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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辜振捷有些畏妻,但在以沫这件事情上,他一直没向徐曼妥协。他时不时地抱以沫来家里玩,指着辜徐行对她谆谆教诲“这是哥哥,以后要听哥哥的话”,以沫便望着辜徐行怯生生地点头。
徐曼虽霸道,却也不敢在大方向上拂逆丈夫的意思,只好对他和以沫的互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那以后,以沫便正式“登堂入室”,一有空就往辜家跑。
虽然辜徐行不怎么待见她,不是躲着她就是一张冷脸,但是以沫一个小孩子哪里懂这些眼高手低,还以为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哥哥在和她玩某种游戏,所以兴致勃勃地陪着他玩,见缝插针地黏着他。辜徐行则像躲一只臭虫那般躲着她。
以沫仗着自己人小轻便,总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附近,让他避之不及。比如,有时候辜徐行看动画片正看到关键时刻,一个小身影就像通了灵一般出现在他身边,毫不知趣地在他旁边坐下,和他并排观影;有时候他正在屋里练钢琴,冷不丁的,一张小包子脸就搁在了琴架边上,他一头黑线地看过去,就能看见她那双无辜的眼睛和花一般灿烂的笑脸。
这样你缠我躲了一个月,辜徐行也乏了。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假如你看星矢这个衰人在被无数次打到吐血后,终于变身准备爆发时,你会一再为了小小的气节弃电视机不顾吗?
所以,辜徐行索性也不躲了,直接拿她当隐形人,只差真的就从她身体里穿过。
由于大院里别的男孩对自家妹妹的态度也差不多,所以,以沫一点都没体味到辜徐行不喜欢她,反倒以为“哥哥”就是这样一种傲娇的生物。
第二章(4)
是年九月,五岁的以沫早早进了小学一年级,入了学,以沫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意缠着辜徐行了。只有周末,她才有机会跑去找辜徐行。
为了更加彻底地摆脱这个小跟屁虫,辜徐行索性报了两个特长班,周末整天躲在外面。他暗忖,那小东西对他的热情不过是一时兴头,就像孩子玩玩具一样,兴头一过,再宝贝的东西也会被弃如敝履。他想,只要一段时间不接触,她就会找到别的乐子,不再黏他了。
不负他所望,不到半个月,那个小东西就不再上门了。
他暗暗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失落。
那年的中秋来得格外晚,直到9月30日才姗姗而来。
徐曼是个很讲究传统的人,每逢过节都喜欢把事情张罗得热闹喜庆,这天更是了不得,不是叫勤务员挂灯笼,宰鸡鸭,就是让保姆王嫂在院子里设香案,摆月饼果品,结果那顿晚饭直到天擦黑才置办齐备。
辜徐行刚上桌,就见爸爸牵着宁以沫,同宁志伟有说有笑地走进院里。
一见着以沫,辜徐行的表情瞬间就僵了。
徐曼眼尖,一把拉住转身就走的他,压低声音说:“月团圆人团圆,你可不能在今天吃晚饭的时候出幺蛾子,你知道你爸那脾气,在这节骨眼上惹火了他,有你家伙吃!你要实在不高兴,吃饭的时候就不说话,一吃完就回自己房间去。”
说着,她笑容疏淡地朝宁志伟打了个招呼:“哟,小宁来了?早知道你们也来,真该多备几个菜。”
言下之意是,我们家没备你们的菜。
宁志伟尴尬地笑了笑,有些不知所措。刚才他带着以沫去食堂打饭,回来的路上恰巧碰到辜振捷从外面回来,辜振捷见他们父女拿着两盒饭菜就准备过节,二话不说就把他们一起接到家里来了。以宁志伟的性情,吃这顿饭,真比吃枪子儿还为难他。他只是碍于辜振捷的面子,不敢推却罢了。
辜振捷将他们父女俩拉入席,亲自给宁志伟倒了一杯酒:“来来,这可是正宗的茅台。”
宁志伟唯唯接了,忙敬了他一下,小心翼翼地喝了。
辜徐行眉眼疏淡地坐在对面,默默吃着饭。
说来也怪,今天的以沫安静得异常,看也没看辜徐行一眼,抱着一只鸭腿,小口小口地咬着。
倒是辜徐行有些捺不住,抬头扫了她几眼。直到一顿饭快吃完,以沫还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辜徐行忽然就没了胃口,简直一刻都不想在饭桌上待下去了。就在他放下碗筷准备起身的时候,徐曼忽然发话了:“真奇怪了,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啊?”
