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看她那神情,还是相信尚谦,怕她将来伤心,便咬牙道:“你却不知,那丫头如今是事事都在模仿你,你喜欢插花,她便也跟着做。你笑时喜欢微微眯眼,她便也这般。她是铁了心要跟着你了。”
“她是…?”
“便是你带来的那个绿晴!”
这话却比方才高氏说尚谦会纳妾的消息更让韶槿感到吃惊,其实这些日子她也隐隐觉得绿晴有些奇怪,原本一个极安静的小姑娘,也不与府里其他人往来,如今却老有其他院子里的丫鬟来寻她。韶槿却不知,是因绿晴要升做姨娘的事,在尚府传开了,别的丫鬟便悄悄都来巴结绿晴,送点礼或来说些“体己”话。这些异样,韶槿不是没察觉,只是她如今睡的时间比醒的时间多,自顾不暇,只当绿晴是长大了,但从未想过绿晴会起这般心思。
高氏见韶槿有些将信将疑的样子,便将尚谦私放绿晴回家,老太君见了绿晴不但不怪罪,还看上绿晴的事儿给说了一遍。
“二婶婶这些都是从哪里听到的?”韶槿见她说的那般细致,知她并非虚言,心里不禁也有些忧虑。
高氏低声道:“不妨同你实说吧,在侯府里谁不是互相放一两个自己人在别人院子里的,只你是个实心眼的。你也知道,老太君是一心想给你家三爷纳个妾的,那日绿晴被私放回家,老太君不但不责罚她,还同人说三爷身边,她是最出色的了。”
“放绿晴回家这事,三爷同我商量过,我那时也是同意的。”韶槿深吸了口气,又道:“若说老太君对绿晴有意我相信,绿晴中意三爷,我也觉得有些可能。只是我还是信他,万不会这般的。”
“唉。”高氏又叹了口气,道:“我那日,因我父亲寿辰,着人在三爷的花坊里买了许多鲜花,因是直接让管家从店里取的,所以那日便特让我的丫鬟路儿将包好的银两送去书房给三爷。谁知路儿回来却同我说了一事,让我如鲠在喉,你这般信他,既替你惋惜,又有些伤感,兴许世间男子都是这般。”
原是那日路儿来寻三爷,只是看门的两个小书童说三爷不让除了绿晴以外的丫鬟进去的,路儿便说是来替二奶奶送银钱的,但那二人年岁小又是憨直,便不让进,路儿自有些生气,但见那窗子是开着的,便想去窗那喊下三爷,却看见绿晴替他擦汗,他又摸了下绿晴的手。路儿在二奶奶身边这些年,心思自也是极为灵巧,料想难怪三爷不让别人进入。她留了个心眼,便悄悄离开,回去即把那日场景同二奶奶说了一遍。
高氏一听顷刻便勃然大怒,想到韶槿之前还总是万般幸福,本欲立即冲来同韶槿说,但又想到韶槿怀着身子,底子又虚,便忍了几日,眼看就要瞒不住了,便让路儿把那日所见同韶槿说了一遍。
韶槿听了,指尖微微一抖,先是缓缓坐了下来,便看向身旁的采兰和采梅。采兰和采梅这几日自也是听到了风声,可她们哪敢告诉韶槿,但如今见二奶奶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便面有难色地冲韶槿微微点了点头。
高氏见韶槿脸色又苍白了一分,忙劝慰道:“三婶婶,你也切莫太过难过,男人不都是这般。你现在又怀有身孕,我当初怀孕时,我家那人还接连纳了两个妾,我虽不满又能如何,只要生个儿子,以后的地位便更稳固了。妾不就是个端茶倒水喊我们奶奶的,况你家那个绿晴,我看也是个好拿捏的。”
