緑萼见她们越走越僻静,周围的花草也繁茂了起来,宫人甚少,倒是个安静合她主子喜欢的地儿,遂也开始一心一意的欣赏周围的花草,上一回穆清和四皇子去花房的时候这两人皆都没跟着,这会子两人也不知这是去花房的路。
说不上来为甚么说是出来闲逛,她却是下意识的走到这里,是希望再看见那个五皇子么,好像是的,可若是非要看见那个五皇子吧,又好象不是,看见了能怎样?穆清的心理全然不像是这个年龄女孩儿该有的心理,她总是在心里要把做每一件事的原因和目的弄的清清楚楚,待事情在她心里丝丝缕缕一丁点都不乱的时候她才会静下来。这会子她却是不知道她若是再看见五皇子能怎样,只是觉得那五皇子着实像是一团谜,她在外围层层叠叠的黑屋里窥不见里面的一丝丝,穆清生平没见过这样的人,于是想要去再窥窥黑雾里面的东西么。
这女子就是这样,看见未知的东西,她不会逃开,她总会想法儿把那东西弄清楚,她所受的教导就是把一切不能掌握的掌握在手里,比别人多知道一点,先知道一点,然后就能安然的看别人惧恐那些因未知产生的惶恐。
穆清对五皇子的好奇,和她对一只狗为什么习惯啃骨头的好奇是一样样儿,只是这回好奇的是个人罢了。
待主仆三人行至一座苑子转角之时,前面走的主子却是蓦的停下来了,并示意身后的两人安静,身后的绿竹緑萼探头一看,前面有个四角飞檐亭子,初时两人并未见任何异状,可是待细一看,那和栏杆齐高的石长条椅子却是躺着一个人。宫里是个是非的地方,这里死一个人还不如寻常百姓家丢了一只鸡,绿竹緑萼以后是要跟着穆清出嫁的,都是受过□的,这会子下意识的屏了气息,只看着她主子。
绿竹緑萼不识得躺在亭子里的人,穆清却是识得,她的眼力极好,几乎就一眼看见了那浓黑浓黑泛蓝光的头发,起先不很肯定,待看见皇子腰间专用绶带时才觉着是了,这怕就是那好生奇怪的五皇子了。
主仆三人所站的位置恰好是一个转角,即亭子里的人看不见她们,她们却是能看见亭子里的人。可是不知怎的,穆清隐在一大处迎春花吊子后面,分明看见那原本躺着的人坐起来了,视线仿若实质性的东西朝这里望了一眼。
穆清心下一惊,这五皇子莫不成是发现这里站了人?可是亭子到这转角的距离不近,难不成这五皇子真能耳聪目明到这程度。穆清是知道习武之人耳朵和眼睛都尖利的很,若是这五皇子隔了这么老远的距离能听见有人来,怕这五皇子并不如宫人所说那般庸碌。
既是被发现了,还不如走出去的好,可是穆清步子还未跨出去,那亭子里匆匆走近了个人,是个寻常小太监打扮。低头弓腰碎步快走,这是个标准的宫里奴才的姿势,还得是个好奴才,要不做不出这么像样的姿势,穆清心说。然等那奴才说话之时恰巧面朝她这方,穆清大吃一惊,那是皇上身边的大内总管李自中。
穆清不知道皇上到底是长什么模样,这十年里从未见过皇上,即便去太后那里,也只是去探望探望最多小住一天便罢,遂这么些年竟是皇上龙颜一面都未曾见到。可是这大内总管李自中却是见到过几次,皆是在太后宫里见太后传李自中问话儿她才知道的。既是贴身照顾皇上,那李自中自是不必可说的宫里奴才头一人,如今怎的穿着杂役小太监的衣服,还做出这般鬼祟不光明的举动?
