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茶几觉得抵在她后腰的枪似乎有些颤抖,想来对方心中也是大为紧张。
而这种自己命悬一线的场景多么像当初,不过那时,她只顾着尖叫,然后大声惊呼:"救命啊。子墨,你快来救我。"那样的血和泪,如今仿佛放电影一般,又一幕幕地展现在她的眼前。
而场上的人似乎一瞬都静止不动了。陆茶几脑海里默默回想着这几年学习的各路小擒拿手,她知道自己气力小,至多只能出其不意讨巧制胜,要选一个最佳的时间。这时,屋外升起的一阵尖锐的哨音,所有人都有些意外。陆茶几便按着刚刚默想的,在那人身上重重一击,呼喊了一声,而后迅即滚到一旁。屋内的人怕打到自己人,一时也不敢随意开枪。
纪衡在黑暗之中听到她的声音,知她无恙,虽然方才扑向她时,身上受了伤,却也是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但也有些担心她这一举动过于鲁莽。这时,他带的人已都带着夜视眼镜闯入,又是一阵交火。屋内乱作了一团。陆茶几的心噗通噗通狂跳,忽然觉得手臂似乎被人挽起,有人正带着她往外走。
陆茶几出来以后,只觉一阵眩晕,但外边已有重兵把守,救护车也停在一旁,显然张一白一方毫无胜算。只是她却迟迟没有看到纪衡出来,不免心焦。医生已经在给陆茶几检查身体,只听屋内传来几声爆炸的轰鸣声,让陆茶几更加担心。
过了一会儿,只见有人开始慢慢地出来,屋里的烟雾也已经开始弥漫出来。不一会儿,有人扶着纪衡走了出来,陆茶几慌忙跑过去,问道:"纪衡,你还好吗?”
纪衡脸色苍白,但还是勉力朝她笑了一笑,只说道:"没事,我没事。你看,挺好的。”
陆茶几的眼泪夺眶而出,抚摸着纪衡的脸,道:"对不起。”
纪衡抓住她的手将她揽住了怀里,紧紧拥在了一起,直到陆茶几觉得似乎有点黏热之感,连忙松开纪衡,只见他的后背在汩汩地流血。
"医生,快叫医生来。"陆茶几暗暗责怪自己,怎会不先留心纪衡的伤口,反倒是纪衡安抚她,道:"没事,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好的疗伤药。”
纪衡的眼睛晶亮,眼里都是笑意,医生也早已簇拥过来,紧急为他处理伤口。而屋内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传出,医生说不会危及性命,陆茶几暂时也微微松了口气。陆茶几想来,方才屋中,能救她的只他一人,想来替她挨枪的也是他,眼泪便刷的流了出来。只是这样,她再没理由去替程志气求情,只盼他不要负隅顽抗,能存一条性命也好。
纪衡知道她在想什么,将陆茶几冰冷的手拉进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拍了一拍。
屋内又传来几声猛烈的爆炸声,陆茶几心一惊,只见团团火焰从楼里升起。有数人跑向了楼顶,后边跑的是武装人员,而前边却是张一白拖着程志气,程志气似是受了伤。陆茶几原以为张一白是为了救程志气,但再细看,竟更像是张一白挟持着程志气。
方才混战之中,程志气只听到陆茶几呼喊了一声,便再没听到她的声音。后来屋内枪声大作,他也只想寻到陆茶几,张一白见他无心恋战,心中暗恼,便道:"那小丫头早就被我一枪崩了。既然老子事情不成,留着她也是祸害。现在我们父子二人,同心突围才是正道。”
程志气这下更是一心认为陆茶几在劫难逃,心中无限愧疚,只觉是自己害了妹妹。想到儿时的画面,又忆起前几日两人还在把酒言欢,而自己却害了她一条性命。
从小到大,都是因为他胆大妄为才惹的是非,当初若不是他执意要去小池塘,妹妹也不会落水险些身亡;妹妹也劝他数次,他明知自己是以卵击石,却还是一步步地走入深渊。程志气突然之间就没了战斗的意志,将枪支随手就丢下,颓然坐在了地上。
张一白见自己的儿子丧失了斗志,一怒之下,就将他拉向了顶楼,而纪衡的人已经紧紧地将他们围成了一圈,但因纪衡没有下令,便也不敢直接射杀他二人。张一白情知自己大势已去,但仍未曾放下执念,他一直心心念念能够回到国内东山再起,才纠结了一帮人,结果徒然发现自己这样的武装和正规军相比差距太大,心里激荡,便变得更加歇斯底里。
"妹妹,我害了妹妹。你们干脆杀了我,好了。你不是答应我,不会伤害她的么,不会伤害她的么?”
程茶几听到他嘶哑的吼声,忙喊道:"哥,我没事,我没事。”
程志气失魂落魄,乍然听到她的声音,心中一喜。而张一白也顺着程志气的目光往楼下望,见陆茶几正站在纪衡身边,心头也是一喜,更加用力地拖着程志气,一手扼着程志气,一手拿枪顶着程志气的脑袋,两眼通红,向下喊道:"小丫头,现在你让他们放我走,不然我就一枪崩了你哥哥。”
陆茶几不曾想张一白竟然会这般无耻,说出这样的话来,直气得有些说不话来,喝道:"难道他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么?”
