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作者:深北以北
文案:
《北京琐闻录》中记载:明万历年间,有张姓夫妇在新街口南小巷内购买空地二三十亩,种青菜为生。渐渐地有了钱,在园中种植树木,叠石为山,挖掘水池,修建草阁茅亭,栽培四时花卉,使这块菜地成为一个十分幽雅的所在…人称百花深处。

本文以此为基础展开情节,讲述古代小人物琐碎温馨的农家生活故事。
家长里短,细水长流,发家致富。种田种菜,种出个百花深处。
田园风轻松向,偶尔吐槽,温馨而不温吞。虽然种田,却奸/情满满。

 

1.捕鱼风波
正是早春时节,春寒料峭。春雷未响雨未落,野菜还没有来得及冒头,米缸早就已经见了底儿,又是一年里青黄不接最难熬的时候。
山下,铜锣湾的湖面刚刚开化,一弯惨白的月牙儿毫无生气地倒映在水面上。已经入夜了,湖面上忽然响起了轻微的划水声,一条很小巧的木船悄悄地划开湖面,然后像条机灵的小鱼一样,尾巴一摆,钻进了离岸边不远的芦苇丛中。
听到水声响起,芦苇丛中偷偷泊着的一条乌篷船上传来几声夜枭的叫声,很快小木船上也有了回应。
“三娘?”乌篷船上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试探着问了一句。
“世清?”小木船上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柔柔地唤了一声。
再划近几米,一个身姿窈窕的女人弃舟登了船,乌篷船厚厚的棉布帘子掀起一角,露出一丝泛黄的灯光,接着帘子很快又落了下去,四周又恢复了黑暗。
光线可以遮住,声音却遮不住。一阵衣料摩挲声夹杂着微微急切的喘气声立时就传了出来,接着又传出几声似痛苦又似欢愉的呻吟,乌篷船随着悄悄地晃了几晃,接着便有水纹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
月光静静地洒在芦苇丛外缘另一条破旧的小木船上,柳长青看看身旁盖着油布被,犹自酣睡的张秋萤,忽然觉得无比庆幸。他悄悄地站了起来,非常小心地将船缓缓地划离了芦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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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里门帘一动,走进来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正是方才从芦苇丛里偷溜回来的柳长青。他方才已经在下屋里将挑出来的鲫鱼片子都收拾到了一个鱼篓里,拿了进来。堂屋一个略显破旧的罗汉床上,一个梳着包包头七八岁左右的小丫头,身上盖着一条粗布毯子,正趴在罗汉床中间的小几上打瞌睡,油灯昏黄的光映照在她讨喜的小脸上,长长的睫毛忽闪出一排朦胧的阴影。
门帘再动,柳长青回头,对着爷爷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柳公向里瞅瞅,说道:“去告诉你张婶子一声,就说秋萤玩累了,在这里睡下了,我看着她,叫她放心。”
柳长青放下鱼篓,擦干净了手,不慌不忙地说:“昨个儿接过来的时候,这话就已经说过了,要不这会儿宛知姐早就寻过来了。”说完走到罗汉床前,小心地将秋萤抱了起来,头歪一下轻声唤道:“爷爷帮下忙。”
柳公快走两步打开里屋的帘子,又新拿出一床被褥来铺好,柳长青将已经睡熟的秋萤小心地放到床上,盖好了棉被。这才轻轻地退了出来。
再到了堂屋,柳公笑笑说:“你小子一大早就晒好了新棉被,就为了这时候用吧?”