穆清发现所有的事情一旦扯上五皇子那便像是她的脑子都不甚灵活了一样,事事都看不清。
心下疑惑不定,然面儿上她只是举目细瞧,见那李自中低声说了几句,不知五皇子是作何表情,总之就短短几句话,末了李自中按原路返回。
见那五皇子举步像是要离开亭子朝这方走来,穆清先一步走出去,像是随意逛花园儿的样子莫不经心的看了那亭子一方一眼,不认识般朝另一个岔路走去,身后的绿竹緑萼小心翼翼跟着,主仆三人走了几步,却听后面有脚步声传来。
“这牡丹开的可真是应景的很,四皇嫂说是也不是。”
穆清停步,转身,端庄的向身后的少年行礼“民女刘穆清见过五皇子。”表情举止都到位的很,只是心下觉着说不出的不对劲,被头一次叫做皇嫂,穆清觉着奇怪的很,在长期的为某个身份习学的过程中,她反而忘了她习学的最终目的。
“缉熙见过皇嫂,还请皇嫂不必多礼。”温和有礼的说话,五皇子乖巧的像个恭顺温良的好少年郎,只话罢却是垂眼去看穆清。缉熙身量修长,站的进了穆清才发现这五皇子比四皇子高出大半个头,单薄的像是一张纸,可是内里竟是酝了一股子气。
萧家老二萧正则是习武之人,自小被送上五台山去研习少林武功,穆清见到二哥正则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看来这五皇子当真是练过武的。只是那天四皇子在的时候她感觉不到一丝丝这样的气息,今日为何却是能清楚地感知到?若不是有知道二哥练过武身上会有这样的气息,穆清自是不知道这五皇子是习过武的。难不成是在四皇子跟前刻意收敛了气息?对自己的气息收放自如,这五皇子定是比二哥还厉害。种种思量穆清只留在心里,维持着面儿上的沉静。
穆清一直是垂眼看着地面以示自己的恭顺,可是手却是不由自主的攥了起来,五皇子把一切悉数收进眼底,然后慢慢踱步往前走。这人走的路线和穆清走的一致,于是也不好中途换道,穆清莫可奈何的跟着一道走。
途中两人再无二话,一个像是突然间木讷的话也不会说了,像是之前跟在穆清身后说了那牡丹花开的似个花花公子开花腔的人倏忽间不见了,另个像是娴静害羞的闺阁小姐难以和陌生男子亲近般的也没得话可说,身后跟着的丫鬟也是不敢说话,一时间几人走了一路竟是只听见丛子里的虫鸣声。
等到下个路口的时候,穆清终于能有第二个选择了,于是眼看着这五皇子还要往前走,穆清拐了方向走了几步,待身后迟迟疑疑的喊了一声皇嫂之后回身,脸上是惊慌失措的表情“民女一心想着太后怕是等着民女请安一时竟是忘了和五皇子道别,还请五皇子见谅。”
“哦,唔,那皇嫂就去给皇祖母请安吧”就见那五皇子迟迟疑疑的说了这句,老实的话也不会说的样子。穆清转身就走,也不管身后之人作何感想。
她要远离这五皇子,一定要离得远远地,穆清的本能告诉她,这是性命收到威胁之后毛骨悚然的预感,方才那五皇子看她的时候她其实也是从眼睑之下在打量五皇子,不小心窥见那双眼睛之后穆清大脑就一片空白,五皇子看她的眼睛里没一点人类的温度,像是个猛兽看着鲜肉思索在哪里下嘴。
之后走了几步,越来越惊心,每次在虫鸣声不见的时候做足了转身就跑的准备,可是每次到下一次虫鸣声响起来的时候她安然无恙,如此短短十来二十步,竟是冷汗出了一层。
缉熙看着前方疾步离开但是裙摆依然不动的人,嘴角终于开出了一朵花儿,自语似的“且先留着罢。”
过不许久,前方路尽头站着一个小厮样的人,见走来的少年连忙跪地行礼。
“你家主子呢?”