"是啊,他是我儿子,却胳膊肘往外拐。嘿,小丫头。说来我和你父亲当年也是革命同志咧,一个队伍里的弟兄,所以你们才会双双被托付给程高兴。就是凭这一点,你也需放我一条生路。”
陆茶几恨他无耻,不屑与他多说,淡淡道:"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陆茶几厌恶张一白,只觉得他丧心病狂,但她也不忍程志气就在自己眼前身亡,即便他可能犯下了重罪,但在她心中,他永远是那个傻乎乎的小哥哥。但这样的局面,陆茶几也不能再去求纪衡。
武装人员见纪衡没有下令,只得慢慢收紧包围圈,但也没有人敢打响第一枪。
程志气见状,也知若非妹妹在场,自己只怕早就被乱枪打死,而最令他心寒的就是,自己这个这些年来口中时时刻刻呼喊着的父亲。
他第一次找到他时,是那么的兴奋,他一直只以为自己有个妈妈,却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程高兴,只有一次,就是和何厚烨说话时,一口咬定是她和别人生的。但这个别人是谁,他不得而知。
直到母亲临终前,把他叫去谈了一席,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个父亲,而自己只是程高兴收养的。程高兴让他做决定,可以去投靠何家,也可以去寻找自己的生父。那时候,他恨透了那个带走了姐姐的何家,才忍痛割下妹妹,去寻找自己的父亲。
不曾想,凭着母亲留下的线索,还真被他给找到了。
父亲姓张,高大魁梧,脸上有一条疤,显得很有男子汉气势,满足当时的他对父亲的一切幻想,就像一个拯救世界的英雄一般。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仍是不愿意改姓,也许这是用来对母亲唯一的纪念。
而父亲,也犹如一个英雄般,跟他诉说着要如何拯救世界、拯救苍生,告诉他只要跟着他一起,总能改变后世界。那个时候,就可以把姐姐和妹妹一起接过来团聚。听到这一番话时,他热血沸腾,浑身充满了干劲。
他原先连死去的小动物都不敢碰,后来能够杀人不眨眼。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父亲的话,有一次他被派去暗杀一个富豪。那个富豪死去时候留下的惊愕给他留下了很大的震撼,而富豪的小女儿正好半夜起来找爸爸,抱着一个大兔子娃娃,看到他和死去的父亲,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不断地发出哭泣。
原来,所有的人都有爸爸妈妈、儿子女儿。
不过,父亲说,他们这么做是为了多数人的利益。
到时候,可以建立一个更好更好的社会。让所有的穷人都变得有钱。
但越到后面,他越绝望。如果只是一部分人打倒了另一部分的人,建立的国家也只是属于那一部分人的。怎么可能会有永远都好的事情呢。他参不透,也想不通,但已经没法再改变,只能一条路走到死。只能想着,只要杀掉那一部分人,也许可能一切就真的会好起来吧。他只能这么去相信。
但直到刚刚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也许他可能真的会把自己的小妹给害死。
如果自己的家人因此都死亡了,改变社会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程志气很少去思考这些东西,但此刻的他面对着数十把幽暗的枪,脑海里却反反复复都是这些问题。而父亲就像突然着了魔一般,开始挟持自己。
原来,儿子也是可以牺牲掉的啊。
程志气忽然冷冷一笑,张一白以为他疯痴了也没理会他,却忽然被程志气重重一撞,他一慌张就开了一枪。谁知程志气不但没倒下,反而跟一头蛮牛一样朝他冲了过来。
现场的人都没料到这般变故,都微微有些愣住。只见程志气拦腰抱住张一白,重重地往楼顶护栏上一推,两人齐齐从楼上跌了下去。
陆茶几啊的一声尖叫,连忙跑了过去。纪衡身上有伤,也还是让人搀扶着走了过去。
血液从两人的身体中留了出来。程志气看到陆茶几和纪衡站在一起,两人生的都如画里的人一般,真真一对璧人,心里便有一阵安慰,他朝两人眨眨眼睛,又微微笑了笑,断断续续地吐出一句话:"好…好…照顾我妹妹。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陆茶几抓着程志气的手,想哭却发现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事情发生得太快,让她几乎没法做出任何反应。
"妹,是哥对不起你,你别恨我。你别难过,以后你们在一起,好好生活。我先去看妈。”
他这句话,让陆茶几几乎泣不成声。程志气原来想摸一摸他的秀发,却怎么努力再也抬不起手。陆茶几慌张失措地想把他的手抬起来,却发现怎么也抬不起来。
"哥,我不恨你,我不恨你,你醒来好不好。”
陆茶几一直在呼喊,但却没有人再回答她。纪衡将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像抚慰一只受伤的小猫。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我还在纠结。。。程志气的生死问题= =
这两天一直在写报道,所以没有空来更文、
为雅安祈祷、为雅安祝福。:(


☆、坦承

半个月后,纪衡从睡梦之中惊醒,发现身边空无一人,立即就爬起来穿拖鞋。但刚下地,陆茶几就推门而入,端着一个茶盘,见他下地,吃了一惊:"医生说你伤口挺深的,要躺着好好休息,不然血又要渗出来了。你怎么起来啦。”
纪衡长舒了一口气,抓住了她的手,凝视着陆茶几,眼里既有欣慰又有安抚之意。
陆茶几读懂了他的眼神,道:"我不会再随意说那些任性赌气的话了。对不起。”
"我伤好之后,你也不会离开?”
