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对面办公室有位女同学出来,见她站在这里,边锁门边对着乔安展眉一笑:“老师们今天下午好像都不在的。”说完,她还扬了扬手中拿着的材料:“我来找材料,都是老师给了钥匙让我自己来。听说下午的演出,我们院老师们有个大合唱。”
乔安点了点头:“哦这样,谢谢。”
那位女生笑眯眯的摇了摇头,背了包走远了。乔安看着她的背影,只见对方步履轻快,俨然生活悠闲恣意,也许生活中最大的麻烦,就是临近考试要背一大堆的复习资料。就连刚才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她的神情还略微有些羞涩,很明显是从小被保护的很好,尚没有真正接触社会、也没尝过生活艰辛的小姑娘。
和当年的她很像,都是明媚少年,尚有勇气付出一切。
眼看一时半会儿这边是不会来什么人了,乔安就拎着东西下了楼。她去门房那里买了瓶水,然后借了纸和笔写了个小小的留言条,托门房的阿姨转交给经管学院第二教研室的秦老师。
门房阿姨也还是当年那一位,乐呵呵的,很好说话。得知乔安是校庆回访母校,更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一个劲儿地要乔安放心,东西一定转到。
她笑着道了谢,也就不再多留,转身出了门房,顺着学院里的楼梯下了楼,从后门钻出来。
经济管理学院后方是英语学院。两个学院中间地方不是特别大,可是也不小,一株高大的合欢耸立正中,酽酽隔开了两个学院间的距离。合欢树下是一方小小的草坪,因为冬天的关系,基本已经全秃了。唯有几株零散的小松树还泛着青绿色,瘦骨嶙峋地挺立着。
草坪旁是一排不甚长的椅子,夏天时分很讨约会的情侣喜欢。只是现在是冬天,几乎没什么人会去外头坐着休息等人,所以很受嫌弃。
好巧不巧的,此刻那个椅子上就坐着一个人。
他还是一袭黑色大衣,好像新剪了头发,显得比以前更加清俊了一些。见乔安从后门出来,他也是一惊,眉毛微扬,可是很快就沉静下来,对她微微一笑:“乔安。”
乔安也有些惊讶,居然能在这里遇见徐嘉洛。她裹好衣服走过去,站在他身旁问:“你怎么也在这儿?难道……你也是这儿毕业的?”
“不是。”徐嘉洛大概坐的有些久,鼻子冻的有些红,说话也有些嗡嗡的鼻音,“听说校庆,过来看一看。”
“哦,原来你还挺喜欢热闹的。”她故意打趣,想了想,也坐在了他身边,抬头看着对面的学院楼,有些没头没脑地说,“就是这里。”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顺着乔安看的方向,徐嘉洛也抬头看过去。对面楼上,从左往右第二个窗户,玻璃碎了一半,露出浅蓝色的窗帘。当年就是在那个地方,曾站着一个少年。
也就是在他们现在坐的地方,盛夏曾说出那一句“不是偶然”。
物是人非也就是这样了,明明一幕幕都还像重演,只是人已不再。
下午天气阴沉沉的,约莫是要下雪。徐嘉洛觉得有些冷,正想叫乔安起身,换个地方去坐,突然听到她开了口:“徐医生,你想不想再多听一个片段?”
于是他硬生生地把口中的话逼了回去,只是挪了挪位置,让自己靠她近一些,然后反问她:“什么?”
“好像我和你乱七八糟讲过很多,还没讲过我怎么和盛夏分手,是不是?”乔安抿着嘴笑了笑,脸颊旁又是他熟悉的酒窝。
可是此时看起来,连那酒窝之间,都像盛满了淡淡的苦涩。
像是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在徐嘉洛心头拨了一拨,铮地一声。
“嗯,是的。”他扭头看她,目光融融,“现在想说了么?”
乔安却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目光只是停留在前方,笑了起来:“徐医生,你这是在抱怨我不配合么?”
