双眼睛澄澄亮亮:“没有呀。小弈说你和奥数班的黄稚珊约好下课后一起去吃小
元宵了。我想着可能你是忘记要和我一起去看电影了,所以就来这里等你们了,吃完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啊
,哪里知道你现在才出来嘛…”
听她那样说,他一时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他那时起就明白了连弈的用心,但却偏偏碰上了顾意这样单纯的一根筋。
第二天,他去找连弈,连弈却只是平淡地笑了笑,说怕和顾意说你生病了她会担心,所以随便找了个借口
。
这借口,也找得太随便了些。男孩子之间,一个眼神,往往就能读懂彼此。但连弈这个人,他有点捉摸不
透。与那些平常会围在顾意身边咋咋呼呼的男孩子不同,他掩藏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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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止心里有些不痛快,面上的神情不由就寒了寒。
顾意见状,故作气恼地戳了戳他的腮帮子:“不就是见个老同学吗?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气?!”
沈言止有些不悦地眯了眯眼:“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老同学喜欢你?”
顾意缩了缩脖子:“哎…你怎么知道的?”
承认得还真是直接。
“知道了你还这样跑出来,嗯?”像惩罚一般他揪了揪她的发尾,而后捏住她马尾上端的发带,轻轻一拉
,长发如瀑布般洒落,衬得那张小脸越发的精致白皙,还带着一点点性感。
顾意有些没理解他为什么要弄乱她的头发,他的手已经搭了上来,将她整个人从副驾驶位上捞了过来,拦
腰锁在了怀里。
顾意一垂眸,就可以看到他清俊的面容和衬衫领口里修长笔直的脖子线条。
许是因为车里的暖气太足,顾意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微微舔了下唇。
沈言止如墨一般的眸子顿时变得更加幽深,眸光里似乎还燃烧着一簇火苗,下一秒,他已经一言不发地捏
住了她的下巴,吻了上来。
他吻得很用力,含住她的唇舌,疯狂缠绕,不留给她一点喘息的空间。
顾意有些措手不及,但却又挣脱不开。她觉得这个吻好像和以往的有些不一样,但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一颗心就像大海里的孤帆一般,随着他的追逐吮吸而飘飘荡荡。
直到他的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摸得她的脊背一阵发麻时,她才发现,是这个吻里透着格外强烈的占有、欲
,想还手,不过…好像有点来不及了。
她基本是半跪在他身上的,被他触碰过的肌肤如燎原般的滚烫。
他的眸间亦有些迷离,低哑着嗓音轻轻念着她的名字:“顾意…”
“我…”顾意不知开口该说些什么,又被他咬了一口,不由便呜咽了一声。恰逢这时,她扔在座位上的
手机叮咚作响,顾意还有些迷迷瞪瞪时,沈言止已经恢复了清明。
他瞥了一眼屏幕,上面正端端正正地显示着“连奕”两个字。
顾意这时也看到了,却犹豫着该不该接,便偷看了一眼沈言止的神色。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但却没有多
恼的样子,淡淡说了一句:“先接电话。”
“啊?其实也可以先不接的…”怕他又在钓鱼式执法,顾意小声说道。
谁知沈言止却按下了接通,还打开了手机的免提键。
顾意一愣,只得问了一声:“连奕?”