韶槿的薄唇微微一颤,缓缓道:“二婶婶,你不懂,我和三爷…我和三爷…”她只觉脑袋里嗡的一声,轰鸣个不停。韶槿忍不住用手侧扶住脑袋,但却碰到了那根温润的白玉牡丹簪,想到他当日的款款笑意,便觉头脑清醒了许多,道:“二婶婶,这件事可是府里人都知道了?这事…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府里的人都各有门路将事情打听得差不多了,说三叔不让别的丫鬟进院子是为了和绿晴在书房里幽会哩,还有人说绿晴也已有了身孕,好像还是从和绿晴相好的丫鬟那传出来的。但你家三爷近来确实不让绿晴做事了,三叔这般,别人自然更不敢让绿晴做活,都只当她立马要当姨娘了哩。”
“二婶婶,多谢你直言相告,不然我恐怕还被人蒙在鼓里了。这件事,我会和三爷好好说说。”韶槿现在已是镇定了许多,方才是太过吃惊,她转过弯来,便又思考了许多。
高氏见她还笑得出来,不禁叹了口气,道:“三婶婶,如今你有身子,也莫和他太过怄气。你也说了,男人嘛,都是那般。”
“嗯,我知晓了。”韶槿点点头。
高氏看她微微有些倦了,便告辞离去。采兰便道:“三奶奶,我们虽然之前也听到些传言,但我们都觉得三爷不是那种人,绿晴恐怕也不是姚金娘那样的女子,要不要我现在去请三爷来。”
韶槿抬头看了看天色,便继续低头看那画册,道:“不必了,他正在用功呢,待天黑了,吃完饭了再说。”
采兰和采梅对看一眼,都觉得三奶奶是不是气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她们此时也有些怪应当初自己去照顾三爷,而不是让未嫁的绿晴去,只是当时韶槿坏了孕,老夫人说采兰和采梅年纪长些,做事妥帖,便把她们一同分拨给韶槿,和绿雪一起陪着韶槿。可她们谁也没料到,看过去安安静静的绿晴竟也生了这样的事。
待天黑了,尚谦果仍如常一般来陪韶槿吃饭,韶槿见尚谦眼里并无半分异样,便又安了一点心。用了晚膳,采兰和采梅便悄然退下,尚谦觉得有些奇怪便笑道:“嘻嘻,看来这两个丫头终于学乖了,知道让你我过二人世界了。以往唤她们走,还总是说要留下做这做那。小槿,来,靠过来,让我听听宝宝的声音。”
韶槿却将头扭向另一边,哼了一声。
“娘子,你怎么又生我的气了?”尚谦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便摆了个奇怪的表情。
以往韶槿看他这张俊脸扭成那样,总会笑出来,如今却仍虎着一张脸,尚谦知道这回恐怕是个大事了,便又软言劝了几句。
韶槿这才低低叹了口气,道:“我今日细细想了一个下午,才觉得也许你并没有对不起我,只是恐怕你又做了些让人误会的事。”
尚谦一听竟是这类事情,更是哭笑不得,道:“娘子,你不是不懂我,这几个月,四奶奶送来的那些丫鬟我可是一个都不敢让她们近身,便是别院来的丫鬟也统统拦着不见,我心里只一个你,你怎能这般怀疑我?”
“那绿晴呢?”韶槿听他这般说,心里便又更信了他几分。
“那事我也同你说过不是,你当时也说绿晴身世可怜,让她回去看看她娘也好。不过老太君知道以后,产生了些误会,但我也将事情同祖母说清了,还跟祖母说我这辈子是绝不会纳妾的,祖母也说由我就是了。”
“那绿晴近来可是有些异样?”
尚谦的脸微微红了下,道:“祖母也这般说,恐怕我对她无心,兴许她对我有意,那日在书房,我看她那神色,似也有些像…像我们当初中学女生对大学男生的那种样子,最近便也不敢再让她在我身旁转悠,只让她去做些别的事。小槿,你难道是在生这个气,我就是怕你想多了,才不敢告诉你的。一是怕你误会我,二是我知道你向来都把她们当做妹妹看,上回秀秀那事,你还伤心了那么久,怕你也因为绿晴的事伤心。而且我是个男人,去说个小姑娘,也总有些不妥。小槿…你怎么,你怎么哭了?”