快到嘴边的一句“你们慢吃”立时咽了下去,辜徐行不自觉地端起了饮料杯子。
“是啊,今天以沫是怎么了?”辜振捷也有些纳闷。
宁志伟忙不好意思地说:“刚才说了她几句,生气呢。”
辜振捷这才恍然大悟,放下酒杯逗他:“怎么生气了?跟伯伯说说。”
“爸爸不给买鸡腿……”
以沫细声细气地说着,眼眶里闪了点委屈的泪光。
闻言,辜徐行拿杯子的手不自觉地一滞,飞快地扫了她一眼。
辜振捷意味复杂地“哦”了一声,默默又翻了一只鸡腿放进她碗里。
眼见气氛有些冷,徐曼忙说:“食堂现在都用良种鸡做菜,那些鸡腿看着大,其实一点都不好吃,好像还有激素,小孩子吃不好,我从来都不准小王往家里打食堂的鸡肉。”
宁志伟吁了口气,忙附和着她说了几句。其实实情是,他一个后勤兵,既要负担老家的老母,又要负担女儿上学,经济上有些捉襟见肘。这天为了应节,他给以沫买了只鸡腿,以沫忍不住要在路上吃,不料刚咬了一口,鸡腿就掉在泥地了,他不好捡起来,又实在舍不得再买,见以沫吵着要吃鸡腿,就说了她几句,把她说委屈了。
徐曼这人最怕意头不好,生怕中秋节这样的好日子冷清,顿时打开了话匣子,从“良种鸡”说到宁夏的“枸杞鸡”,又从鸡身上扯到了各地美食。
宁志伟出生在一个渔村,河鲜没少吃过,他就着徐曼的话题说了会儿著名的美食“明前江刀”,引得徐曼食指大动。
末了,徐曼神往地说:“你可真把我馋虫引出来了,我就最喜欢吃海鲜河鲜,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年年中秋都有特供的大闸蟹吃,个个黄满膏腻。”
一提到大闸蟹,徐曼明显对眼前这桌东西意兴萧索了,她满脸追忆地说:“我两个儿子都特别爱吃蟹,以前大儿子靖勋在家的时候,老跟他弟弟赛着吃。”
说着,她爱怜地抓过辜徐行的手:“但是这孩子他斯文,无论多急,吃东西都慢条斯理,哪里抢得过他哥哥,才吃干净一个,他哥哥已经胡吃海塞三四个了。最后啊,他也委屈得直想哭,也这样闷闷的不搭理人。”
那边,以沫听得很入神,眼睛晶亮地看着辜徐行,像是想到了什么,偷偷地乐了。
第二天,放了学的辜徐行正在客厅看动画片等晚饭,刚下班回来的徐曼一进门就劈头盖脸地说了一句:“哎哟,你是没见你爸爸那干女儿,皮得!”
