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仰。”
方若谨也只好礼貌地伸出了手与曹燕妮握了一下。
与其说是握,不如说是轻轻一碰便迅速分开。
大约苑宁原也没想过这个男人竟是市委的秘书长,还认出了方若谨,一时间觉得有些尴尬,好在方若谨有经验,轻轻用另一种说法应付了过去,随后她又给秘书长介绍了齐志东。
魏秘书长和齐志东又客气了几句,而曹燕妮则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方若谨身上,眼睛里的神情颇有几分玩味儿。
只这样傲慢的眼神,便足以让方若谨明白曹燕妮是知道她的,心中的愤怒慢慢堆积起来,一点点将胸腔填满。
这种客套虽然只有几分钟,但是方若谨却有度日如年般的难挨。苑宁大约也觉出她的不对劲儿,便主动拉着方若谨和曹燕妮及秘书长简单打了招呼,一行三人走出酒店离开。
46争吵
齐志东开着一辆军牌大吉普,先送了方若谨回到海军大院,然后便载着苑宁离开了。
方若谨慢慢穿过院子往家里走,心中忽然有种难以控制的难过。
看来她竟是一直是被蒙在鼓里的,这种狭路相逢的碰面居然让她遇上了两次,若不是苑宁无间中说出来,自己根本就一无所知。
厉家铭那天的告诫是什么意思?他们难道已有接触?或是又有了什么瓜葛?对方这样高调出现,很是有恃无恐的架势,方若谨只觉得心底发冷。
三乡市的这个春天来的晚,已经是四月中旬了,晚上的天气还是阴冷,院子里的树稍刚冒出绿芽,大院墙角的一丛丛迎春花刚刚开放,却是没有什么味道。
作为厉家铭的现任妻子,方若谨也没有想到会和他前妻这么快就面对面,她不是个喜欢嫉妒的女人,也不会乱猜忌,但这种局外人的感觉仍让她心里极为不舒服,却又无可奈何。
为什么不能提前和自己说说?为什么不能提前和自己沟通一下让自己心里有所准备?还有,苑宁那句“和市里领导有很深的关系”是指什么?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却都堵在胸口问不出。
方若谨回家时,魏芳已经给昊昊吃过饭,也让他洗过澡了,因时间太晚,她匆匆交待了一下便走了。
方若谨哄着昊昊睡觉,自己坐在他的床边,一边检查着他的作业一边看着他慢慢入睡。
“妈妈你不高兴吗?”昊昊人小心眼儿却不少,他看得出方若谨一个晚上勉强的笑脸,本来已经闭着眼想睡了,却又不忍不住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了方若谨,小心奕奕地问。
“没有,妈妈没有不高兴。”方若谨温柔一笑,伸手摸摸他的脸,“昊昊,等你长大了还会记得妈吗?”
