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全身一颤,险险被脚下的长袍绊倒,“开玩笑,我家公子绝对不会答应这么荒唐的事情。”
萧无垢爽朗一笑:“他不答应,我就抢人。再说,我的身体都被你看过了,你总不能拍拍屁股走人吧。”
“啊!”身后的柯戎三人同时失声惊叫,想不到一向威武神勇将军竟然会说出这种小孩撒赖般的话。
萧无垢侧身横眉:“你们三个怎么还在这里?”
三人你推我搡着慌张离去。
皱皱眉,沈熹微小心问:“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第50节:第五章 晓来谁解霜林醉(7)
萧无垢不理她,回头叫道,“柯戎回来。”
柯戎应声转回。
“你去查查月牌,挑个最近的吉日,然后去绛衣馆订礼服。”
柯戎惊愕得猛然抬头:“现在?”
萧无垢挂着一抹微笑,看向沈熹微:“现在。”
这才惊觉事情闹得有些大的沈熹微急了:“等一下!你总该问问我的意见吧?”
萧无垢挑眉:“你是指礼服的款式吗?”
“当然,礼服要红色,纤素红,最好有暗玫瑰色的蔷薇图案,腰部要缀上……”沈熹微换上笑颜,人却已退至廊外荷池畔,忽地飞身掠过池水,轻盈若燕般往东墙越去。
萧无垢早料到她这一手,长鞭轻挥急卷她双足。沈熹微身在半空却不惊慌,拧身双足一错已避开鞭梢,身法妙曼,去势不缓。
萧无垢平地掠出两丈,手腕翻抖,长鞭如影随形仍是卷向她双足,劲道却迅猛了许多。
沈熹微一个旋身在假山石头站定,笑道:“你抓不到我的——”
话音未落,只听“嘶”的一声轻响,她猛觉双腿一凉,膝盖之下的衣袍已不知去向。清幽月光下,只见两条玉腿恍若冰雪碾成的琼枝。
萧无垢握着鞭梢的衣袍,目光灼灼扫过她的双腿,道:“你这样可不太雅观!还是赶紧下来吧。”
沈熹微低头看了看,笑道:“我觉得挺凉快的,礼服不妨就照这个样式裁吧。”
一旁的柯戎忍不住笑出声来。
萧无垢眸光一紧,侧头冷冷道:“很好看吗?”
柯戎吓得慌忙闭上双眼。
沈熹微乘机纵身朝墙外翻去。萧无垢凌波踏水,长鞭急挥已然卷住她的腰身,往回轻轻一带,她的整个身躯便落在他怀里。
他运指如电点了她两处穴道,抱着她路过柯戎身边时,轻叹:“到目前为止,还是你这招点穴最管用。”
3、怪异的蝶翼蛇身像
封拓熙坐在沈多情的对面,静静地看着他。时光仿佛倏忽倒转,回到十年前,在雪域圣地冰凌峰上……
那是元武十六年的冬天,桑国与扶风国交恶,势同水火。北疆雪域的态度立刻变得至关重要,雪域的大法师也成了两国争相结交的对象。他跟随父亲去冰凌峰拜会法师,正遇上雪都十年一届的幻术盛会。年仅十三的沈多情连挫四十八名雪域高手,以一柄伏魔刀击败“吟风武苑”南北两大苑主,破格入主风雷坛,成为雪域最年轻的护法左使。也正是那次远行,两家结下了秦晋之好。

但是,这一刻,他在这个清俊男子的目中,再也看不到昔年那股英气逼人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悲伤与深深的自责,面色颓废,仿佛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
他终忍不住开口:“沈兄,观语若真的死了,你便是醉死,于事何补?何况这也不是你的错。生死有命,或许天意如此,注定我桑国有此一劫。”

