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季康从善如流:“可以,过两天我们带妹妹去检查,你去找小胖。”
方如初达成了想法,扭着屁股要下来了,方季康拍了拍他的头:“臭小子。”
于丽英才插了句话:“你给小胖吃汽水,你胖婶可要念叨了。”
方如初正要往外跑:“小胖都这么胖了,不差着一瓶汽水,爸,你到时候给我五毛钱啊!”
“你自己请客用你自己的零花钱。”
“爸!说好了的。”
一眨眼就不见人影了,于丽英嗔怪:“你惯的他,哪个小孩子这么点大还有零花钱。”
方季康也不恼,笑着接过方知浓,方知浓刚睡醒,还有些懵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靠在方季康身上继续发愣。
“从小让他有点钱的意识,你看给了他以后,他也少跟你要钱买东西了,反正零花钱就这么点,他想买啥得自己琢磨。这回也是我们不好,他跟着我们回乡下,乡下和县城里肯定还是有差别的。”方季康当初想留在县城,就是为孩子着想。
但如今事与愿违,还得让孩子离开熟悉的环境。
于丽英也没话说了,外面也都说他们两个任性,他们如今也是破釜沉舟,只是就可能有些对不起如初,创业意味着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是没有收入的,也不知道会成功还是失败,但他们没有回头路。
“季康,我们县里那套房子就给如初留着吧,好歹也是个保底的。我们可以重来,但我们得保证如初和知浓的生活。”于丽英说道。
方季康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方知浓,道:“我们还没到要卖房子的地步,那房子我们肯定是要留着的。丽英,相信我,我们以后不会只被困在这里的。”方季康不觉得自己会一辈子待在这里。
于丽英亦非寻常女人,在这个年代,能够支持丈夫做出这样一个举动的女人,若没有点魄力,也是不可能的。
方知浓打了个哈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睡少点。
开学前,方季康和于丽英要带方知浓去县里打疫苗,方如初要和他的兄弟们告别,九十年代有了往返城镇的公交车,一天发个两班,在好几个镇晃了一圈,车里满了大半,才直接开向县里,一股汽油味伴随着尘土晃悠到了。
一家人再坐公交先回县里的家休息一下,方知浓被晃的晕乎,刚上车就吐了一回奶,哼哼唧唧了几下,眼睛都水汪汪了,却仍是没哭,可把方季康于丽英给心疼的。
再对比前头要么哭得哇啦哇啦要么闹得脑壳疼的瓜娃子,方知浓和方如初乖得就是个小天使。
“你们家孩子可真乖,不哭不闹的。”坐在方季康旁边的婶子夸赞道。
方季康坐在外口子,抱着方如初,笑着谦虚道:“平时也是个混世小魔王,也就在别人面前装个乖。”
方如初撅起嘴抬头看了看方季康,方季康拍了拍他的头。
老婶子看到这么彬彬有礼的后生,看着就是个有知识文化的,心生喜欢:“能坐得住就不错啦,才这么点大,以后肯定成大器。你家囡囡不哭不闹的,是个好脾性的。你们一家都去县里啊?”
“带孩子去打疫苗。婶子这是去?”方季康早就看到她脚下的菜和鱼,也有个猜测。
“去看我闺女,我闺女嫁到县里,生了个漂亮的小囡囡,我去看看她。”婶子说话的时候也不禁大了大嗓门,腰板子都直了点,有些苍老的脸都有神采了,这个年头,大家都觉得能嫁进城里的女人就是命好,也是根深蒂固的城里人思想还没淡化。
方季康称赞道:“生个囡囡好,女孩贴心孝顺,大了也是心心念念惦记着你。”
方如初人小可啥都懂,不乐意地仰起头:“爸爸,我以后也孝顺你呢!”
周围人都乐了,发出善意的笑声。
方季康逗他:“说不定有了媳妇就忘了爹娘。”
方如初气鼓鼓地说:“那我就不要媳妇!”