尚谦忙替她擦泪,韶槿却自己用手胡乱抹了一把,喃喃道:“果然你还是没有变,你还是你,还是我了解的那个你…”
“小槿,我一直是我呀,你胡说什么呢?莫哭莫哭,哭了对孩子不好。”尚谦将韶槿搂进怀里,但韶槿却像是极度需要安抚的小宠物般,将脸埋起来,道:“我最近压力很大,你便让我哭这一回,好不好,只在你面前。”
“嗯。”尚谦将她的发髻解下,轻轻抚摩她的长发,道:“不哭不哭,乖。”
82 黯然心碎
韶槿哭了一小会儿,才觉得心里舒坦一点,她相信尚谦,但毕竟处在这样的环境里,身边的人都将纳妾作为习以为常的事,不纳才是稀罕,况且这种事便是到了现代,法律明确规定一夫一妻制,也仍是有人想寻情人。再如何,她心里也是有些忐忑。
尚谦想了一想,道:“小槿,可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
韶槿便将之前二奶奶说的事同尚谦说了一遍,又嗔怪地望了尚谦一眼。
尚谦大腿一拍,道:“近来先生功课逼得紧了,说我这般来年定中不了举,我这才两耳不闻窗外事,哪想到府里已经传出这样的消息。路儿说什么我摸绿晴的手,我仔细回想,至多不过是我接汗巾时,两眼看书,轻轻碰了她手一下。”
“轻轻碰了一下,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里不比现代,男女大防看得极重要,你那般对绿晴,她自是起了心思。况且你不让她再做事,别人都只当你确是对她有意。”
“这我可就更冤枉了,我就是那日之后,觉得绿晴对我有些异样,才不敢唤她做事,怕她若一直在我身边转悠,会越想越多,只让她去院子里去寻些事做。可没有说什么也不让她做。”
“你是这般想,可院里的妈妈们恐怕事先便听说了老太君对绿晴青眼有加的事儿,哪敢让她做活,这传闻便越传越真了。你看看现在如今如何收场吧?”韶槿赌气地将头扭到一旁。
尚谦在屋里踱来踱去,急道:“小槿,你可要相信我,况且这件事,只要一直没动静,过一段风声也便下去了。你若不信,我去寻绿晴说清楚好了。”
韶槿轻轻叹了口气:“你再和她说什么,若被有心人看见,恐怕又要大加渲染了,绿晴其实是个好姑娘,我先探清情况。其实这事本来也怪我,没多想一层。也许你说得对,等过一段时间,也便好了。只可惜了绿晴这孩子,恐怕名声是毁了。”
韶槿只觉这件事只要尚谦站在她这边,她便不怕,她以为此事是因院子里女人太多,闲言碎语太多引起,便唤了心细的采兰去细细探访绿晴要做姨娘甚至绿晴已有身孕这样的消息是从谁那传出的,这般毁绿晴名声,需好好惩戒一下。可结果却大出韶槿意料,只得唤绿晴来。
这几日绿晴也微微察觉出来三爷不让她做事似乎是躲着她,而三爷和三奶奶依旧是恩爱有加,甚至比以往更加如胶似漆,这让院子里的嬷嬷丫鬟们又起了别的心思,同绿晴说话有意无意便带着刺,背地里便笑她恐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自然也有人传说三奶奶太过厉害,恐怕以后就算抬了姨娘,绿晴也有得受。绿晴虽懊恼,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得一天天等着时间过去。她揽镜自照,看自己细细的眉,小巧的鼻,越看越和三奶奶的神韵相似,但这时来寻她的采芹见了,便嗤笑道:“你再照,也不是奶奶,男人不都是那般,玩过了便算了。你这算啥,我当时和二爷那是比亲夫妻还夫妻,到头来,还不是一拍两散,如今连见我都不敢见。我看你和三爷哪,也不过是露水姻缘。”
绿晴咬咬牙,也不知自己是在反驳什么,道:“三爷不是那样的人。”
采芹用手帕掩嘴,扑哧便笑出了声,道:“傻丫头,你这般肯定,该不会真的是有了…吧?”