第51节:第五章 晓来谁解霜林醉(8)
说罢一声长叹。
沈多情霍然抬头,清亮的眸光锋利逼人:“拓熙,你有事瞒我?”
封拓熙被看得如芒在背,苦笑道:“此事事关重大,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小弟本不敢泄露半个字,如今,观语他……他既遭不测,只怕变故将起……”
沈多情见他面色沉重,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封拓熙遣退下人,语气缓缓:“这事要从去年冬天的皇家狩猎说起。每年冬天,女皇陛下都要亲率文武官员去临潼山狩猎。可是,去年狩猎之后,驻守围场的官员发现一只被射死的狐狸,长相颇为怪异,却非猎苑所饲。这狐狸尾巴下面绑着一封密函。密函上写一句话——”

“什么话?”
“明春扶风国必来犯境,事不宜迟!”
沈多情顿时错愕失语。
“单单是‘扶风国犯境’这五个字就能诛了写信之人的九族!事情报到摄祚社,观语非常震惊,禀告了家父,家父当即将消息严密封锁了起来——”
沈多情大惊:“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竟没有呈报给女王?”
“没有!”封拓熙摇摇头,长叹:“不知为何,近几年来,女主的脾气变得暴戾,好猜忌,喜怒无常,经常十天半月也不临朝,很多政事都由内侍监青鸾代理。现在的这封信,究竟是何人所写?写给谁的?此人与扶风国是否勾结?这些问题每一个都干系重大,牵连若干……何况此信乃是在百官狩猎之后发现,朝中重臣人人都有可能,倘若呈报上去,女主必定震怒……那事情将一发不可收拾!”

沈多情心念一动:“有没有可能,写信之人是故意趁着百官狩猎这个机会……”
封拓熙点头赞许:“沈兄果然绝顶聪明!家父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冒死封锁了消息,命观语暗中调查此事。查了三个月,尚无一点头绪,紧接着又出现了花农被杀之事,小弟万般无奈,只得劳驾沈兄入关了。”

“这么说,逸昀闭关反省也是个幌子?”
“情非得已,并非有意欺瞒。”封拓熙拱手抱歉。
沈多情沉吟片刻:“信中所说的‘事不宜迟’,会不会跟金越山中那些驯养的毒物有什么关联?”他的脑海蓦然又出现了那尊怪异的蝶翼蛇身像,心想:这件事情须得写信回去,请教一下师傅。

封拓熙凝眉:“可惜这些都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啊。”
二人静默。
一轮皎月嵌在碧紫湛蓝的夜空里,毫不吝啬的把万缕银辉洒向沉睡中的攒花城,城中万籁俱寂。
蓦的,一阵急促密集的梆鼓声从三重禁门的深宫里传出。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梆鼓声急促却极有规律,七长三短,这代表城中出了十万火急的大事。果然,梆声刚一响起,黑夜里灯火竞起,一刹时,万盏华灯喧哗开放,把整座攒花城照得灯火通明,纤毫毕现。


第52节:第五章 晓来谁解霜林醉(9)
封拓熙面色巨变,忙道:“沈兄,宫中急事,少陪了。”
4、或许,这一生,命运即便真的赐予了他幸福,其目的也往往是为了摧毁
萧无垢身穿紫红武官朝服,气宇轩昂身姿伟岸的挺立在金銮殿上,黝黑英武的面容宛如冰封镜湖,心中却是波涛翻滚,恩师步轻尘的一番话如惊雷般在耳畔回响。
“听雪谷一战距今已有五年了,扶风国人养精蓄锐这么久,也是时候再出祁陵关了。今春进贡之后,必起战祸。无垢,我要你主动请命出征。但是,倘若留仙写信给你,你须立刻领兵回朝——你不要问为什么,我自有道理。”

