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先生不敢鞠躬,倒是夸起了沈三,“诶诶诶,当不得当不得,那也是他自个儿勤奋肯学,天资聪颖,若不然还能硬按着牛喝水呀?”
沈三站起来举杯,认真道:“在此还真要感谢范先生,若非范先生提点督促我,我定没得此番造化,先生在上,还受振邦一拜。”
沈三拿着酒杯弯腰鞠躬,范先生虚抬起他,“你人到中年还能有一番作为也是好的,全赖你之前的积累,且也别骄傲,那秀才还吊着末尾,这乡试……再接再厉。”
沈三那点子感动也就没了,这老头说话当真是不行,人正感动着被他一说只想打他。啥吊着末尾啊,考中就好了,哪儿管名次。他且还没考虑过乡试……
这会子的团圆饭亦是增添了另一项意义,沈三中了秀才,这社会阶层就开始不一样了,家中出了个秀才,走出去也是倍有面子。
既是已经知道中了秀才,沈三也没必要回镇上了,只要等着蘇州城里的文书下来,沈老头沈老太已经暗搓搓地想好了要摆上个几大桌的酒宴。
待第二日中午,那送文书的人一来,沈家三个门前都放起了大鞭炮,炸的整个村都是鞭炮声,就那一晚上,村里人也都知道沈三中了秀才,过来瞧瞧那秀才老爷。
这个时候来不及通知人了,只能手忙脚乱地一家一户地去通知,当天晚上就开始摆酒席,沈大沈二沈三家家户户都摆满了,仍是不够,还借了邻居家的院子摆上了几桌。
沈老头沈老太都快要把那一族人都给叫来了,要不是真的摆不下,那七拐八拐的亲戚也要请,但沈三亦有生意上的人,另有一些帮了他的师兄弟,今儿个是赶不过来,但这酒宴连摆三天,明日后日还是能赶上的。
另外他中了秀才之后,当地的乡绅富豪都派人来送了礼,也算是结交之意,沈三客套地收下了,也回了礼,回了一套春芳歇印的四书五经,用木盒子包装成一套,精心又不费多少钱,都是自家生产的。沈三毫不客气地就用来回礼了。
送些钱银的沈三都收下了,那等送宅子什么的,沈三且都好言回绝了,再备上厚礼,让人挑不出错。
沈氏族人皆欢喜,家族中出个功名人当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儿,那沈老头沈老太为人和善,多厚的,瞧如今沈家,又开书局又有印刷坊的,同这书打交道,现如今还出了个秀才,这算不算得“书香世家”?
似乎任何事情沾上了书都会变得文雅一些,如沈三行商道,开春芳歇,只因卖的是书,又有照顾穷苦读书人的好名声,世人并无那般低贱他,如今又考了秀才,更只觉那是因为天天接触书。
有了功名更有不少好处,那田地就可免赋税,当然不可能是全免,可免一百亩地,沈三名下虽不止有百亩地,但他自己只用那五十亩地免税,其余五十亩地让沈大沈二平分,沈老头沈老太当真是欣慰,这三儿得了好处总是不忘两个兄长,现如今家中和睦团结,又是一片蒸蒸日上之势,若让两老现如今走了,也没啥好遗憾的。
村中人皆言,沈老头家那祖坟冒青烟了,便就有人指了指沈大爷那家,若是冒了青烟,怎得就不旺那家。可不是,沈老头是分出去的兄弟,沈大爷才是本家。可如今瞧着,沈大爷哪还比得了沈老头一家。
沈老太嗤笑,什么祖坟冒不冒青烟,要冒烟也不烧他们这一房。这日子啊都是自个儿过出来的,好命也是自个儿拼出来的。
这三日宴席期间,沈三亦是让名下两间春芳歇免费租书,买书便宜一成。
那中秀才的欣喜头过去,这日子还是该怎么过照样怎么过。


第23章 023
沈三中秀才后,颇有一番交际,今儿个这位乡绅宴请,明个儿那位大人有请,他那交际再也不仅限于那些小商小贩之中,金樽清酒,觥筹交错,沈三有些飘飘然,不禁感叹,这大丈夫立于世,当真应有个功名。
念及这般造化皆因范先生,又思及他岳母,当日若非他岳母心生善念,将范先生带回来,亦是没得今日。他岳母也是女中诸葛,思虑甚密,方得留住先生。又给岳母多上了几炷香,告知中秀才之事,权且慰藉。
江氏妻凭夫贵,女眷的交谊扩大不少,亦是扬眉吐气一番,那十年前嘲笑她交给一穷小子,且看今朝。
沈三有功名亦有财有貌,那也不乏以送婢女之名送妾室之人,沈三心中警醒,知那妾室为乱家之根本,且推拒之,隐晦暗言:内有母虎。
众人恍然,且罢手。那沈夫人瞧上去这般柔弱乖顺,这关上门,竟是有这般御夫之道!
