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雅不只是个传说 作者:深北以北

幻听·天耳通

鲁迅先生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用美女蛇的故事告诉我们:
倘有陌生的声音叫你的名字,你万不可答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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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飞佛地三千里,人在瑶池十二层。
这亦仙亦幻的美景,形容的正是道教圣地——茅山。
公元2010年。茅山。冬季。
夕阳的柔光细细地散落到山腰上,矮松披银,竹林顶雪,在黄昏的光线中微微泛着柔和的粉色。
坤元观。后院中。
一阵咯吱咯吱急促踩雪的声音传过来,不大会儿的功夫后,竹林里快步奔出来一个女孩子。
她大约双十年华,身着青色道袍,外罩大褂,头戴莲花冠,不太标准的瓜子儿脸上嵌着一对明亮的大眼睛,两颊略带点婴儿肥。
此刻,她双颊微微泛红,额头冒着微汗,胸口起起伏伏,嘴角紧紧抿着,眼中神色复杂,正心有余悸地看向身后的竹林。
起风了,竹梢顶端松散的积雪簌簌而下,细细的风雪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一声轻轻的呢喃:“池迟…”
而那个从竹林里跑出来的叫池迟的女孩子,却更加地惊恐了,她伸手掩住耳朵,头也不回地转身飞奔起来。

坤元观是茅山上一座历史悠久,香火绵盛的坤道道观。
观中除了主持、监院两位全面负责人之外,另设有客、寮、库、帐、经、典、堂、号八大执事,分头负责八个方面的事务。
池迟是这座坤元观里的一位知客居士。
所谓知客,就是接待宾客的意思,尤其是一些重要宾客。
道教教徒有出家和不出家的区别,出家的称为道士,不出家的就称之为居士。
眼下正是过年之前坤元观里最忙的时候,先是要组织几场大大小小的庙会,接着还要筹备大年三十晚上“迎新撞钟”和大年初一早晨“争上头香”的种种事宜。
坤元观现如今的主持是静慈师太,她是池迟父亲的同窗好友,因此从很小的时候起,父亲接到任务忙起来的那几个月,池迟就会被寄养到坤元观中。久而久之,她已经将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家。

