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不好,一万个不好,顾小公子拉长了脸,只是还在酝酿不好那两个字要怎么说时,那边却响起一个如红豆糕般甜糯糯的声音:“顾小哥哥,红豆糕最是可口,我们一起去吃,好不好呀?你怎么不说话了?”
“好。”顾小公子的牙缝里最终挤出了这个字。
到了福禄堂,顾小公子心不在焉地吃着那红豆糕,早没了他原先的那不近人间烟火的谪仙气息。再一看小包子不是看着那王子慕就是看着那红豆糕,顾小公子便更加食不知味,我不比那红豆糕和那姓王的好看么,全客栈的人不都在看我么。
他左顾右盼,觉得全客栈的人确实都在看着他的绝世容颜,这才心里舒坦了些。但是有个书生打扮的人却好像一直盯着他,盯着盯着他便有些毛骨悚然了,忽然啪——的一声,那书生竟然拔剑出鞘,道:“顾眉生的孽子,拿命来!”
“小心——”顾小公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护住宁宁,第二件事是闭住眼睛。他爹是武林高手,不代表他也是,准确说他手无缚鸡之力。只听叮——的一声,是两剑相撞的声音,以剑相挡的人便是王子慕。
紧接着,顾小公子终于知道,为什么整个福禄堂的人都在望着他了,因为所有的客人都叮叮叮地拔了剑,气势汹汹地朝着他走来,而那王子慕正和那书生游斗在一起。
顾小公子护住宁宁,有些结巴地说道:“别…别怕…有…有我…在。”
谁知在他怀里的宁宁正望向别处,喊着:“小舅舅,小心!”
顾小公子只觉自己没有死在这些杀手的手里,但却差点被这小包子给气死了。但他也只得吹了个响亮的口哨,两个黑影便从梁上一跃而下,和那群人噼里啪啦地打到了一起。
“走!”顾小公子拉着宁宁,便往外跑。
“不行,我们不能丢下小舅舅。”
“有我的护卫在,他不会有事的。”顾小公子不由分说地拉起她便往外跑去。
宁宁还想扭头再看,却见里边已是乱作一团,顾小公子道:“我们在,只会让他们分心的。”两人牵手跑出客栈,倒也后边有人追来,只是他们原先乘坐的马车已不知何故,被外边吓得四处乱跑的人流冲散了。
“抓紧我。”顾小公子觉得自己的手心微微出了点汗,牵着宁宁在拥挤的人流里穿行,生怕把她挤丢了。而客栈里还是喊杀声震天。
宁宁毕竟岁数小,又自幼在侯府里娇生惯养,不像顾小公子那般随着爹娘游遍大江南北,乍见这般场面,两腿便有些发软,心也像提在嗓子眼似的。只她在心里一直默念道:“没事,没事。娘说遇到事不能只知道哭,要冷静。”这才硬生生把眼泪从眼窝里憋了回去。
但顾小公子看她眼眶有点发红,心里便有些难受,道:“没事,等回去后,再给你买红豆糕吃。你可莫要因为没吃到红豆糕哭。”
“我…我才不是因为没吃到红豆糕哭的。”宁宁坚定地说道,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些。
两人不知随着人流瞎跑了多久,总算到得一处僻静巷子,这才松了口气。但此时天已至了暮色,天边一只乌鸦飞过,呱呱一声大叫,唬了两人一跳,四目相望,却不由傻了眼,这里是哪里?他们要怎么回侯府?