他耸耸肩,没有答话。
“我和盛夏是在这里开始的,后来是在不远处的校门口分开的。”乔安见徐嘉洛没反应,于是不再试图调节气氛,“巧的是,那天也是平安夜。其实平安夜也只是个爆发点,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已经很久了。”
2
最初要追溯到乔安父亲去世以后大约一个月。盛夏变得反常起来,接了许多兼职,经常忙的连见乔安的时间都没有。
乔安自然不乐意,于是追着问盛夏什么时候才能做完,为什么要接这么多工作。
盛夏的回答却总是像在敷衍:“攒经验,工作的时候好有个好起步点。”
乔安瘪着嘴,偷偷想,有个好起点这有什么难的,乔家办这么点小事情还不至于为难。
可这样的话,她毕竟还不好意思说给盛夏听,一怕他面子薄不接受,二怕他接受了却因为这样失了拼搏的那股劲头。
所以只能忍着,看他天天起早贪黑的拼命,然后心疼的不行。
如果单单是这样,乔安也不是什么不明理的人,不会和他吵起来。可是后来事情发展的越来越离谱,甚至有好几天盛夏都不见踪影,只是例行公事般地发短信应付乔安。有一天晚上,过了十点打电话居然没人接,打到寝室一问乔安才知道,他居然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回寝了。
男友好几天不见人影,作为女友的乔安居然一无所知。
这个认知让她觉得难堪,又有不被信任的失望感,还有些许怀疑,一点点的浮出来。
隔了几天,盛夏再次出现的时候,乔安忍不住问他前两天去哪儿了。
盛夏精神很不好,眼窝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他柔声哄她:“没去哪,只是很忙。”
对待她的语气态度,都像极了对待一个一无所知的洋娃娃,只知道哄,却不肯有一点儿坦诚。乔安气急了,张口就问:“忙到几天几夜不回寝?你到底是在做什么兼职?”
盛夏脸色唰地变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急的跳脚:“你打听我?”
乔安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这叫打听?盛夏难道你觉得我是在调查你?你怎么不替我想想看,作为女友居然要从别人口里知道你几天没回寝,别人怎么想我?你到底觉得,对你来说我算什么?还是你觉得你做的事情,根本就不能让我知道!”
盛夏的脸唰一下就涨红了。乔安越发觉得自己判断准确,又急又气:“我又不是时时刻刻都粘着你的那种人,可难道我就不该知道知道你到底是在做什么吗?你这么对我,是不信任我还是嫌弃我了,觉得我多余?”
他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埋头在她肩膀上,闷闷地道歉:“对不起。”
“我不想听对不起。”乔安推开他,“我只想听解释。”
盛夏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个究竟来。
乔安只觉得委屈,为他这样不信任自己而委屈。她揉了揉涨的酸痛的眼睛:“不给解释对吧?那你说,我该怎么跟自己解释?换个角度来说,你要是我,你怎么办?”
他深深地看着她,目光隐忍,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乔安,我不想骗你。请你相信我。”
乔安其实真的觉得难过,可又见不得他这样左右为难的样子。她深吸一口气:“那我问你,你做的是正当事情,没有对不起我。是这样的对吧?”
“我保证。小安你相信我,我真的只是忙。”盛夏接话接的很快,顿了顿又说,“我爱你。”
她苦笑了笑,收好自己的情绪:“好吧,那就暂且相信你。再多问一句,日后……会和我解释么?”
