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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课老师素来知道以沫是个学习态度端正的好孩子,所以没有在课堂上指责她,下课后轻轻走到她身边问她出了什么事。
以沫咬着唇说:“老师,我没事儿,就是肚子有点疼。”
那位老师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转身去自己办公室,用一次性杯子倒了杯热水给以沫:“没事儿,这个痛一痛就过去了。下节自习课你趴着休息下,等好点了就先回去。”
以沫感激地点了点头。
老师走后,许荔也凑上前来嘘寒问暖。以沫捧着热水,小口小口地喝着,有些虚弱地说:“没事儿。”
等喝完那杯热水,最后一节自习课的铃声也响了起来。许荔丢下一句“要是等会儿还疼告诉我,我送你回家”,就回了座位。
说来也怪,喝完老师给的那杯热水,先前那阵痉挛似的疼痛居然缓解了很多。以沫小心翼翼地趴在座位上,大气也不出一下。渐渐的,那阵疼痛越来越轻,只微微胀在那里,接着,一股暖流从她小腹里流出,疼了大半天的肚子忽然有了种说不出的轻松。
下课铃响了之后,同学们因周末到来而欢呼,他们收拾好书包络绎散去。
以沫正在收拾书包,已经收拾停当的许荔走上前来说:“以沫,你肚子还疼吗?”
“已经没事儿了,你稍微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以沫,今天我家请客,我要赶时间去馆子吃饭,就不跟你一起走了。”
见以沫说“好”,她挥了挥手,快步出了教室门。
以沫收拾完东西,从座位上起身,一股更大的暖流从她腹中流了出来,她一晃眼,赫然见椅子上出现了一滩血迹!
她脑子一炸,下意识地原地坐下,六神无主地抱着书包。
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全蹿了出来,她是不是得了绝症要死了?
如此想着,她嘴角居然露出一丝和她年龄极不相符的苦笑来。
心“怦怦”地乱跳了好一阵,她转念一想,不对啊,自己一向身体健康,怎么会忽然就得了绝症?肚子疼……流血……莫不是?莫不是有些女生说的月经?
初一下学期时,以沫班上很多早熟的女孩经常偷偷的在一起议论什么“月经”,并且还说,女孩子一旦来了这个,就真正变成了一个女人。
在那个生理卫生知识还没有普及的年代,这种事情根本上不得台面,也不能放在大众口里议论。有些家里的家长也不敢和女儿谈及这个,只偷偷地往孩子书柜里放卫生巾,期望孩子能自学成才,知道那个是干什么用的。以沫也是从许荔嘴里知道月经这件神秘事情的,大致是说,每个月都会流几天血,但是流得不多,死不了人。
坐实这个想法后,以沫才回过神来。她面红耳赤地望着身边走来走去的人,好像刚做完贼一样。
怎么办?裤子后面一定也全是血了。如果被同学看到该怎么办?那还不如杀了她算了。
定了定神,以沫强作镇定地翻出卷子,假装认真地做了起来。她一边做题一边琢磨,为什么一来这个,自己就变成真正的女人了呢?她又偷偷拿文具盒背面照了下自己,没变啊,眉毛还是那个眉毛,眼睛还是那个眼睛嘛!
这时,下了课的江宁来接她,一看到江宁,以沫的心就悬了起来,她故意一脸严肃地做着卷子说:“江宁哥。你先回去,我们班主任留我有点事情,我晚点自己回来。”
她装得很那么回事,江宁也就信以为真,自行离开了。
第十章(3)
她装得很那么回事,江宁也就信以为真,自行离开了。
以沫长舒了口气想,等外面天都黑了,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她再走,到时候小心一点,就没人看得见了。
如是想着,她索性认真做起卷子来。
一个小时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以沫看看天,满心怨念地看着前面几个凑在一起打牌、看闲书的男生,抱怨他们怎么还不回家,难道不饿吗?