“回五皇子,我家大人今日领了奴才进宫给太后做寿,大人被安王爷拉去说话儿,奴才一不小心迷了路。”
五皇子环顾了一周,脸上呆愣愣的表情没有了,看着天空像是没个动作,只是趴在地上那小厮耳朵成支楞状,像是在听话儿一般。
过不许久,那小厮终于起身了,领了命般要走,身后却是又补了一句“让你家主子看着四皇子,倘一请了礼部到他府上喝茶就立马进宫。”
那奴才点了头,不大会儿就不见了。五皇子找了个一人都抱不动的玉兰树,在树底下慢腾腾的坐下了,似是可惜一样的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昨日手被烫了 于是没写成 今天补一张 八点见~~~


十皇子

保和殿内,缓歌慢舞,仙乐风飘,正是一副歌舞升平推杯换盏的景象。今日主角是当朝陈太后,年逾见老的太后也是着礼服隆重出席,想是对自己这七十寿辰重视的很。端见这一身礼服,冠圆匡,冒以翡翠,上饰九龙四凤,大花十二树,小花数如之。两博鬓十二钿。祎衣,深青绘翟,赤质,五色十二等。素纱中单,黻领,朱罗縠逯襈裾。蔽膝随衣色,以緅为领缘,用翟为章三等。大带随衣色,朱里纰其外,上以朱锦,下以绿锦,纽约用青组。玉革带。青袜、青舄,以金饰。再是个其貌不扬的民间老妪被这样一身打扮,那也是鲜亮的很。
今日群臣进宫为太后过寿辰,五品官吏携家眷皆都进宫,后宫嫔妃皆都出席,只后宫家眷和前朝重臣分两拨,后宫家眷在左殿,前朝重臣在右殿,太后自然是端坐在正殿中央,身旁各是惠帝和皇后。两边按照品介一字儿往下排开,年长的皇子,王爷们靠近右上方,品介高的后妃坐左上方,两边儿相隔甚远,中间又有轻纱相隔,正是影影绰绰听声音热闹,两边儿互相看不清楚的样子。
穆清身份尴尬,不是孙女也还不是孙媳,遂悄悄找了位置和众命妇坐在一起,将将好坐在萧夫人旁边,母女两个甚少见面,遂这回坐一起也能悄悄说会子话。穆清坐的位置就在上位的左下,离太后很近,也能稍稍看清惠帝的样子,只是位置关系稍稍看个惠帝侧面,穆清只觉的这惠帝怎的这般清瘦,也没看清这皇上到底是何种模样。但是很快,皇帝一番话说下去,太后也说了几句,这筵席就开始了,穆清也不再去端详上面的几位,趁机会和母亲说话,耳边时不时的听见左右各有人上前去献礼说些吉祥话儿。
可是蓦地,穆清颈间汗毛要竖起来,像是自己又成为猎物被猛兽盯上的感觉,僵着脖子不敢回头,等半晌这感觉过了之后穆清佯装随意的打量了自己周边。周边尽是后宫嫔妃宫女太监们,还有几个还未成年的皇子公主们,待顺着方才那视线扫过去的时候,那左下后排自己姑姑萧贵妃身后坐的正是五皇子。
这五皇子已经成年,照理是要坐在右边群臣一起的,可是又因了还未出宫开牙,于是就坐在后宫众嫔妃间,权当是未成年皇子,只这皇子身量修长,坐在一群宫妇命妇之间不伦不类的很。这时候穆清瞧过去就见这五皇子一身青底子云纹绣华服,垂眼团坐在垫子上,不言语也不动作,木木讷讷的坐着,偶尔有几个还未长开的小皇子跑过去也不见他打理,像是个痴傻子一般,穆清看着惊心,只觉着一个人怎的有这样多的面孔。遂收回视线一时间连说话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是纳闷自己到底是何地方怠慢过这五皇子,为何这五皇子才见过两面就这样子恨不得撕了她一样。只是怕母亲和身边的人看见,遂强打了精神回话,只觉着再是这般下去她怕是要累的狠了。
“四皇子唯桢献礼。”耳边响起太后身边大太监黄阵子的喧唱声,因了是四皇子,穆清勉强拉回精神。
“无量延寿诸佛、金书妙法莲华经、万寿南极星图、蟠桃献寿图、群仙捧日图、万万寿玉杯、万寿玉犀炉、万年如意玉杯、长寿玉瓶、寿意扇器十全、八仙献寿碗…”一时间就听见这黄阵子宣礼单的声音,最后“共七十件”声音落下去的时候穆清没功夫去管那五皇子了,只是目瞪口呆,这四皇子怎的送礼要挑和她一样的。
正想着要打发了緑萼赶紧回慈宁宫再挑一件寿礼的时候就听见上面太后唤她的声音“四皇子既然献礼了,穆清呢,穆清坐在哪里,怎的一晚上不见人影。”
众人还都不知这“穆清”到底是谁,只是还记着当年皇帝颁布的圣旨的少数几位大臣知道这穆清像是四皇子还未娶过门的正妃,于是各个翘首看着这四皇子妃到底是怎样个秒人。
粉色的轻纱一层层被掀开,流水样缓缓退去的帘幕后面走来一个妙人,亦或是仙家,青底子银绣宫装,素雅清淡的很,众人看不见她是如何打扮如何装饰的,只是看着像是有个前朝数百年前的某个冥想之中的人穿过一垒一垒倒塌的城垣走到了今朝然后走到了这殿上,通身的光华收敛都收敛不住。及至穆清行礼说话的时候,众人才有了些动作,听着这女子语调稍低说出别人说过千百遍的祝寿的话,总觉着再是被别人说烂了的俗话怎的这女子说出来又和别人说出来的不一样。
穆清走至殿前,一一给皇上皇后太后请了安,低着头答话,没瞧见四周的人如何,也没瞧边儿上站着的四皇子如何,更不敢瞧皇上皇后如何,遂不知自打她从右殿走出来,那惠帝竟是盯着看了好半天。
“这便是四皇子妃穆清了?”