“应该会。”他也不自然地笑了笑,“不,是肯定会。”
说完,他又搂了搂乔安,有些乏力地在她耳边低声说:“小安,不管什么出现什么,你一定要相信我爱你。”
可是他的保证和情话,却让乔安觉得不安。说不出是哪里不习惯,只是觉得心慌意乱。也许是见惯了盛夏嬉皮笑脸的样子,他陡然间这么沉默安然,让她觉得心生疑窦。
果然没多久之后的平安夜,乔安就看见了一幕狗血剧。
之前有好一阵子,盛夏都很消沉。过了那段忙碌的时间之后,盛夏好像整个人都突然空了起来,整天有些浑浑噩噩,什么都不去想,也不怎么和她开玩笑,更不像以前那样操心各种事情,甚至连兼职都不再去做,每天都待在学校里闷闷地陪乔安。
反倒是让乔安觉得有些奇怪。她也问过盛夏,是不是兼职做的不太顺利,或者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怎么看他气色这么差。
大多数时间里,盛夏只会搂过乔安,紧紧地抱着她,然后安慰她说没事,快毕业了,只想多和她待一阵子。等毕业之后忙起来,未必就能有这样悠闲的时候。
话虽然没错,可乔安还是觉得,盛夏不对劲。
情绪不对劲。他拥抱的姿势和力气,仿佛像要把乔安紧紧搂进身体里一样;也像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和爱的人,抓到随手可极的一个救生圈,就再也不舍得放开一样。
不管那样,都让乔安觉得隐隐的担忧。可当她开口去问,得到的回答永远都是:没什么。
这让她觉得无力。
平安夜的那一天,乔安因为还有考试,一大早就爬起来去图书馆上自习。盛夏下午要出去一趟,于是就和乔安说图书馆里暖和,让她下午就在那儿等他过去,然后一起出去过平安夜。
临近四点的时候乔安就坐不住了。她趴在桌子上看窗外逐渐黑下来的天,手里拿着要送给盛夏的礼物琢磨,等会儿到底是该先送他呢,还是等他送了自己礼物再拿出来呢?
即使这样想着,还是让她觉得幸福。
快五点的时候盛夏发短信给她,让她再稍微等一下,他到图书馆门口给她打电话。
乔安等了大概十五分钟,还是等不到盛夏的电话,于是收拾了东西出了图书馆,一路朝学校大门口走去。
校园里节日气氛还挺浓厚,圣诞接连着元旦,校方在道路两旁的树上都披挂了小小的彩灯,又特意关闭了路灯。乔安一路走下来,只见前方一片灯海,明亮璀璨,好像冬天里沉默的树木们也突然开始兴高采烈起来。
路上人很多,大多都是嬉闹着玩笑。有年轻的女孩子手执细细亮亮的荧光棒,照的脸颊越发明亮。也有一大帮人前呼后拥地出发,大约是出去聚餐。也有拥抱着的情侣们,看起来就很幸福。
她忍不住就抿着唇微笑起来。
这样美丽的夜,这样美丽的景色,和这样美丽的时光。
到了校门口,乔安就觉得有些冷。夜幕降临,稍微起了风。她没有联系盛夏,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站在校门外一侧的树下等他。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乔安早就能够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他。
她其实也想给他一个微小的惊喜。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到了校门另一侧。就这闪烁的灯光,乔安隐约看到那车的车标,着实是好。她好奇心一起,忍不住就多盯着看了两眼。
谁料想没几分钟,车的后门就开了。走下来的人,居然是盛夏。
乔安有些发愣。
随着盛夏下车的是一名中年女子,大概是四十岁前后的样子,不过很显年轻,打扮的也很时尚。那名女子不知道和盛夏说了什么,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对盛夏的关切态度显而易见。盛夏朝对方点了点头,大约是道别。
然后那位女子上前一步,慢慢搂住了盛夏,抱了抱他。盛夏约莫是有些不习惯在校门口这样亲近,略微僵了僵,才反手推开了那位女子。
对方丝毫不恼,反而伸手拍了拍盛夏的肩膀,又笑着和他说了句什么。
盛夏又点了点头之后,对方才重新钻进车里。
车子慢慢滑了出去。
乔安站在大门的另一侧,明显地察觉到盛夏和那人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她忍不住握紧了拳,正要冲出去,突然就听见了手机铃声。
她的铃声很高,盛夏显然也听到了,顺着声音转过了视线。
乔安清楚的看见,盛夏唰一下就变了脸色。
她的心顿时一沉。
chapter 17
1
乔安从黑暗中一步步走出来,走到盛夏跟前,朝车子开走的方向努了努嘴,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她是谁?”