冬季里白天总是短的,忙着忙着不经意间,晚斋的铜钟就敲响了。
晚斋后,她没有回自己居住的知客寮,而是辗转着来到了静慈主持的禅室门外,踌躇着要不要进门。
咯——吱——
忽然响起的开门声音让门外的池迟身子一颤,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手心也迅速地湿潮起来。
从门里出来的是坤元观里的监院静慧师太,手里拿着功德簿和一枝羊毫玉兰蕊的湖笔,应该是结合功德簿刚刚和主持师太拟定了“迎新撞钟”的香客名单。
监院师太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寒来暑往、日复一日地脸上从来只有一种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此刻她也是没有表情地瞅了池迟一眼开口斥道:“道法圆融,内修外炼。你慌什么!”
监院师太素来严厉,并不因为池迟是未出家的居士而有所通融。
池迟也为自己刚才的表现大感惭愧,她低头受教,回了一声:“弟子知错。”
监院师太知道池迟有事,没有过多耽搁,侧身让开位置说:“三日内将《道德经》誊抄一遍。进去吧。”
池迟向监院师太恭敬施礼后,方才转身进了主持师太的禅室。
主持师太闭目打坐在一方蒲团上,听到她进来,就慢慢睁开了眼睛。
池迟与她目光相对的一刹那,焦躁的心就立刻安稳了下来。
这就是主持师太跟监院师太的不同之处。两人虽然都已经达到处变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但是主持师太脸上即使没有表情也可以让人感觉到万般慈爱、如沐春风。
她走到主持师太对面的蒲团上跪坐下来,思索着应该如何开口。
主持师太的视线忽然盯住她的左耳看了半晌,然后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惊诧来。
这丝惊诧被池迟敏感地捕捉到了,这神情出现在主持师太脸上已经是多年未有的事情了。她意识到果然自己出了些问题。于是着急地开口说道:“师傅,我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从昨天开始,我就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然后查找起来又发现并没有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池迟背脊上迅速地蹿起一股寒意,话也不由自主地停了停。
主持师太的神情此刻已经恢复如初,她回手拿来一面小镜子,递给池迟说:“仔细看看你的左耳。”
镜子里倒映出池迟秀气的小脸儿,池迟移动镜子仔细照着自己的左耳,看了良久,才发现左耳廓上似乎隐隐多了一道金色的波纹,若隐若现,时起时伏。
主持师太开口问道:“《皇极经世》卷二中有个六通之说,你可记得?”
池迟心中一动,放下镜子回忆了片刻,还是毫无头绪,在主持师太期待的目光中,池迟的脸上渐渐红晕起来。
主持师太看她窘迫,就缓缓劝道:“不急不急,你好好想一下,会记得的。”
池迟闭上眼睛,拼命地在记忆中搜索,过了许久才终于说:“啊,记得了。是视通、听通、神融通、神会通、夙神通、预照通。”
主持师太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嘉许。
“所谓听通,也就是俗称的天耳通。”主持师太的声音响起,“池迟,你此番多半是开了天耳。只是不知道你是先天潜能突然显示,还是后天修气演练激发,又或者二者兼具。”
“师傅,你是说,”池迟觉得嗓子干得难受,费力地咽下一口唾液,“我的左耳朵可以超五官感知?也就是,可以,那个,听到别人听不到的那些…声音?”
“池迟,”主持师太说,“你是从何时何地发现自己耳朵异常的?”
池迟立刻回答说,“昨天傍晚,后院竹林里。我听见有人一直断断续续地喊我的名字,可是我在竹林里找了好多遍,”她略顿了顿接着说,“一个人也没有。”
主持师太听了沉吟不语。
池迟心下不安地问:“师傅,开了天耳,是好是坏?我心里总是觉得不舒服。”
主持师太安慰道:“池迟,你不用怕,现在你天耳初开,不能适应,才会觉得不舒服。”接着她仿佛是陷入了回忆中,慢慢地说,“数十年前,我师傅的一位师妹,也就是你的一位师叔祖,也开了天耳。”
“哦?”池迟很是关切地询问,“那这位师叔祖还在世吗?她适应得好吗?”
“她失踪了。”主持师太沉吟了半晌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池迟心里一沉。
主持师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说:“池迟,你不要怕,她不是因为开了天耳失踪的。她是文革时期失踪的,那时候她已经开了天耳十余年了。”
池迟点点头,知道那是一段混乱的岁月,心下稍安。
主持师太叮嘱道:“不要再将此事告知任何人。另外,你可以试着和你听到的声音沟通一下,查查因果。”
主持师太从自己手腕上褪下来一串手链给池迟戴在手腕上说:“不要怕。这是祖师爷传下来的开光天然和田黄玉打磨成的玉珠链,上面还微雕了除魔的经文,辟邪护身。”
“师傅的祖师爷?那就是我的师祖爷了?”池迟抚摸着手腕上的链子,觉得太过珍贵想还回去,又有点害怕而舍不得。
主持师太替她撸下衣袖说:“收好它。天色已晚,回去休息吧。有什么状况,及时通报给我。”
池迟心下感激,于是恭恭敬敬地给主持师太叩头行了个礼,才依言起身。面对着主持师太徐徐后退数步之后,方才转身开门离去。
主持师太待池迟关上了禅室的门之后,眉头微锁起来,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抬手拉响了监院师太静室的传音铃。