江氏不知自个儿被按了个母虎的印象,心中也警惕起来,她夫婿有钱财之时,也不是没人惦念,可那些个无非是那边的豆腐西施,沈三洁身自好,向来不去那烟花之地。待那有了功名,却不一样了,这隔三差五富贵人家皆想递给好,当真是防不胜防。她自是也不愿做那外人口中的糠槽妻,对那容貌之事更为在意了许些。
家中亦是要添些下人好不让人落下口舌,然家中主人着实少了些,且只买了两个婢女,做些端茶倒水之事,再者照顾那小蜜娘,她且也五岁多了,正是玩闹的年纪,她也没法一直盯着她,有一人看顾着,倒也是稳妥。
前院里,买了个跑腿看门的小厮,福伯年纪大了,江河算不得下人,沈三那书局越做越大,江河忙着沈三外头的事儿,这家里头也顾不上。
买的那两个丫鬟皆是十三四岁,打那穷苦人家出来的,江氏观其性格老实,又是勤恳,且也放心。江氏亦给沈老头沈老太买了一个婆子,这儿子家中用上了下人,那老爹老娘还没有,沈老头沈老太虽再三拒绝,江氏那句“若是传出去且被人戳脊梁骨”,两老念及儿子,才收下了。
家中虽添了下人,但也没多大变化,该是自己做的亦是自己做。
范先生不喜他那般有些成绩便得意忘形的姿态,也不道,只瞧着沈兴淮亦是勤勤恳恳地同他读书习字,心中稍有慰藉,却又恶狠狠地想,连自个儿子都不如。
对此子亦是有几分感慨,他倒是个有恒心和毅力的,这三年来,无论刮风下雨的,早上醒来便是绕院子跑上个一两圈,再是十张大字。其父中秀才,也无那欣喜若狂之态,只道:“阿耶是阿耶,这秀才功名又非世袭。”勤奋有余,亦是聪慧清醒,实属难得。
范先生待他倒也有几分疼爱,虽不比蜜娘。那孩子心智早熟,心思细密,且有些大人也比不得,范先生亦是没法拿他当孩子待。人非草木,这几年间,日日相对,没个祖孙情,也有个师生情。
那蜜娘是他打小看到大的,从那几个月大,到会走会跑,会喊人,这些情谊自是非比寻常,亦是范先生舍不得走的原因之一。
沈三参加那宴会,被那些个乡绅土豪要诗作要对联,他有些小聪明,稍微也能应对一些,且次数多了,便也头疼,到范先生那儿,想求些对联与诗作亦或者指点一番。
范先生最近本就看他不爽得很,哪肯愿意教他,且那嘲讽道:“那秀才老爷怎得连诗、对联都不会,这功名可实在不?”
沈三那功名怎来的,范先生当是最为明白的,一是那一年当中努力苦学,又得他提点些小窍门,二是他亦有些小聪明,运道好,要说真材实料,倒也只是半罐子水。
范先生冷哼一声,侧过身去不看他:“你那半罐子水,且也别乱晃了。我那诗作给你,可有那脸面拿出来?想想你这一个月,且飘然不?”
沈三被他那讥讽得也有几分心气上来:“先生本就知我这考功名本就是为了利禄,先生当初劝我考功名之时,也说那大丈夫且应有点功名地位。”
范先生被他那气得,手头那本书就这般砸了下去,颇感失望:“那功名全非你朝世人炫耀吆喝的东西,是让你不被人低贱。你以为考个秀才便是天下无二了吗?我怜惜你之才能与资质,方拉你上正途,且非你如今那纸醉金迷、好大喜功之态。这世间的秀才有多少,你不过侥幸得之,你真以为那些人当真是敬重你,愿同你来往吗?且不过看你年轻,有望再进一步,你却安于此,且看那几年之后又是如何!”