对十四五岁的男孩子来说,可以不用回家,不被关着读书,还能够有个暖和地方打牌、看闲书,肚子饿算什么?
他们又玩了一个多小时,中途还吃了不少零食,并且朝看似用功的以沫投去了一个“不可理喻”的目光。
那一瞬间,以沫真的很想就此死了算了。
心焦加胃火,以沫头开始发晕,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煎熬地等啊等,等到那群人散去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以沫如蒙大赦地起身,没有关灯,试探性地往门外走去。她刚走到楼下,就见几个高年级的住读生迎面朝她走来,紧接着,几个晚归的初中学生也说笑着下了楼。以沫吓得踮起脚,靠着墙壁站着。
等那群人全散去,以沫已经完全没了勇气,灰溜溜地回了教室。
此时的她,已经彻底绝望,身后的血渍让她像一个满身罪证的杀人犯。
她缓缓摊开课本,木然看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见夜色越来越深,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以沫终于委屈得“嘤嘤”而泣。这一刻,她多想爸爸!如果爸爸还活着,她就不用受这么多委屈了。如果爸爸还活着,她就不用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样了。
还未来得及多想,教室的大门“吱呀”被推开了。
以沫赶忙擦去泪水,抬眼看去,只见穿着黑色羽绒服的辜徐行站在门口,眉心微锁,定定地看着她。
以沫以为是看错了,眨巴了下眼睛,见他还在,一大滴眼泪又滚了下来。
辜徐行收了伞,走到她身边,淡淡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以沫紧张地盯着他,强作镇定:“我……一会儿回去。”
辜徐行将伞放下,靠着她附近的桌子坐下:“那我等你。”
“不用……真不用……你先回去,我自己等会儿就回去!”
“还有十分钟就九点半了,你现在还不去赶末班车,是想走回去?”
以沫急得几乎哭了出来:“我说了,不要你管。你先走。”
辜徐行狐疑地看着她,加重了语气:“你到底怎么了?”
“我让你走!”
以沫的也来了脾气,捂着耳朵大声说。
辜徐行意识到什么不对,起身来拉她:“起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以沫十指紧紧抠着板凳,就是不肯动。
她的倔强,他从小就领教过,他不再和她废话,蹲下身,抿唇去掰她的手指。
她掰得可真牢,他费了好一番巧劲才掰开她一根手指,见她还准备往回缩,他索性紧紧将她的手指握在掌心里。掌握了技巧后,他掰开一根手指就握住一根,直到将她整只手都紧握在手里。
“还是不起来?”
见她还要负隅顽抗。辜徐行来了脾气,一手紧握着她,一手伸到她膝下,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以沫吓得尖叫一声,板凳“当啷”一声掉了下去。她又羞又窘,双手挣扎着乱挥。
“别动。”
辜徐行双手收紧,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将她彻底降服后,他这才去看那凳子上的蹊跷。见到那滩血迹,他恍然大悟,垂头去看怀里的以沫。
她的脸近在咫尺,红得像只番茄,她一双眼紧紧闭着,长捷轻轻打着颤。他越看她,她的脸就越往里缩,恨不得钻进他胸口。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悄无声息地翘起了嘴角。
他的语气难得的温柔:“好了,没事了,我们回家。”
说罢,他将她轻轻放下,拿起伞,牵着她的手就往楼下走去。
出了大楼,以沫又不肯往前走了。
她怯怯地看着外面的行人,踯躅不前。
辜徐行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脱下身上的羽绒服披在她身上。
以沫侧脸看他,他里面只穿着一件白衬衣,外加一件黑色毛线背心。
以沫望着天寒地冻的天,忙去脱那件羽绒服,不料却被他握住了手:“穿着。再啰唆,我真的会感冒。”
说罢,他撑开伞,牵着她快步往雪地里走去。
*
回到家后,以沫发现整个院子里黑灯瞎火的,一个人都没有。
辜徐行一边开门一边解释:“爸爸受了点轻伤,在医院做手术,他们都去医院了。”
“伯伯不要紧吧?”
