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把沈三和沈兴淮给轰了出去,父子两垂头丧气地走出去了,沈兴淮头一次碰上妇人生产,心里头也是鼓鼓地跳,忧心江氏,又害怕,古代医疗水平落后,如果出了意外又该如何是好,沈兴淮非常喜欢他今生这个家庭,不说大富大贵之家,却也是衣食无忧,人际关系和睦……
沈兴淮的目光落在合上的门,脸有些白,“阿耶,姆妈……”
沈三深呼一口气,抱起儿子,拍了拍他的背:“你姆妈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江河带着刘泉、沈英妹赶了过来,几个人浑身都有些湿,也顾不得擦水,刘泉和沈英妹拎着药箱子跑了进去。
沈英妹着急地问道:“上次瞧着还有大半个月,怎么就早产了?”
江氏靠在床上,伸出手让刘泉把脉,刘泉把完一只手又换一只。
“拂晓的,就一起且早饭,且着且着就肚子痛的,见红了,羊水还没破。”沈老太揪着手,内心火燎火燎的,“阿泉,思娘没事吧?”
刘泉摇摇头:“没事,估计是小家伙着急着出来了,思娘身子没问题。杨姨(江夫人)、姆妈,扶着思娘走一走,小家伙还没下来,阿妹熬着些(忍着些),省点力气,且点东西。”
刘泉不能在屋里多待,把脉之后就出去了,留沈英妹在里头照顾。屋里头的话传到外头,父子三人都放下心来。
沈老头从儿子怀里抱过小孙儿,瞧着小孙儿一脸严肃地盯着房门,稀罕得不得了,带着胡渣的脸蹭了蹭孙儿白嫩的小脸,“淮哥不怕,姆妈没事。”
沈兴淮搂主沈老头的脖子。
刘泉笑着上前朝岳父问候一声,亲近人家也不多讲究,捏了捏沈兴淮的脸:“淮哥今日怎的没去私塾,可是逃学了?”
沈英妹同沈三亲近,两家人家走得近,感情都是日久累积的,刘泉也最为稀罕这个年纪小小却一副老熟面孔的小外甥。
沈兴淮偏过头:“我陪我阿嗲、好婆哩!奈晓捏我面孔,我大的,马上要有弟弟妹妹哩~”
沈兴淮心理懊恼,面色愈发严峻。刘泉又是一笑,却不逗他了。
女人生产时间可不短,生个三天三夜也是有的,江氏这还没有发动,更不好说。到了中午,里头还没有什么动静,草草地吃了顿午饭。下午刘家的老太太瞧夫妇两还不归家,有所预感,带着孙儿孙女找了过来。
刘家老太太亦是慈和人,年轻时是个产婆,经验老道,上年纪后,眼睛不大好就不做了。老太太双手一摸肚子,便道:“快了快了,晓急的,这娃儿急着出来哩。”
老太太经验十足,果不其然,下午便开始发动了。
老太太在里头坐镇,英娘看护,沈老太和江老夫人打下手,江氏心里头踏实,不慌不乱,跟随着指导用劲。
沈老头坐在椅子上,默念着佛经。
刘家大儿欣喜一声:“咦,雨停了!”
沈老头睁眼,穿过厅堂,屋檐下还滴答滴答落水,但比之前委实慢了许多,屋外竟有些亮堂,似是乌云驱散。
“头出来哩!思娘,加把劲!”
厅堂里的人都振奋了,数个站立起来。
半柱香的时间,屋里头的声音不断,直至最后:“出来了出来了!弄瓦!是个奴嗯(女儿)!”
随后哇哇的哭声响起。
沈三问道:“大姐,思娘呢?”
“么事!有点且力(吃力)。”
屋里屋外一片欣喜,沈兴淮最后一块石头落地。
沈老头却是盯着屋外头,外头越来越亮了,似是,雨过天晴了!
刘泉顺着沈老头的视线,“莫不是要出太阳了?”
沈三和沈兴淮顾不得其他,心思全在屋里头的母女身上。
沈老太把小孙女洗干净之后,用准备好的棉布给包起来抱出去,刚开门,沈三和沈兴淮就冲了上去。
沈三瞧上一眼,就吓了一跳:“怎得这般小这般红!可是不好?”