“好小子,以后肯定孝顺!”老婶子笑得脸都皱了起来。
于丽英捅了捅丈夫,嗔怪道:“你逗他做什么。”
方季康显然心情很好,用糙胡子磨了磨儿子的嫩脸:“爸爸现在可是听好了的。”
下了车,方季康招了一辆小三轮,带着孩子也不适合走,这个时候的方季康还不敢想象拥有小汽车,却是有些肖想那辆飞驰的摩托,要是有辆摩托,该多方便。
这是八六年建成的小区,厂里和开发商合作的,给厂里的职工都是原价,仍是有些贵,方季康当时也才工作三年,正是赶上好时候,自己存了不少再加上方主任给点,成了第一批买的人,放在现在不要太划算。
相比以前的筒子楼,这一批房子可不要太好,虽然面积不大,可家家户户都有厨房和卫浴了,像方季康这样没有父母要供奉的,很舒坦了。一层两户人家,这年头也不将就什么构造,都是一个样,方季康选了个三楼,正正好的高度,冬天不太冷,夏天不太热。
白天也就老人和没工作的妇女在楼下面乘凉聊天,一边摘菜或者杀鱼杀鸡,看到方季康一家,都是愣了愣,打从这对小夫妇辞职开始,这周围关于他们的讨论就没断过。
“季康和丽英回来了啊,如初要开学了吧?”
“诶,杨嫂,如初今年回镇上上学了,说还没和小胖家辉他们道别。这不正好今天带浓浓回来打疫苗。”于丽英笑着说道。
方知浓被方季康托在怀里,小脑袋有点支撑的力量,好奇地看着这里。
其他人也都好奇着这个小二胎呢,谁不知道方季康两口子为了生这个闺女都离职了。
下面不少都是带孩子的,纷纷也抱着自己的孩子围过来。
“这娃娃生的真好看,哎呦这双眼皮已经出来了,以后肯定漂亮,像她爸。”
“生得可真好,像爹像妈都好看的,儿女双全了啊。”
夫妇俩也没多得意,他们也不是傻子,谁不知道他们背后会怎么说,且也是笑笑就过了。
县城里人多说普通话,因为这个年代人才的分配制度,县城里外地的人会多一些,普通话普及也高,方知浓听懂了,听到是双眼皮还是很高兴的,像方季康的话,那她颜值应该还是有点保证的吧。
方季康五官周正,还略带香港黄金时代的明星样,目前还是英气青年一枚,方知浓已经很满足了。
不自觉地就带了笑,她脖子没撑住,倒在方季康肩膀上。
“哎呦这小囡囡笑了,还不好意思了似的,脸都埋起来了。”
一家人进了楼道里头,见不着人影了,一群人压低了声音嘀咕:“一家人都没了工作,以后咋养活这两个孩子?也真是的,只看过为了生个儿子死命生的,没听说过为了生个闺女超生的……”
“他们一家是要回乡下去吧,这好好的房子不要了?”
“咋想的,这么好的工作,别人眼红都来不及,回乡下能干啥?”