昊昊明显呆愣了两分钟,然后突然地坐起来,两眼瞪着方若谨瘪着小嘴要哭不哭:“昊昊不会忘记妈妈,昊昊长大了会保护妈妈的。”
方若谨这轻轻的一句试探差点惹得孩子哭起来倒是没想到的,连忙把他抱在怀里哄着:“昊昊乖,妈妈会等昊昊长大保护的。”
只有孩子的感情才不会骗人,你对他十分好,他会还你十分的温暖,哪里像是成年人那样充满了算计。
这天晚上厉家铭是十点半回来的,方若谨还没有睡,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缝着什么,厉家铭走近一看,是昊昊的校服。
“怎么了?”他在她身边坐下,头仰在沙发上随意地说道。
“昊昊今天和同学踢球,校服这一侧撕了个口子,我刚看到。”
方若谨的针线活儿并不太好,但是这种事儿做了家庭主妇仍是要学习的。
厉家铭稍侧着脸端详着小妻子,心里掠过了温暖。
也许当初自己的出发点是自私的,但是这个女孩子确实是适合做妻子,曹燕妮高傲如公主,不但不做家务,对孩子也是极不耐烦,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昊昊,从来不屑于柴米油盐。他是一心一意想要个家的人,对她的公主脾气可包容,但不能包容的是背叛和利用。
方若谨心里有事,本就心不在焉,厉家铭那样不动声色的打量她,让她有些紧张,一个分神,手里的针扎到了肉上,猛地抽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厉家铭猛地坐起身,抓住了她的手。
有血珠儿从手指尖冒出来,她想躲开他的触碰,却一不小心将手指接到衣服上,在白色的布料上留下了一个红指印。
“没关系,扎了一下。”
他却一把扯过了校服扔到了一边,将她的手拿到眼前查看。
“别缝了,再给他买一套就行了。”
“校服要提前订做,哪能想买就有的。”又不是去商场买衣服,再说他即然想让儿子过平常人的生活,就不能搞特殊。
她不理他,扯过衣服又补了两针,然后起身将它扔到卫生间的洗衣机里洗。
厉家铭去卧室洗了澡上床后,并没有像平时那样搂过方若谨,而是躺在那儿显得有些疲惫。
方若谨心里有事也没有睡着,脑子里反复思量着要怎么和他说房子的事,还有,是否要告诉他,自己见到了曹燕妮?
翻来覆去的像是在床上煎鱼,折腾的终于让厉家铭伸手给拉到了怀里,大手握着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脸。
“你是不是有事要说?”他的眼神里有一末戏谑,这小女人心里根本藏不住事,有时候逗逗她让他觉得特别好玩。
“嗯,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尽管她一再告诉自己没有做错,但仍有点惴惴不安。
“什么?”厉家铭的声音依然平板无波。
“我买房子了。”方若谨几乎是闭着眼将这句话说出来的,她怕自己一犹豫,就又咽下了。
这句话如同一个炸雷,炸得厉家铭一个机灵。
“嗯?!”
“我是说,我用手里的钱,买了一套房子。”方若谨抿了一下嘴唇,睁开眼睛直瞪着她。
厉家铭突然有些心浮气燥,他坐起身,靠在了床头。
“小谨,我不是和你说过房子的事情不要你操心吗?你只要管好昊昊,管好你自己。再说,你哪里来那么多钱买房子。”
方若谨被他这从来没有过的严厉口气吓住了,躺在那里半天没有动。
过了半晌,她慢慢爬起身,下床去了书房,从书房的书柜最底层找出了装手续的档案袋,回到卧室递到了厉家铭眼前。
厉家铭头都没抬,直接伸手接过了那叠手续。
“是我同事陈颖推荐的,她老公是信和的小开,打了九折。房产证大约还要等几天,那个销售经理说,办好了会通知我,写我和昊昊的名子。”
“这不是关键。”厉家铭觉得这个小女人并不完全是自己想象的那样毫无主见,却一时无法和她解释清楚他目前的想法,“买房子是很敏感的事情,我又是在这样的位子,不想落人口实。”
“我用自己的钱买房子怎么会落人口实了?虽说打了折,可是陈姐并不知道你,她当我是朋友才好心帮我拿个折扣,又有什么不对了?我去市场买菜还要侃侃价呢,何况是买房子!”方若谨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不觉为自己分辩道。
“小谨,并不是我不买房子,而是现在三乡的局势有些复杂。看似很简单的一件事,但是落在别人的嘴里就不定变成了什么。再说那个陈颖,你能确保她不知道我?你能确定她完全是出于好心?”也许是厉家铭太担心了,也许是对她这种先斩后凑的作法很不满,他的话说得有些重,脸色也很难看。
“你怎么把人想的那么坏?”方若谨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厉家铭。
“陈姐是我同事,是我来三乡后的第一个朋友,她以为我丈夫是个当兵的,正好有这么套房子就问我要不要。买这套房子是个台湾人,因家里出了点事要退房,价格和二期差了不少,我算了算我手里的钱再用公积金贷点就差不多了便签了合同。我想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家!”方若谨又急又气,说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你说过那些钱是我说了算,我用它买了房子我没偷没抢也没打过你的旗号,我怎么就错了!”