绿晴瞪大了眼,说不话来,这时采兰已是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道:“绿晴,三奶奶传你过去下。”
“哎哟,绿晴,那我先走了,下回再寻你说话。”采芹说着便扭着屁股走了。
采兰便瞪了一眼绿晴,道:“绿晴,你怎生和她玩到一块了,你又不是不知,她不是个什么好人,当日搅得二爷和二奶奶那般。”
绿晴红了红脸,道:“是。是采芹姐姐自己来寻我说话的。”
采兰执着她的手,道:“傻丫头,定是她给你说了些鬼主意。三爷和三奶奶,待我们极好,你怎能做这般事。”
“我…”绿晴的头又更低了。
“你先同我走吧。”采兰拉起绿晴,便回了正屋。
韶槿是等了多时,见绿晴只低着头,眼里汪着一潭泪,便不由叹了口气,让采兰将门关上。
而绿晴却旋即跪了下来,抱住韶槿的腿道:“三奶奶,不怕您说我,我是…我是真心喜欢三爷哪,我知道您会怪我怨我,但我,我是真的想跟在您和三爷的身边。但您永远是我的小姐,我的奶奶,我此生此世是您的人,是您的奴婢,决不会背叛您,会帮着您照顾伺候三爷。三奶奶,求您成全我。”
韶槿见绿晴那张稚嫩青涩的小脸上已是充满了成人的凄楚与世故,便也觉得哀伤,道:“绿晴,你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孩子,读的是圣贤书,何必要这般自甘…自甘下贱呢。”
“三奶奶,我本来就是奴仆,也不过是一条贱妾之命罢了。秀秀姐,当初不也是这般想的么,如我们这般低等之人,读再多圣贤书不也只是这一条出路么。三奶奶,您既然当初允了秀秀姐,今日也允了我吧。”
绿晴一直死命抱着韶槿的腿,采兰见了便皱眉道:“绿晴,你松手,三奶奶怀着身子,若有个闪失,你如何担当得起。”
绿晴这才瑟缩了一下,松了手,眼里却已竟是哀求凄楚之意。
韶槿抚了抚额,道:“所以,你为了让我允你,才做了这许多事么,甚至连名节也不要,散播你要抬姨娘的消息也便罢了,甚至说你有了三爷的孩子。绿晴,你可知,你这般不成功便成仁,生生地毁了自己的名节,若三爷不要你,这府里的人,上上下下恐怕都不敢要你了。我原先是极中意你的,觉得三爷身边得力的人,尚春尚秋,你选一个喜欢的,便是极好。可你偏偏,你偏偏要走这么一条路…绿晴,你可知,你这是生生断了自己的路啊。”
“那是绿晴千不该万不该,当日一时得意,便说多了几句,外人便臆测开来。但绿晴也知道三奶奶,您最是仁慈,定会开恩,给绿晴一条活路。”
“那你便是承认了,这事情确是你说出去的了?”韶槿初听采兰说时,还以为是采兰打听错了,但如今她看着绿晴的眼神,心中也已了然。
绿晴抿了抿嘴,不再说话,却也不再流泪,反而有些倔强地抬起头。
这时,尚谦却从里屋走了出来,道:“绿晴,你做再多,也需我答允才行。今日,我便同你说清楚,我尚谦,今生今世都不会再纳妾。绿晴我对你也没起过那般心思,是你误会了。”
绿晴见尚谦突然出现,又说这番话,顿时颓然坐倒在地,她如何也想不通,对她那般温柔款款的三爷竟说对她毫无意思。
尚谦见状,又道:“绿晴,我已有妻室,你还这般年轻,何不寻一个人家,嫁了,过安安稳稳的生活,何苦要在府里说那些话,毁了自己呢”
绿晴的眼泪已如珍珠般滚落,喃喃道:“我原以为,三爷您独唤我一人为您研墨,是希望寻一人红袖添香哪。三爷您放我回家,我也以为您…”
“绿晴,我待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你跟在我和三奶奶身边这许久,难道看不出来么?”