“小包子,你是大名府人士。你…应该知道路吧…”顾小公子看着宁宁一副茫然的模样,虽然觉得自己这句话问了等于白问,但还是决定问上一问。
果不其然,小包子低下头,对对手指,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我平常都是跟娘一起…坐马车的…可是你不是…也来过金陵么,你年纪还比我大…”
顾小公子,哑口无言,抬头望天上那只乌鸦。在抬头望地,地上许多灰尘和垃圾,比如白菜帮子,比如鱼骨头,比如旺财的粪便,显然这里是贫民窟附近的市场。顾小公子不由自主地振了振自己的白袍,掸了掸灰,连脚都缩了一缩,还捏了捏鼻子,很有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他又环顾四面,阴暗逼仄,都是狭小的房屋,远处还传来犬吠声。而天色是愈发地暗沉了下去。
“我们可以找人问一问。”宁宁说着便打算去敲门。
“不行不行。”顾小公子瞪大了眼睛,道:“你难道没听说过卖小孩的么,我娘跟我说过,就我们两个,说迷路了,遇上歹人可怎生是好,尤其是你这种胖乎乎的小娃娃,他们最爱了。我娘还说过,有一种人会把小娃娃放在锅里,煮了吃。”
宁宁的眼眶一下又蓄满了泪水,下意识地躲到了顾小公子的背后。顾小公子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杆,嘴角还噙着一抹微笑,如同英雄一般说道:“别怕,有我在,反正也就这么几条小巷子。我们趁天色还未大暗,一起摸索出去,待到了大路,就好寻方向了。”
“嗯。”宁宁重重地点点头,跟在顾小公子的后面,只是她细心看两旁的路,未曾留心到顾小公子已经将一只手放在了后摆。
顾小公子的手抓了几下,却死活没抓到那个小肉手,心里微微有些恼意,嘴巴一瘪,道:“手呢?抓紧了,丢了我可不管。”
待那小手主动地塞了过来以后,顾小公子才志得意满地往前走去。
走呀走,直到走到了月上柳梢头,忽见树影那边微微有人晃动了一两下,顾小公子转过去皱了皱眉,道:“没事,没事。”
宁宁点点头,轻声道:“我们可不可以歇一歇,我有些走不动了。”
“这天也黑了,不如我牺牲一下,背你回去好了。”
“不用了,…不用了,那多不好意思啊…”宁宁摇摇头。
不过顾小公子已经不由分说地将她背了起来,却听咔嚓——一声,顾小公子再顾及形象,也忍不住哎哟哟地囔囔起来:“疼,疼,腰闪了。”
“顾小哥哥,你没事吧。”宁宁忙爬下来,扶住顾小公子。
只听扑哧一声,好像有人在笑,顾小公子又往那个方向瞪了一眼,却是只喜鹊儿在叫。顾小公子紫涨着张脸,道:“没事,没事。都是你太重了。”
这话把宁宁说得不好意思起来,便也不再说脚疼,只是扶着顾小公子,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而顾小公子的心情是万分沉重且黯淡,他回头看了几眼树影,空落落的,这条大街上如今竟然格外地凄清,和他的心境一样。他原来想背着宁宁如得胜的英雄一样,走回侯府,结果却是宁宁扶着他走回了侯府。
侯府里,韶槿、尚谦正和顾夫人、王子慕喝着茶,韶槿有些坐立不安,道:“怎生还不回来。”
一只信鸽翩翩飞了进来,顾夫人解开绑在信鸽腿上的纸条,道:“你放心吧,这事啊,都怨我那儿子,等他回来了,定让他好好向你赔罪。他们应该快回来了,菜可以上了。”
尚谦见顾夫人这么说,也放下了心,只他实在不知道这顾夫人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他之前听说王子慕一行人半途遭人刺杀,宁宁和顾小公子自行跑了,心一下就凉了半截,急匆匆赶回来,谁知顾夫人正优雅地喝着茶,说:“有我的人在,他们定不会有事,只怪那臭小子,非要在那自己唱戏。”
尚谦和韶槿正忐忑着,只听外边有人高呼道:“三爷,三奶奶,少小姐和顾少爷回来了,回来了。”
宁宁扶着顾小公子刚一进门,见到王子慕也坐在厅堂上,便松开手,小跑了过去,道:“小舅舅,小舅舅,你没事吧,宁宁担心死你了。”
王子慕微微一笑,拍拍宁宁的头,道:“我没事,宁宁你没事吧。”
顾夫人见着自己儿子脸上的微笑攸地消失了,脸色铁青,心里忍不住偷笑。顾小公子见娘亲也不来问下他是否有事,脸色便更加铁青了。