“小谨,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也算是在机关工作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单纯?”厉家铭对她的激动无可奈何,一时间觉得她有些不可喻。
“我就是单纯我就是傻了怎么了!是你逼着我结婚的,又不是我追你!”方若谨大约从被他逼婚开始到现在,憋得一肚子气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了,不仅提高了声音嚷嚷了起来。
“小谨!”厉家铭一抬头,就被她眼里的泪水和气得微微发抖的身体惊的呆了一下,忙心疼的将她拉到床边搂在怀里。
那张卡上的钱是他在北京那几年的工资,接到赴蒙山的任命后,他的秘书替他清理了帐户办了**州的卡。当时自己急着到三乡报到,便将那卡交给她了,原本是想给她作家里生活用的,没想到她倒是一把持家的好手,省吃俭用的派上这么大的用场,这让他哭笑不得。
目前三乡的局势这么复杂,他原想安定下来之后再考虑其他问题,哪想到她倒是先买了房子打算过日子了。
可是细一想,她说的也有她自己的道理,原是自己没有交待清楚。她只是个刚走入社会没有多久的姑娘,出身于普通的工薪家庭,是他将她拉入婚姻,加上隐婚,她离着他的圈子实在是远,根本体会不到官场的错综复杂的关系,无论她做错了什么,他都得包容她。
尽管心中有隐隐的不快,却又舍不得太责怪她,收了那些文件扔到床头柜子上,拍拍身边的位子说:“睡吧。”
方若谨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爬上了床,贴到床的那边躺下了,却把后背留给了他。
“小谨,以后这种事情最好能和我商量一下。”他叹了口气,叮嘱道。
“我问过你,你说那些钱我可以做主。”
“我说的是买房子,这种事还是慎重为好。”
那些钱,哪怕她拿着给她父母或是随便怎么花了他都不会责怪。但是现在中国的房子有多敏感,特别是三乡市,前一届一个副市长被查出来在三乡和林州共有十套房子,上上下下全炸了锅,被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到现在案子还没结呢。
方若谨虽然被厉家铭批评了两句,但自己也趁机发泄了不满,总算将房子的事情交待过去了,多少放松了些,可心里仍为他的态度恶劣感到生气。
厉家铭看着身边卷缩在床角的小女人,久久才舒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她需要时间一点点适应他这个圈子,她是自己的妻子,他并不能把她摒除在外,哪怕她不懂,哪怕她害怕,他都需要拉着她的手走过去。
“我,我今天看到曹燕妮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方若谨迟疑的声音再次响起。
厉家铭身子明显一僵。
三乡市就这么大点地方,曹燕妮又是有备而来,她们碰上面是早晚的事。他伸手搂过妻子的身子,不觉又有了些歉意:“小谨,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对你说清楚,可是,”
真是难以启齿,他和曹燕妮之间从来都是剪不断理还乱,婚姻中的恩恩怨怨岂能是几句话就说明白的?何况,她是昊昊的妈妈,这是不能否认的事实,难道要他像个长舌妇一样和现任妻子说前妻的种种不是?
“小谨,你现在是我妻子,你要相信我和曹燕妮之间确实再没有关系了。”
“昊昊呢?她是昊昊的妈妈。”因为头埋在他怀里,加上刚刚哭过,她的鼻音有点重。
不是没有委屈的,只是因为心里爱他,因为爱昊昊,所以她才承受这一切。
“你也是昊昊的妈妈。”厉家铭语气坚定的说,手壁收紧了力量,箍得她透不过气来。
“那个曹燕妮,不会和你打官司争昊昊的监护权吧?好歹你也要公私分明,别影响三乡市的招商引资大业才好。”
“小谨,你倒底知道多少?”这丫头明显话里有话嘛!