预测·六爻卦

命运的转轮在此刻悄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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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白晃晃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就像忽然掉进了一个巨大的牛奶瓶里,四处流动的都是浓浓的白色。
纯白的世界,浓白的映像,这甚至比漆黑还要让人觉得可怕。
就在这片浓浓的白色里,池迟隐隐约约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无奈这声音特别地小,而且像是变了频的一样时断时续,池迟停止了一切动作,用心地听着,几乎是到了极限才隐约听到了这么几个断续的词汇:“混蛋…战争…不能…这么做…干什么…啊…”
最后那个“啊”字尖叫得凄凉惨烈,而且声音特别地大,简直像是用扩音器贴着耳朵喊出来的一般。
“爸爸!”池迟大喊一声,一下子坐了起来。
呼哧呼哧地大喘了几口气,用手抵住咚咚直跳的胸口,再刻意地调整下自己呼吸的频率,池迟才终于镇定了下来。
身上黏黏的,都是冷汗。
梦里的那声惨叫太过于真实,池迟甚至觉得现在耳朵还在嗡嗡作响。
还好,还好,只是个梦。池迟安慰着自己。
窗外泛起了黎明时分独有的发暗的亮色,太阳虽然还没有从地平线上升起,天地间已经淡淡地充斥了它的微光。
池迟想起梦中那布满整个视野的混沌的浓白,心里犹自有着几分不自在。
叮叮叮…
知客寮的传音铃忽然发声,本来就不安的池迟被这突来的声响再次吓了一跳,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是主持师太有事急召!
否则怎会连天亮早课都等不及!
池迟连汗也没顾上抹,飞速地下床裹上道袍,趿拉上鞋子,拿起莲花冠边往头上戴着边就出了门,然后几乎是小跑着向主持师太的禅房奔去。
禅房门前,池迟急急站定,尽量小声地压抑着大喘了几口气,这才举手敲响了房门。
“进。”里面很快应了一声,池迟随声就开了门。
主持师太和监院师太神色肃穆跪坐在酸枣木矮几后方,矮几上铺了一层枣红颜色、棉麻材质、四角攒花、缀有流苏的布帘,布帘上面一左一右共摆有六枚“乾隆通宝”的古钱。
池迟合上房门,上前几步,跪坐在矮几的这一侧,看着布帘上面的“乾隆通宝”头也没抬地连续问了几个问题:“师傅,出什么事了?需要您和监院师太同时摇钱六爻卜卦?您用传音铃召我是与这个有关吗?卦象如何?”
主持师太看了监院师太一眼,两人谁也没有开口回答,而是各自捡起布帘上面的三枚“乾隆通宝”握聚于掌心,闭目聚思默念,同时开始摇钱,再将钱抛下。
池迟虽然并不会用周易中的摇钱六爻预测法,但是理论上还是略有所知。她知道六爻预测成一卦象需要抛钱六次,将钱抛下之后,分别记录下各次中各钱的背向,才算完成整个爻卦过程。
但是,主持师太和监院师太在第一次抛钱之后,便各有一枚“乾隆通宝”不约而同地骨碌碌地从桌面滑落到了地下。
池迟看着地上犹自微微震颤的两枚古币问道:“怎么不继续了?这代表什么?”
监院师太将地上的古币捡起,递给主持师太一枚,这才叹口气解释道:“六爻起卦,在六次摇卦的过程中出现某一枚铜钱滑落地下,或者被杂物阻绊不明确背向的时候,应该立刻终止,之前所取卦象全部作废。”
主持师太接着解释说:“无故异常必有缘由,勉强延续,卦象必定飘渺失准。遇到这种情况,应该静心之后,重新聚思爻卦,再行占卜。”
监院师太将铜钱收了起来,继续说:“池迟,就如你刚才所见,我们起卦的第一爻就有铜钱落地。不只是这一次,事实上,我跟主持已经一夜未眠,隔一段时间就重新爻卦。可是,居然次次都是这种情况。”
池迟此时已经差不多明白了事情原委,她抬头看着主持师太问:“师傅,你们是不是为了我的耳朵起卦?”
主持师太没有回答,只是探手从矮几下面取出一本陈旧的日记本来。
那日记本其实保持得还算不错,红色的塑料封皮,微微泛黄的纸张。说它陈旧指的是它的款式,那红色的塑料皮上面是雷锋同志的头像,下面印着“向雷锋同志学习”的七个毛体大字。
主持师太将日记本递给了池迟,并示意她打开。
池迟疑惑着翻开日记本,就看到了扉页上一行娟秀的钢笔字:
《天耳通修炼手札》。
落款:苏浅。
池迟没有再向后翻看,合上日记本说:“师傅,这难道就是您提起过的开了天耳的师叔祖?”
主持师太点点头郑重地说:“池迟,现在师傅将你师叔祖的修炼手札正式交托于你参照修习,你务必妥善保管,并且绝对保密。你能做到吗?”
池迟将日记本小心地揣到怀里也认真地说:“师傅放心。”
监院师太也嘱咐道:“池迟,刚才爻卦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和你师傅虽然无法成功地给你预测吉凶,但是这次爻卦仍然可以说明出一个问题。”
监院师太本来一直微眯着眼睛淡淡地说着这些话,但是话音落到这里的时候她忽然睁开眼睛直视着池迟说:“天耳于你,祸福难测。是你的神通,也说不定是你的业力。所谓在劫难逃,就是说神通敌不过业障。你要潜心修习,好自为之。”
虽然此刻的池迟没有听出监院师太的弦外之意,但是却被她郑而重之的语气所感染,多少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此时的气氛充盈着一种未知的神秘,这种神秘和沉重导致池迟不知不觉地膝行后退了一尺,恭敬地给两位长辈行了个磕头的古礼,然后再次肯定地说:“池迟让师傅和师叔费心了,一定牢记您二位的教导。”
主持师太这才放松了一直紧绷的神经,同时慈爱地放柔了声音说:“池迟啊,你也不必太紧张,或许是师傅多虑了。总之,道法自然。凡事顺势而为,尽力为止,莫要强求,也就是了。”
池迟点点头。主持师太脸上浮现出一丝疲态,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回去了。
这时,池迟忽然想起晚上的怪梦,赶紧着急地又补了一句:“师傅,我昨夜梦到父亲好像是遇到了危险,还听到他惨叫一声。按时间算,父亲的科考队差不多也到了南极了,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凶险。请师傅再帮我起次卦,我十分担心。”
没等主持师太有所动作,旁边听清楚状况的监院师太就摸出了才放进怀里不久的三枚古币,迅速熟练地开始了爻卦过程。
摇钱六次之后,监院师太闭目推算起来,过了一会儿,她眉毛突地一跳,慢慢睁开了眼,用一种复杂的神色看了看眼前等待答案的池迟,许久才从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
“大凶!”