穆清低头听见一道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知道这是惠帝的声音,于是恭顺的说了是。四皇子站在边儿上依旧是清风朗月般的表情,这会子见父皇连接着问了穆清好些话也不做声,倒是太后终于打断了惠帝的话,“穆清你怎的如此小气,今日哀家寿辰你也不准备寿礼?”太后打趣儿一样的说穆清,想着照这女娃的周全,定是有份称心的寿礼的。
却不想此话说完穆清脸上的颜色就有些变化,莫可奈何的唤了身边的人拿了寿礼过来,只听那黄阵子宣道“准四皇子妃刘穆清献礼,手抄金书妙法莲华经一套。”
太后便晓得穆清作何是那个表情了,朗笑“看来你和唯桢还真真是一家人。”四皇子笑得像是此生无憾的样子,穆清垂了头没娇羞,倒是有些难堪,愣是谁在这样大的筵席里和别人送礼送重了都有些不好看,哪怕那送礼的是四皇子。
当此时,底下一团和乐,最上位的天家也是一团和乐,除却了惠帝眼里三五个人能瞧见的遗憾,当众站着一双般配到极点的人,这画面简直就是美好的不成真的一样。
五皇子慢慢端起一杯酒,喝的很慢,但还是一口就把酒倒进嘴里了,当众站着的四皇子笑的春风得意,五皇子也笑了一下,却是眯着眼睛,现下四皇子如意的很,总归有不如意的时候。
穆清好容易从殿前走下来,缓缓吐了口浊气,只觉得今日自己是哪里都不顺。左殿的女眷多的很,穆清从殿前下来的时候就有好几个后妃领着皇子公主上前献礼露脸去了。连刚刚足月不久的十皇子都被抱上去让太后逗弄。
这十皇子生母是姜贵人,祖上曾有外族血统,因而这十皇子生出来便鲜嫩漂亮的花朵一般,将将一个月五官也长得开开的,是个顶顶漂亮的玉团儿。方才这姜贵人抱着十皇子就坐在穆清边儿上,穆清看这十皇子长得鲜嫩可爱,还接过来抱了半晌。这会子见这十皇子被抱上去,想着太后定是高兴的很,觉着太后真是有福分的很。
果见这十皇子抱上去便得了太后的喜爱,还送下去给底下的王爷们瞧了瞧,右殿里众人从方才准四皇子妃的光华里醒了过来,重又推杯换盏了起来。穆清也就不管殿前如何,只稍稍抿了一点点酒压压惊。
却不想过不多时,只听见一声惊叫,外带一声抖不成调的话句子还有重物掉地上的声音“十…皇子…十皇子没气了。”
满殿哗然。
后宫众嫔妃脸色都变了,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都在心里想着莫不是对方这么蠢在这样的场合弄死了皇嗣,命妇们一听皇子像是出事儿了的样子,皆都慌了神,一时间左殿众人都坐不住了,皆都想揭开那帘幕去探探情况。
穆清也是大惊,这好端端的孩子抱上去怎的一会子就没了气息?