谁知顾夫人还道:“小凡,还不来谢谢人家,今日若非王公子拔刀相助,你估计早受伤了。”
顾小公子虽然心里想着有护卫在,就算没有这个王子慕出手,自己也断然不会受伤的,但他向来害怕母亲,便撅着嘴道了声谢。
王子慕以为他是个普通少年,见他脸色惨白,以为他是被吓住了,软言道:“无妨,应当的,只是顾小公子小小年龄,临危不惧,还亲自护住宁宁,在下佩服。”
顾小公子听到这,便挺了挺腰杆,心里舒坦了一些,可偏生他一挺腰,方才闪到的地方就钻心地疼痛起来,他便忍不住哎哟了一声。
顾夫人却一点也不慌张,笑道:“闪到腰了吧,回房歇歇。”
“没…没有…”顾小公子不想在众人面前露怯,尤其是在这个王子慕面前,便咬着牙忍痛说道。
“还说没有。”顾夫人淡淡道:“这次是给你买个教训,看你还敢不敢自作主张,带着宁宁瞎走。”
“娘…我没有…”顾小公子的声音是愈发的小。
“顾凡,遇到这种事,是你逞能的时候吗?你有一百种方法能寻到人助你,一百种方法联系到娘,你却带着宁宁独自走夜路,若不是王公子和江南、江北身手了得,你们又撞上了刺客该怎生是好。你是会轻功呢还是会武功呢?”顾夫人严肃了起来,又道:“江南、江北和刺客游斗完便担心你,一路寻找,你倒好,见到他们了,却特意皱皱眉,说‘你没事’。你是少主,他们自然听你的话,但你却也不想想可能会遇到什么危险。”
“娘…”顾小公子低下头,像一个泄气的皮球,道:“娘,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顾夫人点点头,道:“你倒是不笨,一共回头了两次,一次你看到了江南江北,跟他们示意了下,还有一次恐怕你却只看见那喜鹊儿了。”
顾小公子沮丧地点点头,环顾四周,见众人都在望着自己,更是面红耳赤。
韶槿和尚谦这才知晓为何顾夫人方才镇定自若,只心里更是觉得这顾夫人绝非常人,至于宁宁,她听不大懂,但她也听出了顾小哥哥是被她娘亲骂了,因此想了想,便说道:“伯母,您不要怪顾小哥哥了,今天他一直保护我,还带着找到了回家的路。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太重了,小哥哥想背我才闪到腰了。”
顾夫人对着宁宁笑道:“宁宁是个好孩子,只是若不是你这个顾小哥哥,你早可以坐着舒舒服服的马车回家了。”
宁宁眨了眨眼,道:“宁宁不怕,宁宁愿意和小哥哥一起走回家。您别怪小哥哥了。”
顾夫人又摸了摸宁宁的脸,对顾小公子道:“今天看在宁宁的面上,饶过你一次,回房闭门思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其实比较像番外了哈~~= =·算是在一堆苦闷纠结中来一点小甜点吧~~嘻嘻
97
97、桂榜得名 ...
待顾夫人安抚完宁宁,和韶槿又说了些话,方回房去,见顾小公子果真是在“面壁思过”,对着墙上的树影,愣愣地出神。他虽年岁还小,但棱角已渐渐分明,那俊逸的侧脸酷似顾小侯,顾夫人不由会心一笑,走过去,搂住顾小公子,道:“好了,娘也知道你的想法,你想在宁宁妹妹面前做个英雄,自然是好的,只是下回要分清状况,莫一味逞强,此次若真遇到歹人,你说该怎么办呀。”
顾小公子点点头,面色凝重,转过头来,说道:“娘,我想学武了。像爹一样,能够保护娘。”
“真的?”顾夫人犹疑道:“以前你爹爹如何逼你,你都不愿学,说学武太苦太累,还嫌脏。小凡,娘和爹已经归隐江湖了,再过几年应该就会被人淡忘了,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江南江北功夫高强又是你爹的死士,你真的愿意学武?”
顾小公子点点头,道:“嗯,娘,我今天方明白了这个道理,别人就算能护我,也不能护我一身,也不能随时随地随手地护我。就以今日言,也是宁宁的小舅舅先拔剑相挡。我不想一直被人护着,而且…”顾小公子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顾夫人会意地一笑,道:“我知晓了,我会同你爹爹说的。只是学武是件苦事,而且要一心一意。接下来几年你就不能再这样游山玩水了,可能也不能再来看宁宁了。你真的决定了?”