“诶还别说,季康他爸爸据说在他们镇政府是有职权的官,指不定给他安排了呢……”
计划生育在苏州一直是非常顺利,苏州人没有那么在意生男生女,生一个也就生一个,闺女也照样疼,也许有些人家觉得生男孩更好一点,但生个女孩也没什么。八九十年代大多数都是独生女,少有生两个的。谁也不能理解方家是怎么样的。
一家人回到家里也是累了,坐了一上午的车,到这里已经中午了,方季康去厨房下点馄饨,这么久不住,家里什么也没有,今天一大早沈老师包的馄饨让他们带过来煮点随便吃吃,于丽英给方知浓喂了奶立即就睡了。
毕竟身体还是个婴儿,受大脑和身躯的影响,她只要思考太多,就会很容易困。
方如初着急着找他的小伙伴,飞快地吃完了午饭,拿着五毛钱去找小伙伴做告别了。
方季康和于丽英带方知浓去打疫苗,是于丽英以前上班的地方,离这儿不远,就走过去了,医院里永远是最忙碌的地方。
即便离职了,门路还在呢,于丽英快速地联系好,再把方知浓带进去,医院里病人多细菌也多,孩子还这么小,于丽英做护士做了这么多年,对这方面也比较注意。
于丽英以前的同事都来看她,方知浓被围观了一次还被轮流抱了一圈,最后享受了温柔的一针,老护士长亲自扎的,手法极其准确。
方如初拿着五毛钱瞬间赢回了小弟们的原谅和尊重。
“我不在你们不许轻举妄动,我会时不时回来巡查的,胖队长,以后我们的基地暂时交给你……”
扯着虎皮的大王还是被捉回家去了,一家人没逗留,办好事情就立即回去了。
第004章
方如初到了新的环境也没有什么不适应,他好似就是天生在哪里都吃得开,刚开学没几天,就又认了一帮兄弟。
到穿起大棉袄的时候,方知浓已经可以稳当地坐着了,她每天不哭不闹,并不难带,只要把她放在安全的地方,给她点玩的,大人就可以做自己的事情。
刘翠如常说这姑娘太让人省心了,稀罕得不行,生了儿子的就是羡慕人家有闺女的。
方季康和几个同事决定要盘下线缆厂,线缆厂这两年亏空严重,政府已经不想办了,如果要盘下来,接手的也许不仅是线缆厂的各项设备,还有线缆厂的部分亏空。
这目前还是在谈判当中的,方家的大方桌上摆满了茶杯,地上是一地的烟灰,他们算下来可以凑的最多只有十来万,唯一有的磨的就是线缆厂的亏空,如果线缆厂的亏空也要算在里面,至少要二十来万,在九十年代能拿出十来万已经是大户人家了。
两个技术骨干才工作两年,也拿不出多少钱来,大部分都是方季康凑起来的,夫妻两这些年负担轻,方主任沈老师的工资加起来不比他们少,但夫妻两不是多节省的人,只存下了五万元左右。倒是大学的同学听说他要创业了,好几个人凑了凑,送了一万过来。
这个年代的同学情是后世难以理解的,明明分散在五湖四海,却从未断了联系,换了地址也要告知一番,有了电话,不管多贵,必得通知一番。
马上就要阳历新年了,方季康是希望在年前盘下线缆厂,这样年后好直接开工,连方主任都替他们着急,他虽然在政府小有职权,但也只是个办公室主任。
方家几个兄弟凑一到也是谈论方季康的生意,做兄长的不拿出点来也说不过去。
“还差多少?我和你嫂子凑了凑,一两万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方伯勇说道。
刘翠如虽然也心疼自家的钱,要知道借钱容易还钱难,但也不是那么不情愿,主要小叔子不是那种不靠谱的,这些年在县城里给凯文买这买那的。唯一的担忧就是不知道这钱送出去还能不能回来,正是亲兄弟,才更不好开口要。
昨天夫妻两商量了一下,借是肯定要借的,就是借多少。
听到大哥大嫂借一两万,邓霞面色就不大好了,照她心里想的,借个五千,两家凑个一万也就够了,谁家不过日子。
方季康本没想同兄长借,主要也是怕两个嫂嫂多想,但大哥大嫂能主动提出来,说不感动是假的,只是如今这问题不是愁在具体要多少,而是线缆厂的债,“也不是差多少的问题,政府的意思是,如果我要这个线缆厂,那等于债务也要我接手。”
“这债和季康有什么关系?没听过还要买下债务的。”邓霞惊道。
“国家现在经济改革,政治和经济要分离,大部分国有企业都要恢复私营,已经好几个国有企业没有了,但恢复私营,它也还是线缆厂,如果要接手,是要完整买下这个厂而不是设备。”方伯勇是体制内的,消息也多。
邓霞还是听得一知半解,她没读过多少书,比起其他两个妯娌,短板也很明显,工作不够体面,刘翠如初中毕业,因为家里有点关系,自己也有能力,当了个小公务员,职位不高,可工作够体面。于丽英更不必说,城里人,还是个护士,也受人尊敬。