那边厢也是乱成一团,姜贵人早就疯了也似的在那边哭开了,嘴里一声声的叫着皇儿。穆清在那宫女的一声出来后凝目看过去,隐隐绰绰看不清楚但也瞧见包在锦被里的十皇子掉在地上了,边儿上是个吓得魂飞魄散的宫女。
满殿哗然,最后还是皇帝喝了一声,待场面安静下来,传御医,令侍卫关闭宫门再关殿门,今晚在座的一个都不能出去。
人心惶惶,空气都凝滞了一般,穆清也是头一回碰见这样的场面,心下也是动荡的厉害,御医还未传话,但是若月里的孩子没气儿了,多半怕是不行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倏忽间就没了,况且还是皇子,这天子发怒,怕是得百十个人下去陪十皇子,攸关性命,谁人能不着急。
穆清在这宫里熟人不多,统共认识的就没几个,这女子一向镇定沉静惯了,这时候面儿上也是镇定的,安慰了身边慌乱的女眷几句,目光避无可避的落在其余她认识的人身上。
一片慌乱里,五皇子痴傻子一般垂头木木讷讷的坐着。
“回禀皇上,十皇子脉象全无,没了生际。”殿里是真的静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
某日,烈日炎炎,某家某两只要煲汤。
待砂锅转小火之际,某只心想趁着时间去码点字,于是就噼里啪啦一通敲键盘。
另一只热的难受,骚扰某只不成转去冲澡。
当当当…半个小时之后,某只去厨房看砂锅,正值此时,另一只也来厨房。
然后,某只看见一只高壮裸男滴答着水珠子口干舌燥“滚去穿衣服!”
另一只没搭理。
然后,“啊…唔…”红了,肿了,胀起来了,尖儿上隐隐还有水!!
别瞎想!!胀起来的不是那里,是那里!!哪里?某人手上起水泡了!!


进展

早就想这十皇子怕是不行了,可是到底是抱了一点子希望的,如今亲耳听到御医的宣判,穆清只觉身子软的厉害。她一直是束在一方专心的习学,虽说心智比寻常人开的早,可是经的事儿真正是少得可怜,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下惊吓的不轻。
两厢头都静默着,只听那姜贵人的哭嚎声声,这回连太后发话了,惠帝本就子孙稀薄,这回无端端的又折了一个,太后一时气怒攻心,险些晕过去,大声喝斥宫人把这事儿查的清清楚楚。
太后还当是后宫有眼热的嫔妃哪里动了手脚,指着左殿的女眷骂了个干净,直直说是谋害皇子查出来九族同罪,又说眼看着惠帝子孙这样稀薄,她也无言面对先帝等等,只把底下的一干人等吓得不轻。
如此过了好些时辰,殿里的烛火也摇摇晃晃将要熄灭,仍是没能查出十皇子怎么没的。太后年事恁高,这时候被劝回去,只余下大臣和众命妇后宫女眷们跪坐了一地。萧母斜靠在身后的丫鬟身上,连惊带吓加之跪坐了这么长时间脸色很不好,穆清着急,遂悄悄往前凑了凑想要看看殿上的情况。殿上惠帝扶着额头看不清表情,皇后像是也闭着眼,时不时的有奴才们在传话说奶娘没招,宫女没招之类的话,像是一道道的在经查所有抱过十皇子的人。
烛火明明灭灭,这时候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夜风吹起了隔开两殿的轻纱,穆清眼见着那小小的十皇子包得严严实实成个小包裹样儿还躺在一只方凳上,边儿上的姜贵人一脸哀戚的掉眼泪。蓦地,穆清眼睛大睁,喉咙里也是下意识的挤出了点声音,却不想正要开口之际,身后有人先一步拉她胳膊将她拉回人堆里,穆清被扯得姿势狼狈,回头一看,不知何时那五皇子已经跪坐在她后面了,她身后的绿竹緑萼不知去了哪里。
“不要多嘴。”穆清惊恐万状就要躲开这人,可是莫名的耳朵里就传进这样的话,这像是五皇子的声音,可是这人嘴唇都不动,黑黑的眼睛盯着穆清像是要这样生生吓死人一样。
萧穆清蓦然觉得这五皇子像是那鬼神小传里的夜叉一样,面目可憎变化多端。也是有些着恼的,方才这五皇子像是扯一包破破麻袋一般把她扯了个七零八落,这会子胳膊还被扯得一抽一抽的疼。
两人如此大的动静儿竟是没有引起旁人注意,已经过了寅时,正是夜里最最困乏之际,后宫嫔妃们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只要不是自己动的手就安心的很,况且死个皇子怎么着对她们都是好的,遂大都互相靠着打盹,命妇们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好一顿惊吓以后素来体弱多病的都有些恍惚,稍好一点的也是精神不济,遂五皇子和准四皇子妃如此拉扯了一番竟是没人注意。
使了劲儿抽开自己胳膊,穆清不打算和这样的人多打交道,可是想起方才看见的景象,顿时又坐立难安,哪里还有功夫管五皇子作何要坐到她身后。
方才她的角度正正好的对着那十皇子,不知是何原因,那锦被捂在头上的一角松松的要往下掉,穆清就那么一扫,看见了十皇子露出来的耳朵,可是让她惊心的不是十皇子的耳朵,而是耳朵后面脖颈上的手指印,黑青的手指印穆清瞧得分明,这是有人活生生掐死了十皇子!