沈三被那书一砸,又得范先生一番话语,却是清醒了。他非蠢物,虽是世俗人,但亦是极其聪慧之人。想想着近一月的沉迷酒宴,只不过得那些个往日瞧不起自己的人的谄媚,便未得其他。这世间便另有一言,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万事万物便都是如此。不开拓家业只守成,便只会越来越少,他人在前进,你在原地,亦是后退。
范先生想起江老夫人临终所托,有负所望:“老夫人临终让我照看你们,点题你,我想照你如今的志向,我也算是全了老夫人的所托。我也是不管你了,原是觉,你还年轻,且可往上冲,也好给你下面那两个孩子撑出一片天地,也好给蜜娘好一些身份,如今看来,也就指望淮哥了……”
范先生不看他一眼,且走了。
沈三捡起那书,心中亦是沉甸甸的。那书是淮哥的,是史记,他不过九岁多,却是看起了史记。待翻开,那做了密密麻麻的笔记,皆是个人感悟与心得体会,他这儿子自小就比人聪慧,亦还懂得进取,鼻翼竟是有些酸涩,他这父亲,竟是连个儿子都不如……
沈三回去后,推了今晚的邀约,在自己的书房里静坐一会儿,翻了一会儿书,有些心烦意乱也看不进去,便回了房。
那江氏正在算账,蜜娘坐在一旁玩弄她的宝箱,那宝箱皆是放她喜爱之物,比如说,那珠花儿,沈二给她做的木蜻蜓。
沈三到屋里,蜜娘高兴地叫道:“耶耶!”
沈三看得她那可爱的模样,心情略好,过来抱起她,“蜜蜜在玩什么?”
蜜娘还抱着她的宝箱,放在沈三胸口下面,跟沈三呢着额头,甜兮兮地说:“蜜蜜的宝箱。”
江氏抬头看一眼,问道:“奈今日不是要去方家吗?”
“不去了,回绝了。”沈三说道,又对蜜娘道:“阿耶可不可以看看?”
蜜娘点点头,沈三抱着她坐下来。
“这是阿耶给蜜蜜的买的珠花,这是二爸(二伯)给蜜蜜做的蜻蜓……”那小奶音带着甜甜的味道,沈三靠在椅子上,脑子里还回想着范先生那番话语……
“阿耶,阿耶!”小蜜娘得不到父亲的回应,揪着他的衣服摇晃他。
沈三回神,摸了摸她的头,略有些敷衍:“蜜蜜真厉害,有这么多宝贝。”
蜜娘得了夸奖,笑眯眯地说:“蜜蜜可以给阿耶玩。”
“谢谢蜜蜜。”沈三亲亲她的小额头,看着这般娇俏可爱的姑娘,也不知日后被哪家臭小子牵走了,沈三心理酸酸的,大底是岳父情结在作祟吧。
想到为了的女婿,沈三又想着,这边地界小,好男儿少,若是能去蘇州城那定是最好,最好也是他们家这般,不用太富贵,讲些诗书礼仪,可又一想,他这般地位也配不到多好人家,这什么锅配什么盖,若是嫁了个高门,他若没得人家地位高,受了欺负也帮不上又该如何?想起范先生最后那话,沈三那点子心气也上来了,他这父亲怎得不行了,怎么也得给她挣个好夫婿出来!