辜徐行的视线从电视上斜到妈妈身上,像是在等她的后话。
“我下班去国税局办点事,结果看见她跟着一群地方上的孩子在河里打打闹闹。”
国税局在城东,围墙外的坡下就有一条小河,夏天的时候,那里就是聿城孩子们的水上乐园。
“真没见过女孩子像她这样野的,这么凉的天,赤着脚丫子在河里闹,弄得一身一脸的水,也不怕感冒。”说着,她摇了摇头,“这没妈教的孩子,就是要不得。”
那会儿,所有的军队大院都是统一制式,有自己的办公区、生活区、服务社、食堂、礼堂、俱乐部、游泳池、医院、幼儿园,有的大院里甚至还有小学、中学,就像一个个独立的小城市。大院子弟放着配备良好的大院设施不玩,跑去地方上玩,在徐曼这类人眼里,是非常“下作”的。
辜徐行没有说话,眯着眼出了会儿神,若有所思地将视线转回电视上。
吃过晚饭后,辜徐行上楼回房写作业。此时,外面天已经擦黑了,写着作业的他中途停了几次笔,时不时地瞟桌角的闹钟。
写到后来,他厌烦地丢了笔,起身走到窗边张望。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张望什么,担心什么。
在窗前站了好一阵,他郁郁地回到书桌前,人刚坐下,楼下院子就传来徐曼的声音:“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来找哥哥。”稚嫩的声音里,像是透着些畏惧。
乍然听见以沫的声音,辜徐行“腾”的站了起来,快步朝门口走去。他人刚下楼,就听见徐曼不耐地说:“哥哥在写作业,忙着呢,没工夫和你瞎胡闹。这么晚了,还不赶快回家去?”
“我有东西给哥哥。”以沫垂着头,双手藏在身后,小声说着。
“什么东西?给我吧,我给他。”徐曼没好气地说。
以沫往后缩了一下,慢慢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从徐曼身后走出来的辜徐行。
辜徐行面无表情地越过徐曼,走到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站定,垂眸看着她。
她果然玩得很野,不但鞋袜全湿透了,裤子也湿了大半,连带着整个外衣都浸湿了。彼时,院子里已升起华灯,透过黄橙橙的灯光,隐约能见被她身上热度蒸腾出来的水汽,如果估计不错,她是一路跑回来的。
辜徐行越看眉皱得越紧,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训话,以沫忽然献宝似的伸出手:“给你。”
辜徐行一惊,定神看去,只见她手上拎着一个注满了水的红色塑料袋,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都是什么呀?”徐曼眼尖,立马发现那袋子不对劲,快步上前抢过袋子打开一看,当场叫了起来,“螃蟹?”
只见厚厚的袋子里装了十几只大大小小的河蟹,一个个正横着身子往上爬。
辜徐行一怔,脑中像有一道光闪过,一下子全明白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心里翻滚着,他缓缓垂头,目光对上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那里面写满了一个孩子童稚的热望。
“你弄这个东西来干什么?”徐曼一把拧紧袋子,嫌恶地问。
以沫低低地说:“你昨天说哥哥喜欢吃。”
“天啦,大闸蟹不是……”
“妈。”辜徐行忽然打断徐曼的话,伸手接过袋子。
顿了顿,他转向以沫说:“东西我收到了,你……回去吧。”
“嗯。”
以沫老老实实地转身往门外走去,像是想到什么,她忽然回过头朝辜徐行露出一个极欢快的笑,那笑容像一道闪亮的光,只一闪,便随着她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
辜徐行目注于她在水泥地板上留下的,湿漉漉的鞋印,清冷的眼里终究还是糅进了些许暖意。
后来,辜徐行将那些蟹养在了自家的鱼池里。而以沫则很不幸地被徐曼说中,结结实实地感了一场冒,直到十月才渐渐好了。
第三章(1)
上小学后,以沫之所以不再缠辜徐行,并非是对他的兴头过去了,而是因为她被学校这个“小社会”弄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