刘泉上前,包裹里的小娃娃真心是小,但却不瘦弱,浑身红彤彤的就像是刚出生的兔子,小虽小,但身体应该是没问题的:“这小囡囡骨架子小了点,身上肉敷敷的,身体没问题。”
沈老太瞥了一眼三儿,大惊小怪,怜爱地看了看包裹里的小家伙,小家伙眼睛紧闭着,出生时哭了一下,现在安安静静地睡着,“红才好,现在越红以后白着哩,我们家的种气。”
沈三还是抽搐不敢抱这个小得像只兔子一般的女儿,沈兴淮垫着脚尖,奈何人小身高不够,始终看不到,扒拉着沈三的腿,“我也要看阿妹!”
“我也要!”刘泉的小女,才三岁的小囡也凑进来说道。
沈三一手夹起一个,稳当地把两个娃娃抱起来,沈老太把新生儿微微倾斜。
“好小!”刘愫惊恐地看着眼前红彤彤的小东西,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就像个小老太太,“好丑啊!”
沈兴淮下意识反驳:“胡说!”
内心却也是一片震惊,似乎长着翅膀的小天使正离他远去……
第3章 003
沈老头高兴得很,瞧着小孙女皱紧的脸,连喊三声好。
新生儿脆弱,沈老太给大伙瞧过之后赶紧回屋里去。
一家人都沉浸在新生儿出生的喜悦当中,却也各有心思,刘愫和沈兴淮内心无限循环“阿妹咋长这么丑”,沈老头惦记着地里头的庄稼,小孙女一出生就放晴,妥当的小福星!
已经是傍晚了,却比白日里都亮堂,甚至透出了夕阳的光辉,这是雨过天晴了。江河在院子里扫水,福婶开始张罗晚饭,雨过天晴之后,院子里的空气清新怡人,傍晚的余晖也足以让人欣喜,沈三就提议在院子里整治一桌庆祝新生。
沈老头美滋滋地喝起了老酒,望着天边的晚霞,四周已经没有乌云了,按照多年的经验,应该是放晴了。
刘泉和沈三一左一右坐在沈老头边上,沈老太、江老夫人、刘家老太太做一块儿,近亲人家,也不讲究作为排序,乐呵着一道吃酒吃菜。
孩子那边又另外摆了一个小圆桌,随他们玩乐去了,英妹在那儿看护着,喂刘愫吃饭,小丫头会自个儿吃饭,就是不大老实,总不爱正经饭食,爱吃街头的小零嘴,英妹总是虎着脸给她喂饭方吃得下去。
“个天好天(这天晴了),看样子要好下去嘞。”沈老头喜不胜收,想想地里的稻谷,一盏酒又下去了,“小娘鱼有福气啊!”
越是年纪大,对神灵这种东西更加虔诚,沈老太和沈老头每年少什么都不会少庙里的供奉,祈求家里安康。
沈老太惊觉似是这小孙女出来时恰是雨停,后便是出了太阳,越想越觉得这孩子带着福气,“奈否港我还么想到,这细奴恩(小女)有点来头哩!”
沈三却丝毫不在意:“个天气哪里是一个小孩子决定的,阿耶姆妈就是会多想,这一天里头天底下要有多少孩儿出生,那到底哪个儿才是老天瞧重的?”