“蜜蜜啊,阿耶以后好好努力,给你攒嫁妆,提提咱们家的门楣,可不是哪个臭小子都可以把你娶走的……”沈三愤愤道。
小蜜娘抬头看了看她阿耶,低头玩弄她的宝箱……
第二日,沈三脱去那些个参加宴会的华服,只穿一件旧儒衫,一早便在范先生那书房里等着。顶着他儿子诧异的眼神,沈三厚着脸皮坐他旁边一块儿听范先生讲课。
范先生也不理会他,权当他不存在,沈三舔着脸来问他问题,也不多话,讲完题便也不说了。
范先生这冷待遇也是持续了近大半个月,见他是真心上进想学,才缓下了脸色,他这大半生也只有求着上门让他收徒弟的,他倒好,别人求都求不来,他这般不屑,亦是辜负范先生那一番苦心,也让范先生着实心冷。
也好在是个能说通的,及时醒悟过来,倒也不晚。
又是一年冬日,沈三同江河商量在开办造纸坊的事,那春芳歇的书如今不光销往隔壁几个镇,好几个县也都到他这儿来拿货,那印刷坊也是愈发忙碌,资金又充裕之后,他便想起了那造纸坊,这造纸术早有描述,只需找些熟练的技工,这纸坊他便是自己办了起来,并非只供应印刷坊,还有春芳歇当中,不光要普通的宣纸,还需一些精品纸。
印刷坊旁边没有地了,他便在另一边买了一块地,打算造个纸坊。
族中得印刷坊一成利润,也是富裕许多,首先族田就多了好几块,都分给族中困难人家种,再是修了一下祠堂。如今掌管家族的是沈三的叔公,同沈老头是堂兄弟,是个严厉的倔老头,但也最为明事理,贪财之事向来不会在他身上,也好在有他,族中许多人家遇难皆得救济。
但叔公年岁也大了,也是该物色新的族长了,那叔公觉沈大是个好苗子,那印刷坊之后,沈家三个兄弟在族内威严也上升不少,族中得印刷坊的好处,对这自是没有多大意见,叔公就开始放心培养沈大。
江氏同镇上那些大户人家有了交往之后,瞧那大户人家的女子自小就请人教规矩、教琴棋书画与女红,自觉也不能让蜜娘落了下成。
那规矩也倒是罢了,这小地界也没得找人学规矩,那书已是跟着范先生在学了,江氏便从那绣房请一位绣娘回来教蜜娘刺绣,每两日授一次课。
蜜娘那小手还从未拿过针线,只听得大人常说“你若不乖要用针线扎了”。对那针线好奇了一番,可待学时,便不觉好玩了。那小手被针线扎破了,便哭得昏天黑地。
沈三心疼闺女,退了那绣娘,呵斥江氏太过心急了,她且这般小,怎得可能拿好针线。
她虽有六岁,然实际只有五周岁。
江氏亦是心疼,那望女成凤的心思委实太过心切,亦不该人云亦云。
蜜娘也算是逃过一劫,再未碰过那针线。
沈兴淮想起现代的那些小孩子,都是要学一门才艺的,搁在古代,这穷人家便是学女红,富贵人家便是琴棋书画。这会子也没得芭蕾拉丁什么的,琴棋尚早,这书画却可开始学起来了。
沈兴淮上一世是学建筑的,是会点素描,幼时亦是学过油画,倒是可教上几笔,突生那等画画的兴趣,也好给蜜娘找个乐趣。


第24章 024
沈兴淮兴志来得快,找些石墨炭块,磨出个尖头来,用纸包裹着,将就着用一用,那宣纸太过单薄,一不小心就会被戳破,沈兴淮用了厚实一点的画纸。
沈兴淮让蜜娘坐在那边玩不要乱动,蜜娘看着阿哥在纸上涂涂抹抹,也好奇得很,没坐一会儿,就凑过来好奇地问道:“阿哥,你在干嘛呀?”
“在画个蜜蜜。”沈兴淮正在画她的轮廓,细细打量蜜娘的外观轮廓,蜜娘若放在现代当真是极好看的孩子,鹅蛋脸,翘鼻梁,大杏眼,在古时亦是个美人胚子。
蜜娘看着阿兄拿着那奇怪的东西就在纸上涂涂画画,只认得那花苞头是她的,“这个珠花是蜜蜜的!”
沈兴淮一边观察她一边画,用那简单的线条勾勒人物的五官轮廓与形态,他手有些生疏,手艺虽还在,但下笔时需思考一会儿,这会儿子并没有橡皮,画错了也只能补救。
蜜娘见她阿兄不理她便又自个儿顽去了。
待过一会儿再来瞧瞧,沈兴淮已经把那脸部画好了,蜜娘惊讶地叫道:“这是蜜蜜!”
沈兴淮笑着竖起纸张:“是,这是蜜蜜。”
蜜娘有拿过自己的小铜镜,反复看镜子又看那画,“阿哥好厉害,和蜜蜜好像。”
且就赖在那边看沈兴淮画,沈兴淮开始画身子,蜜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那笔就好似马良的神笔,简单几下就勾勒了一个形状,撑着那小脸蛋坐在沈兴淮前面。
江氏做了些点心,走进来,见两个孩子安安静静的面对面,也不知在做什么。“蜜蜜,淮哥,啊饿?来切点东西(吃点东西)。”
蜜娘抬起头,高兴地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江氏身旁,拿了块糕点,复又指着沈兴淮道:“姆妈,阿哥在画蜜蜜,可像了。”
江氏抬手给她擦擦脸上的脏东西,“淮哥在画画?”
