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赋我旧日时光 作者:沈绿衣
文案:
流氓定律一:耍流氓
流氓定律二:耍流氓
流氓定律三:还是耍流氓
以上,系统自动循环N+1次。
得出结论如下:流氓女的彪悍人生追求是不需要解释的。
她的脑袋枕在他的肩头,睫毛扑闪扑闪仿佛扫在他的皮肤上,气息恰好就拂过了他的脸颊。她的手也不安分的胡乱挥舞着,碰到他肩膀的时候顺势就揽住了他,手指尖完全无意识地自他耳后轻飘飘的划了过去,可旋即就因为没有支撑点,一路顺着脖子、锁骨和胸膛,无力地划了下来,最后停在他的腿上。
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竟然让他的脑海里突然间“轰”了一声,仿佛看到了刚被剪过的烛火,嘭一下地就窜了起来。
1
“许微言许微言,这个节目马上要结束了,下一个是交通安全的小品,再看一遍串词,准备上台报幕。”
许微言朝吕导点了点头,捏着手中的节目串词默默背了最后一遍。背完之后她一探头,眼看着舞台上的灯光渐渐减弱,于是深深吸一口气,一手轻轻拎了裙摆,一手握着麦克风,小心翼翼地踩着很久不曾穿过的、足足有七厘米的高跟鞋走到了舞台上。
“感谢音乐学院舞蹈系的同学为我们带来的精彩表演。”她努力笑的温柔甜蜜一点,努力站的姿势优雅一点去开口报幕,“交通安全很重要,交通规则要记牢,现代生活很时髦,骑车千万要带……安!全!套!”
顿时,台下一片静默。
许微言一个人站在舞台上,仿佛看到舞台上方正中那条硕大而亮红的——博物馆地质展厅落成典礼——条幅正在红果果地嘲笑着自己,而舞台下方各位捐资BOSS,外加校长书记各院导员以及各位同窗好友们,齐刷刷的低下了头去。
就在这无数颗大白菜梆子中间,她也默默的看到了台下一侧,耿嘉城霎时变得漆黑一片风云色变,风雨欲来山满楼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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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体谢幕一结束,许微言就抱头鼠窜从后门溜出了礼堂,连妆都顾不上卸,蹲坐在礼堂后门的台阶上默默的迎风四十五度泪流满面。
闺蜜呆咪倒是上蹿下跳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二二你太猛了,没给我们流氓团伙丢脸啊!”
许微言正要说话,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站在停车场门口,仅仅就是那么站着,可还是让她觉得风度翩翩,卓尔不凡。
天色虽然是有些暗了下来,可那人那身段儿,抽烟那架势,甚至那弹烟灰的习惯性姿势,许微言就算是再弱视都能一眼认出来那是耿嘉城。
呆咪见许微言没了动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耿嘉城。她嘿嘿一乐,伸手一指:“二二,有帅哥出没。”
“真是的,想我就直接说呗,还偷偷摸摸来围观……我又不是不回去……”许微言摸了摸下巴,捏了捏鼻子,回头对呆咪说,“你从那边去找老大玩吧,或者回家回寝都成。回头我再联系你,啊不对,下礼拜我给你打电话吧!”
说完她就毫不留情地一把把呆咪给推了下去。
“啊!”呆咪一声惨叫。
“赶紧走,别叫!”许微言边帮她把她那个硕大无比的包扔下去,边压低声音威胁。
呆咪上下打量了许微言一眼,接了包,说:“晚上给我打个电话,我好确认一下你还完好无损。哎对了,你打发我走了,你干嘛去呀?”