他悄悄瞥了步留仙一眼,只见他双目低垂,面若平湖静水,没有任何表情。
殿上静立的数十位大臣鸦雀无声,从他们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刚刚慷慨陈词激昂锋利的愤慨神色。
封拓熙屏息静气,心底有一个声音隐隐叹息:“这一天终于来了。”
这时,明黄色的重重帷幔之后传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萧无垢昂首出列:“臣萧无垢请命出征,恳请陛下下旨。”
静默俄顷。
女皇清朗的笑声响起,震得明黄色帷幔如水波般激荡不绝,“好!不亏是朕的震威将军。青鸾,拟旨命萧将军率十万精兵,三日后出发,征讨扶风国。”
百官三呼万岁,按序退朝。
龙涎香的气味在静谧的殿中袅袅弥散开去,那一方明黄色的所在凭空多出丝丝缥缈仙气。女皇深邃的目光看向殿外,漆黑的瞳孔微微收缩着,似乎心里正惧怕些什么。
百官出了第二道朝门,萧无垢与步留仙二人并肩左转。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留仙,我有些不明白?”
“嗯?”步留仙淡淡应道。
萧无垢皱起浓眉:“师傅说,假如你写信给我,就要我立刻班师回朝。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义父的心思,从来就没人能真正明白。”步留仙不动声色,眸底却恍惚闪过一抹嘲讽。
萧无垢不语,两人刚出宫门,正遇上等侯的柯戎,他一见萧无垢就赶紧禀告:“将军您快回去看看吧,您的将军府就快被人给拆了。”
萧无垢皱眉:“小容?”
柯戎嗫嚅道:“还有羡云公主。”
萧无垢吃了一惊:“羡云公主?她一大清早跑我家去干什么?”
“她说咱们府里有人拿馒头扔她,就闯进来兴师问罪,不知怎么她好像和那小……唔,将军夫人有过节,两人一语不合就动了手。”
“将军夫人?你要成婚了吗?”一直沉默不语的步留仙突然开口头,满脸讶然,刚刚的边关战事也没让他如此吃惊。
萧无垢不答,打马急赶回府。

第53节:第五章 晓来谁解霜林醉(10)
在门前落马,萧无垢忽见步留仙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便指着左前方道:“你走错地方了吧,步家的惊雷府还在前面。”
“我来看看未来的将军夫人。”步留仙启齿一笑,唇角眼梢微微上弯,面上顿时有种说不出的魅惑飞扬。
萧无垢猛见他露出孩提时的顽皮神色,忍不住心中一软。曾几何时,这个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天真少年变得冷漠而自持,周身似有一层无形的冰封,泛着冷冽的光泽,拒人千里。人们叫他惊雷将军,但是他很怀疑,那团藏在他胸中的惊雷是否早已变成一潭凝滞的死水,涟漪不起,波澜不兴。

步留仙也不看他,抬脚就往门内跨,甫踏进中堂,迎面飞来一只花盆,他忙侧头避过,身后的萧无垢伸手将那花盆接下。
原本雅致静幽的庭院早已不成样子,满地瓦片碎瓷,各色名贵花草都被踩得稀巴烂。两个女子披头散发,满身污泥的纠缠在假山上,仆人们都吓得四处躲闪,唯有一个红衣少女不停地规劝:“你们快放手啊,不要再打了。再打这个山就要塌了。”她正是柯戎从金越山带下来的彩衣。

羡云公主怒目圆睁:“要放也是她先放,我可是当朝公主。”
沈熹微不甘示弱:“呸!公主又怎么样?还不照样打不过我。”
萧无垢直气得七窍生烟:“你们俩个都给下来。”
看到他们,互相扯住对方头发的二人,同时惊喜得大叫起来。
一个道:“大黑炭,快来帮我。”
另一个道:“留仙,她欺负我。”
萧无垢飞身将她们提了下来。羡云公主满脸泥巴,两臂擦伤数处;沈熹微也好不到哪里去,全身灰土,一头红发恍若鸡冠般耸立在头上。
沈熹微摸着手背上一个深深齿痕,瞪着羡云:“你是野猪投胎吗,还会咬人。”
“你说什么!”羡云暴怒得又要冲过来,步留仙连忙拦住。
这时,彩衣早已从房内端出一盆清水为羡云公主清洗,路过步留仙身边时,忽然挑眉对他使了个眼色,步留仙面无表情,仿若根本没瞧见。
萧无垢一边查看沈熹微的伤势一边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羡云公主插嘴:“你问她为什么要拿馒头扔我。”
沈熹微笑嘻嘻望向羡云公主:“我今天早上起来,看见一只狗从大门口经过,就扔个馒头哄哄它了,谁知道——”
她话未说完,羡云已端起那盆水对着她泼了过去,“你敢骂我!”
沈熹微连忙将萧无垢往自己身前一拉,那盆水全泼在萧无垢的身上,漆黑泥水流了满脸。
步留仙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被泼成落汤鸡的萧无垢立刻,沉下脸来,他本面色黝黑,此刻更具威严,羡云公主也吓得噤声。