“直到今天中午,我才知道你的前妻已经来到三乡,虽然在正月十三那天我就见过她和你在一起,但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是谁。”
方若谨平时并不伶牙俐齿,但今天也许是受到刺激了,不仅改和他嚷嚷了,说话也明显流利了许多。
“小谨我们谈谈。”厉家铭翻身坐起来,一把拉起了身边的女人,让她面对着自己坐着。
“小谨,我也是在正月十三那天才知道曹燕妮来三乡了,那天也只是因为工作她才出现在我身边。我并无刻意要瞒着你,我更不想你和昊昊受到伤害。”
说到曹燕妮厉家铭头就大,她明知道不可能,却提出那么过分的要求,他恨不能将她赶出三乡市。
“我们隐婚,也不是因为曹燕妮,虽然你也是在机关工作,但是你还是没有看透人性的复杂,目前的三乡市各种流言都有,中纪委的专案组仍在工作,我怕太多的因素给你和昊昊带来影响。我不赞成你买房子,也同样是因为这个原因。”
“对不起,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方若谨恍惚觉得自己办了一件错事,垂着头闷声闷气地说。
有时候,她会忘记自己是厉家铭妻子这个事实。
“没关系,我会处理。”他拍拍她的背,让她安心。
他声音里的无奈夹杂着一丝丝宠溺,让方若谨多少体会到了他对自己的担忧。
“我知道了,以后都不会了。”嘴里这样说,多少也有些负气的成分。
她是个笨人,可能体会不到那些尔虞我诈的利益关系,被人设计卖了还凑上去帮人数钱呢,被他逼着结婚不就是这样嘛。
“别想太多了,好好照顾你自己和昊昊。”厉家铭这样说。
潜意识里,他当方若谨在这些方面仍是个孩子,他想保护好她,不受任何干扰。但三乡市实在是太小了,曹燕妮已经知道他再婚,以她的行事风格,怎么可能放过方若谨。
一时间,厉家铭眼底掠过一抹凌厉。
47试探
谢茜莹接管办公室后,部里的公文呈送印发增加了一些程序,忽然间严格起来。比如,凡是印发带有XX部字头的通知等文件都要经她手签发,各处室上报的文字材料都要由办公室把关审阅等。当然,从严格机关办公程序来说并没有错,但是因为不是正式的编号文件,以前的办公室主任都是让各处自己掌握,到办公室备案就可以了。
谢茜莹要收权,理顺公文上的一些程序,领导当然不能说不好,但下边业务处室就颇多微辞。各处每天往来公函通知批复等很多,特别是经济调研处这几次发的通知均被卡住或是挑出毛病,再加上陈颖在一旁的煽风点火,终于惹毛了于刚。
于刚今年三十六七岁,是较早考入机关的公务员,又是在一次次竞聘中走上来的处长,在部里是最年轻的中层,而且他原就当过办公室副主任,当然知道这里面的缘由,于是在另外一次遇到谢茜莹的挑刺时,便有些炸毛了。
“拿着鸡毛当令箭!”他将手里的材料摔到桌子上,发泄着内心的愤怒。
于刚其实也是年轻气盛沉不住气,这种事情在机关里时常会遇到,发发牢骚也就算了,真的僵起来对双方当事人是没什么益处的。
“若谨,以后凡是这种事儿都由你处理吧,我不管了。”
这也是气话,他们处里的活儿最多的便是文字材料,涉及到发文就要和办公室打交道,哪能回避呢,方若谨知道于刚心里憋屈,只好先应下。
事情过去后几天,当方若谨真的遇到同样的问题时,谢茜莹果然给了方若谨面子,也没说什么不妥就顺利地签字了。
“若谨,还真是你面子大。”陈颖笑着说。
“陈姐,这不是什么大事。”方若谨心里也一时弄不明白谢茜莹是怎么想的,只好一笑带过。
于刚闷声不响地坐在儿发愣,他并不是嫉妒,而是心里有些奇怪。他一直想不明白谢茜莹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但他是男人,总不能为这些小事和上级告状,又不好和她真吵,那样影响太不好了。
到了周三的时候部里下了一个通知,市里组成一个调研组,要对全市的民营企业进行调研,要求部里派人参加。