小学是中国孩子融入社会的第一步,在没有上小学之前,孩子永远都觉得这个世界是大的、是美的、是单纯的。但是当他们入学之后,成人世界里该有的一切复杂规则,会慢慢颠覆他们的世界观。
刚读小一的以沫渐渐发现,原来孩子和孩子之间是不一样的,比如某个孩子用得起高档文具盒,吃得起外国糖果,他就会很受欢迎;某个孩子学习成绩好,他就会格外受老师喜欢;某个孩子的爸爸是军官,那么他就可以坐小车来上学,走路的时候还可以把头昂得高高的。
她的世界里多了很多新规则:上课听讲要把手背在后面,中午一定要午睡,上课的时候一定不能看外面……如果做不到这些,她就得不到老师发的小红花,然后就会理所当然地变成一个差生。
以沫一点都不稀罕那种小红花,但没有小红花的后果是,班上的女孩子都不愿意跟她玩,体育课做游戏的时候,她也找不到对家。别的孩子在放学后,总能三五成群地回家,但是她永远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走。
因此,以沫陷入了人生最初的恐惧中——没人玩、没人理睬。
为了打破这种恐惧,以沫试着往女同学堆里钻,向那些人缘好的同学靠拢。渐渐的,她也有了些在大型游戏里跑龙套的机会。比如,当一群人玩跳皮筋时,她就要扮演牵着皮筋的树,一站站到游戏结束;当另外一群人玩丢沙包时,以沫又成了专门负责捡沙包的跑腿。
放学回到军区大院后,她的境遇也并不比在学校时好。
军区大院里的孩子比外面的孩子更加会玩,却更加势利,别看他们小,但是谁家里有大内参,谁家大人几杠几星,谁在学校考前几名,谁打架是最厉害的,个个门儿清。
往往一个小团体里有某部长的儿子,也有司机的儿子,大家虽然在一起玩,但是司机的儿子就基本上没资格插话。
以沫所在的那个小团体里,头脑人物是后勤部副部长的儿子,这个叫王宗远的男孩和以沫同岁,个子虽比普通女孩还小一些,但是行事非常霸道骄横。一帮孩子玩什么,怎么玩都得由他定,他有权对团体里的孩子发号施令,而那些孩子则有义务被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以沫是那个小团体里最小的小角色,理所应当地成了被欺负的对象,不但要装树、捡沙包、还要负责演坏人,最后被好人踩在脚下枪毙。
偏偏王宗远还特喜欢玩抓坏人的游戏,他最得意的时刻,就是把以沫踩在脚下,然后义正词严地学电影主角说一句“我代表党,代表人民,宣判你的死刑”。这时,小孩子们都会看着狼狈的以沫,爆发出一阵大笑。
那时候,以沫还不知道她其实是被欺负了。她反倒以为别人笑她,就是喜欢她的表现。直到那个星期天的傍晚。
那个星期天下了大半天雨,直到四五点才渐渐收了雨势。以沫正在家里翻连环画,门外忽然传来两长三短的哨声,那是他们那个小团体在操场集合的暗号。
以沫望着外面又冷又阴的天,一万分不愿意出门,但是又不敢违逆王宗远的意思。如果她这次不去,以后就永远去不了了,不但如此,做了“叛徒”的人,以后只要碰到小团体里的人,轻则挨骂,重则挨打,下场十分凄惨。
她恋恋不舍放掉连环画,磨磨蹭蹭地赶到操场上。
立了冬的下雨天,不到五点,天上就已经透出了锅底黑,坑坑洼洼的废操场上积了很多水。
大概是在家闷得无聊,王宗远特别想玩抓坏人。当他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后,以沫弱弱地反对:“地上都是水,我不玩。”
王宗远背着手,站在一排水泥管上怒视着她:“你想违抗我的命令,当叛徒?”
以沫垂着头,小声地说:“我没想当叛徒……要不然,等下你别真把我推到地上。”
“不把坏人踩在脚底下,叫什么大英雄?”王宗远十分火大地说,“你们说是不是?”
反正又不是把自己推到泥水里,那些孩子当然都齐齐说是。
“你想反对大家的意思吗?”王宗远盛气凌人地问。
以沫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新衣服,又看了看地上的泥水,小手握了握拳,一言不发。
“你说话!”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以沫忽然抬起头:“我不玩!”
王宗远气得从水泥管上跳下来,一把拧起她的头发,奋力晃着她的头:“你再说一遍‘我不玩’了!”
以沫被他扯得吃痛,连忙伸手去护自己的头发,一边护头发一边使劲拍打挣扎。王宗远虽然是男孩,但是力气远不如比他高几寸的以沫大,很快就被以沫挣脱,自己还险些一个趔趄摔倒。
周围的小孩都看傻了,哪里还敢吱声?