“轻伤。”辜徐行打开灯,“先去洗澡吧。”
以沫见他一副惜语如金的样子,也噤了声,默默去了浴室。
站在热水里冲了很久,以沫才回过神来。从尴尬、惶恐、不安中走出来后,她整个人渐渐舒展了开来。眼前闪过刚才的一幕幕情景,他的怀抱,他温热的气息,在一刻,竟像挥之不去般萦绕在身旁。她的心紧紧缩着,连带着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
磨磨蹭蹭地洗完澡和衣服后,以沫不安地走进客厅,寄希望他不在。
不过那天似乎是她的灾难日,她希望什么,什么就会落空。
“把桌子上的东西吃了再睡。”坐在沙发上看书的辜徐行头也没抬。
“哦。”
以沫低声应道,走到桌子前。桌上放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红汁水,里面放着两颗荷包蛋,上面还飘着几个红枣。
以沫红着脸,端起那碗汤,抿了一小口,甜的,是红糖水。
慢吞吞吃完那碗东西,以沫觉得身体热乎了起来,尤其是胃里、小肚子里,暖和得格外舒服。
她瞥了辜徐行好几眼,他都是一副认真看书,完全无视她的样子。
把碗送去厨房后,她挪到客厅里:“哥哥,我去睡了。晚安。”
“嗯。”
他低低应了声,将手里的书翻到了下一页。
*
以沫推开房门,在黑暗里发了一会儿呆,转身锁门,开灯。
灯亮起来时,她一眼就看见书桌上多了两样东西:一个黑色塑料袋和一本书。
她疑惑地上前,打开黑色塑料袋一看,见是一包卫生巾,她忙将袋子合上,刚平静下来的心又乱跳起来。
她拿起桌上的那本书一看,几个硕大的字闯进眼帘——青春期生理卫生。
她赶忙丢掉那本书,低低地叫了一声,抱着那包卫生巾一头钻进被子里,紧缩成一团:她又一次希望自己干脆死了算了。
第十一章(1)
那年寒假,以沫过得并不快乐。
因为长期失眠的缘故,以沫在期考中发挥失误,从班级第一掉出了前五,这在以沫他们班上,着实是个爆炸性新闻。反倒是以沫自己,在拿到成绩单后,一脸淡然。
大雪封城的季节,外面冷得无处可逃,学校又不能去,以沫只能整日窝在卧室里看书学习。
随着年关逼近,以沫越觉凄惶。她不知道在别人家过春节是什么感觉,她要怎么表现,才能让别人觉察不出异样,她又要怎样,才能打压掉无家可归、寄人篱下的凄凉感。
即便心事重重,她却也从未再流过泪。她一再告诫自己要坚强,要逆来顺受,决不可做林妹妹。然而她控制得住自己的眼泪,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失眠症。
腊月二十五那天,以沫正精神恍惚地背着英语课文,保姆王嫂敲门说是有人来找。她按压着心头好奇,跟王嫂下了楼,发现上门的竟是民政部门的工作人员。来人程式化地问了她一些生活方面的问题,便将存有她生活补助的折子交给了她。
以沫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是默默接过了那个折子。
是夜,以沫又是彻夜未眠。
次日天刚拂晓,她便起身换衣,穿戴整齐地出了门。
等以沫坐公车赶到第二人民医院时,天已大亮。
以沫站在医院大厅里,也不知道失眠到底该看什么科。一番咨询下,工作人员建议她看看内科。见她一个小女孩子自己来看病,那工作人员也动了恻隐之心,又补了一句:“你先买个病历本,挂上号,问问专家。别急着乱买药,这种病最好还是去专业的精神心理科看看。我们医院虽然好,但是重点科室是肿瘤和骨科。听明白了不?”