"不会。”
纪衡得到她的保证,双唇微弯,漾出淡淡的笑意,说道:"我只是怕你还生我的气。而这次你…哥哥的事情…”
陆茶几眼底一暗,眼泪又险些垂了下来。
"你别哭,别哭。我知道你伤心难过,我想说的就是,其实很多事都是天命,这件事你无须太过自责了。基本上都是我的错。而他从很早以前,也许就不小心走错了。"纪衡看着心上人难过,心里也并不痛快。
陆茶几抿了抿嘴唇,努力止住了眼泪,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太傻,又不听劝。如果当时听你的,我不去找他,也不让他找到我,也许他会一错再错,但可能不会引发这次的事件。而且这次,要是情况再糟糕一些,也许你会先出事。我既害了你,也算间接害了他。”
纪衡搂住了陆茶几,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陆茶几的头埋在他的胸前,还是忍不住低低地哭了出来,"我曾经答应过妈,我们三个人要好好在一起的,好好在一起的。”
"茶几,你知道我们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嗯?"陆茶几发出闷闷的声音。
"我最大的问题,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说实话我从小就觉得自己聪明,虽然在外人面前表现得谦和,但是那是因为我看不上他们。所以你之前骂我骂得一点也没有错,我很难去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想。你最大的问题,也许你从小到大最大的问题就是,你明明就是最小的孩子,但你却总想着担负最大的责任。你一直把哥哥姐姐挂在嘴边,可实际上却把他们当做弟弟妹妹。小茶几,你总是太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想,但是却忘记了你自己。”
陆茶几听纪衡这般说,险些脱口而出:"我真的比他们年纪大啊。”
"其实,即便就算他们真的是你的弟弟妹妹,以你一己之力,也没办法改变这一切。很多东西,是环境、性格甚至运气造成的。但我一直很惊讶的是,为什么你总觉得可以靠自己来改变别人,去担负那么大的责任。你知道么,很多时候,越是这样,一旦命运脱轨,可能你越会觉得难以接受。"纪衡看见陆茶几欲言又止的神情,但还是轻轻做了个手势,自己继续说道:"很多年前,我认识你的时候,就很诧异,为什么你会这么早熟。现在想来,是不是你从小就太想掌控命运了呢?小茶几,你要记住,你只是一个人,一个现在也才二十几岁的女孩子,有时候真的不必要去担负那么多。你说你任性,但我们都知道,你从来不任性、不耍一点小脾气,凡事都隐忍退让。其实,大可不必,你只需要做你自己,至少,在我面前,做你自己,好么?"纪衡双瞳如星,像一个兄长一般安慰着陆茶几。
而纪衡的话,像利剑一般击中了陆茶几的心,让她醍醐灌顶。她这些年的独立背后是漫长的不安和恐惧,她要怎么在这个世界里存活?如何做更好的自己?如何帮助哥哥姐姐?如何才能不爱上纪衡才能避免伤害?所有的疑问都围绕着她,但是她偏偏却忘了最初的目的。陆茶几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她从未这般哭过,此番一哭像是对她漫长的两世人生的宣泄。
这却让纪衡慌了手脚,忙给她擦眼泪、擦鼻涕,道:"你别哭呀。我只是说说我的想法,我怕你太自责太累了。如果我说的不对,你别伤心,别生气啊。要不你打我一下出气好了。”
噗。陆茶几还真的打了纪衡一下。纪衡配合地啊了一声,陆茶几扑扑扑地又打了几下,纪衡说道:"别别别,大小姐,越打越重了。”
陆茶几破涕为笑,她这几日受到许多冲击,人浑浑噩噩的,但一直不敢大肆宣泄出来,方才一阵歇斯底里的大哭,倒让她复原了许多,她正色道:"纪衡。其实,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我现在也知道我错在哪里了,也许是我太过矫枉过正,才反倒让事情往不好的一面发展。而且,我还想同你说一件事,也就是为什么我从小就是这样子的原因。你听完以后,也许会不相信,也许会害怕,但不论怎样,这件事,我是迟早要告诉你的。”
"嗯。"纪衡点了点头,他也觉得陆茶几心中许是定然藏着什么秘密。
陆茶几深吸了一口气,便将自己重生的事情,一一同纪衡说了起来。纪衡一开始听说时,微微张了张嘴,有些惊讶,但听到后来,脸色便慢慢平静了下来,嘴角始终带着微笑。
陆茶几将前后经历说完,只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她默默地观察纪衡的反应,见他并无慌张害怕之状,便问道:"你不觉得害怕么?你不会觉得和我在一起,就像和一个长辈么?”
纪衡听她这般说,却笑了,揉了揉她的秀发,道:"我曾经听一位老师傅说过许多花妖鬼魅之事,不曾想自己倒真遇到了一个。你就算是女鬼我都不怕,你这种应该算就是带着前世的记忆吧。茶几,你真是傻。你怎么会觉得自己多活了一世,就可以化身女超人了。听你的说法,你上辈子的世界和这你并不完全一样,其实你也不过是个小婴儿。而其实,你之前也不过就是活了二十来岁,一个人难道因为活了两遍二十来岁,便真的成为一个五十几岁的人了吗?”
陆茶几点了点头,她也曾这般想过,但她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另一半,会怎么想。纪衡将她拥入怀里,轻声道:"你上一辈子,没有谈够的恋爱,我们现在来谈。你上一辈子还没结过婚、没生过孩子,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做过。这些我们以后,都可以慢慢做。我们可以去很多没去过的地方,做很多不曾做过的事情。而且,你要记住,我永远不会丢下你就跑。”
陆茶几听他说到后面,不禁红了红脸,纪衡的怀抱温暖而宽厚,带着她喜欢的味道。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贪婪,只想着,能不能一直这般温暖永存,让她在现世多得一些宽慰。
纪衡又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哥哥的事情,你心里难过。不过,他也希望我们好好地在一起不是么?”
“我想去看看哥哥姐姐。”陆茶几红肿着双眼说道。
“嗯。我也一起去,要去同他们道一个歉。”纪衡静静地说道,眼里带着一种从所未有的温润。
何以窗现在住的地方,在何家庄园的一个僻静之处。下人都有些不敢接近,只说大小姐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陆茶几回家的时候,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这回表小姐应当可以劝得了大小姐。
但是纪衡却把陆茶几先拦在了门外,说道:“我先进去。”
陆茶几想了想,点了点头。纪衡进去时,何以窗正在翻乐谱,她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见纪衡进来,冷冷一笑,道:“纪公子,竟然有闲情来看我。”
纪衡垂眸,说道:“何小姐。对不起。”
这一回,他说得言辞恳切,不再有那股清傲之气,何以窗不由愣了一愣,笑道:“纪公子,既然你对不起我,那要不要对我负责?”
纪衡面颊微红,他做足了准备被何以窗狂轰滥炸,甚至暴力殴打,但没想到何以窗脱口而出的是这样一句话。
何以窗见他这副模样,又哂笑道:“你这人就是这样不自知,我若再早十年,只怕又要喜欢上你了。幸好多问了你一句。”
“何小姐,比当年开朗了许多,是好事。”
“这却是黄川的功劳了。和纪公子你毫不相干。其实,我知道,好多年前,请我跳舞不过是为了博得佳人一笑。纪衡,你的眼里从来没有过我。”何以窗抖了抖肩膀,却又道:“可是,我却恨不起你来。我知道,你至少心里有个陆茶几。不像我,心里早已经没了人。你这么清高的人,在伦敦却愿意放□段管我那些闲事,倒也不算你欠我了。”
“何小姐,还是戒了好。”纪衡看她消瘦的模样,还是叮嘱道。
何以窗却瞥了他一眼,道:“我若还在吸,现在你还想着我能同你这样说话吗?”