王宗远吭哧吭哧地喘着气,忽然冲过去,再度扯住她的头发往后拉。以沫吃痛,转身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
王宗远低号了一声,一拳打在以沫额上,把她推了开去。他吸了几口凉气,定睛看向以沫。只见她飒然站在原地,双手握拳,冷冷地盯着他,一双澄澈的眼睛里像有火焰在跳跃。
他的气焰骤然降了下去,再不敢上前了,但是口气却一点也不松:“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操场,以后我们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以沫抿了抿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那群呆若木鸡的小孩一眼,心底发出一声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冷嗤——若这些人也算是朋友,那她不要也罢!
朋友有什么稀罕的?别人喜欢不喜欢她又有什么稀罕的?她想坐在热乎的屋子里看连环画,立刻、现在、马上!
一念转过,她错开他的身子,头也不回地往操场外走去。
王宗远愣了一下,从地上捞起一把小石块,拈起一个砸到她腿上。
紧接着,小石头源源不断地砸在了她的肩上、背上、腰上。
身后爆出王宗远的辱骂声:“打死你个小残废、九指头!”
那一路,以沫走得很慢,那些石头砸在她身上并不疼,可是她的全身却像被什么点燃了一般。
就在她即将步出操场的一瞬,一粒冷硬的石子“砰”的砸在了她的后脑勺上。几乎与此同时,以沫骤然转身,裹着一股怒气快步冲了回去。她扯住吓呆了的王宗远,将他拖到最大的一个泥水坑边,重重地将他推了进去。
王宗远一边大叫一边胡乱挥动着双手反抗,以沫使出吃奶的劲儿将他摁进泥水里,大力喘息了几口,大声宣告:“我代表党,代表人民,宣判你的死刑!”
场面诡异地静了下来,整个操场上传来“呼呼”的阴风声,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压抑的哭声从泥水坑里爆了出来,越哭越响。
以沫收回脚,绷着脸往家的方向去了。
那是以沫人生中第一次重大转折,尽管只有五岁,她已经从被侮辱与被损害中真切地懂得了什么叫做尊严,就算她身份低微,就算她身体残缺,但是如果谁要再因此瞧不起她,她便不惧同那些人永远决裂——无论那决裂要付出什么代价。
不远处的香樟树下,将事情全过程看在眼里的辜徐行缓缓松开紧握的双手,他浑然没有察觉,因为太过用力,他的手心已被指甲刺破,留下了一排深深的月牙印。
他的身侧,一个懒洋洋的少年望着以沫的背影,忽然笑出了声儿:“这小女孩挺有意思的,你认识?”
他的声音里透着点漫不经心的兴味,像是一个挑剔的食客,发现了一盘别有滋味的点心。
辜徐行侧脸看了他一眼,撇开他循着以沫的方向追了去。
第三章(2)
以沫正走着,听见身后脚步响,愕然回头,见是辜徐行,慢慢转过身子,仰面望着他。
她的眼睛特别亮,还有点湿湿的,看上去像是哭了,但是她没有。
辜徐行眼垂眸看着她,一双薄唇抿着,似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却迟迟开不了口。
这时,先前那个少年赶了上来,微喘了一口气,他在以沫面前蹲下,一双水墨画般的斜飞长眉扬了起来:“小鬼,还挺凶的嗬!”
以沫戒备地望着他,面前的少年有着和辜徐行一样的秀颀身材,然而一张脸美得近乎阴柔,幽深的眼里藏着鬼魅。他生的是那种唇线丰润饱满的饺子嘴,嘴角天生微微上翘着,即便不笑,也像透着点坏坏的笑意。
以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小孩子的眼睛是最清明的,他们往往能一眼分辨出哪些是可以亲近的好人,哪些不是。
见以沫不说话,那少年伸手勾住她的肩膀,将她带近了一点:“你刚才做得很对,二啦吧唧的人,就该好好教训。不过如果我是你,肯定不会在白天当着那么多人打他,知道么,教训人的最高境界是又能出气,又不留下证据,既要让被打的人痛得想死,又不能给人留下伤口——做坏事儿可是一门艺术哟。”
辜徐行越听眉越皱得厉害:“江宁,不要胡说。”
像是嫌他三观不正,教坏小孩子,他伸手将以沫从他的臂弯里牵出来,一言不发地带着她往北边走去。
“喂,你干什么去?”少年没好气地问。
“善后。”
少年顿了顿,不得已还是跟了过去。
辜徐行一路将以沫带到王副部长家里。
王副部长和夫人见了辜徐行,都有些诧异,招呼着要保姆拿水果点心来,却被辜徐行拦了下来,
他有条不紊地把事情经过向两位大人述说了一番,末了,他说:“虽然双方都有错,但我还是要代我妹妹先向你们道歉。”
“哪里哪里。”王副部长略有些尴尬地说,“这是我们家宗远不对,哪能欺负女孩子呢?”