“顾意,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她很想说不方便,却被沈言止捏住鼻子,亲了一下,于是只得瓮声瓮气地发出了一声“嗯”。
“顾意,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说,其实我喜欢你的时间,比你想象得可能要早许多。”
连奕这句话一出来,顾意脑子里就有点像被炸开了一般,对着沈言止无声地傻笑了下,就被他按住脑袋亲
了起来,这一回,他更不讲情面。
她想干脆去挂断电话,但却被他用一只手抓住,高抬了起来,剩下的是,所有毫无防备的城市。
连奕却还在说话:“所以我之前有一些话,不过是故作大度说的。”
qaq。顾意是真的想哭,但此时连呜咽声都不敢发出来。
她没回答,以为连奕会主动挂电话,偏偏他今天好像想说的话,又特别多:“我刚刚要跟你道歉的事其实
是另有其事…我给你发的照片,那个人不是陈谌。”
车里顿时安静了下来,顾意的唇微微抖了抖,俏脸微寒。沈言止也停下了动作,拧着眉,屏息在听他说些
什么。
“那个男孩本人应该比照片还要年轻几岁,我是在波士顿一次聚会中见到的,一面之缘而已。我骗你,是
因为我知道陈谌还活着,这点你爸爸也知道,任何一个活着的男人都不会十年不去找自己心爱的女人。唯
一的解释就是他变了,但是你一直是个一根筋的孩子。还记得当年你在元宵铺等他去看电影吗?那天其实
我没走。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死心眼到这样,可以一直等到电影散场还坐在那里等着他。所以,我想
让你对陈谌死心,没想到,你还真的是死心了,但对象却不是我。顾意,我心里其实很懊悔,如果那天我
直接来找你,是不是现在陪在你身边的人就是我了呢?…”
“嘟——”沈言止挂断了手机。
顾意微垂着头,眸中有了亮光点点。她已经顾不上去考虑连奕对她那莫名其妙的情思,她只想着她对陈谌
相片的预判是不是错了呢?但又觉得连奕说的没错啊,任何一个活着的男人都不会十年不去找自己心爱的
女人。
她一时间又有些心乱,抬头就看到了沈言止那张清朗的脸,苍白得似乎更厉害了,顾意心头又是一绞,张
口道:“你…你别误会。我…现在喜欢的是你。但是…”但是连奕那么一提,她心底好像又被人割
开了一块小小的缺口,属于当年的白衣少年。
不行不行…这样不行,顾意想着想着,湿漉漉的眼睛里便水雾一片。
“顾意,他知道你有…新男朋友了?”
顾意皱着鼻子,点了点头。
那连奕的用心还真是昭然若揭,但沈言止却没有开口。
顾意趴在他的怀里,心里头有点委屈地说道:“我是还有些难过,那是因为那个人在我生命里占过很重的
分量。但连奕说得也没错,我早就该死心了。所以,你不要生气,你如果觉得我因为别的男人难过而生气
,你可以打我一顿消消气。”
说到最后,顾意也觉得自己有些无赖,明知道他肯定舍不得打她的。
沈言止帮她抹了抹眼泪,心头也是思绪万端,微有些哽咽地说道:“顾意,你打我一顿吧。”
“啊?”顾意漆黑明亮的眸子睁了睁,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因为我让你难过了这么多年。”
他匆匆忙忙地来到江城,也正是因为心中始终记挂着如何同她坦白。他来江城五天,走遍了他们曾去过的
每一个地方,每经过一处,就觉得他身侧站立着一个俏生生的少女,穿着浅蓝色的校服裙子,微微地朝着
他笑,对一切都不在乎的样子。
那时候他心底就涌起了无穷无尽的愧疚:那个小顾意,他怎么就能忘记她是个怎样的人呢?