“那何小姐…何必…”
“你是说我何必把自己关在这阴森孤僻的地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是吗?”何以窗提高了声音,说道:“这是我乐意。好了。你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我非常正常,可以让我妹妹进来了吧。”
纪衡被她说中心事,面上不由红了红。何以窗见他如此,知他事事护着陆茶几,便又笑道:“我年幼时,一直有个梦想,不知妹夫可否替我实现?”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是不忍将何以窗最后写得太过凄凉。因为一段情结。


☆、晋江首发--希望

当房间里的琴声倾泻而出时,陆茶几忍不住还是进了屋子。只见原本厚重的窗帘已被拉开,阳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纪衡和何以窗坐在一起弹琴。两个人修长的指尖都在琴键上不断跃动,音符从指尖欢快地流出。那是一首欢乐的曲子,陆茶几听了,不由嘴角微翘。过了一会儿,琴声停了下来,何以窗回首,笑道:“茶几,你看,我挺好的。”
陆茶几看她脸色苍白,似乎是长久不见光,人形憔悴,不由又想起当日初见何以窗时的模样,温柔腼腆地笑着,背着她过小水沟,舍下最好的馒头给她吃,眼泪便扑簌而出。
何以窗又合下琴盖,瞥眼道:“好了,我少女时的心愿也已经了了。你可以走了。”
陆茶几还想同她说些体己话,何以窗却又淡淡说道:“以后倒还有日子说。我今日已经倦了,改日你再来同我说吧。”说罢便要将他们赶走。
纪衡轻声安慰了陆茶几几句,便牵着拉的手,往外走去。
何以窗见两人远去的样子,不由自嘲地笑了笑。这些年她究竟又在想着什么呢,纪衡对身边的任何一个女生都是绅士而又节制地礼貌着,唯独对陆茶几,小心翼翼,细心对待。但自己之前却始终参不透,她重重地躺在沙发上,觉得自己确实倦极了。
不过,何家的佣人已经觉得大为惊讶,因为这是这么久以来,她们第一次看见大小姐,拉开了窗帘。
两人见完何以窗,又去见何以洛和何厚烨,何厚烨现在似乎老态了许多,连话也越发地少了。倒是何以洛,则更加干练成熟了几分,第一眼看见两人进来,便给了纪衡一拳,虽不重亦不轻,何以洛冷哼一声道:“纪衡,若不是看在你我同窗多年,你身上又有伤的份上,我今日一定把你打趴下了。”
“表哥。”陆茶几有些不安地拉了拉何以洛,有些不明白何以洛为何进门就是一拳。
纪衡却了解何以洛的心意,道:“我以后保证不会让茶几再置身险地。”
“哼。”何以洛又重重地哼了一声,但看到一旁的何厚烨脸沉了下来,方才不说话。
纪衡同何厚烨叙了几句旧。何厚烨点头微笑道:“当年你唤人给我递过那张纸条后,我就盼着能有这么一日。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们应该会先一起建立一些慈善设施,专门给在这次冲击之中,精神或者物质上受到冲击的人,进行一些辅助。同时也会多在原来的贫民区建一些学校。”
何厚烨点点头,道:“这也会给陆氏带来许多好处,有希望让陆氏再次做强。想来我妈那边也会同意的,纪公子,若果你不嫌弃,何氏可否在其中出一份力?”
“我此番来,自然正有此意。”
两人相谈甚融,陆茶几便同何以洛聊了起来,“表哥,你倒是打算何时给我找个表嫂呀。”
何以洛方才打了一拳,见纪衡隐痛的样子,此时心情痛快了许多,凤眸微眯,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若哪日,他对你不好,你可大可告诉我。”说罢,又斜了纪衡一眼。
纪衡的背不由挺了一挺,陆茶几低声笑了起来。何以洛似也被她感染,抚了抚她的秀发,道:“只要你欢喜就好。”
待纪衡和陆茶几走出何宅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陆茶几见他额头微微有汗沁出,便给他擦了擦汗,道:“方才疼就说,怎生还忍着。以洛就是那个性子。”
“哼哼。我看是他对你贼心不死。还就照着我伤口打。”到了车上,纪衡终于龇牙咧嘴地说道。
陆茶几见纪衡难得说这般任性的话,便嘻嘻一笑,也不理他。
纪衡看她笑得如此反常,便暗恼道:“你怎么这般开心”
“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
“嗯?”
“我第一次看见你会放□段去道歉,也第一次看见你不再那么彬彬有礼地克制自己,至少,还知道说疼了。”
纪衡听她这般说,觉得自己这般舍身不过是为了博佳人一笑,便也只笑笑,不再说话,只是俊颜上抹了一缕绯红。
他原想改日再去拜访陆老太太,结果送陆茶几回去时,却被陆老太太硬是留下来吃饭了。陆老太太的样子,那是活脱脱的何以洛他亲奶奶,见着纪衡,那是先训了他一顿,又把陆茶几打发去做饭。
陆家平日里哪需陆茶几去做饭了,显然是支开她,陆茶几会意,只得朝纪衡吐了吐舌头,让他自求多福。
陆老太太斜睨了纪衡一眼,道:“过来陪我下盘棋。”
“是。”纪衡垂眉敛目道。
“我同你祖父认识很多年了。”陆老太太执黑子,将棋子轻轻地放在棋盘之上。
“听家父提及过。”
“陆纪两家曾经也算是世交。所以,你可知,娶我陆家的女孩,有什么规矩?”