绿晴却已是伏倒在地,呜咽得说不出话。韶槿和尚谦对望了一眼,也觉直接说出许是让绿晴那一颗少女芳心破灭了,但他们也觉若不说恐怕会越拖越糟糕。韶槿摸了摸绿晴的头,道:“绿晴,你还小。人年轻的时候总会犯些错误,待以后,便好了。你对我和三爷来说,就像一个年岁很小的小妹妹,我们也不赶你走,等你自己想清楚了,以后好好地寻一个合适的人家嫁了,好不好。府里的闲言碎语,过一段时间也就没有了。”
绿晴却猛地一抬头,道:“三奶奶,千错万错,都错在我自己痴心妄想。如今我只求三奶奶和三爷一件事,允我去做姑子吧。我不但丢了自己的人,还丢了三爷和三奶奶的人,还怎有脸面服侍三爷和三奶奶。”
“你还这么年轻,说什么做姑子这番话。”韶槿急道。
绿晴却又已倔强地抬起头,而这回,眼底已是一片绝望神色。
尚谦知道自己是不宜多说话,便看了采兰一眼,采兰便也接着劝了几句,却都无效。
韶槿便叹道:“这样吧,你索性便跟着老祖宗吃斋念佛吧,老太君如今也是深居简出,你跟在她身边,给她做个伴,别人说得那些不好的话你也听不到。老太君如今是一天早课晚课,你随着她,和做姑子也差不多了,你先去待上一段时间,等你想通了再说。”
尚谦也跟着道:“我会去央祖母收你的,只是跟着祖母要天天茹素念经,日子清苦了些。”
“若老太君肯收我,我愿一辈子服侍老太君,与青灯古佛相伴。谢三爷和三奶奶成全。”绿晴磕了一个响头,也不留念,也不辞行,失魂落魄地便离去了。
韶槿只道:“绿晴也是个心性高的,恐怕一时间也难调整过来。”
“我只没想到她一向文文静静,会去说那些话。”
“那是她以为你喜欢她,我会顶不住压力不再反对,你也会乘着风声收了她。若是一般人,也许也就有效了。但绿晴,太不了解你我。”韶槿握住尚谦的手,良久,都未放开。
因出了这事,吴太君本不愿要绿晴,但挨不住尚谦好话说尽,便勉为其难让绿晴跟在身边。见她寡着一张脸,不怒不喜的样子,便又添了几分不耐,只让她天天抄佛经。可谁知绿晴也一句怨言不说,日日安安静静坐在佛堂前抄佛经,吴太君有日随手一翻,见那字迹秀丽端正,自有一番气度,心里便暗叹倒是个兰心蕙质的,只可惜走错了路。自此,也便对绿晴好了一些,可绿晴依旧是那番心如止水的样子,便是老太君不要求了,她也天天抄着佛经。虽不剃发,却也形似半个姑子了。知道的人,无不都是一声感慨。
自然,这侯府里便有了各种各样的传闻,有说三奶奶太过厉害,死活不让三爷纳妾的,有说三爷本就不喜欢绿晴,是绿晴一心想往上爬的,也有说三爷负心始乱终弃,让绿晴最终灰了心的…只是这些传闻很快便落入了故纸堆。新生命的降临很快盖过了一切的旧闻…
83 家宴风波
自尚府的三奶奶和四奶奶都怀孕了之后,这侯府里的下人都是分外小心。老太君也是格外关注,便是韶槿院子里的小厨房,除了原先是尚谦的生母顾氏带来的董妈妈,剩下的通通不用侯府里的人,还让自己的心腹李妈妈看着,又从外边新买来几个手脚干净的人。
吴太君这一举动,自然无疑是打莫氏的脸,就差没明说怕她毒害媳妇了。莫氏心里有气,可也着实担心这尚家的嫡长孙是先从韶槿的肚皮里滚出来。但随着韶槿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快意居的人是越发的深居简出,尚谦对韶槿也是寸步不离,莫氏寻不到时机下手,便只得将燕氏看得更紧,生怕出个岔子。
如今,燕氏的肚皮也已是圆滚滚的了,莫氏终日便拉着她的手道:“这回可定要争气生个儿子,而且要早些出生才好。”燕氏心里也是紧张,也只得勉强笑笑,点头称是。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莫氏是愈发地不放心,她又想到韶槿的孩子可能会先出生,又想到如今大名府的药材十有八九都从韶槿的兄长徐子年手上经过,她已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终日怕人害了燕氏肚里的宝贝孙子,便终日杯弓蛇影,疑神疑鬼。尚靖见她这般,也只得摇摇头,继续关在自己的书房里和美妾作乐。而莫氏,每逢初一、十五的清晨便坐轿子去禅林寺烧香,说要为两个儿媳妇求子,至于她实际上是为谁所求,所有人也都心知肚明。
如此这般一直到了这年也在一片喧闹声中过去了,可春节因为孕妇有着诸多的避忌,却显得格外地冷清,众人也不过一起聚在一起吃顿饭,又因为彼此都有些谨慎地防着对方,也并不太愉快,不过草草收场。尚谦虽未想过去害人,却也知道如今这紧要关头,防人之心也不可无,便也是慎而又慎,还请教了董妈妈,让韶槿家宴时勿食螃蟹甲鱼等物。
如今韶槿的脚背已是浮肿,便由人搀着同尚谦一齐去参加家宴,众人都是心不在焉地面上互相恭维了几句,今年四爷是在京里过年,着人送了些礼物和一封家书回来,大意是他在京里过得不错,京里果是比大名府更为繁华,但花费也大,又说当今圣上最宠的不是那新科状元郎,而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富贵侯世子探花郎。但状元郎和探花郎似乎如今已在朝中俨然分成了两派,他送了许多好礼才好容易攀上探花郎秦扶风这一脉,只是这探花郎似乎有些狮子大开口,还望家里再多捎些银子过去云云。
因是家宴,尚侯爷自己又不管钱财,便让下人都下去,把这事在宴上说了,两眼望着的自然是二奶奶。他还未开口,那边莫氏已说道:“便是我这闺中妇人,也知道探花郎和圣上是发小,探花郎年纪虽轻,如今却一下便官拜侍郎,我们谅儿若能和探花郎交好,那是极好的了。谨儿、谦儿,你们的缎庄、酒楼如今生意都不错,索性便先将来年中公的钱先抽部分出来…”
“哎呀,娘,您这话说的,四叔叔急需用钱,我们自然应当帮上。只是中公的钱就这么多,先抽出来,那到时候府里的花销不够用,又从哪里再抽钱呢。三婶婶和四婶婶眼看过一个月就要生了,这孩儿的出生、满月酒件件桩桩可俱是花钱的事儿。这四叔叔去京里做官,交际应酬这般大,用的是中公的钱,来年四叔叔升官发财,可不知有没有我们的事了呢?”