顾意有些迷茫地望着沈言止,他的眸色清明,发音精确,但她却有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
“顾意,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49章 坦白。
沈言止带顾意去的地方就是懒猫咖啡馆不足500米远的江城外国语学校,他和顾意的母校。
顾意下车时,脑袋还是一片空白,痴痴愣愣地跟着沈言止。
沈言止拉着她的手,慢慢地走,每一步都有些沉重。
外国语学校的门口有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榕树,倚在学校的红墙上,虽是冬日,依旧墨绿一片,亭亭如盖。
沈言止看着榕树,哑着嗓子道:“以前…都是从这里爬进去的。你还…还摔过好几次。”
他明明是站在她身侧,但那声音却像是从天际传来,飘渺而虚幻。
顾意看着那棵树,心头一股巨大的哀伤伴随着记忆的缓缓袭来,眼前已是一片模糊。有些秘密,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他是谁,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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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她爱逃课,都是靠着那棵大榕树爬进来又爬出去的。
有时候,还带着他逃课。她还记得那天她得意洋洋地要带着陈谌这个好学生爬树,结果得意忘形,从树上摔了下来,脸上划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她当时哇的一声哭了,伤心得情真意切:“嘤嘤嘤。我破相了,以后嫁不出去了怎么办。”
他用帕子帮她止住血,虽然手足无措,但说话的声音却是平静而温柔:“我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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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顾意的泪水掉落在自己的手背。她心中曾经被自己掩埋住的那个可能此时又破土而出,变成了现实。
但这个现实却让她更加恐慌。她想抽出手,逃离这个可能,却被他执拗地禁锢住,继续往前走。
学校保卫处的小门是开着的,是他之前用电影采景的借口拜托的。偌大的学校,此时空无一人,操场中央的小草也因冬日的风变得枯黄。
“以前,你总会在这里等我,一起去吃学校对面张阿伯的小元宵。”沈言止在竭力控制着自己已经有些不平静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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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学习好,常被老师选去什么奥数班什么英语口译班。顾意…最好的就是体育,连兴趣班都选的是一般女孩子不选的田径队。田径队的活动周三下午五点就结束了,她就总在操场上跑跑跳跳一会儿,然后站在这里等他。
站久了,连门卫处的老黄都认识了她,有时会调侃道:“哟。又在这里等你的小男朋友啊。”
她就瞥一眼,哼哼道:“黄伯伯,你怎么这么说呢。谌儿是我的好朋友,不是男朋友,老师说不能早恋。”
老黄就乐哈哈的:“对对对,唯一的好朋友。也就是你那个小男朋友老考第一名,你们班主任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人家说的另一层意思她没去注意,反而是有点得意地说:“那是,谌儿小学时候我就认识了,他那时候开始就是第一名。”
老黄有时还替她苦恼:“哎。可惜你们这都是不长久的。你这小男朋友不是直接去国外读书就是去北大清华,你怎么办啊。”
怎么办啊,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不过还是会回一句:“我也是会去北京读中医的!”听田径队的学长说,跑得特别快,就能加分。
那时候他也很奇怪,为什么每次他下课以后,如果看到她和老黄聊完天,她就吃得特别多,边吃还边问:“谌儿你以后会不会丢下我呀?”
每次都是同一个问题。
他信誓旦旦地回答,但最终…还是没有做到。
--
在狭小的门卫室走廊里,顾意脑海里也想到了这件事,心底那翻涌的委屈再难抑制,他当年那句“当然不会”如在烙印般印在她的耳侧。
于是,泪水终于决堤,十年的心酸都化成了一句:“你丢下我了。”
她的声音很小很微弱,但那带着呜咽的嗓音却如猫爪般挠过他的心,沈言止心头一绞,眼眶也有些红了:“顾意,对不起。”
迟到了太久的对不起,终于说出了口。
“谁要你的对不起。”积累的愤怒瞬间吞没了她所有的理性判断,终于挣脱他的手,往前跑去。
红色的塑胶跑道,比当年的还要簇新,但顾意却觉得脚底如针扎一般,那股疼痛还顺着脚板蔓延到心口,但她依旧不要命地往前跑。
跑一跑,是不是就能甩掉过去。
耳边传来脚步声,身前便突然出现一双有力的手,将她牢牢缚住,那是她曾经熟悉,现在也很熟悉的怀抱,但现在却感受不到温暖。
沈言止从后头抱住了顾意,将头枕在她的肩膀上,用低沉而颤抖的声音说:“顾意,你说过只要我追上你你就答应我一件事的。”
--
她在田径队里,其实也就是个凑数的。不过那个时候比跑800米都坚持不下来的他,已经好上许多了。
女孩子,好不容易有了个擅长的项目,就常拿来炫耀。爸爸说他要还是要坚持适当的锻炼,于是奉旨让他陪她跑步。
他也就是笑笑,然后慢慢地陪她走两圈。
她偏着脑袋,说:“不行不行,你这样是不行的,会考体育测试会过不了的。我在前面领跑,你跟在我后面,慢慢跑几步看看。”
标准跑道一圈是400米,他一圈还没跑完,就有点喘气。她就转过身子,倒着跑,对他招了招手,没心没肺地说:“来来来,快点来追我。”
他停下脚步,眼中是一片潋滟湖水,笑着说:“我追上你有什么好处?”