纪衡不曾想到陆老太太会这么直接地进入正题,微微愣了一愣,但很快只觉心间冰雪消融,嘴角弯了起来,他执起一枚白子,笑道:“知道。落子无悔。”
陆老太太抬头,看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聪慧而又知进退,光芒内敛,但说出“落子无悔”那四个字时却并无一丝犹豫,坚定而又温暖,只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便只草草地开始下棋。但一盘结束,纪衡还是输了几子。陆老太太又嘿嘿笑道:“我胡乱下的,你还故意输,倒是难为你了。”
“我是觉得茶几已经做好饭,等我许久了,便也没什么心思下了。”
“倒是个油嘴滑舌的。”陆老太太嘴上虽这么说,但见他坦承自己让子了,脸上便也没有什么不悦之色。而回头,只见自己的外孙女早已笑意盈盈地站在身后,便无奈地摇摇头,果真是女大不中留。
春天到来的时候,由纪衡牵头,陆氏/何氏等财团联合出资的名为“风信子”的慈善组织,在各地星火燎原般逐步建立了起来。纪衡和陆茶几也是越来越忙,经常两地行动。只是偶尔得闲时,两人会一起去——探望程志气。
在一个大大的玻璃房里,程志气正捧着一把玩具小枪摆弄着,见陆茶几来了,便笑道:“阿姨你来啦。我今天弄到了一把小枪,我想送给妹妹呢。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妹妹呀。”
陆茶几蹲□子,也将他视作儿童,摸了摸他的头发,道:“等你病好的时候,就带你去见妹妹。”
程志气点了点头,鼓着脸说道:“也带我去见姐姐吧。虽然我还生她的气,不过也还是想见见她。”
“恩。谢谢阿姨。”程志气孩子气地笑了,眉眼弯弯,但却是如今这样一张成熟的脸,只是脸上不再是沧桑,而是写满了稚气。他在疗养院的房间里堆满了各种玩具与图书,他还把自己当做年幼时的自己,甚至不再长大。
“阿姨,你的眼眶怎么红了?不如,我把我给妹妹的礼物先给你好了。”程志气将手中的小手枪递给了陆茶几。陆茶几更是泫然欲泣,低声同他说了声谢谢,便走出了房门,问道:“医生怎么说?”
纪衡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我知你心里难过,但这个事情一时之间急不得。我已经请了最好的脑科医生了,不过他们都说,他当时那样的情况,能保住一条性命已经不错了,想要他完全恢复如初,实在太难。”
陆茶几抹了抹眼泪,道:“嗯。我知道的,只是心里还有一线希望。而且我也知道你尽力了。其实,他现在能存一条命,从医学或者从法律来说,也确实算是幸运了。”
“或许,他活在童年的世界里,没有战争,没有恶人,他也会感到幸福的。”纪衡看了一眼那个与之前完全不同、满脸欢欣雀跃的程志气说道。
陆茶几默然,但也只得点点头。
那日,她以为程志气也许就要就此离开她了,但后来他却奇迹般地生还了,却只停留在了孩童时期,智力、记忆、举止…只是,他的眉宇之间也不再有忧愁和烦恼。陆茶几不知道程志气,这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但她希望,他和程窗,至少都能平安。
好好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像当初她应允程高兴的。
政府和许多民间组织已经越来越多地在帮助原贫民区的人,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
陆茶几挽着纪衡的手,轻轻地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慢慢地在路上走着。春光正好,路边的野花绽放,星星点点,犹如希望。
即便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的不公平,但是他们一直在努力,试图用自己的力量慢慢地去改变它。
陆茶几微微地笑了笑,至少,这一世,有一个人,牵着她的手,愿与她偕老。
“会好的。”他轻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个小说始终贯穿着我自己潜藏的一些美好愿望,慢慢地在文字里生根发芽。希望这个世界会慢慢地好起来。虽然,这是一种极度幼稚的政治思想。


☆、新婚

“新娘子,待会儿拍照的时候要小心一些哦。”
“伴娘,要注意看下新娘的裙子。”
陆茶几欣然点头,做新娘的卓越同学回过头来,一脸的暴躁,“小茶几!!!!人家不要穿这种好麻烦的裙子啦。”
“额…这个可是查理特意从法国空运过来的婚纱哦。你…穿起来很好看啦!”陆茶几看卓越的脸色,默默地将…还是为你的号码特制的,这句话给吞下的。
“不要!老娘不要穿它拍婚纱照。我这么威武雄壮的汉子!”卓越同学提裙怒吼。
化妆间外的查理忍不住抖了抖,抓住了纪衡的手,说道:“她们进去这么久了,不会出什么状况吧。”
纪衡看他一副心急的样子,不由笑了笑:“放心吧。有小茶几在。”只是,过了5分钟,他恨不得把自己方才说的这句话给吞下去。
因为卓越同学提裙出来,怒道:“查理,你!跟我进来换衣服。”后边还跟着干笑着的陆茶几。
查理想到之前的惨痛经历,躲在了纪衡身后,只可惜,很快被女金刚给抓回了化妆间,三下五除二扒光了身上的衣服。
过了一会儿,只见穿着燕尾服的卓越同学潇洒自如地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个“娇媚”的金发美人,扭扭捏捏。
纪衡看到自己的同胞被如此摧残,忍不住捂脸。
谁知,摄影师见状,却比着大拇指说:“哇!效果不错!就这么办。新娘子真漂亮。”
于是咔咔数张,卓越同学越笑越得意,仰天长啸:“卓天明。老子给你找了个洋媳妇!”
陆茶几见状也捂嘴偷笑,她又看,纪衡睫毛长长,皮肤白皙,俊朗之中也有一种娇美,不由又坏笑了几声。纪衡也感受到了陆茶几灼灼的目光,勉强扭过头,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想…都…别…想。”
“…挺漂亮的呀…你看查理…真是一个娇俏的美人啊…”陆茶几嘻嘻说道,老实说,查理扮美女实在比卓越有天赋许多,光是眼神都比她来得温柔妩媚。
而这组男俊女靓的结婚照也被放置在了婚礼现场的大屏幕上…让所有来宾啧啧称奇。这一天,卓越倒是穿了个裙子,不过…是条小短裙,查理同学红扑扑着一张脸,犹如一个娇羞的小媳妇。当然,让来宾更震惊的是新娘的酒量,完全不需要伴郎伴娘什么的,独挑一大片,喝到最后不少来宾纷纷逃窜。
纪衡原本牵着陆茶几的手,到后来…则是抱着新郎查理,因为他基本已经喝挂了。原本的闹洞房环节,来宾倒都有些畏手畏脚,新娘卓越居然成为了主导。踩在椅子上,高声一喊:“纪衡,帮我将这小子送到房里来!”