第54节:第五章 晓来谁解霜林醉(11)
沈熹微看不见萧无垢的脸色,兀自在他身后哼道:“谁叫你一大清早就在人家门口溜达,肯定是想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羡云一下被她说中了心思,顿时面色羞红,不说话了。
原来她昨晚在步府等步留仙,竟等得睡着了。步留仙回来时悄无声息的走了后门,随后就上朝去了,没一个下人知道。她清早醒来只得悻悻回宫。这个时候,沈熹微也是刚刚醒来,仆人端了早餐进来,她随手拿了一个馒头就去找萧无垢算帐,偏偏柯戎受命不让她出门,她气得将手中馒头扔他,被他闪过,却正好打中路过萧府门前的羡云公主。羡云本就满腹郁闷,这下更是怒火中烧,立刻闯了进来。沈熹微一眼认出她就是绛衣馆里那名抢她布料的女子,两人一语不合,当即动起手来。柯戎劝解不开,又见是羡云公主,只得无奈去宫里寻萧无垢。

此刻,彩衣已帮羡云清洗完毕,又打了一盆水要为沈熹微擦拭。沈熹微见她刚刚先伺候羡云公主,心中不爽,一把推开她:“我不用你管。”
彩衣被推得跌倒在地,水洒了满地,一脸惶恐,泫然欲泣。
萧无垢锁紧眉头转身喝道:“你是怎么回事?她也是一片好意。”说着俯身将彩衣扶了起来,柔声道:“你没事吧。”
沈熹微从没见他这样声色俱厉的对自己说话,又见他对那彩衣柔声细语,顿时觉得一股委屈混杂着一份不知名的心酸在心头轰然炸开,失去理智地大嚷:“我就是不要她的好意,关你什么事!”

偏偏这时,步留仙还不知死活的火上浇油,笑道:“原来小容姑娘是女扮男装啊,一定就是未来的将军夫人了。”
沈熹微又怒又羞,转头大骂:“放你娘的屁!天下男人死绝了,我也不要嫁给他。”
萧无垢面色一变,像罩上一层寒冰。
胜怒之下,沈熹微抬脚就往外走,正遇到柯戎进门,忙拦住她道:“夫人,您去哪里?”
“夫你个头!”沈熹微挥手就是一个巴掌,直打得柯戎眼冒金星。
柯戎跟着萧无垢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十余年,无论犯下什么过错,他亦不曾苛责半句。此刻见她竟出手打柯戎,萧无垢顿时动了真气,纵身上前给她一巴掌。
只听清脆一声响,几人都呆住了。柯戎更是瞠目结舌,他冷眼旁观,早看出将军对这女孩极为宠溺,用情颇深,想不到竟为了自己出手打她。
沈熹微脸上尽是污泥,也看不出表情,唯有一双眼睛明清透亮,仿佛有一簇火焰在里面燃烧,直盯着萧无垢的脸,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打我?好好!”
说完掉头就走。
柯戎急追上去:“将军。”
萧无垢喝住他:“让她去。”转身见到步留仙一脸看好戏的神情,怒道:“你没事可干吗?还不快滚!”