对于爷爷的调侃,柳长青也不觉得难为情,淡淡地回道:“就知道她必得犯困,船上也带了遮风的油布被。湖面上风凉,也不晓得是不是受了寒。这里我看着,爷爷你去歇着吧。”
“那你呢?”柳公问了句。
“我守着她点,她自小身子弱,万一半夜发热不舒服什么的,我好早知道。”柳长青看看夜色,又说,“这都过二更天了。我看会儿书,再过两个时辰天也就亮了。”
柳公略想了想,没说什么,转身去了另一间屋子,自去歇着了。
柳长青打开门帘又向里屋望了一眼,见床上的小人儿呼呼地睡得正香,心里忽然就觉得高兴起来,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帘子,拿了鱼篓,重又去了下屋里。
下屋是厨房,除了大灶台之外,另在中间地面上挖了个火塘,柳长青先引燃了火,接着就收拾起鱼来。
他从鱼篓里拣出两条稍大的鲫鱼来,刮鳞去内脏,洗净沥干;找出事先准备好的少半块豆腐来,切了方丁;又撕了十来段带嫩帮的菘菜芯,切了老姜片。火塘上吊起个铁锅,加油,六成热的时候将收拾好的鲫鱼放了进去,两面都煎黄了。再找出炭炉来,将火塘里的火炭装进去,放上一个大大的粗陶砂锅。放进去煎好的鲫鱼、冷水、老姜片、胡椒粉,炖了起来。
柳长青想了想,轻手轻脚地将炭炉移到了秋萤歇着的屋子里。这才拿了本书,去了堂屋的罗汉床上,裹着粗布毯子,就着灯夜读起来。中间去了里屋几次,试着秋萤额头不烫,看着睡得也踏实,柳长青这才放下心来。就是如此,到了天快亮的时候,他还是又去了下屋里,熬了一小锅姜汤来。
也巧,姜汤好了的时候,张秋萤也起来了。打开门帘正好就看到端着姜汤进来的柳长青。
漆黑的眼珠转了转,立时知道了怎么回事。张秋萤向后跳开一步,半是撒娇半是耍赖的说:“长青哥!我不喝姜汤,我喝鱼汤!”
柳长青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说:“你昨儿个在湖上受了风,夜里发热了,不喝姜汤也不打紧,一会儿我告诉宛知姐,还是让她给你熬点治伤寒的药汤吧,更对症些。”说完也不理她,径自去了里屋,将炭炉连着砂锅一起弄了出来。
刚打开帘子,果然就见她不声不响地在捧着碗喝热姜汤了,柳长青心里笑了下面上却不显,拎炉子出去的时候,还回头不容反驳地说了句:“到下屋来再盛一碗。”张秋萤撇了撇嘴,吐了吐舌头,一脸的不情愿,最终却还是一跺脚跟了上去。
下屋里,柳长青已经加大了火,将菘菜芯和豆腐都倒了进去,一起炖了起来。张秋萤自去灶上添了姜汤,趁着柳长青不注意悄悄地又从碗里弄回去些,这才乐呵呵地走到一旁,捏着鼻子继续喝了起来。
柳长青早就看到了她的小动作,摇了摇头也不在意。看她喝完了,招呼她过来洗了脸。张秋萤自动自发地洗完后将水倒了新添了热水,端着走出去,在院里就喊道:“柳爷爷起了没?洗脸啦!”
等柳公洗完脸,和张秋萤一起到下屋来的时候,火塘边已经支起了小木桌,桌子上摆着热好的几个红薯窝窝头,一小盆砂锅鲫鱼汤,一小碟腌脆萝卜和咸蒜。张秋萤忙不迭地摆好了凳子,先让了柳公坐下,递过箸子。又等着柳长青也坐下来,柳公动了菜,这才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柳长青看她一眼说道:“你慢点,别叫鱼刺卡住嗓子!”
“长青哥真啰嗦,我吃快点,好把鱼汤端回去给娘喝啊!”张秋萤边吃边说,“爷爷,这鱼汤真好喝,一会儿你多留点,我端一碗回去就行。”
柳公笑笑说:“这么多鱼呢,我想喝叫长青再做就是了。你快吃,吃完了都端回去,鲫鱼汤是好东西,让你娘多喝点。”说完想了想又嘱咐道,“趁着早,从后门出去,注意别叫郝家人看见。”
“爷爷,我晓得。”张秋萤抹抹嘴,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我这就去。”
柳长青也跟着放下了筷子,垫了湿布将砂锅端出来,放到木头食盒里,想了想又放到了个大竹篮里,盖了个小棉垫,直接拎在手里说:“爷爷你先吃,我送她回去。”
张秋萤上去接竹篮,嘴里说着:“长青哥你还没吃饱呢,我自己回就得,就两步路。一会儿你饭该凉了。”
柳长青拎着竹篮不松手也不说话,就抿着嘴看着她。张秋萤见他坚持,知道再争也没用,就回身捡出两个红薯窝窝重又盖回大灶上的锅里给他热着,这才跟柳公告了辞,向门外走去。
刚出门,张秋萤就跺脚小声说了句:“长青哥,你是属驴的吧?”