她听到盛夏吞了吞口水,却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她是谁?”乔安又问了一遍。
盛夏一皱眉,说的很艰难:“小安……”
“不要和我解释,你直截了当告诉我,她是谁。”乔安咬着唇,目光盯着前方的地面。
“她是……”盛夏添了添唇,说的很艰难,“小安,你可以不问吗?”
她骤然失控,转头死死地盯着他:“连一个解释都不肯给我吗?你要我怎么相信你?这么晚你从一个有钱的中年女人的车上下来,然后她给一个亲密的告别拥抱。盛夏,这样你都不肯和我解释,她是谁么?”
盛夏皱着眉,显然心情差到了极点:“小安,以后给你解释行不行?别闹了好不好?”
“你以为我是在和你闹别扭?”乔安只觉得失望,“你有没有想过我啊,眼看着男朋友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难道我还得体贴你,宽慰你,笑眯眯的哄着你?我告诉你吧盛夏,要说钱,我家也不比那个女人少多少。你就宁愿这么作践自己去讨好一个陌生女人,都不愿意把你遇到什么困难告诉我吗?”
她越说越激动,连同着之前的委屈一同迸发出来:“前阵子你忙里忙外,在忙什么?整夜整夜不回寝室,又在忙什么?你告诉我,是不是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忙着哄她高兴,逗她开心?你这么做是图个什么,为了钱吗?没钱你和我说呀!你就算挨不过面子,不好意思用我的钱,那我借给你还不行么?你至不至于这样,你不觉得恶心吗?”
乔安自己都知道,话说的真的是难听极了。可是她控制不住,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扎,一点一点的扎破了幻想。现实总是来得这样残酷,金钱、名利,交杂着利益,藤蔓一样的缠绕住所有的人。当年父亲死的时候,母亲连一点眼泪都没有流,仿佛早就已经看透了。
什么爱情,什么信任。在金钱面前,都脆弱的不堪一击。
包括盛夏,也已经开始变了。
她气的发抖,风割在脸上,越发觉得冻。盛夏站在她旁边,沉默的不发一言,既不承认,也不反驳。他约莫是打定了主意这么混过去,等她和以前一样,发完了脾气,然后再哄一哄逗一逗,指望事情就这样揭过去。
但是有些事情,乔安不会忍。她会问个明白。
可没等乔安开口,她就听到盛夏说:“小安,我要去贵州支教半学期。”
隔了这么久之后,乔安还能记得当年盛夏说那番话给她的时候,她宛若被恶魔的手掐住了脖子似的哽咽。
支教,她知道。学校每年都会组织大学生下乡支教的活动,可都是遵循自愿原则去报名,并没有强迫学生去报名。乔安紧紧抠着他的胳膊,不顾寒风刮的她手指生疼,只是死死地盯着他问:“去多久?”
盛夏脸色很不好看,抿着唇不说话。
“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乔安见他不说话,怒火再一次蹭一下窜上来,几乎是失控般地冲他吼,“对你来说我什么都不算是不是?我不能过问你的任何事情,不能知道你的家庭,不能知道你背着我见什么人,不能从你这里得到任何解释是不是?好啊,我不知道没关系,那个女人呢?她也肯让你走吗?你和她在一起为了什么,不就是钱吗?你既然这么崇高,都愿意放弃前途去支教了,那你和她在一起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你还要告诉我,你和她之间是因为相爱?”
她的眼泪止都止不住,簌簌地落下来。北风凛冽的刮着,刮的她的脸上冰凉一片,宛若刀刻。
他突然一把搂住她,死死把她擘在怀中,声音暗哑:“小安……”
“要么去和系主任说你不去,要么我们现在就分手。”乔安被他箍在怀中,气的昏了头,脱口而出说着,“凭你的成绩出去找个什么样的工作没有,赚了钱去帮那些山区的孩子们一样是帮忙,又不是非要亲自去才能显得你真的帮了忙?那个女人的事情,我们再说。”
盛夏身体一僵。
即使冬天穿的很厚,她还是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凉意从脚底一直窜到了手指,所有恋爱以来的怨愤仿佛刹那间找到了个宣泄的出口,一股脑儿地爆发出来。乔安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不愿意?”