冷不丁地听到“肿瘤”二字,以沫的心猛跳了几下。她道了谢,精神恍惚地去排队挂号,最后用一块钱买了本病历册。
以沫从未想过这么轻松就能得到一本病历册,她以前一直以为,非要看完病之后,医生才会给病人写一本病历册,她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病历册的蓝色封皮,目光扫过“第二人民医院(肿瘤医院)”几个字时,她一下子怔住了。
她捏着那本册子,快步跑到刚才的咨询处,惊恐地问:“叔叔,为什么是肿瘤医院,以前没有这四个字啊!”
那个工作人员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医院的重点科室是肿瘤,说白了,来这里看病的,主要还是看肿瘤的。我们医院年后就要正式更名为肿瘤医院了。”
以沫“哦”了一声,发迹间沁出些冷汗:“请问,你们医院有个叫唐易德的医生吗?”
“有啊,他是我们从上海请来的肺癌专家……小姑娘,你怎么了?”
以沫目光直直地看着他,梦呓般说:“请问,唐医生的办公室在几楼。”
“在三楼。小姑娘,你没事儿吧?”
“没事……谢谢了。”
*
三楼。
以沫怔怔地坐在唐医生的办公室外。
坐在她身边候诊的全是形销骨立,不断咳嗽的中老年人,他们见以沫这样一个年幼的小女孩也在这里,纷纷朝她投去探究的目光。
以沫泫然看着那些面色枯败的人们,仿佛又看到了几个月前的父亲。
那一刻,以沫终于有了一种此身临渊的晕眩感。
“小姑娘?你是陪人来看病吗?”
身边,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虚弱地跟她搭话。
以沫木然摇头。
老太太骇了一跳:“你自己来看这个?”
以沫已经失却了应对的力气,机械地又摇了摇头。老太太正欲发话,里面传来医生醇厚儒雅的声音:“徐彩莲……”
那老太太便在她儿子的搀扶下进去了。
压抑了数月的猜疑,终于就要水落石出了。她现在就坐在真相的门口,可是她要不要推开这扇门?她看过蓝胡子的童话,深知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扇禁忌之门是不可以被打开的。可是,如果不打开这扇门,她一生都会被门后的内容所困扰。
她手脚冰凉地坐在那里,脑子里天人交战。
不知道过了多久,先前那个老太太从里面走了出来。以沫浑身打了个激灵,骤然起身,拦下她问:“婆婆,能不能借你的病历看一下?”
老人家有些不解,但还是把病历给了她:“病历看不出什么的,还是要去做扫描。”
以沫快速翻开那本病历,几排刚劲清秀的蓝墨水字撞进她眼帘,她愣愣看着那本病历,喃喃道:“不是他……不是他的字……”
将病历还给老人后,她一言不发地拖着脚步往楼下走去。
*
连以沫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到家的。
一进门,王嫂就被她苍白的小脸和空洞的眼神吓了一大跳,追上去问她怎么了,她乏乏地摇头,径直走进自己的卧室倒下。
她直直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白生生的屋顶上投映出一大堆凌乱的画面,那些画面最终拼凑成一大片浓重的色块,向她压去。她陷在那片色块里,晕乎乎地睡去。
等到王嫂来敲门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以沫醒来时,发现自己没有盖被子,好在屋里暖气大,倒也不曾怎么凉着,她从床上爬起来,头重脚轻地去开门。
门刚一打开,王嫂就叫了起来:“哎哟,脸怎么红成这样了?别发烧了?”