瞧瞧,说她呆咪,她真的是够呆。微暗中许微言腹诽了句,朝呆咪眨了眨眼睛:“你赶紧撤退,我去会会前头那朵帅哥,顺便观察观察他身旁有没有一朵水灵灵的娇花。”
呆咪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她一手撑了台阶,也跟着跳了下来:“快去快去,你要再不走,小心我去跟你抢大师兄。”
大师兄是呆咪的软肋。
她一听就一把拎了包,头都不回的一溜烟儿跑了。
许微言赶走呆咪,正要朝耿嘉城扑过去,没想到看到耿嘉城的脸朝一侧一偏,原本靠在墙边的身体也直立了起来,朝另外一个方向迎过去。
顺着他的视线,许微言就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脸上带着微笑,朝耿嘉城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走过去也就罢了,她朝耿嘉城微一点头,手就挎上了耿嘉城的胳膊,甚至还有些俏皮的朝他眨了眨眼。
耿嘉城也朝她一笑。他的笑也是许微言熟悉的温柔,他人又英俊,笑起来仿佛真的是春天的那股微微的风,淡淡的,滑滑的,慢慢拂过脸庞的时候让人不由得觉得温暖贴心。
原本以为这样的微笑只有自己能看到,没想到这只是他的一种礼貌。
许微言顿时黑了脸。
她好整以暇地把身上演出服宽大的裙摆胡乱揉了两把,弄成个皱皱巴巴像是摔了一跤似的模样,然后反手把脚上的高跟鞋脱了一只,握着鞋底儿在台阶上使劲儿一磕!
七厘米。受力点准确。发力猛。随着嘎嘣一声,鞋后跟被她如愿以偿的折成了两截。
然后她手里拎着一只被不小心“摔坏”了后跟的鞋,踮着一只脚,一跳一跳地迎面朝耿嘉城跳过去。
果然不出所料,耿嘉城一见这样不端庄的许微言就皱起了眉头。
初夏的天气其实已经很热了,他又穿着黑色正装,严严实实地打了领带,身边吊着一位华服美人,怎么看都怎么让许微言觉得热气腾腾,浑身都像是一气源,一个劲儿地冒白烟。
林婉怡不明就里,目光只是略微朝渐渐靠近的许微言一瞥,然后接着朝耿嘉城发嗲:“嘉城,晚饭你还没来得及吃吧,现在还早,要么我们一起去吃个便饭?”
这时许微言离他们两还有一段距离。她只装着什么都没听到,一个劲儿埋头苦跳,边跳边想,吃饭是发展可持续奸情的第一步。
耿嘉城朝着许微言的方向,看地上的黑影一窜一窜,一窜又一窜,没有出声。
林婉怡见耿嘉城没动静,又有些讪讪地说:“如果不方便的话那就改天吧。”
“没关系的。”耿嘉城终于有了反应,声音还是淡淡地,“这么晚了,你要没事的话,那就一起吃饭吧。”
“没事没事。”林婉怡脸上顿时一亮,一双原本就水波潋滟的双眼紧紧盯在了耿嘉城脸上,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就连许微言听起来都替她欢乐,“我当然没事的。”
嗯。男方接受邀请,可持续奸情的第二步有可能要进行。许微言还是不动身色地边跳边想。
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万一不小心再来点红酒助兴,说不准一个激动就了。许微言心里一琢磨事情有变,低着头皱了皱鼻子,继续一跳一跳地朝对面两人靠近,既不看耿嘉城黑漆漆的脸,也不看林婉怡看自己同情中加鄙夷的眼神儿,只是坚韧不拔地顺着路朝前走。
只是跟他们两擦肩而过那一瞬间,她一个不小心脚一歪,直直地撞到了林婉怡肩膀上。
林婉怡身娇体弱,加之身侧又有心仪某男士一枚,自然没许微言这么魁梧和抗打击的身板儿,被她几乎是蓄意地一撞之下,也是一个趔趄,脚下不稳,直直地朝耿嘉城怀里倒过去。
恰好就是一多米诺骨牌——许微言拽着林婉怡的肩,毫无形象地一手搂着林婉怡的脖子,