一抬头,就对上盛夏明亮的眼睛。
他苦笑着说:“名单已经报上去了,不能更改。”
气急了乔安反倒是冷静了:“那什么时候报的?什么时候走?去多久?”
他咬了咬唇:“大上个礼拜报的,年后就走。学院说这个可以代替大四下学期的实习。没错的话是去小半年。”
她真的觉得自己是在冷笑,嘴角在笑,眼眶中又是蓄满了泪:“小半年。盛夏,那你当我是什么?”
他哑口无言。隔了好半天,才说:“小安,我……”
“我让你为难了是吧?”乔安扯着嘴角笑了笑,“你用不着这样的,要分手就痛快说,我肯定不会说半个不字儿。可是盛夏,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他抿着嘴,一个字儿都不肯说。
乔安盯着他,终于慢慢的绝望了。她其实真的不在意盛夏去支教,半年不见而已,也不是等不及。可是她无法接受他丝毫不和她商量就做了决定,再最后才通知她一句,他要走了。她无法接受记忆中一直都骄傲而锐气的盛夏,会为了利益去攀附一个年逾四十的女人。
不管哪一点,乔安都无法接受。她一点点松开了抠着盛夏的手指,抹了抹眼睛,只觉得手指和脸颊都是同样的冷,冷的好像让她失去了知觉。她站在学校大门口,灯光被盛夏高大的身体挡住了,只觉得眼前都是黑暗:“那就这样吧。你不肯解释,连要走都是最后才无可奈何的通知我,我还能说什么。就这样吧。”
说完,她绕过了盛夏,朝学校里走去。
一步一步,只觉得累极了。好像脑海中是在回放那些甜蜜的片段的,一帧一帧,如同电影的胶片,可是却难以拼凑出一副完整的画面来。那些图画在眼前闪现着,像极了讽刺,又像极了梦。
时隔一年半之后,他们的甜蜜终于戛然而止。
2
“再后来,大概到我大四快毕业的时候,从贵州来了封信。那份信的落款是一年多前了,不过寄得很晚,还用了两种颜色的水性笔来写。”乔安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仿佛现在回忆起来都是甜蜜,可又隐约带着点失落,“那时候我才知道,不是那样的。”
她眯了眯眼睛,伸手捂了捂被冻的通红的脸:“大概那半年我因为我父亲的去世,所以情绪和态度都很恶劣,让他从心底觉得难堪吧。他在信里告诉我,他的母亲就属于被我骂了千万遍的第三者,硬插进了别人的家庭,然后有了他。那阵子他忙,是因为母亲生病了,癌症晚期。他有好几天没回寝室,是因为……母亲去世。”
“那个女人和他的关系也不是我想的那样。”乔安吸了吸鼻子,“她是盛夏父亲的妻子,当时车上还有他的父亲。他和父亲因为支教的事情吵架了,那个女人也许是真的怜悯他,也许只是做给他父亲看,特地跟了下来。正好就被我给看到了。”
“他说他唯一对不起我的,就是没和我商量就决定去支教。他说,他害怕我知道他的母亲是第三者,害怕我因此看不起他,害怕我用难听的字眼来形容他。”乔安说的有些激动,眼里也有了泪。她捂着嘴平静了良久,才又接着说了下去,“现在想起来,他其实只是太骄傲,太在乎我的看法,所以只想逃跑。也怪当时我太冲动,一点信任都不肯再给他。谁知道他后来就真的留在贵州了呢。”
乔安顿了顿,歪着头看徐嘉洛:“你知道,他最后和我说什么吗?”