话虽这么说,沈老太和沈老头还是坚信自个儿的小孙女是个福气人。
江老夫人心想:不管是不是真的,有福气自然比没有好,她阿嗲好婆也能多疼她些。江老夫人的目光又落在淮哥身上,她闺女前半生坏在没有兄弟,碰上振邦这样的夫婿属一幸,有这样的夫家属二幸,三幸则是要看淮哥。刚出生的外孙女倒是比她姆妈福气好。
江老夫人想着,拿起酒盏给沈老头、沈老太满上,“这小丫头最大的福气应该就是投生在了这好人家,碰上了这般好的阿嗲好婆。一个小丫头的福气能有多大,顶上天也就是家里头多疼些,嫁个好夫婿,以后孩子争气些。我瞧着这丫头可比她姆妈福气大多了,我家老头子三代单传,传至思娘这一辈,竟是只有思娘一个姑娘,我公婆不喜,思娘这辈子就坏在没有一个兄长,爷奶也不疼。好在老爷眼力见,一眼就相中了振邦,思娘这后半辈子可算是有福气,小丫头也比她姆妈有福气多了。”
说到最后,江老夫人试了试眼角,又有几分舒心地叹息一声,她年轻的时候和婆母关系不好,连带着思娘也吃了不少排头,思娘这性子随她的父亲,有几分倔性,说是能干人,却也不好。择夫婿时她就担心思娘这性子要吃苦头,好在婚后夫妻两也和乐。
江老夫人家中也是,兄长是秀才,年少时也读过一些书,婚后,和江老秀才举案齐眉,亦以诗书为闺房情趣。江老夫人也是玲珑心思之人,年轻时也是顶拔尖的人物,这一辈子唯一的失败大概就是没能生出儿子。言语的艺术自不是沈老太乡野老太可比拟的,江老夫人要是夸起人来,让人听着便是神清气爽。
论智商心计,十个沈老太也不是江老夫人的对手。但在生养上,沈老太笑傲群雄,三儿两女,三个儿子不说出息,也是孝顺忠厚。
沈老太笑得很是开怀,眼角的笑纹全部都起来了,“哎,可别这么说。男初一,女十五。这细女刚刚好五月十五,还赶上了晴天。我们淮哥就是初一生的,要老婆子我说啊,就没有比咱们家这两个更有福气的孩子了。”
沈老头笑着抿一口老酒。
刘家老太太抚掌道:“老姐姐好福气哩,老婆子我也接生了这么多孩子,这小娘鱼生的时辰实属好时辰,我阿家在道法上有点学问,我略有些耳目,命道我是看不出来,却是会点推演,小囡这生辰八字最是旺命。”
沈三和刘泉相视碰了碰酒盏,两个人干了一干,老人嘛都喜欢把所有好听的话往孩子身上套。
沈英妹给刘愫喂好饭,就到屋子里去看江思娘。
江思娘刚休憩了一会儿子,睁眼就瞧见小女裹着粉色的小包裹在自己旁边,她浑身红彤彤的,眼睛紧紧闭着,嘴巴努着,骨架子小、鼻子小、眼睛小,哪儿都小,江思娘爱怜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沈英妹端着饭菜进来,“思娘,现在感觉如何?”
江思娘靠在床头,这孩子骨架子小,她着实没受什么痛楚,已经是第二次生产了,相比第一次,这个孩子真真是没让她受多少罪,这一次宫缩也不是那么疼痛。
“比生淮哥的时候好多了,小囡骨架子小,又是第二次了,我都么得受几乎罪(我都没受多少罪)。”江思娘柔和地抱起身旁褓襁,放到自己身上。
沈英妹床上用的小桌放上去,江氏刚生产完,为了产奶,都是另做的不加料的菜,沈英妹把菜摆好,看着褓襁里的小人儿,欢喜地伸出手:“来,憋偶抱抱,奈且饭。(给我抱抱,你吃饭)”
小人儿还真不开眼睛,脱离了母亲的怀抱似乎是有些意识,嗯哼了几下,又安详睡去。
沈英妹看着她的眉眼,依稀可以看出三弟的影子,心中欢喜,要说这家里头兄妹几个,生的最好的还是老三,都说男像娘,女像爹,淮哥只有三分像他阿耶。思娘也是清秀婉约,但论五官,倒是不如老三昳丽。
沈三是沈英妹带大了,情分非比一般,沈英妹直爽大方,待江氏也如亲妹,江思娘亦是极为亲近丈夫的长姐,姑嫂间少有间隙。
“个小囡以后一定长得不差,瞧着高鼻梁,像振邦。福气哩,男初一女十五,她一出来,老天放晴了,姆妈直夸个小囡有福气。”沈英妹轻轻地摇晃褓襁,又将外面的对话说给她,权当宽慰。
夹在老娘和弟妹之间,沈英妹最是清楚这对婆媳之间的隔阂,思娘是个好的,对她老娘也多有孝顺,她老娘对思娘多有看不惯,也多是因为老三。沈英妹这些年没少两头安抚,眼瞧着思娘这一块儿都要成心病了,沈英妹也是怜惜她,她又如何舍得下寡母,不管是住在村里还是镇上,只要老三养着岳母,里头外头都会有话说,倒也不如住在镇上舒心。
江思娘捏着勺子,低头愣怔,竟是落泪也不自知,等泪滴落下,方知自个儿哭了,慌忙用手掌抹掉。
沈英妹比她还着急,“哪儿得哭的!晓得落下毛病,瞧瞧你这贴心小囡,哭不得哭不得。这日子越过越好了,盼头还在后头呢!”怀里的小婴儿是时候地哭了起来,沈英妹把小囡放她怀里,“乖囡应是饿了。”
江思娘解开胸襟,有过一次经验,熟练地喂奶,小囡含了几次终于吸上了奶,便闭着眼睛卯足了劲用力吸。
沈英妹坐在床沿上,“这乖囡有福气,姆妈阿耶喜欢得紧,奈心思放宽,姆妈刀子嘴豆腐心,心里疼着,面子上总是抹不开!”