顾小公子握紧了拳头,又松开,道:“嗯,再不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宁宁之前,我不会再来寻她了。”
顾夫人见儿子一日之间似是成长了不少,眉宇之间有了股肃杀之气,便点点头,走出房去,轻轻关上房门,心中叹道:你倒是和你爹爹越来越像了。
顾夫人和顾小公子在尚府小住了两三日,便辞行了,只因顾小侯给顾小公子寻了个学武之处,却是在那天山之顶,即日便要起程。
临行前,顾小公子和宁宁自又说了许多话。宁宁将上回他分开前的半片玉佩拿出,笑道:“顾小哥哥,你看,它还在,我会好好保管它的。”
顾小公子点点头,道:“嗯,这回可能就真的是…许久许久不见了…”
“那你还会给我写信吗?”宁宁问道。
天山与中原,相隔千里之远,鸿雁传书何谈容易。顾小公子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但仍拍拍宁宁的肩,道:“会的。”
宁宁也察觉出他神情有些异样,便低下了头。
顾小公子捏了捏她的脸颊道:“会给你写的,只是可能那信来得比较慢。你气鼓鼓的就更像小包子了。不对,像小猪头了。”
“你才像小狐狸呢。”宁宁别过脸,一路小跑离去。
顾小公子轻轻叹了口气,他忽然发现,这是他的人生里,第一次满怀心思地叹了气。
顾夫人和顾小公子前脚刚走,王子慕便也要启程回金陵了,还带上了一船尚谦的赠礼,他初来大名府时的一腔忐忑也都消失了。
尚府这便安静了下来,几房人都独门独院地过着各自的生活。尚侯爷如今是愈发的安静了,只在自己的院子里修生养性,连女色也不太接近了。尚谦觉得诧异,寻尚靖的贴身老管家一问,才知尚靖因是此前风流太过,如今倒是有些“不行”了,因此这才迷恋起长生之道,和那些道士称兄道弟起来。尚谦觉得他不近女色,倒也是好事,只叮嘱管家莫让侯爷胡乱用药。
这般转眼也便过了一年,大爷和大奶奶就在庄子里过着清俭的生活,但却安之若素。偶尔回来几次,大奶奶却已都是神采奕奕的样子,还比原先胖了一些。大奶奶只笑着对韶槿说庄上人家性子简单,黑便是黑,白便是白,比府里的人还好处。而且她和大爷在那边,也比在府里受下人尊重得多,少了那许多闲气,自然便胖了起来。
二爷在铁匠巷的那几家铺子在二爷和二奶奶的苦心经营下,已是渐渐成了些气候,虽不能和当初尚家的缎庄全盛之时相比,却也在慢慢地发展起来。大名府的人也都知道,买物廉价美的绸缎,除了东柳巷,还有铁匠巷那几家连在一起的铺子,还有的人听说那才是原先尚家缎庄的掌柜在经营,还特意跑去那买绸缎。
至于四爷,他的缎庄位置好,原先缎庄的老客户又多,生意自然也是不错。他又从那金陵客商那运来的比别人家便宜的布,挣得自然也多些。这一来二去,四爷更是雄心勃勃,觉得自己比起老二老三,做生意的本领也是在他们之上的。他手头一宽,如今又不用再苦苦读书,去那风月场所自然多了起来,他前几年日日闭门读书,到了京城虽开了些眼界,但一来怕影响官声二来四处钻营,除了陪人应酬,自己也无那闲心。如今他自觉做了富家翁,日日便饮酒作乐左拥右抱起来,每每在画舫之上,四爷就不禁感叹,难怪人都做生意人最是潇洒,这不过一年所挣的钱就比得上当官的好几年,又自在无人管,心里真是畅快之极。他如此,四奶奶燕氏自然便不太畅快了。但不知是因为她上回不小心滑了胎,还是因为如今四爷与她同房的时间越发的少,四奶奶这一年始终没得偿所愿——怀上孩子。反倒是欢儿喜儿都生下了儿子,四奶奶原想除了后患,后又担心自己膝下无儿,便请了乳母,把欢儿和喜儿的孩子抱在自己身边养,也不让她二人近身。欢儿和喜儿自然便恨上了燕氏,只不敢明里和她作对,暗里却也是在四爷耳边吹吹枕头风的。三个女人一台戏,四奶奶终日和欢儿喜儿斗得不亦乐乎,也就无暇他顾了。四爷如今对她们全没了兴致,由着她们闹,自喝自己的酒去。