回归·风信子

心灰尽,有发未全僧。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
摇落后,清吹哪堪听。淅沥暗飘金井叶,乍闻风定又钟声,薄福见家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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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禄口国际机场。
池迟抱着一个小背包,手里紧攥着CA1848次航班的飞机票,蹲在候机厅里。
下山后,满目红尘,五光十色,喧嚣热闹;机场里,人来人往,表情麻木,步履匆匆。如此种种,池迟心中有事,皆视若未见、充耳不闻。
她穿着一件蓝白红三色相间登山装备似的羽绒服,蜷缩在角落里的沙发上等飞机。那衣服外形臃肿,号码还有点大,是粗心的父亲买给她的,她都穿了三年了,以前还大,跟袍似的。
虽然衣服的外形一点也不符合女孩子的审美观,但池迟却很喜欢。她知道,总是奔波在南极冰天雪地中的父亲,给她买的正是那种或许不好看,但是绝对暖和的衣服;即使号码买得大得离谱,但是心里一直惦记着她。
想着父亲或许会出事,还是出大事,池迟的心一阵抽搐,鼻尖一阵发酸,眼泪和疼痛一起涌了出来。
泪眼朦胧中,恍惚听到广播里播报自己订的航班号。
池迟心中难受,没有听得很清楚。她下意识地就转过了头,去询问身边那个一直在看报纸的人:“先生,打扰您。请问刚才播报的是哪个航班?”
报纸男人正好在此时站了起来,听到她问,就低了低头说:“CA1848。”
“哦,谢谢!”池迟道谢后跳下座位,急匆匆地向着登机口走去。
报纸男人低头回话的时候,惊见一个裹在登山装似的、肥大羽绒服里的小丫头、红着眼睛满脸泪水,仰着脸问他航班号,然后听到答案后就抱着背包跳了下来,看来这女孩一直蹲在座位上,因为蜷缩在一起,衣服又太肥大,自己才没有发觉。
稍微愣怔一会儿之后,报纸男人缓缓地摇了摇头,起身跟在池迟后面走向了同一个登机口。
池迟就排在他的前面,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想伸手过去再跟她打个招呼。不过很恰好地,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缩回手,接起来电话,简短地说了几句:“什么?好,我知道了。”就挂掉了。
但是还没来得及再向前看,空姐就过来礼貌地提示他关机。
等到关掉手机上了飞机,那个满脸泪水的小丫头已经不在视线里了。
常坐这趟航班,报纸男人径自走向了自己的座位号。
坐下了有一会儿之后,旁边的座位上才来了人。
他抬头一看,竟是问他航班的那个小丫头。
真是缘分,他冲她点头微笑了下,伸出手说:“你好。”
池迟疑惑地转过头来,显然已经不记得他是谁了。
这不能怪她,谁叫她是泪眼朦胧、心不在焉地问话来着,至于那个人长得是肥是瘦、是圆是扁都没有印象,更何况是何模样呢!
报纸男人略略尴尬地笑了一下,正要缩手回去的时候,池迟一把抓住摇了两下,嘴里说着:“你好。你是谁?”
“我是在候机厅里看报纸的那个人,你问过我航班号的。”他好脾气地解释着,边看向池迟。
池迟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明显的泪痕,不过眼皮微微红肿,能看出流泪的迹象。此刻那白净的小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显然是为自己不记得他而觉得不好意思。
她歉意地冲他笑了笑,然后就坐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
空姐提示系好安全带,报纸男人系好之后,才发现旁边的小丫头又不知道想什么去了,完全没有听见。
他伸出手去帮她系,手刚摸到安全带,就被本来闭着眼睛的池迟敏感地捉住了手腕,抬头一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
池迟看了一下,就明白了是怎么个情况。
她不好意思地松开了他的手腕,自己动手系上了安全带。
然后转头对报纸男人说:“谢谢你!我叫池迟,第一个是池塘的池,第二个是迟到的迟。还没请教你名字。”
报纸男人递过来一张名片,紫檀木的颜色,烫着金边,设计精致,材质考究。不过这些并不是这张名片真正的特别之处。
池迟翻看了背面之后才确定,的确这整张名片上只印了四个字:凤尾莲华。