说着,她赶忙拿手试她的额头:“是有点发烧了!出去着凉了吧?这年边上,可不兴感冒。等会儿洗澡,阿姨给你刮刮痧。”
以沫望着她,眼窝热热的。
晚上,王嫂依言给以沫刮了痧,刮完后又给她喝了一大碗红糖姜水。她二人满以为睡一觉就能好起来,不料以沫早上起来却咳嗽起来。
因为烧已经退掉,所以她们也都没拿这点咳嗽当事儿,却没想到以沫这一咳竟咳了十几天。那个以沫抗拒了很久的春节,居然就这样被她咳过去了。
过了初七,大人一上班,年味随之淡了,一切秩序又恢复了正常。
*
这天晚上,辜振捷两父子在客厅里看新闻。
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徐曼皱着眉把王嫂叫了过来:“去,把洗手台下的头发清一下。怎么回事?这么年纪轻轻的就掉头发,一掉掉那么多。”
辜振捷立马别过头,压低声音说;“又怎么了?别没事找事。”
徐曼尖着嗓子说:“你可别搞错,我这不是找事,我这可是在关心你那个干儿女。你见过十五六岁的女孩那么掉头发的吗?我可是警告你,这不是个好现象,怕是她身体哪里出毛病了。”
“大过年的净不说点好话。谁没掉过几根头发?”辜振捷不满地嘀咕了几句,显然是没放在心上。
王嫂生怕他们起矛盾,飞快地去卫生间把头发清理掉了。
次日一早,辜徐行在以沫洗漱完后去了趟洗手间,他打开灯,蹲下腰在黑色大理石地板上认真细看,若有所思地拈起几根黑直长发来。
怔了怔,他将那些长发全捡起来打结,丢进马桶放水冲走。
傍晚吃饭的时候,辜徐行刻意观察了下以沫的脸色,一双修眉下意识地紧蹙起来。
因为徐曼和辜振捷都没回来吃晚饭,以沫便放胆发着呆,木然吃着碗里的东西,浑然不察有人盯着她看。
心不在焉地吃完饭后,她一声不响地出了门。
辜徐行望着她的背影,心微微地一沉。
“这孩子,最近透着奇怪,失魂落魄的,像又回到她爸爸刚没那段时间里了。”王嫂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叹息着说。
辜徐行心思复杂地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出起神来。
约莫过了两个小时,辜徐行才听见院外传来她的脚步声。
他眼睛一亮,却不动声色地拿起遥控器,挨个换起台来。
以沫一如既往地轻声进门,低头快步越过客厅往楼上走,辜徐行微微回头看去,她抿着唇,像在想着什么心事,面色很凝重。她的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一眼之下,还是让他看见了袋子口边露出的白色菊花。
第十一章(2)
清晨,一身黑衣的以沫走进了烈士墓园。
入春来,聿城连日阴雨,直到昨天才晴了会儿。以沫踏着湿漉漉的青石台阶,走到苍松翠柏围绕的一排墓碑前。
她蹲下身,伸手拂去爸爸墓前的落叶,将昨夜买来的水果、菊花、蛋糕依次放在墓前。
做完这一切,她盯着那张黑白照片出了会儿神,缓缓伸手在那方寸小照上摩挲:“爸爸,生日快乐。”
她在墓碑旁坐下,将头靠在冰冷的石碑上,缓缓闭上眼睛:“爸,我想你。以沫真的很想你!”