柳长青知道她在拐着弯儿骂自己是倔驴,却一点也不以为意,眼里甚至还微微带着笑意,只是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催她快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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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青和张秋萤到张家的时候,张家也正在吃早饭。张宛知也是拎着个食盒,看到他们来就乐了,说道:“赶巧了,正想着给你们送包子去呢!”
“大姐,啥馅的啊?”张秋萤蹦过去,伸手去拽食盒。
张宛知拍掉她的手,嘴里嗔道:“多大个人了!话还说不利索,你说你大姐啥馅的啊?”
张宛如从屋里探头出来说:“小妹快来!马荆菜馅的!”说完看到了柳长青,喊道,“长青哥也快来!”
张瑞年的声音也传了出来:“长青来了?快进来!”
“哎!大叔!就来!”柳长青答应着,扭头说:“宛知姐,一会儿我带回去就行了。”然后随着张宛知一起进了下屋的饭厅。
张秋萤已经拿来了空的小陶盆,将砂锅鲫鱼汤倒出来,嘴里叼着个包子,就给娘亲端到里屋去了。
张瑞年三十几岁的样子,紫黑方正的脸膛,看着小女儿背影道:“看这丫头,都多大了,还没个正形!也不怕叫你长青哥笑话!”
张秋萤回身一手端着鱼汤,一手取下包子,说道:“爹,没事!我的正形就是这样,长青哥早就知道了!”说完又将包子叼回了嘴里,晃荡着去正屋了。
下屋里的人面面相觑,都笑起来。张宛知笑道:“以为老二就够可以了,谁知道有了老三才知道,这脸皮厚还有更高境界呢!这小弟我可得看紧了点儿,别跟这俩姐学疯了!”
张宛如刚给柳长青也盛了粥过来,听着大姐说她也不恼,喝一口粥,才慢悠悠地说:“只是咱家知书达理的大小姐过两年就嫁了,再想教也教不了多久了!”
张宛知啐一口道:“死妮子嘴欠!这下子倒是我叫长青弟弟笑话了!”
柳长青待要说点什么,忽然听到大门外喧哗起来。
张秋萤撩着衣摆跑了过来,神色慌张,面色微变,眼睛看着柳长青,嘴里快速说道:
“不好了!郝家人吵吵着要捉偷鱼贼!”
2.秀才归家
张秋萤咋咋呼呼地来报信,柳长青抬眼往她面上一扫,登时脸色一紧,立时就从饭桌前站了起来。他起得急了些,桌子都被碰得一歪。张秋萤见素来镇定的长青哥也慌了,心里顿时更加的六神无主。哪知道柳长青是看到她的样子这才发急的。
“过来。”柳长青憋住气叫她。张秋萤虽然不解,却还是走了过来。柳长青伸手就想去摸她额头,转念想到是在人前,又生生忍住,只憋了气一连声地问,“脑门怎么青了?你刚才出去了?难不成郝家的动手打你?”
张秋萤自己伸手摸了摸脑门儿,只觉得一阵胀胀的疼,呲牙咧嘴的解释道:“我刚才一慌,撞门上了!”说完还自个儿奇怪起来,“刚才也没觉得疼啊,这会儿怎么这么疼啊?”然后又将可怜兮兮的目光转向了张宛知,泪光盈盈地道:“大姐,起包没啊?”
柳长青转向张宛知说了句:“大姐给她擦点药吧。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张宛如也跟着站了起来,说道:“我也去。”然后又轻蔑地扫了张秋萤一眼,斥道,“瞅你那点出息!”
张秋萤捂着脑门,听了这话也立时张了张嘴,却几乎同时就接到了柳长青带着冷意的告诫目光,将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张瑞年对眼前的情况却并不以为意,自顾自的继续吃着早饭。似乎根本没把门外的喧嚣放到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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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青提着装了马荆菜馅儿包子的食盒就出了门。张家大门口,确切地说应该是张家斜对门的门口,已经围起了一大堆看热闹的人。
张家对门住着的也是张姓人,与张瑞年一家虽说不上亲近,但细数起来也没出五服,算是半个本家。这家当家的叫做张茂才,三十左右年纪,但是却比张瑞年小上一辈,张秋萤出门碰见了总喊一声“茂才哥”的。只是这张茂才染上了抽大烟的恶习,身子羸弱不说,钱财也败坏尽了。
柳长青见不是昨夜下水的事情败露了,心里暂时松了一口气,转身要回去,却见张宛如三挤两挤,竟挤到了人群前面去看热闹,想着郝家人在眼前,柳长青到底不放心,也跟着挤了进去。
到了里圈就看清楚了情形,柳长青见带人来闹事的竟然是郝家的长子郝世清,想起昨夜芦苇丛里听到的秘密,不屑地将目光移开,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那张茂才已然灰头土脸地被人踹翻在地,郝家的几个家仆又上前摁住了他的双肩,郝世清这才准备讲理,扬声说道:“诸位老少爷们,这张茂才不交水面租子,挑了个大清早下水去打渔,被我撞了个正着儿!本来少爷心情不错,想放他一马,让他将鱼给我放回湖里也就得了!这厮居然不知好歹,拎着鱼篓就跑。贼胆也太大了,欠教训!”