说话的人自然是二奶奶高氏,莫氏被她一顿抢白,面色便白了白,尚侯爷便咳了咳,道:“若谅儿在京里发展得好,以后你们做生意自然也方便些。谦儿你明年秋天不是还想也进学考举么,以后谅儿也能多提携你一些。”
二奶奶叹道:“爹爹,您莫怪媳妇口笨嘴拙。我们高家虽只是做生意的,但因长期做些京里的生意,都听人说这探花郎有权是有权矣,但为人极贪,说句以下犯上的,探花郎不过仗着陛下的宠爱,胡作非为,那名声从京里早已传到了大名府。四叔叔想拿钱去填这个无底洞,恐怕是填不满。”
高氏的话,其实是席上所有人的一块心结。这探花郎,在未中探花之前,便已是京里出了名的小霸王,但因他天赋异禀,极是聪颖,又深得圣恩,别人也都拿他没办法,如今当官仅仅半年,便因帮陛下办成了一桩大事,便更是三分胡闹三分任性三分贪婪,只剩一分收敛便是有一个同样出身侯门的平安侯世子状元郎事事与他作对。但如今,时人已都传,这探花郎恐怕是顾小侯金盆洗手后的第二人,便是那分美貌与妖冶也和顾小侯极为相似。顾小侯的阴狠乖戾,已成为传说,这探花郎虽还是个迷,却也不得不让人心中忐忑。
尚谦想了想,道:“爹爹,儿虽不懂朝政,但也觉如今是风云变幻之时,四弟做翰林,便最是清贵,何须去参与状元郎和探花郎之争,他们两虎相争,恐怕必有一伤,我们虽也是侯门世家,论理与平安侯世子或者富贵侯世子平辈相交即可,送人东西恐怕会落人权柄。”
尚侯爷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我如何不懂。但谅儿说的也是有理,在朝中你若想做清流,无帮无派,却是最难,你看今年的榜眼,便是在朝中无人相帮,如今的风头才均被探花郎抢净。虽说保得平安即可,但你爹爹我这些年为了能保住这个侯位,还不是年年往京里送礼。”
尚谦见多说无益,便也不再开口,朝廷的事他确实懂得不多,只他隐隐感觉,和一个权柄结交看似有眼前利益,今后却可能惹下麻烦。他觉得尚靖似乎有些矛盾,当日欢喜侯,他是百般不愿和他扯上关系,如今这探花郎,却似乎很想结交,莫非真就是当权与不当权的区别?如今这状元郎和探花郎之争他也略有耳闻,都说状元郎极是清正,而探花郎便是奸佞贪婪的代名词了,因他生得貌美,还有百姓排了出戏叫俏探花,用前朝之事暗讽他和当今圣上有断袖之癖。这般人物,在尚谦听来便觉得是刘瑾和珅之辈,与他相交,恐怕会遗臭万年,还会祸及自身。但他也知如今他这般不学无术之人在家中议朝堂之事,恐怕也无人去信,况此事却也极为复杂,若真是权奸之辈,不送点礼,恐怕当下便要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