通知发到各处,又召集各部门一把手开会。于刚开会回来后拿着文件找到方若谨:“厉市长要对民企进行调研,部里会派人跟着去,我们处要出个人,你去吧。”于刚说罢,将手里的文件交给了方若谨。
方若谨接过文件仔细一看,便疑惑地问他:“这次调研的规模很大,回来要形成报告报市委和政府,我去能行吗?”何况还是和厉家铭在一起,她真不想凑这个热闹
“部里点名你去的,说是锻炼年轻同志。”于刚闷声说。
“我去找部长。”方若谨拿着文件就往外走。
“若谨!”陈颖却在一边出声叫住了她,“是办公室点名要的你,找部长也没用。”陈颖暗示道,于刚和方若谨同时望向陈颖。
陈颖在部里向来消息灵通,加上这一段时间谢茜莹的态度,于刚便明白了这是谢茜莹点的名。他笑了笑,温和地对方若谨道:“你去吧,回来有什么问题我帮你。”
市长亲自调研民企这种事情并不常见,但出于目前经济形势的考虑,可能是市里是有目性的动作。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应该由处长去,毕竟于刚的文笔好是大家公认的,但由于协调部门是办公室,方若谨对这个点指派除了有些奇怪,更觉得压力很大。
处长于刚像是并不在意,他一边叮嘱她要注意的事项一边对她说:“若谨,我也不想出那个风头,你和谢主任关系不错,所以你去了更合适。”
“可是回来要写报告的,你是处长,应该由你主笔。”这种调研的结果是要以部里的名义向上级报告,并对调研出来的问题提出相应对策,如果对全市的经济情况没有足够的了解,能写好这种报告是天方夜谭,方若谨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能胜任,她隐约觉得这个谢茜莹故意这样做是有目的的。
“你的文字水平已经很不错了,如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可以帮你。”于刚一再这样说,方若谨再拒绝就没道理了,况且还有一个上下级服从的关系。
接下来两天方若谨并没有和厉家铭说这件事,她原是存了点小心思,想看看厉家铭见到谢茜莹是什么反应,更想看看厉家铭在那种场合看到自己是什么反应。
到民企调研并不复杂,只不过因为有厉家铭参加而有点兴师动众。
市委这边一行人一大早便坐着考斯特来到市府大院,在这里集合统一起出发。车子没停多久厉家铭就从大楼里出来了,一件普通的茄克衫外套都让他穿的玉树临风。
市政府这边也准备了一台中巴,等一些随行人员陆续上车后,厉家铭往这边看了看,迈腿走向了他们这辆车子。
方若谨坐在这辆车子的最后面,整个身子被郭部长挡在身后,看到厉家铭走向这辆车子,她心里有些紧张,不由得暗暗祈祷他不要发现自己。
当厉家铭高大的身躯登上考斯特时,她才发现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她想藏起来不被他发现是根本不可能的。
厉家铭一踏上车,那双狭长的眼睛立刻就瞄到了自己的妻子,却只是轻轻一扫就转向了郭部长,和郭部摆了摆手打了招呼后,又亲切地和身边的几个人握手。
这次去调研的两台车子是政府和市委每边各一台,谁都没想到厉家铭会上这台车,但厉家铭随后的一句话解了大家的疑惑:“我来三乡时间短,平时都在政府那边工作,今天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和市委的同志们增加一下了解。”说罢,他坐到了车子的主宾位子。
谢茜莹很热情地招呼着跟随厉家铭上车的政府秘长,然后很自然地坐在了中巴门口右侧最前面的位子,与厉家铭仅一道之隔。
调研组这次选择去的都是三乡市最有代表性的民营企业,所有企业都是严阵以待。方若谨一直沉默地跟在人群最后面,听汇报时也都坐在不显眼的一角,不过她都是很用心地在听,并认真做记录。