徐嘉洛摇了摇头。
“他说,他感谢我成全了他虚伪的骄傲。”乔安惨然一笑,终于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他宁愿我们就那样分手,也不愿意让我知道真相。说真的,我真不知道是该恨他,还是该心疼他。真的不知道。”
徐嘉洛的手伸过来,慢慢替她拭眼泪。他的手指很暖和,贴在皮肤上像是在冬日的壁炉旁烤火。乔安侧身躲开了他的手,自己伸手擦干了泪,抬头朝他笑了笑:“徐医生,我又麻烦你了。”
“没关系,尽管麻烦。”他的视线一直都停留在她脸上,看她紧紧抿着的嘴角弯出一个倔强的弧度,看她那平日里笑意隐隐的梨涡也逐渐变得僵硬。
他忍不住再一次伸出手去,扣在她的肩头:“乔安,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我知道,都已经过去了。”她点头点的很快,略一侧身没有躲开他的手,有些诧异地对上他的视线,“徐医生?”
“那么你什么时候打算开始新的生活?”他盯着她问,目光幽沉而专注。
乔安一愣,很快就笑了起来,顾左右而言他:“新生活?我一直都在过新生活呀。大四毕业以后我出了国,时隔这么久才再次回来,难道这不算新生活么?”
“眼神飘忽,眨眼速度很快,左手不自然地紧握。一看就是在撒谎。”徐嘉洛一针就戳穿了她的谎言,“从你之前对我讲述的故事来说,你根本没有忘记他。你记得所有有关于他的一切,包括你们见面的时间,地点,曾经有过的对话。这都明明白白地显示着你还记着他。乔安,虽然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你没有任何问题,你在过新生活,可是你知道吗,你越强调就越证明不是这样。”
她沉默着不说话。
“不过你放心,没关系的,有我。”徐嘉洛轻轻微笑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可以停留在那里,只要乖乖的等我把你一点一点拉出来就可以了。”
“我没病。”她强调着,视线一直固定在前方的一个店上,不肯移开。
他歪着头看她,视线紧紧盯着她逐渐低垂下去的眼帘,柔声说:“在我眼里,这不叫病。”徐嘉洛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和起来,像初次见他时的那样,像一杯透明而温暖的水:“它叫爱情缺失。你把你全部的爱情都给了他,缺掉的那部分,就由我来补吧。”
“乔安,不得不告诉你个很麻烦的事情。因为你的主治医生缺乏自制力和浪漫感,所以你大概会在同样的地方,经历又一次相类似的告白。”他唇边溢出一丝笑,却不再看着她,反而把视线投到了前方,“怎么办,我也想邀请你在一起试试看。”
她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却又下意识地朝他看,正好对上他投过来的目光。那目光平稳坚韧,看似平静,实则有着不输与她的坚持。乔安不是傻瓜,她并不是看不穿徐嘉洛对她的、显而易见的关怀,只是她没有想到他会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说出这样的话来。
理智告诉她要接受,应该去尝试接受这个男人的感情,不要再苦苦为盛夏挣扎辗转;可情感却仿佛自然而然地抵触着,并不强烈,却如同尖锐的针,一点点刺到胸口去,扎的生疼。徐嘉洛自然而然的沉稳和踏实又仿佛一个无底的深渊,不露痕迹地渗透进她的生活中,让她贪婪的迷恋,放心的依靠,却又无时无刻不在理智和情感间苦苦挣扎。
走不了,留不成。乔安举步维艰。
徐嘉洛一眼就看穿了她在想什么。他缓缓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慢慢站了起来。高大的身体挡在她面前,骤然光线明灭,却同样把也风寒挡在了外面。没有了风直接的吹过来,暖意一点点复苏,她几乎就要沉溺在这样短暂的温暖之中去。
“我不着急。”他的声音惊醒了她,可又仿佛是蛊惑,“乔安,我等得起。”
灯光隐约,远远地有音乐传来,还有人在大声的欢笑。她抬头看他,像极了一只缺氧的鱼。她觉得自己真的忍不住就要沉溺到他的蛊惑中去,想彻彻底底地放松自己,最好能够抹去那些不快的记忆,然后平静而恣意地享受幸福和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