柳长青仔细瞅瞅,果然发现张茂才的身侧还侧翻着一个破鱼篓,里面几条小鲫鱼片子散落在地上。想到他最近似乎是新添了个儿子,想来也是媳妇不怎么下奶,这才去偷偷捕鱼的。果然那张茂才也开口说了原因,正是如此,还说要将鱼买下,过两日凑了钱送到府上去。
接着人群里几个年长些的,也纷纷开口给讲了讲情,说了些无谓因为这些小事伤了和气之类的话。谁料那郝世清却并不领情,自顾自地说道:“买?且不说你这穷家里翻不出一个大子儿来!就是有,我能稀罕你那俩钱儿?!我在这儿再告诉你一声,你姓张的想买也得我肯卖!”说完上前两步,将翻落出来的鲫鱼用力地踩在脚下,来回蹍上几次,又特意扬声说道,“姓张的,你听着!你婆娘有本事下崽没本事下奶,我可管不着!我今儿告诉你,这铜锣湾一日姓郝,你就一日吃不得鱼!”
柳长青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番吵闹,却并不是针对他张茂才的,乃是讲给他对门的张瑞年一家来听。拿眼扫一下张宛如,果然见她脸色泛青,自然也是听出来了的。只是这种指桑骂槐的事情,也不好出口去阻拦。
正想着,人群里忽然出了一个清朗的声音:“郝大少,这铜锣湾姓张的人家可不少,你说话的时候,还得注点意才好!”
接着人群自动分了条路出来,有人小声说着:“张秀才来了!”
张宛如见了来人,脸色和缓起来,亲热地喊了声:“大哥!”
“二妹!”那张秀才一身青布长衫,手里握着一卷书册,想来是清晨读书刚刚回转,听得张宛如招呼,就笑吟吟地回了一声。说完向身后看了一眼,一个小书童适时地拎着食盒挤了上来,笑吟吟地回了话,“二姑娘,我刚从家里取了些野菜包子。”
郝世清被人打断,自然不满,怒道:“要闲扯另找地方去,别挡了别人的事!”
“这话理应我来说吧!”张秀才慢条斯理地道,“大清早的,郝大少为了几条小鱼咋咋呼呼扰人清静,不觉得小题大做吗?而且还堵在人家门口,嘴里没根没据的胡扯乱骂,张口闭口姓张的姓张的,天下姓张的难道就只张茂才一人不成?”
“天下姓张的却与我无关,我只骂这偷鱼的张茂才!”郝世清怒道,“什么叫没根没据胡扯乱骂,这厮偷鱼乃是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哦?”柳长青此时接过话头说,“往日倒不知道郝大少起得如此早,难不成郝大少算好了今日清晨会有人偷鱼而专程连夜等候?”
郝世清脸色骤变。柳长青接着说道:“晨起在湖边锻炼的时候,倒似乎是瞧见了一艘乌篷船泊在芦苇丛边。莫不是郝大少的?只是似乎听见里面说话声音不大对!”
郝家的家仆似乎想到什么,对视了一眼,人群里也悄悄起了议论声。
郝世清狠狠地瞪了柳长青一眼,到底是心里有鬼,气焰也小了不少,嘴里辩驳着道:“少爷我起了兴致临湖夜钓,还用跟你报告一声么?”
“原来如此。”柳长青笑笑说,“只是昨夜月色并不好,还时有夜枭在叫,甚是吵闹。还好没打扰郝大少观景的情致。”
郝世清心头大乱,几番拿眼去瞧柳长青,却也看不出什么来。却终究是无心再闹下去了,转身招呼家仆离开,走时恨恨地丢下一句话来:“姓张的,小心祸从口出!别为了一点吃食,招惹来大麻烦!”