说着,他还象征性地摸了摸以沫的头,以示亲近。
道完歉后,辜徐行正了正颜色,恭恭敬敬地说:“从小,我爷爷就教我不可以仗势欺人,作为小辈,我没有立场去教宗远什么。但是五岁真的也该懂事了,希望伯伯你能严加管教,以免再发生今天这种不愉快的事情。”
冷不丁被一个小辈教训了一番,王副部长脸有些挂不住,但碍于辜振捷的情面,又不好发作。
辜徐行也不管他脸色如何,有礼有节地告了辞,带着以沫扬长而去。
出了王家大门,那个叫江宁的少年坏笑着说:“你还挺懂恶人先告状的,等会儿那小子回去,肯定挨揍。”
说着,他蹲下身拧了拧以沫婴儿肥的脸问:“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干吗这么护着她?当年我被二炮那群小子摁在地上揍的时候,可没见你帮我出头!”
说完,他眼帘微微一敛,像在回忆什么,眸中漫上了些复杂情绪。
江宁的爸爸辜默成是辜振捷的堂弟,当年和辜振捷一起入的伍,然而他好文不好武,没事儿就喜欢耍笔杆子,眼见着辜振捷一路立功升做了副军长,他还才勉强混了个正团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自愿请降到聿城,新近带全家搬到了聿城军区大院。
因此,辜江宁和辜徐行确实是同宗同祖的远亲兄弟,只是境遇上相差得太多,一个系出名门,高高在上,一个却因父辈的荒疏,泯然众人。
从小到大,这两兄弟的关系都非常冷淡。辜徐行贵胄天成,不善于向人表达情感,辜江宁玩世不恭的皮囊下却有一副傲骨,也不愿沾他这个哥哥的光。但是看见辜徐行对一个陌生小女孩都这样
维护,他还是难免有些嫉妒。
辜徐行觉得这个弟弟敏感复杂,又爱惹是生非,不太愿意和他往来。对他问的这些问题,他一律
以沉默对答。
辜江宁自觉没趣,撇了下嘴,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以沫身上。面前的小不点虽然弄得一头狼狈,却一点也没掩去她的可爱。他盯着她鼓鼓的小脸,忽然伸手,食指在她粉嘟嘟的脸颊上按下,手一松,她脸颊上就露出一个凹下的白印子,才一瞬,那白印子又恢复成了蜜桃粉。
以沫瞠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一副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的样子。
他越看越有趣,又飞快地按了下:“挺可爱的嘛。”
就在他准备再按时,辜徐行“啪”地挥开他的爪子:“有完没完?什么恶趣味!”
辜江宁这才意犹未尽地起身。
“你先去我家,往回走,第三个口那里右拐,直行两百米就到了。”
“那你呢?”
“送她回去。”
简单交代一番,辜徐行便领着以沫往南区步去。
摆脱了辜江宁,以沫的表情明显轻松了很多。她一路蹦蹦跳跳地跟着辜徐行,起初还勉强跟得上他的脚力,不料越往前走就越跟不上了。眼见被他丢出了好几米,以沫有些急了,跑步追了上去,抬手抓住他的衣角。
辜徐行低头一看,便瞧见了她笑得皱起来的小脸。
他意识到自己走快了,放慢脚步,任她拽着自己的衣角,一前一后地往南行去。
把人送到南院门口后,辜徐行转身欲走,像想起什么一般,回头看了下以沫。
以沫扑闪着眼睛,不知道他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