江思娘含笑,轻轻摸了摸小囡稀稀落落的胎毛,“女儿家在世上受束缚居多,福气顶了天也不过嫁个好夫婿,生个孝顺出息的孩儿。也就希望她这一生都甜甜蜜蜜,若不如乳名就叫蜜蜜吧,愿我的小蜜娘一声顺遂。”
沈英妹念叨了几声,喜笑:“小蜜娘,这乳名好玩,蜜蜜,就是用土话说就像是叫猫咪,贱名好养活,也就我们几家亲近人家叫一叫。”
“可不就是一只小咪咪嘛(猫咪的方言化),这么小一只,可把她爹吓着了。”江思娘看着她松了嘴,解开襁褓,让她趴在肩膀上,小蜜娘打出一个奶泡。
吃过晚饭,一家子到江氏的屋里来唠嗑,内室的帘子一拉上,爷们坐外头的椅子上喝茶聊天,女人们进去围绕着小蜜娘逗弄。
市井人家,又都近亲,也没多个讲究,只消没看着不该看的,又有何可龌龊的。
蜜蜜的称号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虽然叫着像是叫猫咪,但老人家认为贱名好养活。
沈兴淮也跟着钻了进去,先去看了看他娘,又眼巴巴地看着被他好婆抱着的襁褓,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第一个血脉相连的妹妹,沈兴淮踮起脚尖,扯了扯沈老太的衣摆。
沈老太低头看这小人,微微屈膝,把襁褓微微竖起来一点,“淮哥惦着妹妹哩,果然是亲妹妹。”
面前的小婴儿还是在皱巴巴的红彤彤的,但没有初见时的吓人,沈兴淮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沈老太刚想躲开,襁褓里的小娃儿却是睁开了眼睛。
一条缝一样的眼睛,上面似是有一层薄膜,看不出是双是单,是大是小。
“呀!她睁开眼睛了!”刘愫先叫了起来,然后笑着往前凑,“妹妹醒哩!”
沈兴淮的手落在她的红红脸上,不敢用力,只敢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软的不可思议。
“淮哥面前就睁眼拉,果然亲兄妹哩。”沈英妹绕到前面,“这乖囡不闹腾,小蜜娘,蜜蜜啊!”
小蜜娘毫无所知,自顾自睁着眼睛。
刘愫人矮,仰着头,傻兮兮地叫道:“妹妹看看我呀!看看我呀!”
沈兴淮快速地瞥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挡在她前面。
小人儿奶声奶气的模样最是招人稀罕,沈英妹平日里再是嫌她烦,有时候也是对她这般模样爱得不行,抱起她,理了理她玩闹弄乱的小揪揪:“妹妹还看不见呢!等妹妹大一点了,才看得见。”
外头的人听这里头的声音也是挠心挠肺,沈老头:“老婆子抱出来别偶开开(给我看看)!”