秋闱在即,尚谦是愈发紧张起来,毕竟他没经历过古代的科举。但好在如今家里和外边的事都比较顺心,他也能安心复习。小新已能喊爹和娘了,只这小鬼出奇的好动,虽还不太会走路,但一不留神,自己就连走带踉跄地溜到花园里玩了,这可让韶槿和采兰采梅一干人一刻也不敢放松了对他的“警惕”。自顾小公子走后,宁宁倒是又淑静了起来,除了偶尔逗逗小新,便是继续和先生学学功课。顾小公子,只来了一封信,只寥寥一行字:我很好,你保重。宁宁将那信和玉佩都放在了自己妆匣里,小心地锁了起来。
韶槿和她的嫂嫂王氏更是成为了闺中密友,走动得愈加勤快。王氏如今也已有了身孕,只是没想到向来身子健壮的她,反应却比韶槿怀孕时来得更大,吐着吐着都呕出了血来。这把徐子年吓得便在家中守着王氏,寸步不离,如今他的药材生意是越做越大,又有燕北王氏做靠山,甚至有些大户人家想将庶女做他的妾,只他都一一推拒了。
这里头,说来最好笑的却是徐子年的亲生父母——徐大人和杨氏,因上回圣上查结党一案,绵延了大半年,查着查着,不知怎生也将徐通判给查了出来,说他和杜知府同朝中某大员有勾结。杜知府先下手为强,也不管和徐大人是儿女亲家,直接参了徐通判三本,撇清自己的关系。也不知是徐通判运气太差还是太好,总之皇帝是信了杜知府的话,但倒也没太为难徐通判,只是撤了他的乌纱帽。徐通判便不是徐通判,而成了徐布衣了,徐布衣变成徐布衣,那家本就死气沉沉的珠宝店自然也立即就倒闭了。徐布衣和夫人杨氏自然是慌了心神,可自家的大二是个不中用的,小儿子还年小,女儿又嫁人了,虽然韶槿还是逢年过节还会来送点礼,却只是面上情了,杨氏几次三番三番几次向韶槿要银子都无果,她又是出了嫁的女儿,杨氏只得将心思打在了徐子年身上。趁着王氏怀孕,杨氏从自己的丫鬟里选了个最为得意的,精心打扮,命人拿了一抬花轿,抬到徐子年府上,说是爹娘给他纳的妾。她以为这般已是给这不愿认祖归宗的死小子一个台阶下了,谁知,不到一个时辰,新娘又被人抬了回来,几个家丁还被人五花大绑地扔了回来,那同行回来的壮汉只说定是徐家寻错人家了,他家公子姓陈,当家主母姓王,府中只有一个老夫人,从未纳过什么妾。杨氏和徐述自是气得两眼昏花,却也无法,只是他们气得太过,却没发现抬回来的箱笼里多了许多银子,只是狠狠地骂了那丫鬟和徐子年无良心。那壮汉见是这般,只觉这户人家无药可救,便冷笑一声走了。待亲生父母送来的女子尚且如此,别户人家便也不太敢往徐子年那送女儿了,倒让他和王氏过了几日安生日子。
转眼到了尚谦临考那日,韶槿为尚谦收拾了笔墨纸砚,替他打点行装,宁宁也在一旁说道:“爹爹定会高中。”小新这时是最爱模仿大人说话的年龄,便也笑嘻嘻地跟着说,但他还不能流利地说一整句话,只说道:“高中,高中,高高中。爹爹。爹爹。”尚谦见他一副鬼灵精的样子,也不禁莞尔,放松了原本紧张的心情,见妻子貌美如花,女儿懂事儿子机灵,斯情斯景,夫复何求。
秋闱共三场,八月初九、十二、十五,各是一场,一场便是三天,这几场考试下来,只考得尚谦昏天暗地的。只觉当年考国家公务员写申论,考四六级,考什么什么都没这般痛苦。不过好在痛苦过后,是韶槿的一桌好菜,和一双可爱的儿女等着他,自让他颇为欣慰。
桂花飘香时节,乡试便放了榜,榜单前是人山人海,只尚谦还未看见,先头已见有人或喜或悲,有人狂笑,也有人放声大哭,尚谦原先总觉得那些人不太正常,是被“科举制度毒害的知识分子”,但如今他自己亲历了用功读书和科举考试,自己也忽然可以理解那种大喜大悲的心情了。他还未看,便有人冷冷看了他一眼,顿足而走,又有另一人,抱拳同他道喜,尚谦忽的心中一喜,便抬头看那榜单,只是一列一列看下来,并无他的姓名,再往下看,他倒有些哑然失笑,他毕竟只用功了这两年,本不报什么希望,结果竟然还真是中了,虽然是那倒数第一名,勉勉强强挤进举人行列,却也好歹有了个头衔。