初春料峭的寒风从松柏枝桠间穿过,其声呜呜,像是悲鸣。几大点水珠随风而落,冰冰凉凉地砸在她脸上。
她缓缓抬手,抚住自己单瘦的臂膀,然而还是抵不住那内外交加的寒冷。她将自己缩得小点,再小点,缩得像一只停落在爸爸墓前的寒鸦。
她久久地坐在那里,坐得越久,空气中的寒冷便越往她骨髓里钻,她冷得发僵,几乎颤抖起来,可是内心底却有一种自虐的快意:很快,这寒冷便会冻住她,冻住她片刻不得安宁的心,最终冻住她所知的一切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冰凉又落在她脸上,继而又有几点落在她眼皮上、唇上、手指上。
她轻轻掀起眼皮,缓缓抬眼往上空看去,淅淅沥沥的春雨如断线玉珠般开始往下坠。
上天竟残忍到连让她和爸爸多聚一会儿的机会都不给。
聚集在心头多日的情绪在这一瞬间达到临界点,几欲从她胸腔里爆发出来,她不走,她偏不走,哪怕天塌地陷,她就是不走。
不过瞬息,雨势骤然加急,又冷又硬的,砸在她身上如初冬的雹子。
委屈、愤恨、悲痛、怨怼,种种情绪在她心里翻涌着。
她的鼻尖忽然有些发酸,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命运要对她如此不公。
她返身半跪在墓碑前,双手牢牢抓住墓碑,像抓着爸爸的臂膀,想要哭叫,胸口却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只能望着爸爸的照片大口大口喘息。
她的脑子越来越涨,心抽搐着疼。就在她几乎晕厥过去的时候,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她还未及反应,整个人已落进一个温暖的怀里,她憋住气,睁眼朝来人看去,在看清来人面容的瞬间,那股哽在胸口的气终于迸发了出来。
她紧绷着脸,死死揪着他的衣襟,忍了多时的眼泪决堤而出:“我爸……爸爸……不是英雄……不是……他知道自己快死了……那火,是他自己放的……”
“以沫,不要胡思乱想。不管你爸爸是不是别人的英雄,他都是你的英雄。”
“哥哥,我好难过!好难过!你知不知道,我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他被烧得不成人形的样子……他是为了我,才死得那样惨!”
他抿紧唇,挺直腰身,半跪在雨地里,将浑身湿透的她从地上捞起来,裹进自己的怀里。
“以沫,听我说,你爸爸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就是为了让你好好活着。你不能辜负他最后的心愿。”
“可是我好怕!”
闻言,辜徐行松开她,伸手用力擦去她的眼泪。
她哀哀地看着他,头发散着贴在脸上。
他出神地看着她,依稀有一种错觉,觉得什么正从她身体里流逝,他悚然心惊,再度将她揽进怀里:“不怕,哥哥在。”
她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像是溺水者搂住一片求生浮木。辜徐行感同身受地将她抱紧,再抱紧,他一手抱住她的后脑,一手勒住她的腰,下巴重重抵在她头顶。
她在他怀里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
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像是想将她的哭声镇压下去。
整个世界都被茫茫的水汽漫漶了去,可是她忽然不怕了,她不再身陷绝境,她不再孤立无援,她在他的怀里找到了灵魂的安妥。
*
*
等以沫情绪平定了些,辜徐行起身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
那场大哭冲走她积攒数日的负面情绪,也冲走了她全身的气力,她刚起身,整个人又脱力似的往下坠。
辜徐行一言不发地在她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以沫恍然看着他的背,温顺地趴了上去。
辜徐行背着她走出烈士墓园,又走了数百米才打到车。坐在出租车里,被暖气熏了好一会儿,辜徐行打了个喷嚏,这才觉得冷。
他回头看靠在车窗上的以沫,她像是睡着了,惨白的脸上泛着诡异的酡红。
他只当她累极了需要休息,所以也没叫醒她。
车开到军区门口时,辜徐行跟门卫说了特殊情况,车子才得以直接开到他们院子门口。下车时,他拍了拍以沫的肩:“以沫,醒醒。”
以沫丝毫反应也没有,像是睡死了过去。不得已之下,他又去拍她的脸,指尖刚触到她的脸,他的脊背不禁一僵——她的脸烫得像火烧一般。
来不及多想,他坐回车里,急急让出租车往军区医院开。
下了车,他毫不犹疑地将她从车里抱了出来,快步往医院里跑去。
他刚跑进医院大厅就被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江宁拽住了,江宁微喘着问:“她怎么了?大老远就看你抱着她往医院跑?”
辜徐行哪里顾得上回答他的话,一边跑一边说:“你去我家,叫王嫂拿点她的干衣服来。”
江宁哪里肯依,伸手去抢以沫:“你去叫人,换衣服,这里我来。”
辜徐行将以沫抱得更紧些:“不要废话,你去!”
说着,他抱着以沫快步冲进诊室。
等江宁把王嫂带来时,以沫已经靠在长椅上挂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