沈兴淮:“嗯,快画完了。”
江氏走至他身旁,将盘子放到一边,观看他画画,那纸上跃然便是蜜娘坐在那边玩她的宝箱的场景,那眉眼当真是像了十成,这画法却同常人不同,画画的东西也是没见过的,不过画出来却比那些个画师画得都要好。
沈兴淮快速涂完最后几笔,放下炭笔,颇有成就感地竖起画纸,“好了!”
江氏按着他的肩膀,问道:“淮哥,这是什么画法?怎得都没见过?那又是什么笔?”
“这个画法……嗯,我也说不清楚,似是那西方的画法,注重形态和写实。我听得书中介绍,偶尔闲来无事练上练笔琢磨了几下。这笔是炭笔。”沈兴淮借废纸同他姆妈解释了一下素描的简单原理,西方画讲究写实,主要是建立了三维立体空间,注重光与影的效果。
素描并不难,主要抓住一些特性,简单几笔便可勾勒一个形象。
江氏听得迷迷糊糊,她的思想中画就应该是中国式那种写意画,传统观念根深蒂固,只觉那素描画的很像,其余的无多大感触,即使沈兴淮说再多她也是无法理解的。
蜜娘瞧着那画像非常高兴,嘀咕着:“这是蜜蜜……”
江氏也是喜欢的不行,直接同沈兴淮说让他多画几张,还直接分配了起来:“给你阿嗲好婆那儿送一张去,我和你阿耶屋里放一张……”
“蜜蜜也要!这是蜜蜜的!”蜜娘抱着那副自画像不放。
“好好好,这是蜜蜜的。”
沈兴淮:……那我还能说什么?
范先生和沈三见后,也来围观他画画,便觉新鲜,起初都以为他创作了一个画派,在沈兴淮的解释之下方明白原理,这见识广博的果真就是不一样,范先生很快就弄懂了素描的原理,却依旧说道:“这番画虽写实,可用作画人物,然,不写意。”
沈兴淮不置可否,这个时代的文人墨客追求写意,是觉人之所想皆融于画中,太过写实便影响写意,中国书画就是这般发展的,固定思维也是这般理解的,他也无可争辩。
但蜜娘还小,她的许多思想思维都还未形成,沈兴淮不仅仅想给她找个乐趣,亦是想开拓她的立体思维。古代女子皆拘束在家中,太过局限,且有那等怀春伤秋之人。沈兴淮不希望她做那等女子,只希望这一生内心不受世俗约束。亦如那句话知世故而不世故方是最大的天真。
蜜娘也颇有兴趣,拿着沈兴淮写废了的纸在背后画着玩,如今也只能从最简单的教起,这般大的孩子能画出个差不多的样子已是极好。沈兴淮也不阻拦她乱涂乱画,孩子的思维总是很抽象,大人眼中四不像的东西都能让她说成某种东西,这样的天马行空也就是这几年才会有。
倒是江氏还心疼纸,怕她浪费,不让沈兴淮给她画纸,只给她那些个废纸,让她在背面玩弄,那纸都是写字的宣纸,太薄,一用力就破掉了,好在小孩子也就乱涂乱画,不多讲究。
江氏说要给沈老头沈老太送一副过去,两老最为疼爱他,且不管他画的好不好,也定会高兴得不行。
沈兴淮想着画一幅全家福给他们,年纪越大老人便越喜欢儿孙和睦,一共十五个人物,工程量太大,沈兴淮暂时也并不急着给,待今年过年时再送。先给江氏沈三屋里那一副画上。
沈兴淮还记得江老夫人的仪容,他非真的孩子,记忆力也不差,那位到死都优雅的老夫人在他幼时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死后亦是为他找了为名师。他首先将老夫人画在最前面坐着,老夫人的右手边应是江老秀才,而他没见过他外公,便是空着,下边再是范先生。
沈三同江氏一左一右站在老夫人身后,沈三抱着蜜娘,他,自然是站着的……
这幅画画了一周左右,待交至江氏手中,江氏细细看着那画中的江老夫人,慢慢熬红了眼眶,“太像了……难为你还记得你阿婆……”