一手拽着林婉怡腰附近的衣服;林婉怡却搂着耿嘉城的双臂,身体前倾,几乎整个人都趴进了耿嘉城的怀里;耿嘉城作为最后一个尚能直立的人,手恰好也不偏不倚地环在了林婉怡盈盈一握的纤腰上。
温香软玉,投怀送抱。
这结果还真是让原本一心想看美人出糗的许微言始料未及。她原本打定主意让这美人在耿嘉城面前吃点瘪,没想到平白让耿嘉城吃了美人的豆腐——当然,兴许这美人也是很乐意让他吃一吃的。
“对不起对不起。”许微言赶紧人模人样地道歉,边道歉边趁着林婉怡低头的空档朝耿嘉城眨了眨眼。
“没关系的,没关系。”林婉怡看在许微言推波助澜地完成她非礼耿嘉城的心愿,对许微言也是格外的好颜好色,从耿嘉城怀抱里抬起来的一双眼睛笑地弯弯的,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哎,你不是刚才那位……”
许微言抬头一看耿嘉城脸上全写着“看你还要干什么”的表情,顿时觉得有点无趣,随手把手中的鞋扔到地上,伸脚穿了进去,扁了扁嘴说:“见笑了见笑了,口误,真的是口误。”
林婉怡轻轻一笑,百媚千娇,回眸在耿嘉城脸上风情万种的一瞟,脸上带了点不自然的潮红,然后才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道谢:“谢谢。”
耿嘉城一直沉默着,此时一双漆黑的眼睛在许微言乱七八糟的身上一转,然后朝林婉怡彬彬有礼地温柔一笑:“应该的。”
许微言伸手拽了拽衣角,顶着一张花里胡哨浓妆艳抹的脸,微微朝面前两人一点头,转身继续朝前走。
她身后传来耿嘉城带了点关心的声音:“真的没关系吧?”
“其实……”林婉怡的声音里带了点欣喜和甜蜜,可更多的是哀怨,“脚稍微扭了那么一点点。”
“那我送你回家吧。”耿嘉城几乎是带了点笑意地说,“晚饭我来解决。”
靠靠靠靠靠!
这就是那位前两天新来的女秘书吧耿嘉城!
你这到底是在招女秘书还是在征婚呢你耿嘉城!
才来两三天就去姓叫名这么亲密同事一家亲了是吧耿嘉城!
趁了大好机会就在美人眼前献殷勤你没事儿找抽呢是吧是吧是吧耿嘉城!
许微言走远了两步,掏出手机咬牙切齿地按低声音打电话:“耿嘉城,晚上十点之前你要是敢不回家,别怪我心狠手辣对你下毒手!”
2
她习惯性地开电脑连网,进游戏的空档刷论坛。只是短短的九点到十点,她看了不下两百次电脑旁的那个小小的电子闹钟。
这闹钟原本是不久前耿嘉城买给她的。
大四下半年实习开始,许微言早早就跟院里说是自己找到了实习单位,并且保证好好珍惜实习机会;可回家她就跟耿嘉城撒泼耍赖,死活不去上班只要个公司的公章全当自己圆满实习结束。耿嘉城向来都拗不过她,在她上蹿下跳了大半夜之后终于再次不堪荼毒,端着杯子靠在厨房门口,皱着眉打量她:“小言,你现在不上班我没意见,可你总不能一直这样不着边际的玩吧?”
许微言躺在沙发上大言不惭:“我怕什么,这不有你么。”
“现在有我是没错。”耿嘉城循循善诱,“日后哪天你嫁人了也这样?女孩子还是经济要独立了好,走在哪里都底气足。”
许微言撩起眼皮瞟了眼耿嘉城,伸手自茶几上抓了个苹果,嘎嘣一声啃的清脆:“嫁人了也有你啊,只要你能天天赚钱我就赔不了,我怕什么!”边说她边把一只脚搭上茶几,又咬了口苹果,抬眼就又看见耿嘉城还是站在厨房门口没动弹,只是微微眯着眼,两道浓浓的眉毛蹙在一起,鼻翼落下了微微的阴影,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许微言的心里就又是一动,仿佛是有把小刷子轻轻从心上刷过去,带着点微微的冰凉和刺痒,一寸一寸地蚕食过去。她瘪了瘪嘴,把手中的苹果朝耿嘉城一扬:“吃不吃?”