她不是很明白,余光微微瞥见两个妯娌轻声说这什么,也就佯装听明白了。
“再谈谈吧,也许政府愿意让步点,主要看上面的人怎么想。上面想往上走,地方要有政绩,现在大力搞经济,经济就是政绩,当然是地方能够交税的企业越多越好。”方季康积极地往好的方面说。
方主任叹息一声:“这事儿我也不好和镇长谈交情,帮不上你什么忙。”
做父母的,不能帮到儿子的无能为力很难受,可做儿子的,这么大了还要父母操心,说不愧疚也难,作为小儿子,方季康肯定是比上头两个哥哥多享受一些宠爱,这些年也并没有什么压力,陡然间也觉自己并不称职。
“爸,是我让你太操心了。你马上也要退下来了,就别沾这些事,你和哥都是体制内的,不能插手。我自己解决就行了,总归会有办法的。”
方伯勇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妻子,昨日夫妇两谈起这件事情,刘翠如还怕牵扯到自家,方伯勇信誓旦旦,季康定不会叫他为难的。
方仲伟被妻子捅了捅,他没有搭理,道:“我和你嫂子凑了一万,我们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能给你的也就这么点。”
邓霞笑着说道:“我和你哥没什么能力,他就个破会计,钱摸的多拿的少,也只能拿出个一万。”
方季康再是通透不过多一个人,邓霞这般浅显的小心思如何能猜不透,他且笑道:“谢谢二哥二嫂,一会儿我写个欠条给你们,不管怎么说,亲兄弟明算帐,大家过日子都不容易。”
沈老师作为女人,最是清楚女人的心思,目光淡淡地掠过二儿媳妇,若说这个儿媳妇最为讨厌的一点大概就是自作聪明,总是自以为很聪明,实际上谁都把她的那点小心思看透了。
有三个儿子,最希望的肯定是三个儿子相亲相爱,相互扶持。女人的枕头风有多厉害,沈老师自己也清楚,她可以容忍儿媳妇有小心思,但绝不容忍破坏三兄弟之间的感情。
刘翠如到底是会做人,道:“哪用得着,季康你这就见外了,我们还怕你不还不成,写什么欠条,说出去惹人笑。”
方主任赞赏地看了一眼大儿媳,对方季康道:“我和你妈都看着,哪由得你不还钱。”
于丽英在心底都忍不住为这个二嫂叹息一声,就二嫂这个段数,还一直和大嫂较劲,算了吧。
以前她在县里,也就是逢年过节回镇上,和两个嫂子接触都不是很多,如今搬回来了,虽然她和大嫂的接触更多一些,但事实上也是大嫂更招人喜欢一些。大嫂为人宽和,做事大气,可能心眼子也深一些,但又没坏心,是个聪明人,相处起来更轻松。
二嫂就纯属“聪明”过了头,总把别人当了傻子,事事都计较,也恨不得占尽天底下的便宜。
在九一年的冬天,方季康几乎赌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和政府磨了两个月,终于把线缆厂给买下来了,线缆厂从公有变为私有,是一家拥有十万负债的线缆厂。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负债十万是个什么概念,在当时的人看来,赚一辈子也赚不到十万。
邓霞开始怀疑自家这一万块还能不能收回来,对方仲伟念念叨叨:“你弟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铁饭碗不要,要这个破厂来干什么,十万块钱的债,你说怎么还啊!我们这一万块钱别打水漂了,爸妈说看着看着,谁不知道最疼季康。仲伟,我跟你说,我们还是早点跟他要回来,看他这厂开起来了稍微有点起色了,就寻个由头……”
方仲伟虽未答应,可这眉头也没松下去过。
对于方季康一家来说,今年不会是个好年,钱都投进了厂里,除了留出应急和杨如今已经年底了,也不好开工,只是几个技术人员已经把家都搬进厂里了,方季康也不闲着,整顿工厂,培训工人,打算年后跑一趟深圳一趟,看看那边的电缆技术。
到过年的时候,方知浓八个月大,已经可以被搀扶着走了,一月二月是这儿最冷的时候,她也被裹成了一个小团子,穿的多了行动就不大方便,她也不是很愿意走,任凭大人怎么逗,拎起来了,立即就自己一屁股坐下了。
“你说你姑娘怎么就这么懒呢?”第N次想让方知浓学走路的于丽英不禁有些挫败,捅了捅丈夫。
方季康笑了笑,抱起方知浓,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姑娘家的懒点没关系,她不想走又不是不会走,是吧,浓浓?”