老天爷,谁人这么大胆当众竟是掐死了十皇子。
穆清是知道刚掐死人的时候手指印不会显现,得过些时间才会显出来,倘若是十皇子被掐死的,那定是抱出去的时候被人掐死了,可是她分明瞧见十皇子被递出去一圈儿最后抱十皇子的是皇上,等宫女接过来的时候就发现皇子没气儿了,是皇上掐死十皇子的?可是为什么?
那是别人掐死十皇子的,可是皇上最后抱起来的时候不至于发现不了啊,再说身边还有太后皇后,皇上不至于当着皇后和太后的面掐死自己儿子,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御医诊断的时候也未曾说是十皇子的死因是被人掐死的,难道那手指印是她看错了?一遍遍的这样对自己说,但是穆清有预感,这查找杀死十皇子凶手的事情很快就要结束了。
不管是皇上还是诸位亲近的大臣王爷们,今晚短短时间内接触十皇子的人都没有任何理由杀死十皇子,可是十皇子就是死了。
萧穆清觉得自己要疯了,被种种疑窦要逼疯。
出自本能的,她想要说十皇子是被人掐死的,那至少排查的对象就只有数十个人,其他人也不必陪在这里受惊吓,可是那神出鬼没的五皇子说不要多嘴,像是种种因因果果他早就清楚明白一样。
怎么办?穆清不知道她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整个脸色是苍白的,本就一双眼睛沉??飧鍪焙蛟椒⒑诘拿飨裕?齑缴隙济涣搜丈??詈笠缓菪南胍?锨叭ベ髁嘶噬希?虑逍南胝馐?首幼源虮话?咸?蕉?怂酪蛑?缶兔辉俅蚩???诵聿皇腔噬弦?米约憾?铀溃?诵硎谴蠹颐环⑾终飧鱿附谀亍?
可是没成想膝盖将将挪动一下,腰眼一麻,整个人就瘫软了下来,这时候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风吹灭了左殿的蜡烛,外殿的宫女太监们进不来,殿内跟着主子们过来的宫女太监又被统一集中起来盘问,保和殿里掌事的太监宫女们也在受查问,一时间竟是没人再点亮这烛火。
拼死想要挣扎,可是张口话竟是无声的,惊吓,绝望,有一瞬间穆清觉得自己要死了,死在这夜叉一样的五皇子手里,却不想软瘫的身体落入一个单薄的,但是又金筋铁骨一样的胸膛里,不由自主的掉眼泪,穆清心想,她是要死了么,和十皇子一样就要被无知无觉得掐死了么。不知怎的,穆清直觉十皇子死一定和五皇子有关,兴许就是他动的手,若他没动手,那也定是和他有关,因为他是早早就知情的样子,况且这人武功这样高强,神出鬼没,悄无声息的杀死一个婴儿或者一个弱女子简直太容易不过了。
穆清在这个时候才觉出自己是个弱女子,弱的没有任何动作就能被别人一根手指捏死,其余时间里穆清总觉着她是担负着萧刘两家兴衰存亡的,她是萧穆清,她父亲是当朝第一相,她有贵妃姑姑,她将来还是皇子妃,以后四皇子封王了她还是王妃,兴许她还得掌管六宫母仪天下,这些概念像是长在她脑子里一样,她觉着她和一般的娇滴滴没见过世面的女子是不一样的,她一度认为自己以后就得护着家人。可是这个时候,穆清清清楚楚的觉得自己实在和一般的弱女子没有什么两样,这个事实让她绝望的发狠。
不知怎的,就觉出眼前一花,她已经处在更大的黑暗里了,殿正中到殿下是有台阶的,先前那五皇子坐的位置正是那台阶的阴影处,这个时候烛火灭了些那阴影简直就成黑影。穆清想要脱离这个强硬的怀抱,可是浑身一点知觉都没有,只是惊恐的掉眼泪,竭力想要让旁人发现自己的异状,可是没人发现,心里拼死挣扎了一番,最后彻底绝望,只是一双眼睛直盯了这五皇子瞪,一时间简直觉得自己已经躺在棺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