他摇了摇头。
许微言翻了翻白眼,又咬了口苹果,顺手从桌上又拿了一个在手中抛上抛下的玩。抛了两次又觉得没劲,打着哈欠站起来,朝耿嘉城一努嘴:“我上去睡觉,你也早点睡吧。”
他还是倚着厨房门,只点了点头说:“好。”
许微言边拖拉着拖鞋上楼,上了两个台阶之后又折下来,把手中的苹果扔在耿嘉城怀里,斜着眼说:“你放心,等我该滚蛋的时候我自然会滚蛋,不会碍着你事儿的。”
他突然开了口:“小言,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
“行了行了,我知道。”许微言突然烦躁异常,胡乱打断他的话,“我知道的你别多想。你早点休息,别熬夜太晚了,注意身体。啊还有,不许在家里抽烟!”
说完她几乎是一步两个台阶的朝楼上窜了上去。
进了卧室她还是觉得烦躁,转来转去不想消停,洗了澡出来还是觉得烦闷。刚才耿嘉城的话一字一字的敲着许微言的心:
日后哪天你嫁人了也这样?
长这么大,这是耿嘉城第一次跟她提起这个事情来,用这样平稳的、如同长辈对晚辈的口气,带着点关心和宠爱的皱眉说,日后哪天你嫁人了,也这样?
这句话几乎成了一根毒刺,促不及防地、直直地戳进许微言的心里。
她开电脑进游戏,一个人拿了根新手木棒蹲在新手村的某个旮旯里砍怪。她等级高,就算拿个最质朴的木头棍子,那些可怜的小兔子还是被她一击致命,吱吱呀呀地纷纷躺倒在地,然后慢慢化成了一个空白的雾气,然后消失。
这样的快,这样的迅速。仿佛那样短短的交集,那份短短的存在,只是为了让许微言从一个一级的小姑娘一直升到顶级医生,它们完成了使命,就会消失。
如同这些年的耿嘉城。不管许微言心里再怎么依恋,再怎么不想割舍,总有一天她还是不得不离开他,去奔赴另外一段全新的生命。
可最悲惨的莫过于,他竟然从来都不会知道,她对他这般深深深深的眷恋。
从这一日开始,许微言开始了颠倒日夜的生活。早上耿嘉城起床的时候她下楼跟耿嘉城打招呼吃早餐,然后上楼蒙头睡觉,一直睡到下午四五点再起来吃饭,吃过饭就蹲在游戏里慢慢打怪升级。
被极品老板折磨的要死不活的呆咪说,许微言悠闲的几乎要人神共愤。
可耿嘉城看她的眼光却总是带了点了然,在某天早上一起吃饭的时候递给她一个小小的闹钟,脸上还是带着惯常的温和:“小言,注意作息时间。”
许微言红着熬了一晚上的眼,伸手捞过闹钟瞄了一眼,“嗯”了声没说话。
“我知道你临近毕业觉得烦躁。”耿嘉城说,“可你这样也不是办法,以后把玩的时间改在白天吧,晚上好好睡觉。”
许微言龇了龇牙:“你别瞎操心了,我这像是毕业综合症么?实话说吧,我巴不得赶紧毕业呢,毕业了我好去四处溜达去,保不准我就在某个地方遇上一帅哥任我调戏,回头就把正事儿给办了。”
耿嘉城轻轻一笑,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她:“这个我支持,要么改天我介绍几个青年才俊给你?”
许微言突然就黑了脸,把手中的汤勺“铛”一声扔进碗里,抓起纸巾擦了擦嘴:“不吃了。”
“小言?”耿嘉城有些诧异,“你怎么了这两天?动不动脾气这么大。”
“我一直都脾气大!”许微言顿了脚步,只把脸朝后扭了扭,眼角扫着耿嘉城,“所以你没事儿甭来招惹我!”