厉家铭从头到尾都没有认真看过她一眼,而谢茜莹则是非常活跃,因着她和企业很熟,每到一处都积极地充当了联络员的角色,又是漂亮大方的女性,有着良好的沟通能力,在这一行人当中非常抢眼。
方若谨不由得暗想,谢茜莹能到今天的位子,确实有她的过人之处。她的协调能力确实强,脑子也反映快,加上又是从政府那边过来的,很快就将两路人马伺候的非常满意,换了自己根本做不到。
这一上午调研组共走了两家企业,先是去了新科技发展公司,后去的是三乡市最大的服装加工企业柳湖集团。
座谈会在柳湖集团的会议室结束时已经十二点多了,厉家铭先是问了一下企业还有什么问题要说,然后又扫视了一下他带来的各部门人员一眼:“大家还有什么要问吗?趁着刘董在这里,有问题大家可以提出来请她回答。”
什么当着市长的面,没有人敢出头说什么,便都摇摇头。
柳湖集团的刘董事长非常精明,手一摆,集团的人便忙着给每一个人发名片:“各位领导如果有事情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所有人都是一大早出来折腾,到了这个时间肚子大都唱起了空城计,秘长和厉家铭一商量,便宣布结束会议,并决定在集团职工食堂就餐。
好在公司有所准备,刘董事长气一番,便带着一行人到了楼下的职工食堂。
这个时候集团的职工大部分已经吃完了饭,只余零零星星的几个人还在吃饭,看到董事长陪着市长一行进来,都自觉端起餐盘子去了一角。
方若谨随着大家一起走近食堂后,一直和两位企业的管理人员在一起,除了她想另外了解一点情况,也是故意想躲开厉家铭。不想厉家铭和刘董事长边说边聊,打好了饭菜后竟然端着餐盘朝他们这桌走了过来。
方若谨只觉得握着筷子的手都僵了,脊背一下子冒出了一股冷汗。
还好,厉家铭只是端着盘子坐到了她右侧的空位子上,接着,刘董事长也端着盘子在厉家铭对面坐下了,与她这桌只隔着一个过道。
方若谨对面坐的是柳湖公司的一位副总,刚刚汇报的时候有些数据是他提供给董事长的,因而在来食堂的路上,她特意和他聊了几句,觉得还有几个数据想知道,因此就坐在了一起。
陆陆续续有参加会议的人员拿着餐盘走过来,在厉家铭周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但是董事长和厉家铭的餐桌始终没有人敢上前坐。
“家铭市长,刘大姐,不介意我坐在您们身边吧。”方若谨猛听到这一把的声音便觉得头大了几倍,她真的怕又是上演一场狭路相逢的戏码。
刘董事长极会对付政府方面的人员,极气地请她坐下,并顺嘴夸赞了一句谢主任真年轻漂亮。
谢茜莹大方地笑笑,她端着餐盘极自然地坐在了刘董事长的身边,与厉家铭面对面。
“大姐,趁着家铭市长在,您的企业有什么困难可得赶紧说,过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谢茜莹熟络地对刘董事长说道。
“哈哈哈哈!”这位刘董事长是个下岗女工起家的女强人,特别欣赏像这种开朗大方的女人,因而对谢茜莹颇有好感。
“谢主任你真说对了,我正在思量着怎么和家铭市长开口呢。”董事长快人快语地打蛇随棍上,“说实话,我内心是真的不想给政府添麻烦,可是你们看,我的企业这两年一直是负债经营,实在是没办法,我现在养着一万多名职工呢,市里又要求这些工人不下岗,我想请求市里能针对我们这种劳动力密集型企业给予特殊政策,家铭市长您觉得我的请求过份吗?”
“大姐您说的很对。”厉家铭笑着接话说,“柳湖集团确实有自己的难处,你们这个厂的工人大部分是女工和下岗工人,保住了这些人的饭碗,就是稳定了一个阶层,政府肯定是要考虑政策优惠的。”
说罢,他转头似无意识地看了方若谨这边一眼:“这次参加调研的同志会汇总这些情况,提出可操作性建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