第55节:第五章 晓来谁解霜林醉(12)
步留仙也不恼,笑嘻嘻的:“你府上什么时候多了个丫头?”说着朝彩衣侧了侧头。
萧无垢心绪烦乱,又被羡云泼了一身水,懒得搭理他,径直去内房换衣服。
柯戎忙将与步留仙解释:“那日,将军见山上危险,彩衣姑娘又说家中没有亲人,就先带回府里来了。”
步留仙沉吟不语。羡云公主见彩衣聪明伶俐,便道:“我宫里正好缺个侍女,不如让她跟了我吧。”
“那要看彩衣愿不愿意?”萧无垢已换好了衣裳出来,站在廊下冷声。
羡云冷傲地侧头:“彩衣,你愿不愿意跟我?”
闻言,彩衣忙跪谢在地口称愿意。步留仙冷冷地盯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神色。
“既如此,公主殿下,我尚有事,就不留客了。几位都请吧。”萧无垢沉着一张脸挥手。
步留仙怕被羡云缠上,忙告辞:“我也想起一件要事,先行了!”
羡云急忙追出去。
柯戎也道:“我去找人来清扫一下。”
一时,庭院寂静,落叶遍洒。萧无垢对着眼前的满地狼藉,脑中反复忆起沈熹微离去时的眼神,心头悔痛,不由得抬手一掌击在身边的柱子上。
柯戎闻声回头,不禁黯然。
他从将军第一次挂帅出征时就跟着他,整整十年。他比将军还小两岁,却早已娶妻生子,将军仍旧孑然一身。这些年来,无数人为他说媒,女皇陛下甚至要亲自指婚,都他被婉言谢绝了。如今他终于遇到一个心动的女子,却又亲手扼杀了这份感情开花结果的可能。或许,将军这一生,命运都不会赐予他幸福,即便真的赐予了,其目的也往往是为了摧毁。


第56节:第六章 惟恐情深误美人(1)
【第六章】惟恐情深误美人
1、他这份情与爱将会永生,上穷碧落下黄泉,不死不灭,唯她而已
庄重静谧的明华殿内,帷幔深锁,香气袅绕,唯有一丝飘渺琴声在悠扬的起承转合,铮铮流转。
封拓熙站在殿中,望着那层层叠叠的黄色帷幔,明黄嫩黄金黄交织渲染恍若一团巨大刺目的黄金火球,直看得他眩晕。
日头静移,地上的影子寸寸小,渐渐短。
终于,明黄色的帷幔后有人挥了挥手,琴声戛然而止。
“封将军有事刚刚朝上为何不奏?”慵懒的语气中隐含不满。
封拓熙忙跪身回道:“刚才——”
“好了,有事快奏。”
“是!前日冷护卫前往金越山,至今生死未卜,据同行之人说,金越山有人驯养许多毒物,臣特来请旨搜查金越山。”
“有这种事?”女主一向倦怠的语气恍惚有些微震颤,那一袭丝绸帷幔如水波一般流泻不绝,宁静中晃着隐隐的波澜。
“千真万确!”
“既然这样,封将军就带人去办吧。”
“臣领旨告退!”封拓熙心底的一根线骤然松弛下来。
“慢着!”
封拓熙忙回过身来:“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帷幔后的声音重又变得懒散而悠长:“封公去金越山也有半个月吧?他与步先生倒真是情谊深厚,你知道……他们每天都聊些什么吗?”
封拓熙心头一跳:“这个,臣也不知,想来总不过是品茗下棋,聊些奇闻轶事罢了。”
“呵呵……”笑声里有股不明所以的意味深长,“你去吧!”
封拓熙躬身而退,出宫回府。刚在偏门处落马就见一个人影从墙头翻了进去。他大吃一惊,忙掩身跟过去。却见一名女子鬼鬼祟祟往泻玉阁方向而去,全身漆黑污泥,一头有别桑国女子的浓艳长发,溢彩夺目。