沈老太:“晓得了晓得了。”
里头转了一圈,抱了出去。
小婴儿睁着眼睛,不哭也不闹,头转来转去,似乎是在声源。
沈老头看着这么小,没敢下得去手,沈三抱着都不敢用力,只敢轻轻地托着,这小东西软乎乎的,又这般的小,沈三也不知道如何上手。
“姆妈,还是奈来吧,个家伙忒细了,弗敢抱。”沈三想搁胆子。
沈老太瞪了他一眼,似是嫌他不识货,“小才好呢!小丫头就是要骨架子小一点,以后看上去才会纤细,粗枝大叶的多难看。”
沈老太又忍不住有些自得:“家里这几个丫头,也就这小蜜娘像我些。”
沈老太年轻的时候自诩村里一枝花,一直惋惜自己两个女儿都像她们的爹,没能继承到她的好相貌好身段。别瞧着她现在发福的身材,从沈三身上也能窥见一二,沈老太年轻时还真是一个美人。
但沈三看了看怀里红彤彤的整张脸都皱起来的闺女,再看看他姆妈???如果说像他闺女的娘,他还能信几分。
沈老头有其事地点点头,似是认同她的话,想摸出旱烟来抽一下,刚买到烟管子,又缩了回去,喉咙里痒痒的,咳了几声,“三儿啊,小丫头的大名想好了没有,想好了我回去报给族长。”
“要不叫梅雨吧,这四个时令都用完了,这正好不是梅雨嘛!”沈老太说道。
也许是被她阿耶抱得不舒服了,小蜜娘嘤嘤地哭了起来,沈三慌忙拍哄了起来。
沈老太利索地抱了过去,把沈三挤一边。
沈三看着她纤细的模样,怜爱万分:“就叫如蜜吧,惟愿她一生如蜜,安康顺遂。”
第4章 004
当天晚上,沈老头沈老太挨不住儿子小孙子一道儿挽留,在镇上住了下来,托人回去传了个口信。
村里头的亲戚也都知晓了,待小蜜娘出生后的第三日,都备好东西赶镇上来了。在南方地区,对洗三没有像北方那样看中,他们更注重百日酒。像洗三、满月,都只会请一些近亲,整治一桌就好了。
来的也就沈家三房,出嫁的两家女儿家,近一点的街坊倒是都来观礼了。
不过三日,刚出生的潮红就褪去了不少,五官也开了一些,眉眼间依稀可见沈三的影子。
沈老头沈老太打了一副金锁儿,江老夫人给了一块玉,美玉养人。大房打了一副银镯子,包了一个红包。二房是木镯子镶了金丝,还做了一套摇篮、玩具。沈二是木匠,木工很不错,也算是尽了心意。
其次便是沈英妹最为大方,打了一副银锁儿,只给了花生豆似的两粒银花生的沈琴妹笑容闪了闪,只道:“这两粒银花生儿在佛前供奉过了,阿弟可别嫌小,二姐没能耐。”
噫,这越解释,沈老太脸色越不好看,瞧那豆大的花生,里面还是空的。
沈英妹赶忙儿把这丢人现眼的货儿拉到一边。
沈英妹还没发问,沈琴妹已开始抱怨:“阿姐怎的这般大手笔,一出手就是银锁儿,也不告知我一声!”
沈英妹素知这妹妹的脾性,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当初愫愫的时候,阿弟和思娘给的可是实打实银镯子,奈家阿莲不也是银镯子。这回礼不求多好,奈好歹也比照着给!街坊扔响盆里的银角子都比那花生粒大,奈哪来的脸面哦!”
沈琴妹搅着衣袖,咬着唇,委屈地说:“我哪里比得上阿姐家,更晓港(更别说)三儿了。三儿那娶了金凤凰,瞧瞧这住的。我这日子奈们又弗是弗晓得,上头年年要供奉钱,下头还有三个,家里就四牛一个人可以干活,阿姐在镇上住宅子有婆子洗衣服做饭的,不晓得我的苦。要是我当初嫁到镇上来,哪里用得着过这苦哈哈的日子,也犯不着拖奈们后腿被奈们嫌弃……”
沈英妹一听她说话头就大,她这个妹子,没出嫁前也就是扭捏了一些,怎的嫁出去之后竟是老捏着这些老本头不放了,倒成了所有人欠了她。起初听她哭诉,也是心疼她,到现在翻来覆去这几句话说了几年,她也木了。
“奈还好意思提,丢死老娘的脸了!老娘怎就生了你这么一个不长进的东西!”沈老太上来就朝着沈琴美身上扇了两掌子,扇得沈琴妹哭爹喊娘,四处躲闪。
“奈以为老娘不想让你嫁得好啊!奈也不看看奈这破身子,好些人家一听一个药罐子转身就走,整天哭丧着脸,奈姆妈阿耶没死呢!我咋就生出奈这样一个女儿,造孽哦!日子还不好好过,奈在孙家既不下地,又不干啥的,就洗洗衣服做做饭的,还想咋地,做官太太啊也不看看有没有这个命!”沈老太喷了沈琴妹一脸口水。