方知浓如今听得懂一些方言,认真地点点头。
方季康失笑了:“哎呦,你看我闺女也点头,多聪明。”
于丽英白了他一眼,听得懂个鬼。
方季康把她放床上给了她几本图画书和卡片,让她自己去玩。大抵是没见过比他闺女更省心的孩子了,很少哭闹,给点玩的就安安静静地坐着,完全不用大人费心思。
“不过你还别说,浓浓对别的玩的没什么特别喜爱的,就喜欢看这些书,这小人,话还不会说,倒是会像模像样地看书,也不乱撕乱扯的,以后读书应该读的出。”
读的出,方言表达,成绩好的意思。
于丽英想着,若是像方家这边,读书想来不会差的,方家四个兄弟姐妹,最差的也就方仲伟初中毕业,方伯勇和方小琴都高中毕业,方季康更是大学毕业的。他们于家也就仗着祖上在县里,做了个县里人,家里能揽个工人当当,真论什么文化,还真是没有的。
方季康亦是自豪道:“我们家的孩子怎么读不出书,我和你的基因摆在这儿,像谁都不会差。”
于丽英:“你这是夸谁呢,自卖自夸。”
“夸你呢,要不是我娶了这么聪明漂亮的媳妇,哪里能给我生这么聪明漂亮的闺女。”方季康抱住于丽英,于丽英破功而笑,推搡他,嗔怪道:
“一边去。”
“哪边都不去……”
夫妻两旁若无人地打闹起来。
方知浓面无表情地合上书,幼稚!
第005章
年前,于丽英带两个孩子去县里买过年的衣服,即便再苦,也不能苦孩子,这是这一代父母的共同认识。也许从小生活在物质匮乏的年代,而如今正赶上生活条件飞跃的时代,对孩子总是予给予求,宁可亏待了自己也要供着孩子。
这些年也是宽裕的生活过惯了,于丽英对过年衣服还是有些要求的,往年都是县商场里头买的,今年她妹妹妹夫开了个衣服店,都是从广州那边淘来的,款式新颖,于丽英也照顾自家人的生意,今年大部分衣服都是从他们那边买的。
于丽英的娘家就在县里,父母都是工人,兄长和弟弟顶替了父母的职位,妹妹也是嫁给了县里的人家,她上头有哥哥,下头有弟弟妹妹,打小要照顾弟弟妹妹,大了一点自己也知道家里的好处肯定是轮不到自个儿的,自己努力考上了卫校,分配回县医院做了个护士。
婚后,也和娘家关系紧张了一段时间,她和方季康是自由恋爱,方季康是农村人,县里又没房子,虽然工作好,可在于家人看来,嫁给一个农村人,那就是低嫁,而且八十年代开始已经减少了分配房。若非于丽英坚持,也没有现在了。后来,方季康买了房,日子越过越好,关系才缓和。
于丽英自知自己从来不是父母最疼爱的孩子,四个孩子总是有长短,父亲最疼大哥,母亲最爱小妹,弟弟总归是男孩子,总能继承一点家业。她从认清事实那一刻起就明白她得靠自己,在婚姻的选择上,她也坚定地没有听从家里的安排,而是选择了她认定的方季康。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并没有错,方季康负责又顾家,公婆明事理又不麻烦。在这样一个越过越好的档口,选择抛下一切重新来过,是需要勇气的。
于家父母就是传统型的父母,喜欢掌控儿女的一切,而于丽英从来不是任人摆布的人,也导致她和父母的关系一般,在辞职时,于父于母劝解无果之后,又是一次僵持。
出了月子就回了乡下,于丽英也没怎么管娘家怎么想,临近过年,却不好一直这么僵着,总是得给个台阶下。
沈老师准备了一篮子鸡蛋和一只土鸡,让她给娘家送去。沈老师多明眼的人,如何看不出儿媳妇和娘家的间隙,只佯装不知,却是准备充分。