他本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托人去问,却原来今年的各位考官各地的地方官都被皇上一顿“敲打”,狠抓吏治,尤其是科举考试,这一抓一查,便查出了许多作弊的、替考的、贿赂主考的,这一猛打,倒是让尚谦这种文章写得平平无奇但还算四平八稳的人占了些便宜,莫名其妙地中了举。
他一中举,尚府自然上上下下都是欢喜,便是早已“修身养性”的顾侯爷也难得露了面,参加了家宴,还喝了好几杯酒,喃喃道:“没想到…没想到…”
四爷从未想过尚谦这等人也会中举,心里自是忿忿不平,想到自己当初也是这般风光,喝着喝着便一个人冷下脸来。只是如今他已不比从前,他忽然发现他冷下脸来,也没人再来同他说好话,所有的高帽似乎都往尚谦身上戴去,就是莫氏也只是无奈地朝他摇摇头。
98
98、四爷被捕 ...
不过尚谦倒是颇有些自知之明,这回他也知道自己倒数第一拿了个举人,纯属侥幸。所以那些先生劝他认真进学,考个进士,他却是大大不愿了,只说举人也算是有功名了,对他来说是足够了,再让他考进士,考到古稀之年兴许才有半分希望。
虽然许多人都觉得可惜,不过尚谦和韶槿都觉得这样最好了,既不会树大招风也不会明白被人欺负。果不其然,他中了举人后,拿田契来投他的人是络绎不绝。他只选了几个老实的,便安安生生地和韶槿过起了每日看看账目逗逗小新的悠闲生活。
说到小新,也不知这孩儿究竟是像了谁,犹如一个孙猴子转世,一点点儿大便喜欢满院子乱跑。不过尚侯爷却是极喜欢他,他偶尔出来一会也是抱抱小新,亲热一番,尚侯爷一直说尚谦小时候便是这样的。这让尚谦颇为不好意思地对韶槿道:“看来他是遗传了原先那个尚谦,我小时候可是个乖孩子。”惹得韶槿直笑。
偏正是四爷心烦意乱之时,却又传来那金陵客商断货的消息,尚谅急急叫来魏老五商谈,那魏老五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便主动请缨道:“四爷,莫不如让小人替您到金陵跑腿一次。”
尚谅想的便是让魏老五去说那说客,去金陵看看情况,便喜道:“好极,好极,你带上些银两。好好招待人家一番,许是他家中有了什么变故。”
魏老五这一去一回,竟然耗了个把月,回来时仍是一脸愁容,两手空空。尚谅怒道:“布料呢?发生了何事?”
魏老五只愁眉苦脸说道:“三爷,那薛老爷说今年松江一带棉花收成不好,棉布跟着涨价,棉布一涨,蚕丝自然也跟着涨,薛大爷说原先和四爷您定了价格,不想失信,但从金陵运货来此又是那价格,薛老爷说他实在承受不起,还望四爷另寻他家。”
尚谅紧紧捏着手中的琉璃盏,道:“他这不过是想涨价的托辞。另寻他家便另寻他家,来我大名府的客商多得是,我还怕他。”
可惜尚四爷这话却放得有些早了,他转了一圈大名府,居然无人卖布给他,他原本得罪了廖三爷,廖家财大势大,如今谁人都知他尚四爷继承侯位无望,估计也无望进朝当官,廖家也不将他放在眼里,自是不供货给他。其他家小布商见廖三爷如此,更不敢供货给尚谅,生怕得罪了廖三爷。自然,这其中还有个缘故,尚二爷的生意如今是愈发红火,他原先绸缎生意便做得好,和那些客商都是老交情,众人多少听过尚家分家的事端,对这位四爷均没什么好感,也不想给他供货而得罪了自己稳定的客人尚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