范先生亦是有那说不清的愉快,那小子也将他画入他家的全家福,将他当做家人,范先生此生已无儿无女,这几年不愿离开沈家一是有老夫人临终嘱托,二是这一家人也待他亲厚。
此后,范先生待沈兴淮亲厚许多。
今年过年,沈三显然忙碌许多,来往送礼的人家也多多了,江氏一一记下再要回礼。沈三如今产业愈发多,造纸坊一开,春芳歇就如同一条生产线,从造纸到印刷到销售,无需仰仗他人,心安不少。
更因他同不少常在春芳歇看书的读书人皆中了秀才,那春芳歇名声大燥,沈三同县太爷有几分交际,县太爷为他春芳歇题字“善德”挂于春芳歇进门时。
沈三头脑灵活,从那春芳歇的招牌中尝到些好处,那春芳歇的书因质量上乘、字美观、印刷好打出了名号,待那四书五经包装着卖,便宜上十几文钱,比那零散着卖好卖多了。他开始给店里头买的东西都印上春芳歇的名号再套上包装,那纸,一刀一刀卖,那便做个放纸张的盒子,印上春芳歇宣传的章,月月卖出几十刀。
他也不拘泥于自家店里,也卖给别的店里头,只要这有人知晓春芳歇,那便是打出了牌子。
沈兴淮也不得不佩服他阿耶,没学过商业管理,竟是自己摸索出了一套品牌效应与包装效应,心思灵巧至极。
这家中资产愈丰,沈三在县里和镇上又都买了一套两进宅院,待新年一过,那村中的院子也要重起。
今年新年委实忙了许多,这祭祖拜天拜地,因他中了秀才,族中长辈年初开祠堂时将他提到前面。沈老头沈老太高兴家中出了个秀才,那印刷坊生意又好得很,今年是个好年,便想着今年自家做东,请家中亲戚都聚一聚,那些个原本没多少联系的亲戚也都请了。
不过亲戚众多,分了好几批,就好比那沈大爷家,一家子就十几二十几个人,一来就得摆上个两三桌,沈老太虽和那大嫂子不和,但这会子如今她这几个孩子比大房那些个好上不知多少,也算是扬眉吐气一番,当初他们送三个孩子去读书,那大房还讥讽着“还真以为能考出功名不成”。
沈大爷一家有四房儿子,下面孙子孙女更是不少,重孙都有了,那重孙女同蜜娘一般大。从村西边浩浩荡荡地过来,手里头提着一些年礼,刚进来这屋子瞬间就小了不少。
沈英妹和沈琴妹两家也是今日请,沈英妹家人口简单,刘老太眼睛不大好,不得将她单独落在家中,向来也是跟着一块来的。那大儿子刘悯已是十四岁,遗传了沈英妹的好样貌,得父亲真传,已经开始做馆子了。
沈家两位老姑一家也都请来了,沈老头的大姐家也是人多得很,没得一会儿子,那屋子里便是满满当当,能坐的板凳都坐满了,那小孩子更是多。
蜜娘经常住镇上,也是头一次见到家中这么多长辈,沈老太一个个让她叫人,她睁着大眼睛,乖巧地叫了声。那些个也都纷纷笑着称赞她像爹,好相貌,有福气。
蜜娘不耐那些大人们,忸怩着身子下来找秋分刘愫玩去。
刘愫比蜜娘大上两岁,平日里沈英妹也常带她来沈家,若是碰上沈英妹忙,老太太也没空,就会将她放江氏那儿,两人极为要好。
刘愫像刘泉,眉眼很干净清秀,但没得兄长生得好,性子脾气却像足了沈英妹,大方利落,却因那父母太忙,顽皮得很,那男孩儿玩过的她皆玩过。
“蜜娘,上次我阿姑给了我好些糖,我们这儿没有了,我分点给你。”刘愫见到小伙伴,便是掏出那荷包,挖出几颗糖来。
蜜娘也爱吃糖,这蘇湖地界对那甜食爱好得很,但小娃儿被那大人管束着不能多吃,也只有待特定的时候才能多吃几颗,蜜娘忙拿一颗送嘴里,含着糖笑着眯起眼睛:“好吃,下次你来我家,我也分你我的糕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