于是,纪衡同学扛着查理,在宾客的簇拥之下将查理重重地扔在了洞房的床上,卓越也哈哈一笑,直接给早已满面通红的查理来了一个热烈的香吻,还朝着宾客抛媚眼道:“你们想看啥表演呀?把他剥光了如何?!”
这是大部分人参加的第一场主动退出洞房的婚礼。
只是,他们没想到,很快他们又参加了类似的第二场。
当然,陆茶几那个“纪衡如果穿上裙子会怎样”的想法最终没有得逞,她还是穿上了白色的婚纱裙子,而纪衡穿着燕尾服。众人都想着何家大小姐和陆家小姐不和已久,但没想到,那天的伴娘竟然是何家大小姐,她比此前素淡了许多,穿着米黄色的伴娘服,静静地站在一旁笑着。
“以窗姐姐,谢谢你。”
当何以窗给陆茶几整理着发丝时,陆茶几忽然开口说道。
何以窗瘦削了,但眼神里却比以前有了光彩。
“你不恨我就好。”何以窗淡淡地说。
“不,我始终记着姐姐对我的好。只是,好多事,我都没有做好,我以为自己很关心姐姐,其实,我是最不关心姐姐的。”陆茶几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抚了抚,道:“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以后,我们依旧是最好的姐妹,依旧相依为命。”
吧嗒,何以窗的眼泪断断续续地掉了下来,道:“谁年轻时就能做好事情呢,我做不好的事情更多。”
“姐姐,你这么好,一定能找到幸福的。”
“托你吉言吧。”何以窗抬起头,目光则望向了远方。她心里隐藏着一个秘密,她改变了这么多,想通了这么多事,是因为戒毒时遇到了一个人,而那个人,那人说,她其实是城堡里的公主,不知道今日他会不会来。
画完妆,出化妆室,就看到何以洛,正抽着烟,烟雾袅袅婷婷地升起,不知为何,陆茶几忽然想到了他身上的伤,又想到他帮助自己的种种,眼泪也滚落了下来。原来出嫁是这种心情呵,虽然离得那么近,但却有着心态上卓然不同的变化,何以洛微微笑了笑:“我今日,终于把我这个水做的妹妹给嫁了出去,还真是不容易。清仓大甩卖,买一送一。”
何以窗也接着说道:“新娘子可别哭,不然那妆可就白化了。”
那边陆老太太和吴妈也走了过来,拉着陆茶几,说长说短:“还没出门呢,怎么就哭了起来。”
这边手忙脚乱地给新娘补妆,那边新郎纪衡已经来了,虽然他不太乐意,但后面还是跟着数十家媒体,这场婚礼,几乎被人冠上了世纪婚礼的名号,一个总统之子,一个富贾之女,天作之合。
婚礼的过程因为有媒体的直播,都显得无比地正规,包括走红毯等种种环节。只是在求婚环节时,纪衡问的是,“你嫁给我,可能以后要一直过这样镁光灯下的生活了。你愿意吗?”
陆茶几微微一笑,接过他手中的鲜花,说了声:“我愿意。”
而后,现场闪光灯咔嚓咔嚓,无数人拍下了这张新郎新娘眼里都含着热泪的照片。
闹洞房的时候,卓越同学原以为她可以大显身手,可惜后边还是跟着些相机,然后纪衡和陆茶几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笑,一个笑得绅士,一个笑得淑女,不留一点瑕疵的模样。
卓越忽然就掉了两颗眼泪,对查理说:“其实,他们这样的生活,真的挺不容易的。”
查理沉默了,然后众人都慢慢地退出了新房,合上房门,为新人留出一点私人空间。
众人一走,陆茶几和纪衡都松了一口气,两人换了睡衣,都瘫倒在大床上。纪衡抚着陆茶几的脸说:“小茶几,今天辛苦了。”
“从我决定,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会是这样,也许会一直这样,不过我不后悔。只要有你,所有的一切我们都可以一起度过。其实,我近来才总算真正地知道,你以前为什么总是要扮成草帽少年。也总算真正地明白你为何总是谨小慎微、一直保持着在外人看来有些虚伪的绅士风度。此前种种,都是我任性了。”陆茶几轻柔说道,她说的事情有些沉重,但她的眉眼俱是笑意。
纪衡亲吻了下她的耳垂,“等风信子这个机构成功运转之后,我们便去乡间买一所大房子,过着没有人知道的生活,种些花草、养些猫狗。”
陆茶几被他温热的气息所浸染,只觉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前一段时间两人都很忙,倒是没有怎么亲近了,她上辈子虽有这方面的经验,但和纪衡却并没有过,忽然地便面红耳赤了起来。
纪衡看她脸红,只觉得娇羞可爱,便掰过她的脸,对着她的鼻尖、脸颊、额头也亲吻了起来。这个女孩,他相识了十余年,这一日,总算能够光明坦荡地在一起,亲吻便变得细密了起来,陆茶几只觉得心头有些闷闷的感觉,忍不住就嗯了一声。这一声便像是鼓励,纪衡便将唇转移向她的唇,撬开她的贝齿,与她的丁香小舌纠/缠在一起,吮吸她的香甜。