凤尾莲华笑笑解释说:“我的姓氏少见,名字啰嗦,说着费劲,听了迷糊,只好如此。”
池迟再看看那四个字,中肯的点了点头同意了凤尾莲华的说法。
一个半小时的航程很快过去,飞机微微有点摇晃但是平安地滑落到了首都国际机场。
凤尾莲华和池迟都只是一个随身的包包,没有其他的行李,于是很快就并肩走了出来。
戴着老气黑框眼镜的水笙,特别不和谐地捧着一大束鲜花,举着写有“池迟”的接站牌,站在人群里往出站口这边仰望。
看到那身熟悉的登山羽绒服,水笙正要张口招呼的时候,旁边一个小胖子三两下挤了过来,同时挥舞着粗壮的手臂、带着满嘴的山东口音喊着:“莲华,莲华,这里,这里!”
旁边的人听他喊的有趣,还都听着他是喊“莲花莲花”,就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到了跟凤尾莲华一起出来的池迟身上。
水笙好容易从小胖子的身旁挤出头来,池迟已经走了过来。
“池丫头,好久不见了。”水笙把花递过去招呼着。
池迟接过花,那边凤尾莲华也已经跟接站的小胖子接上了头,正回头看着这边。
“他是?”水笙推了推眼镜打量着凤尾莲华问了一句。
池迟跟凤尾莲华摆手道别后,拉着水笙边往外走边说:“飞机上认识的一个朋友。对了,我父亲有消息传回来吗?”
水笙摇了摇头说:“没有。说也奇怪,池教授一般隔两三天就会给研究室传回一份进展表,但这次都快五天了,还没消息。”
池迟心里升腾起一个不好的念头,又用力地压了回去。
出了机场,设计院的一辆老旧的红旗轿车就驶了过来,水笙径直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了上去,池迟则自己动手拉开后面的车门,也坐了进去。
水笙挠挠头说:“对不起,池迟,我又忘记给你开车门了。”
池迟其实并没在意,不过嘴上还是说:“没关系,又不是不了解你,没指望你突然间绅士。”
前面车辆不少,司机老陈缓缓发动起车,跟池迟打招呼说:“池丫头怎么突然回来了啊,以前不都是在南方过年吗?”
“是陈伯伯来接的我啊,”池迟笑笑说,“谢谢伯伯。我回来有点事。”
老陈笑笑不再多问,红旗车很快就汇入了车水马龙之中。
水笙仍旧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问了一句:“池迟,回哪啊?”
池迟将花往一边挪挪想也没想就说:“回设计院。”
这时忽然她脑子闪过一个念头,看着那束花说:“水笙你有进步啊!怎么想起来买花来接站啊?”
水笙又挠了挠头说:“这花其实不是我买的。一大早就有花店的送到办公室的,卡片上写着是给你。我边签收还边奇怪来着,除了我还有谁知道你要回来啊?你知道是谁送的吗?”
池迟摇了摇头,拿过那束花,认真看了起来。
池迟认得这束花是风信子,蓝、白、紫、黄、粉、红各有一小束,几乎包含了风信子的所有颜色,周围什么点缀的花也没有,下面是白色带着蓝色圆点点的塑料包装纸。
池迟不懂花语,不知道风信子代表什么,但是整束花都是风信子一点别的装饰点缀都没有,这让池迟有点奇怪。
池迟不说话,水笙也就没话了。车还要走一段时间,他掏出手机来摆弄起来。
池迟心中一动,问水笙:“新买的手机啊?我看看。能上网不?”
水笙把手机递过来说:“嗯,才买不久。能上网,功能多着呢。”
池迟接过手机直接上了百度,搜索了一下,看到了风信子的资料。
各色的风信子分别有着不同的花语,但是风信子总体代表的花语是:永远的怀念、重生的爱。
池迟拿着手机默然起来,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个都不是好词儿。

失踪·生死别

此时此刻,池迟只希望这次与父亲只是生离,切勿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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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多,池迟以前也曾经来到过父亲的科研室。但是无论哪一次,都没有接受过如此的瞩目。
以前无论什么时候过来,总能看到整个科研室的人都在各种仪器前忙碌,只有带她进来的接待员有时间对她笑笑,然后把她带到一边的休息室里喝咖啡等待。最好的情况不过是自己待了半天之后,终于有这么一两只偶尔抬起头恰好看见她的人,说上一句“来了池丫头?”然后不等她回答就又低头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