他不知这女子就是沈多情的小书僮,霍然一掌袭其后背,口中喝道:“什么人?给我站住。”
沈熹微耳听掌风,忙侧身闪过,伸指于唇轻嘘一声,道:“是我!”
封拓熙听得声音有些耳熟,可见她满脸黑泥,怔道:“你是谁?”
这时,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沈熹微忙闪躲到他身后。
沈多情开门:“拓熙,你跟谁说话?”
不待封拓熙说话,沈熹微已伸指在他背上急点,示意他帮忙掩饰。可惜,封拓熙生性温润敦厚,不擅说谎,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沈熹微叹息一声,自己走了出来,沈多情一见她这副模样,惊道:“哪里搞得这一身污泥?”
沈熹微不敢实说:“不小心摔了一跤。”
沈多情明显一脸不信,“哼!前帐还没跟你算,别又是惹出了什么事?”
“没有的事,我先去换衣服了。”沈熹微有些疲累,径自进去。
封拓熙看着她的背影疑惑:“沈兄,她是?”
沈多情苦笑,抱歉道:“实不相瞒,她就是舍妹熹微,顽劣成性,此次是非闹着要跟我入关。”
封拓熙恍然大悟:“啊,原来是熹微郡主。”
沈多情抱赧不已,忽想起:“对了,朝中究竟发生什么事?”
封拓熙当即将扶风国举兵犯境,以及自己请旨搜查金越山的事说了。
沈多情心中对冷观语死亡一事始终存有疑惑,闻言即道:“你准备何时搜山,我与你一起去。”
封拓熙沉吟:“金越山山脉浩荡,我欲调两千人马将整座山彻底搜查一遍,明日午时出发。”
这时,管家来报:“萧将军在前厅等候!”
封拓熙一怔:“他怎么来了?”
二人刚进拱门就瞧见萧无垢踱步徘徊,似有急事。
封拓熙忙快走几步,拱手:“萧将军!”
萧无垢虚应一声,立刻转向沈多情:“沈公子,不知小容回来了没有?”

第57节:第六章 惟恐情深误美人(2)
沈多情笑:“刚刚回来了,难道她竟没和萧兄说一声?这孩子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萧无垢面色微红,急切道:“能不能让在下见见她?”
沈多情笑意更深:“这几日有劳萧兄费心,正该向萧兄当面致谢,我这就去叫她。”
萧无垢知她的性子,定然不见自己,忙开口:“我跟沈公子一起去。”
封拓熙陪着二人往泻玉阁去,心里极为奇怪:这萧将军出征在即,还有空来找个书僮?
沈多情想起妹妹刚刚满身污泥,也有些奇怪,心想:莫不是冲撞了这位萧将军,便问道:“有件事不敢欺瞒萧兄,小弟那个书僮实乃是舍妹,自小给家父娇惯坏了,性子颇野,若有得罪萧兄的地方,还望萧兄多海涵。”

萧无垢闻言一呆,原想她大概是沈多情随行的侍女,万万料不到竟是沈多情的妹妹,那岂非就是北疆雪域的郡主。先不说自己冒然求婚的念头,便是刚才打了她一巴掌,她是否愿意原谅自己尚且未知。

沈多情见他不语,只道给自己猜中,停步正色:“她是不是在萧兄府上闯下什么祸事?”
萧无垢忙摆手:“没有的事,倒是小弟对她有所冒犯,特来道歉。”
来到泻玉阁前,沈多情曲指敲门,不见应答,推门一看,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封拓熙见院中有个浇花的小丫鬟,忙叫来一问。丫鬟说:“刚刚往北边的偏门去了,说是上街逛逛。”
沈多情猜想她是怕自己盘问,微恼顿足:“这丫头,就没一刻安宁。”
封拓熙忽笑:“看来熹微郡主很喜欢攒花城啊,家父每说起逸昀与郡主的婚事,总担心郡主会不习惯中土温湿的气候,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顿时,萧无垢神色巨变。恍惚中,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穿过他的胸膛,心底仿佛被车轮寸寸碾过,浓烈的疼痛冰裂纹一般轰炸开来,又像是海水一遍一遍冲击着被白雪覆盖的岸,那股绝望,明媚而彻底,酷虐而肆意。

沈多情恰好转头看他,猛地心下一怔:这个人怎么好像突然之间苍老了许多。
萧无垢强笑拱手:“她既不在,我就告辞了。”说着径自出门,全然不理身后满脸愕然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