沈琴妹打小身子就不怎的好,是个药罐子,沈老太不怎喜欢这个苦瓜脸闺女,但还是买药给她养着,打小没下过地,沈英妹是个利索人,家里头的活也都是她做的,沈英妹模样好,脾性佳,到了年纪就被刘家老太太相中做儿媳了。留下个沈琴妹,沈老太一看,苦瓜脸、身子还不好,不会下地,家里的活也干不利索,也否管嫁的好不好了,嫁出去就心满意足了。
冲着她这身子,沈老头沈老太还拿出了一块地做陪嫁,镇上的好人家一看她这苦瓜脸,觉得晦气,乡下人也不想要这事事不会干的媳妇儿。孙家老头和沈老头年轻的时候有交情,孙家儿子多地少不够分,孙老头就做主给四儿子娶了沈琴妹,两家说好了,沈琴妹嫁过去也不需要下地,就在家里做做活儿。
沈老太原以为这块心结也就这样完事了,谁知沈琴妹嫁人之后,和公婆、兄嫂关系都不睦,自个儿日子不好好过,总眼热娘家。沈老太无数次后悔怎就生了这样一个。
沈琴妹嘤嘤地摸起眼泪。
沈英妹和沈老太对视一眼,都感到疲倦,次次来这么一回,两个人也说不下去了,只想着结束了赶紧把她送走吧。
洗三之后,沈老太和沈老太也跟着沈大沈二回去了,在镇上住了三天,可这心里头挂念的还是家里的地。
自从这小蜜娘出生以后,这天气就一天比一天好,雨总算是停了,水位也下去了,如果不再下雨,今年反而是个丰收年。
喜得沈老头沈老太越发相信那小蜜娘是个小福星。
小蜜娘刚出生时红彤彤的,一个月一过,白皙的肤色立即就显现出来了,五官也舒展开来,眼睛活像沈三,脸盘像思娘,鹅蛋脸,尽挑着父母两的好地方长,但瞧着五官,定是像沈三无疑了。
沈三一回来就要抱抱他的小蜜娘,疼爱得紧。
小蜜娘并不难带,吃饱喝足屁屁下是干的,就不吵闹。夜里也很少醒来,江思娘这月子做的很安稳。
沈兴淮每天早上去私塾前、私塾回来后去江氏的屋里看小蜜娘,他似乎是有些理解朋友圈里那些晒娃狂魔,看着孩子一天天地成长起来,真的是个很神奇的过程,你就是这么地忍不住想要和所有人炫耀。
沈兴淮把手放到她小手的边上,她摸索摸索就攥住了他的食指,拽动着,她还不能认人,视力也没长全,却能从气味和感触中辨别人了。
江老夫人坐在边上做针线活,时不时抬头看看兄妹两个:“淮哥,你妹妹可比你好带多了,你刚出生的时候啊,也不知道招了什么邪,不愿意吃奶,也不吭声,吓得都以为你有毛病……”
他的真实年龄也足以做一个父亲。在上一世,也许他算不得什么好人,父母毫无感情地结合,后来各玩各的,各有各自喜爱的孩子,他是个多余的累赘,让他们离不掉,相看两厌。他年幼时为了夺得他们的关注做过很多可笑的事情,后来才懂得有些孩子天生就不是被期待的。纨绔、暴戾,成了他的标签,他茫然、空虚地度过了二十六年,也厌烦了家中无休止的纷争,正打算放弃继承权的时候,车祸穿越到这个时代。
刚穿来的时候,他很厌烦,为什么还要再让他再活一次,他不愿意喝奶,不哭不叫。所有人都替他着急,他阿耶又是恼火又是无力,拎起来想打他,江氏夺过他眼泪直流的那一瞬间,他认命似的哭了起了……
现在,沈兴淮勾了勾她的小手,认命了,渐渐地他可以感受到这个家庭与上一世的全然不同,他慢慢地适应了这边,适应了这边的吴侬软语。他知道他奶不喜欢他娘,他就努力地讨好他奶奶,成为两个人之间的润滑油。
五年过去了,他还多了这么一个同他血脉相连的小东西。
小蜜娘突然嘤嘤地哭了起来,腿不安分地蹬着。
沈兴淮知应是尿了,托了托她的下面,打算揭开尿布给她换。
江老夫人轻轻地推开他,嗔怪:“居然还想给阿妹换尿布,倒也是不嫌弃。”
“这有什么,她是我阿妹。”沈兴淮脸有些烧,却也理直气壮。
江老夫人解开小蜜娘的尿布,果然湿了,把尿布换掉,拿块干净的布给她擦拭几下,换上干的尿布,那小家伙舒服了以后,就呀呀地停止了哭闹,一个人在那里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