郝世清一走,围观的人们也各自散了。张秀才上前抱拳道:“还是柳老弟厉害,三言两语就将这个大麻烦打发走了。”
柳长青不惯客套,只是回了个礼,淡淡地道:“是他不想与张大哥争执,这才就坡下驴罢了。”
一旁的张茂才忽然说了句:“多谢秋萤妹子。”几个人回头看去,才发现张秋萤不知何时也出来了,正将倒在地上的张茂才搀扶起来,只是她人小气力不继,也亏得张茂才瘦的皮包骨头没有多重,这才勉强搀了起来。
张茂才站稳后,也不顾几人的眼光,转头去捡拾掉落在地上被蹍得面目全非的鲫鱼片子去了。张秋萤睁大眼睛诧异地看着,接着心里跟着难受起来。
张宛如心直口快地说:“茂才哥,这还怎么吃啊,别捡了!”
张秋萤却忽然接口道:“二姐,不妨事!吃鱼本来就要刮鳞的,这鱼有鳞护着坏不了,用水冲冲还一样吃!”说完赶紧也凑过去帮着捡起来。
张宛如撇撇嘴没再答话。柳长青看着那个忙忙乎乎的小身影,心头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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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盏你把包子送回去,再跟大娘娘说一声,大哥今儿早晨在这边用饭了!”张宛如看着小书童吩咐。叫做竹盏的小书童却拿眼睛看着张秀才,见张秀才点头这才应下。张秀才说:“正好,婶子添了小弟弟我还没见过呢!”说完回头招呼道,“秋萤,回家了!”
张秋萤看着张茂才进了院门,这才回头过来,眼睛眯起来,嘴角翘得高高的,开心地喊了句:“大哥,你多前儿回来的啊?!”
张秀才手一挥轻轻打了她脑袋一下,佯怒道:“感情三丫头这是才看见我!”
张秋萤在那捂着脑袋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柳长青却悄悄地皱起了眉头。
这边,张秀才已经伸手拉了张秋萤过来,还弯腰给她掸了掸刚才捡鱼时蹭脏的衣摆。抬头又见了她额上的伤,故意诧异地问道:“这难不成是刚才让鱼咬的?”
张秋萤有点期期艾艾,张宛如已经笑了出来,指着她脑门说:“她啊,一大早,脑袋就让门挤了!”
“怪不得。”张秀才恍悟地说,“我说怎么这次见了,三丫头笑得越发傻气了。原来是脑袋被门挤坏了!我说呢,小时候虽然脑子也不灵光,总比现下好些啊!”
张秋萤咬牙切齿地哼哼道:“张——靖——远…”
张宛如似乎想起了什么,笑得越发欢畅了,嘴里却说道:“哪儿啊大哥,现下好多了!小时候多傻啊!碗漏了还记得不?”
柳长青垂垂眼睛,本来心里有些生气,想起这个“碗漏了”的典故,也不禁莞尔。
那是张秋萤才三岁的时候,刚刚学会自己拿着木勺吃饭。那日里正坐在门口吃粥吃得欢畅,张靖远路过,指着她的小碗一本正经地说:“哎呀,妹妹,你的碗漏了!”张秋萤有点傻呵呵地看着他不知道如何反应。张靖远更加肯定地说:“不信你翻过来看看,破了一个大洞!”
然后…张秋萤就真的把碗翻了过来。
3.长青受伤
这场春寒也并没有持续多久,似乎转眼间,湖堤上的柳树便钻出了新芽儿,然后一日绿过一日。一场春雨过后没多久,各种野菜也紧跟着冒了头儿。
多亏了有柳长青不断地明里暗里小心翼翼地供应着鲫鱼汤,秋萤的娘徐氏在坐月子的时候才催下了奶水,虽然这最后一个小儿子挺能吃的,不算多么充足,但总好过整日喂小米粥或者到处淘换芝麻糊糊。
为了伺候徐氏吃饭,张家将饭厅从下屋搬到了正房堂屋里。这天大清早,张秋萤刚起来就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一挑门帘,就看到堂屋里放上了吃饭的长条木桌,垫着旧毛巾的大砂锅里,小米粥熬得稀烂稀烂的,上面还撒着一层绿绿的荠菜丝,米汤的香味混合着野菜的清香,丝丝缕缕冒出来,秋萤立刻觉得肚子饿极了。
洗完脸回来的时候,桌上又多了几个小菜。一碟肉皮炒黄豆芽,一碟放了麻油和辣子的酱萝卜,细竹篾编的小箩筐里有两个细面卷子和十几个红薯窝窝头。另有两个盖着盖子的小瓷盆,秋萤知道那里面有一个是鲫鱼汤,有一个是昨儿个晚上就开始炖的小鸡炖蘑菇。
张秋萤给里屋的徐氏送过去饭,回到桌前闷头喝起粥来,边喝边问:“二姐,你早晨上山了啊?现在荠菜冒头了?”