有时于丽英也不得不服婆婆,婆婆为人处事外人无不称好,于下面三个儿子媳妇,该管的管,不该管的半点不沾,想想亦是这般知进退懂分寸才能养出四个成器的儿女,这成材率算上她这一辈人都没有的。
于家住的还是七十年代造的家属楼,一家就四十平,后来八三年厂里又建了一次分配房,家里头才宽敞些。但八五年的时候广电通讯厂和建筑公司合伙建了单元房,悔得肠子都青了,就差个两年,就是筒子楼和单元房的区别。虽然贵了点,可凑一凑,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方季康把母子三个送到丈人家,他要去办置年货,见见老朋友。
面对女婿外孙,于老太的冷脸也崩不住,等方季康一走,立马数着鸡蛋往自家的篮筐里放,神色渐渐好转:“你婆家养了几只鸡?过年的时候还要请你嫂子家。”
于丽英知道她娘得寸进尺的毛病,可从来不惯她:“我们家难道不用请客了?妈,您要看不上这么点,我就拿回去自己吃。”
于老太气得不行,人家养闺女都说是贴心棉袄,她养的就是个刺头似的,冷哼一声:“拿你点东西比要你命还难,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大嫂和振国媳妇要是把家里的鸡都拿回娘家去……”
“她们敢!”于老太说完才觉失言。
于丽英当真无言,天底下哪有这般好的事情,儿媳妇拿进来,女儿也拿回来,敢情这天底下的便宜都让你占去了。
方知浓是第一回 来于家,于老太拿了点糖在她嘴巴上涂了涂,方知浓舔了舔才知道是糖,作为一个婴儿的味觉,难怪小孩子都爱吃糖。
于老太瞧着雪白可人的外孙女,倒是生出那么几分疼爱,却也抵消不了失去两个公职的惋惜,说道:“阿二叫什么?”
“知浓,浓浓。”
“生得像季康,你婆婆给你甩脸色吗?”
于丽英奇怪:“为什么要甩脸色?”
“为着生个闺女,连公职都没了,你公婆没给你脸色看?”于老太觉得农村人可最重男轻女了,生个儿子倒也罢了,还生了个闺女。
于丽英暗道那是你自个儿这么想吧,把方知浓放膝盖上坐好,给她两根磨牙的小饼干,摸了摸乖巧的脸,道:“没,浓浓一直是她奶奶带的,比谁都疼。这一代就浓浓一个姑娘,她伯母姑姑都稀罕得紧。”
于老太想想方家一溜儿的孙子外孙,说不艳羡是假的,从那个年代过来的,总是有点重男轻女的。
“你说你们这好好的工作,为了养个小二子,损失多大。”于老太现在想想还扼腕叹息,多好的工作啊,尤其女婿,都已经是个小领导了。
于丽英看看方知浓,现在孩子小听不懂,但大了难保她妈嘴上没个门把在孩子面前乱说,正色道:“妈,我和你说过了,我们不是因为浓浓才辞职的,我们本来就有辞职的想法,正好有了浓浓。我的工作有时候夜里还要加班,家里都顾不上,季康想出来自己办厂,现在已经买下镇上的线缆厂。你少在孩子面前说这些,现在听不懂,以后难道还听不懂。”
于老太的关注点立即转到线缆厂上去了,惊讶道:“啥?买下了线缆厂?你们这不声不响的,哎呦,我女婿还成老板了啊?”
于丽英可怕她出去乱说,解释道:“和政府谈了两个月,几个人一起干的,什么老板啊,现在还有十来万的债。”
她也没有夸大其词,就实打实和于老太说了,省的她听三不听四,在外头乱说。
于老太听着那十万的债,心都要跳出来了,十万是什么概念,现在买个房子也才一两万,十万啊,也不知道干一辈子有没有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