陆茶几只觉得身体腾地一下就燥热了起来,自然而然地就搂住了纪衡,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原本侧躺着的纪衡,闷哼着翻了个身,将陆茶几压在了身/下,顺着她光洁的脖颈就亲吻了下来,手探进了她的睡衣,感受她的绵软温热。
陆茶几已经闭上了眼,好像她上一辈子从来没有感受到过这么美好幸福的感觉,两个人□相见,但却又有着一种最原始的单纯之感。
纪衡的手顺着她的腰一路下滑,轻轻的扳开她的腿,缓缓地进入,生怕弄疼了她。
但刺进去的那一下,陆茶几还啊了一声,饱含着疼痛与初为人妇的幸福。纪衡轻轻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吻着她的脸庞,不断地起伏着,而陆茶几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韵律,轻轻浅浅地呼喊着。
窗外,已是萧条的秋日,但屋内却尽是□。
这是纪衡第一次,特别完整地听到,陆茶几在他耳边说:“纪衡,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唔。。本文基本上完结啦,后面就是尾声和一些小番外啦。》《谢谢大家陪着我一路过来,中间的章节也许因为其他事端,写得有些匆忙,还望大家见谅


☆、番外

“奶奶,你真年轻呀,有空去我们家住好不好。”一个圆脸的小女孩拉着一个优雅的中年女子的手,天真地甩啊甩的,小孩眨眨眼,又说道:“我看幼儿园里其他小朋友的奶奶都没有这么年轻的。奶奶你为什么都不去幼儿园来看小小呀。”
那女子眉眼温柔,却正是周晚晴,微微红了红脸,笑着说道:“小小,你可把奶奶说得不好意思了。等奶奶有时间了,就去小小那好不好。”她已是五十开外的人了,但保养得当,气质犹佳,自是显得年轻。
至于那叫小小的小女孩,自然就是纪衡和陆茶几的孩子了。小小气呼呼地说道:“呜,大家都说有时间了陪小小,爸爸妈妈也这么说,可是他们好像总是很忙,只有舅舅陪我玩。哼。尤其是爸爸,太讨厌了。小小每天只能在电视上看到他。”
周晚晴揉了揉眉,想到她是小孩语气,不由有些好笑,这几年纪朗连任了,纪衡虽然不参与政坛的事,但依旧忙着基金会的事情,自然不太有时间陪小孩了。小小继续嘟嘴骂着爸爸,却没发现他的爸爸已经走了进来,正眉开眼笑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呢。
“臭爸爸。”小小跺了跺脚,踩了踩地板,咦地板上怎么有这么长的影子呀,回头一看,正是爸爸,还穿着西装呢,小小也不顾自己刚才念了几遍的臭爸爸了,直接就扑了过去,“爸爸爸爸爸爸爸。抱小小。”
纪衡一把把小小抱了起来,后面的陆茶几朝周晚晴无奈地笑了笑,说来真怪,孩子是从她的肚子里钻出来的,可就是从小最喜欢的好像一直是爸爸,时间久了,陆茶几忽然觉得有些吃味。
纪衡和小小黏糊了一会儿,就过来和陆茶几一起陪周晚晴聊天,纪衡为周晚晴倒了杯茶,说道:“周姨。你看,小小从懂事起,就喊你奶奶了,不如什么时候你和我爸就把婚事办了吧。”
周晚晴端茶的手一抖,茶水就溢了出来,陆茶几连忙拿出纸巾为她擦拭,说道:“周姨,没烫到吧。”
周晚晴知道自己失态,也只是笑了笑,看了他们俩一眼,说:“有你们两个这么好的孩子,我这辈子还图什么呢?我和你爸在一起,本就不图名分。”她说话的声音温柔平和,不泛起一丝涟漪。
但纪衡和陆茶几都知道,她等了很多年,只是因为时间太久了,都有些不敢等了,去年似乎快要等到了,但纪朗又连任了,纪朗提过了,很快便被周晚晴笑着否定了,于是这件事就搁置了。
“周姨,这些年风气革新了许多。你和我爸的事,想来不会惹来很多争议的,我也会帮你运作。我的那个组织现在一直在倡导让原市民区和贵族区的人结婚,打破旧观念的,也是得到很多人支持的。”
周晚晴低下头,想了想,说:“阿衡,如果你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周姨支持你,但也不要太操劳了。至于我的事,你这么忙,就不用再费心思了,多抽出些时间陪陪小小。她还这么小,很需要你陪的。”
“嗯。”纪衡看着怀里将睡欲睡的女儿,嘴角漾起一丝笑容,最近这段时间确实奔波了太久,让女儿都喊起臭爸爸了,想起自己曾经答应陆茶几很快让她过平静的生活,纪衡忽然有些愧疚,时间,还是需要几年的时间,他就可以抽身了。
陆茶几是知道女子心思的,也知道周晚晴这样优雅的女人,定是不会将那些话说出来的,一切还需要时机,便岔开了话题,和周晚晴继续聊些其他的。
“你哥哥,近来身体好些了么?”
“嗯,好上许多了,倒是多亏了小小,自从小小常常陪着他玩以后,他好像恢复得不错,不过医生说要恢复到原先的程度,恐怕有些难了。”提及程志气,陆茶几便有些伤感,就想说些开心的消息,又道:“倒是我大姐,快要结婚了。”
这消息,是个重磅炸弹。纪衡也有些惊讶,想了想,说:“是和当时看她的那个医生?”