张宛如拿一个红薯窝窝掰成几块泡进粥碗里,瞥妹妹一眼道:“春来三月三,荠菜赛灵丹。今儿个都三月初八了!再说了,荠菜要是没冒头,你吃的啥啊?”
张宛知夹一块鸡肉搁到秋萤碗里说:“听你二姐现学现卖呢!这荠菜是一大早长青弟弟送过来的。她看了也奇怪呢,问人家荠菜现在出来了啊?那什么春来三月三,荠菜赛灵丹这话,也是人家长青弟弟告诉她的。”
张秋萤听了高兴起来,笑呵呵地说:“这荠菜真好吃!这么吃不过瘾,我想吃荠菜团子!还想吃荠菜饺子!要不吃荠菜疙瘩也行!一会儿我去找长青哥,让他带我上山去挖荠菜!挖多了给大伯那边也送过去点儿,大哥也爱吃这口儿!”
张宛如听了想说什么又没说,只抬头看了一眼宛知。张宛知端起粥碗遮掩着说:“秋萤,让你二姐带你上山去吧。人家长青弟弟每日里也有许多正事要做的,你这么个小皮猴子一直赖着人家也不是个事儿。”
张秋萤虽然小,却也看出来大姐和二姐不太对劲儿。她知道她们不想告诉她,也就不说什么都应下了。心里早就打好了主意,趁着她们饭后收拾的时候,一溜烟儿地就跑去了隔壁。
柳公家的门竟然是从里面闩上了,张秋萤扣了半天门环没人开。她着急起来,撒腿又跑回自家院子,借着墙边种的那棵桃树,三两下就攀上了墙头。
张宛如刚刚刷完了锅,挎着个竹篮子从下屋里出来,准备招呼小妹一起上山挖野菜。结果一眼就看到她上了墙头。张宛如语气凌厉地骂道:“张秋萤!你这个皮猴子,快给我下来!三天不打你上房揭瓦啊你?!还有没有个丫头样儿啊你!”
张秋萤回头瞅一眼二姐,不理她那套,自顾自骑在墙头上喊道:“长青哥,长青哥!你在不在啊?你再不出来我跳了啊!”
张宛如见小妹不听她的,冲正屋喊道:“大姐!大姐!你快来!”
张秋萤看样子还是挺怕大姐的,在墙头上犹豫了一下,回头瞅向自己院里,似乎是看张宛知出不出来,管不管。眼看着正屋门吱嘎一声,她知道这是大姐要出来了,扭头不管不顾地就往柳长青院子里翻了过去。
眼看着她一头栽了下去。张宛如“啊”一声,扔掉手里的竹篮子,几步跑了过来。张宛知出门正好看到小妹的衣角从墙头上滑下去,然后半天没听到动静,心里一急想过去,却一下子腿儿都软了。耳听着里屋徐氏也听到了动静,问是怎么回事。她也不敢说小妹从墙上栽下去了,只说:“娘,没事。好像是宛知摔了个碗,我去看看。”
这会儿张宛如也已经上了树杈子上,伸着脖子往隔壁院里瞅呢,嘴里一个劲儿小声喊着:“秋萤!秋萤!”
张宛知也急匆匆地走过去,刚走到树跟前,就听到那边院子里应了声:“二姐,没事。我没事。”
然后听到柳长青的声音说:“自己站好,我去开门。”
却原来柳长青在屋子里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张秋萤扭头往自己院子里瞅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出来。正好见到她不管不顾也不看,墙那边的腿一抬,就过到了这边来,接着整个人就真的从墙头上往下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