说完她就噔噔噔噔地上了楼,留下耿嘉城在楼下,望着溅了满桌的豆浆苦笑。
许微言跑上楼倒觉得自己矫情,龇牙咧嘴地对着镜子拍自己的脸:“许微言你不能跟一个三十二岁的大叔斤斤计较,许微言你得明白……”
明白,从十五岁开始他几乎充当了你的监护人,如同一个父亲般地照顾你宠爱你,几乎把陌生人的感情磨成了亲情;明白,他有你不知道的另外的人生,如同一个重重的茧一层层包裹;明白,他会疼你宠你照顾你,会给你星星给你月亮,唯独不会给你一种叫情的东西。
这就是许微言二十二岁的,爱而不可得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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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指针到了九点五十八分的时候,许微言下楼把大门从里关了个严严实实,边关还边朝门上狠狠踹了两脚。踹完了,她又拔了电话线,叉着腰上了楼,手里拎着手机端详半响,摁下了关机键。
许微言连游戏里那一个个的怪物也不砍了,拉黑了整个二楼的灯以后坐在阳台上的躺椅上边假寐边啃一个苹果。她把苹果咬的嘎嘣清脆,听起来就幸福无比,可吃在嘴里却如同嚼蜡,什么味道都没有。
躺椅旁的小桌子上摆着那个小闹钟,绿色的荧光指针显示:十点十五分。
耿嘉城还没有回来。
其实耿嘉城也不是没有这么晚回过家。他忙起来的时候,连续一个礼拜不回来也是常见的事儿。唯一能天天十点前回家还是在最初那一年,许微言正是中考后的暑假,精神状态又极度不好,巨大的打击让她整个人几乎都像是要崩溃。当时耿嘉城的公司也正在摇摆不定的时候,他整天忙的四脚朝天,恨不得一天能有三十六个小时,可还是记得天天十点前赶回来,跟许微言说说话聊聊天,然后给她热一杯牛奶,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哭过,闹过,自闭过,甚至想过割腕自杀,可最后还是在耿嘉城的怀里熬过来了,在他温柔的、带着心疼的话语中站起来了。
隔了这么久,许微言还能记起割腕那一次,她虚弱地从昏迷中醒过来,还没睁开眼睛,就感觉到身侧一个宽厚的手掌握着她的手,一根微量的手指轻轻从她的手腕上滑过,像是一股冰凉的泉水,缓缓从她的手腕上流淌过去。然后她就听到了耿嘉城的哽咽声。
他带着心疼的哽咽着,低喃着:“小言,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就这么放弃。我答应过你爸爸,给你一个最完整的未来。我要替他给你披上婚纱,看你嫁人生子,看你幸福,看你一直幸福。”
那个瞬间,听到“幸福”两个字的许微言失声痛哭。
她哭的声嘶力竭,用完好的那只手紧紧抠着耿嘉城,还攥了一小半的床单,整个手背上的关节都泛了苍白色,浑身都在颤抖。那是她自从听到父母双亡后第一次嚎啕大哭,几乎是要哭破了嗓子,整个人都在抽搐着、颤抖着,眼泪根本不是在流,而是在涌——像是山间汩汩流出的泉,大串大串地朝外冒着,很快就打湿了小半面床单。
泪眼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了父亲,带着微笑和了然的眼神,远远地看着她,对她说:“小言,你要乖乖的听话,好好的活着。”父亲身侧的母亲早已开始抹泪,眼眶红红的啜泣着,说:“小言,听你耿叔叔的话。要是不想在这里了,想去舅舅家住,也跟小耿叔叔讲。”
一切仿佛都还是在现实中,可却成了此生再没有的奢求。
许微言只知道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嘴里低低的在念着什么,抽抽噎噎地听不清楚。耿嘉城搂着她,一个劲儿地拍着她的背,柔声哄着:“小言,小言你别哭,你别哭。”
唯独她自己知道,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后来她从耿嘉城嘴里得知,当时自己一个劲儿地说着两个字:“别走。”
可以说,几乎是那个最为黑暗的高中三年,除了压在身上的股票有着沉甸甸的物质感,几乎失去整个世界的许微言在耿嘉城的呵护下,一步步恢复成现在这样的茁壮的、嬉皮笑脸口无遮拦
的小流氓。
可是,许微言长大了,耿嘉城却不肯再给她一次怀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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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许微言从躺椅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去洗了澡,直到坐到餐桌前才反应过来:耿嘉城居然就真的一晚上没有回来!