“你追上我了,我就答应你一件事。”少女笑嘻嘻地说,觉得自己占了个大便宜。在她的记忆里,基本只有她让谌儿做事儿,没有谌儿让她做事的时候。
“好。一言为定。”他话说得漂亮,但最终还是没有追上他。他躺在那个红色的跑道上,面白如纸。
顾意吓得眼泪都滚了出来:“我只是开玩笑的,你还真这样跑啊。你你你…”
他勉力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脑袋,语带双关地说:“顾意,总有一天我会追上你的。”
--
“顾意,我追上你了,你不要走。”男人低喘了一口气,说话的声音带着从未在她面前表现出来过的涩意。
顾意心头一痛,原来他还记得当初的玩笑话。
但是这样的他,怎么就突然消失不见,让她在一条黑暗的道路上跌跌撞撞地爬了十年呢?十年来,她满身伤痛,却只能拼命扬起笑脸。
“别碰我,让我走。”顾意只觉得脑子里乱极了,只剩下尖利的呼啸声,“你食言了,所以我也要食言!”
她狠狠地踩了他一脚,原以为他会吃痛松开,结果他连一步都没有退,反而扶着她的腰把她翻转了过来。她还没来得及再挣扎,已经被他噙住了双唇。
那个吻带着压抑、执拗、决绝,不留一点余地。她的唇有些凉,有些颤抖,被他用舌头毫不留情地撬开,一点点地啃咬。她无法逃开,便也起了一点报复心,吮吸着他的舌,也许,这是他们最后一个吻了。没过多久,两个人的口腔里就漫起了血腥气息,跟彼此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便变成了一种刻骨的苍凉。
顾意呜咽了一声,想退出这场无望的决斗,眼泪夺眶而出。他的吻才从方才的霸道变成了温柔,但却越来越深。顾意睁开眼,朦朦胧胧中可以看到他模糊的脸,清朗而英俊,慢慢地,便和那个白衣少年清晰地重叠了起来,原来她果真是一个傻子。她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而他也确实把她当做了傻子,心底的委屈终于爆发,发了疯一样咬了他一口。
极疼。
他松开她,两个人都胸膛起伏地喘着气。
“你到底是谁?!”□□裸的明知故问。她仰着头看着他,目光执拗,逼他亲口说出。
天色已晚,昏暗的光线里,沈言止脸上的表情晦涩不明,眸底的漆黑望不见底,立在风中如同一尊雕塑。片刻,他缓缓开口:“我是陈谌。我是那个辜负了你十年的陈谌。”
尘埃落定。
世界仿佛都因此停滞。
如果她能生气地打他,喊着“我恨你”“我恨你”,他都会觉得好受一些,可她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黑眸里是无尽的哀伤。
沈言止的喉头滚了一滚,语气已是酸涩至极:“但我也是那个爱了你十年的陈谌。虽然…这听起来有点可笑,但这十年,每一天,我都在想着你。
他垂眸,嗓子喑哑:“关于这十年,我不做任何狡辩,是我负你。顾意,你怎么怪我恨我都可以,请你不要离开我。”
顾意面白如纸,眼泪再度夺眶而出,轻轻唤了一声:“谌儿。”
如同过去一般。
他心尖一颤,她唇角却扬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谌儿。我刚刚才听到一句话,有人说任何一个活着的男人都不会十年不去找自己心爱的女人。”
他张了张口,她已先用手背抵住了他的唇,哽咽道:“我知道你肯定有你的原因。但是你怎么可以这样丢下我呢。哪怕你只是跟我说一句你还活着就好,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你确实不用狡辩,你怎么狡辩,我给你写过的480封信…”
杳无音信的等待才是最绝望的等待。
顾意的唇角又勾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最关键的是,我爱的那个人是沈言止,可你不是。我现在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特别好骗好欺负。你是不是对自己特别有自信,觉得我还会爱上同一个人,到最后你才跟我揭晓答案说你看你这个傻子?”顾意的笑里,带着眼泪,滴答滴答地滚落在他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