“嗯。”陆茶几笑着点了点头,说:“也三四年了,该结婚了。缘分这东西,还真是奇妙,你以为你遇不到的人,偏偏就遇上了。”
“是啊。”纪衡想起了前事种种,时光原来这么快就过去了,他淡淡地笑道:“茶几,你看,日子是越过越好的。”
纪衡在陆茶几的额间,轻轻地点了一下,这时躺在沙发上昏睡过去的小小醒了过来,看了一眼爸爸妈妈,跑到了周晚晴的怀里,说道:“奶奶,你也亲亲小小,爸爸都亲亲妈妈了。”
陆茶几听女儿这么一说,不由红了红脸,看了眼周晚晴,又看了眼纪衡,都怪他,怎么当着大家的面就亲了起来。
周晚晴原本有些悒郁的心情,被小小的童言童语给逗得有些欢欣,便在她的额间轻轻吻了一下。小小一下就手舞足蹈了起来,对着刚从玄关处进来的纪朗说道:“爷爷,奶奶亲我了!你也快亲我一下。”
纪朗原本严肃的脸部表情也柔和了起来,他方才在玄关处站了许久,他们的对方,听到了许多。只是有些迟疑,要以怎样的表情进去,要说怎样的话,纪衡说的话,他心里早已经百转千回过多次,但却迟迟没能实现,也越发觉得愧对周晚晴。这颗石头在心中压得越久,就越有些不敢提起,所以他方才进门时,脱掉了大衣,然后将大衣放在手上,却不敢走近几步,只能远远地望着周晚晴。
这个女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依旧是那么美好温婉而大方。身边时常有人说,总统先生,您现在还算年轻,寻一门政治联姻是再好不过的了。是啊,你看,他打破了很多陈规,可是涉及到政治的时候,永远总是有那么一群“贵族”,或者是曾经的旧贵族,或者是现在新崛起的势力,但简言之,她们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功利性,能帮上他很多,但他都一一拒绝了。对于他来说,最好的女人,就只要回家时,能给他美好的微笑,温暖而坚定地站在那里,他爱她,和她的身世背景、家族财富统统无关。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像说爱,也变得有些难了。
知道些内幕的人,常同他说,周晚晴配不上他。
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他配不上周晚晴。
一个女人,三十年,什么也不求,默默地陪在他身边。而他能给她的,实在太少。所以纪朗,一国之元首,上过战场,在议会上与人唇枪舌战,走过世界上的无数地方,但在这一刻,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儿媳成双成对,带着可爱的小孙女,偎依在自己最爱的女人身旁时,却忽然有些不敢进这个家门了,生怕自己的出现会破坏了这个画面。
直到自己的小孙女用软软的语音呼喊了他,大家的视线都看了过来,他才握手成拳,轻轻地咳了几声,想要严肃却又严肃不起来了。他抱起小孙女,对着她的额头重重的亲了一下。
小小被他的胡茬逗得咯咯大笑,又笑道:“爷爷,爸爸都亲妈妈了,你也快亲奶奶一下吧。咯咯咯。”小小一边捏弄着爷爷的脸,一边笑嘻嘻地说道,爷爷的脸没有爸爸的光滑,但好像更硬一些,不容易捏出造型,所以她用力得拉了一拉。
纪小小同学,估计是全国上下,可以对总统先生这样的脸这样胡闹摆弄的,所以陆茶几哭笑不得地将小小接了过来,反倒让小小同学有些不高兴,继续大声嚷嚷:“爷爷,快亲一下奶奶嘛。”
纪朗有些尴尬地看了看纪衡,不过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此刻却伸着长腿,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连眼睛都笑得弯成了新月状,说道:“我小时候可都没有此等待遇啊,还是小小厉害。”
顾左右而言其他。
倒是周晚晴有些不好意思了,起身说道:“你们都别闹了,这都晚上了,我们快去吃饭吧。”
纪朗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下午16:00,似乎还远不到吃饭的时间,不过他看得出周晚晴很紧张,正努力地搓着双手。
就像他们初见的时候,那时候她来给他收拾文件,虽然为人细心,但还是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没事做的时候就搓着双手,一会儿问一句:“纪先生,您什么时候用膳?纪先生,您想吃些什么?纪先生,要不您先去吃饭吧。”
那时候他觉得很无奈,这个女人,请她来是做秘书的,又不是做厨师,她怎么这么关心这些问题?那时,他甚至还往不太好的方面想过,觉得世风日下,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个都有些不择手段的样子。
再后来,他才发现,那是她紧张时天然产生的应对话语。
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
所以,纪朗走上前去,在她的额前,也吻了一下。
只是轻轻的一个吻,纪朗却觉得自己花了一个世纪之久。
他一向是清冷自持的形象,做了总统之后更是端肃威严了起来,连原本温情的眼睛也渐渐地冷峻了许多。所以这样温情的小细节,周晚晴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连她自己都被忽然唬了一大跳,咦,好像和很多年前的感觉有点像,心里有些小鹿在乱撞。不过,这怎么好意思呀,还在小辈面前呢。周晚晴瞥了眼纪衡和陆茶几,都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她别过脸,看了看纪朗,想跟他说,在孩子面前就别闹了。
但没想到的是,纪朗却忽然单膝跪地,牵起她的手。
这一幕,连纪衡也没有料到,和陆茶几面面相觑,没明白为什么迟迟不提此事又一向谨小慎微的父亲,忽然做出了这么个冒失之举。
纪朗从怀里取出一个红色的小方盒,那个小盒子已经有些旧了,但因为一直包在一方锦帕之中,却也没什么磨损,而里边的那颗钻戒,更是光彩夺目。纪朗嘴里说着什么,周晚晴已经几乎都听不到了,她只记得自己的眼里含着泪水,只记得纪朗执着她的手,将那戒指帮她戴进去,可是她年纪已经大了,有些发福了,那枚戒指怎么也戴不进去。然后纪朗就开始满头大汗地调戒指,陆茶几拿来润肤油给她涂手,纪衡亲昵地搂着她的肩,怕她因为激动而站不稳。
那是一枚好多年前的戒指。周晚晴不是没有见过,不是没有期待过,但她没有想到,纪朗会随身携带者。也没有想到会在一个普通的周末午后,天气一般般,下午茶一般般,大家说着家常话时,自己忽然戴了上去。
虽然没有惊心动魄的浪漫,也没有委婉缠绵的情话,但周晚晴觉得很满足,满足到她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的饭菜,满足到她都忘记了说她愿意这三个字,导致纪大总统这一天,在被小孙女欺凌之后,又遭受到了一个严重的打击,垮下了一张脸。
自然,这样的误会很快就会被澄清。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纪大总统,三十年得偿所愿,抱得佳人归。那天,他喝了很多酒,对着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儿子说,“兄弟,得亏当初听你一句,很多事情需要冲动。”
纪衡笑了,他只是真没想到,纪朗那天冲动来得那么快,毫无准备,毫无策划,毫无战略,一点都不想做政治的人。
不过,这样好像,也不错。qs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