她毛毛躁躁地翻了件衣服出来套在身上,开了手机,边给耿嘉城打电话边“咔”一声推开了门。门在许微言身后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哐当”一声如同宣泄了她愤怒的内心。
谁知道还没出大门,许微言就听到耿嘉城那熟悉的铃声却从自己背后传了过来。
许微言连忙挂了电话,回头一瞧,嘿,还真是他。
耿嘉城坐在院子里的那个小秋千上,倚着一侧的绳子睡的正熟。他的西装外套被脱了下来放在一侧,上头还搁了包烟;他银灰色衬衫的第一颗扣子也解了开来,领带被随手扯松,松松垮垮地吊在脖子上。再往上是他略微带了点青色的下巴,弧线几近完美的柔和,鼻翼轻轻翕动,显然没有被刚才的关门声和手机铃声吵醒。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到底在这里躺了多久。她一脚踹上秋千架,看似力大,实则秋千连动都没有动一下,耿嘉城依旧睡的深沉。
许微言停在耿嘉城两步之遥的地方站了许久,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盯他的眉,盯他的眼,盯他的唇,盯他的下巴。她明明心里气的咬牙切齿想扑上去问个清楚,偏偏又舍不得。
看他那么累,只是觉得心疼。到底得累成什么样才会睡的这么死?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看他醉酒胃疼,看他熬夜疲惫。许微言脸色青黑地替他脱外套,给他披毛巾,帮他冲药热开水,明明嘴上全是抱怨,可还是抑制不住地心疼他。
看他那么拼命的工作,那么拼命的努力着,却从来都不想让许微言知道。
可她偏偏都知道,只是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好,以为这样便可以一直都留着他,以为这样自己便永远不用长大,永远是耿嘉城的小姑娘。
几乎就是在这个瞬间,许微言终于下定了决心。
3
“我保证,全心全力遵守公司一切规章制度,并且严格按照公司标准要求自己……”许微言在餐桌前双手高举做发誓状,“关键一点,我保证不在公司透露和董事长您有任何私人的、非正当的男女关系。”
耿嘉城原本还一本正经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什么叫私人的、非正当关系?”
“哦这个是口误。”许微言改口改的飞快,“我的意思是,坚决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跟您天天住在一个屋檐下,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们俩的同居事实。”
耿嘉城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小言,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
“啊这个又是口误……不好意思啊我交友不慎,被呆咪带坏了。”许微言口头吃了耿嘉城豆腐,悠悠闲闲地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睛,“总言而之,耿董事长你只要明白我一心为公司抛头颅洒热血的迫切心情就可以了。我保证,不破坏你跟任何意味美女勾搭的机会,同时全心全意为您创造一切可创造机会,帮您利用一切可利用理由。”
耿嘉城忍不住扶了扶额。
远在寝室的呆咪,在睡梦中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想来就来吧,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公司。”耿嘉城朝许微言一笑,略一挑眉,“只是,如果你是以实习生的身份进来的话,我不会给你安排特殊职位的,只能按照公司所有实习生的标准去销售部。行不行?”
“行!”许微言顿时就来了精神,“只是,销售部是去干什么?卖房?还是背楼盘资料?我提前说好了,我可不是以实习生的身份进去的,我是为了成为中天的正式员工而进去的。”
耿嘉城喝了口豆浆,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微微蹙起了眉头。
“不是吧我去当个小职员你怎么愁成这样?”许微言嘴角一抽,“你该不会是嫌我碍事儿吧?”
“你想哪儿去了。”耿嘉城又伸手揉了揉肩膀,“我只是一晚上睡在外头,腰酸脖子疼罢了。”
“你昨晚吃什么了?”
“送林婉怡回家之后帮她叫了份外卖,我自己出来又随便吃了点。”耿嘉城解释的清楚。
许微言默默缩了脑袋开始喝豆浆,边喝边拿眼神瞄耿嘉城。只见耿嘉城边揉着太阳穴边喝豆浆,眼圈下仿佛还有点青色,倒是跟他的下巴相交辉映,相得益彰了一番。
她就嘿嘿一笑。
耿嘉城扫了她一眼:“乐什么?”
许微言抿了唇,一双眼睛朝他瞪了瞪,挑了挑眉:“我要去公司打听八卦,看看各位美女们有没有对你表示觊觎。我一想,哟嘿嘿,只要我掌握了证据,回头你就没法再批评教育我了。我开心。”
她边说,边挑衅般地扬了扬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