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元胎早陨了。”清丰这话是对着盯他的人说的。话音未落便看见五皇子瞳仁颤抖几颤抖,随即皇子便垂下眼皮,整个人再无动作,只是就那么直挺挺站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赶在缉熙身后到昭阳宫的严五儿深怕殿下在外面发疯没人对付得了,放心不下也来了昭阳宫,这会刚到不久。他站在外殿将将好能看见内殿床榻的粉色貉子上垂着的流苏,流苏旁边站着他的殿下,殿下瘦高,站着像一杆标枪。也不知里面谁说了什么话,严五儿突然就看见殿下浑身一震,末了就垂眼盯着地面了,整个人绷得越发死紧,那杆标枪像是有一丝丝小风儿来就能给刮折了一样,就那么浑身的筋肉都拉紧站了半晌,严五儿分明瞧见自家殿下再抬头时像是噎住了一样难受的抻了抻脖子,喉结上下很缓慢的滑动了一下,然后便再没了动作,只嘴唇动着像是说了句什么。严五儿掐着自己的忍耐下那股子疼,他几乎伺候大了的殿下方才可能哭了,虽然没人瞧见那眼泪,可是严五儿知道主子难受几欲发疯。
“没了?”
“嗯。”
“治好她,没了就没了吧。”缉熙麻木一样的说。
于是清丰就着宫使们去收拾所需东西,热水,上好止血药等等一应。
过半晌。
“殿下,卑职须得问问娘娘身边之人几句。”清丰不知见过后妃落子几回,这样的景儿见得多,心下也约莫清楚这元胎是怎么掉的,看那一片红他就能知道定是服了不洁之品,只是五皇子这样眼珠子一样守着昭阳宫,谁还能动昭阳宫的心思?
“嗯。”缉熙木木站着,应了一声儿。
过会子昭阳宫的奴才们跪了一地,清丰招了脸色煞白的尔兰问话,自是问的穆清这一日的吃食用度及干了什么事儿,听罢尔兰的一番话清丰心下便有了个底,吃食用度专人看着,也未曾出国殿,睡前还好好儿的,一个时辰之后胎儿掉了,这八成是静妃自己的意思,就不知五皇子要怎样处置了。
“殿下,娘娘应是误食了活血逐瘀之药,这时候胎元本就不稳,活血竣猛之品半匕就足以造成如此境地。”
缉熙身子一动,高瘦的竹竿子一样的身子险些那么凌空劈到地上去,只是他终是站稳了,随即扔了句话便面无表情出了内殿。
“治好她我就饶了你的命。”
一刻之后,緑萼跪在昭阳宫外殿。
此时申时要过,日头还在,只是昭阳宫外连鸟儿都不落了,连洒扫的使女都不见了,只余下一班班比往日里还要勤快些的侍卫,此时后宫里,俨然有道罩子将昭阳宫罩起来了。五皇子在昭阳宫要杀人去地下伺候他未出世的孩子了。
穆清醒来的时候有些恍惚,周身都是洁净的,被褥也是松软被香薰过的,于是就觉得一切还可能是先前的样子,她未曾吃了那一匕川芎,也未曾疼得死去活来感受腿心间一股股的热流往出涌动。于是手下意识的放在自己腹部,然后觉得空了,真是空了,浑身都泛冷的空,鼻间隐约都能闻见那股子炙热的腥气,侧头张嘴无声的撕心裂肺,她终于手上连自己孩子的血都沾上了。
穆清将将醒来,大脑还未真正清醒过来,等那股子疼疼到骨髓里去的时候,她也就疼醒了,然后终于听见殿外的声音。
“去将萧铎带进宫来。”一道阴冷的像是前世听过的声音这样道。
穆清软软掀开帐子,挣扎探出半个身子随后险些呕出来,不远处地上瘫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脸朝她这方,她也就因而能看清那张脸的模样,那是緑萼的脸。
咬牙撑起身子下地,浑身疲软的一丝丝力气都没有了,穆清知道,缉熙在殿里。
穆清从内殿走出来的时候,外殿的场景真是清清楚楚的了,昭阳宫所有奴才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殿门口站着两排侍卫,地上的血都将案几腿淹了半寸高,缉熙正满身满脸的血动手,竟是徒手在撕扯緑萼身上的肉。
“你在干什么?”穆清惊问,眼前这样的景象不抵是修罗地狱里的场景,她顿觉喉间翻滚厉害,可是更是骇怕还有惊痛,缉熙在活生生的撕碎她的使女,整个人完全没有人的模样。
她觉得她的声音可能很大,可她因了失血过多,拼尽全力喊出的声音也不若她平日里说话的七分,于是缉熙便毫不在意抬眼看了穆清一眼,随即道“将她撕小了伺候我的孩子。”
穆清眼前一黑,踉跄险些倒地,被这殿里唯一清醒的严五儿凑上来扶着。
“都是我干的,是我叫娘娘吃药的…”显然这话重复了不下一次而是一直在重复,緑萼整个人早已神智昏迷只有嘴唇在这样动。
穆清忍过了那阵子眩晕,然后就听见全身只有头脸还完整的緑萼这样道,一时再是忍不住,扑上去抓此刻浑身是血的人“住手!不要这样,是我要吃药的,是我不想要孩子的,你放过她。”
真正眼见了这样的场景你才能知道什么是杀人不眨眼,什么叫兽性,穆清大脑眩晕,看见緑萼这样说,只悔恨要死,喊出这样的话便看见原本撕扯緑萼小腿肉的人动作一顿,随即便转回身。
“是你不想要孩子的?”语调无一丝起伏。
“是,是我不想要孩子的。”穆清哭喊,捧着緑萼的脸冀望着汗水血水一身的人能睁开眼,她真是造出了大孽,谁能知道几个时辰之前还鲜活的人这会就被撕扯成这样七零八落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窝滴神啊、、、窝头痛欲裂的睁眼写了几个字 下午补上这一章 多余的字数当赔罪~~~
星期五:现补上这些 剩下的明天再补上 多余的字数当赔罪~~ (有人扔臭鸡蛋就扔吧,我挨着!!!)我跟大家说下我的生活是嘛样子的啊,每天闭眼之前是更文关电脑,睁眼之后是上课,上完课就是码字 每次下课的时候有人跟我说“哎,XX路新开了个主题餐厅,下课咱一起吧。\食堂有新的XX,要不要去吃\下课洗澡去,要不要一起(诸如此类)”我都会说“我去不了,要去自习室。” 然后回去开始码字,码字的时候各种自我折磨 。。。。每天都是这样,每天都是这样~~~~~~瓦想下课之后不码字想的发疯!!! 啊!!! 好了以上都是借口,大家扔臭鸡蛋的扔吧 一二三,开始!!
60必须看
整个殿里突然就安静无比,只能听见细小的滴答声还有液体无声蔓延的簌簌感,殿里充斥着血腥气还有浓烈的野兽气息,时间静止了一般,缉熙还是维持着那个侧身看穆清的动作,穆清虚弱不堪趴在地上流泪擦着緑萼脸上脖子上溅上的血点子。终于最靠近缉熙的一个使女顶不住这殿里的气氛,身子一歪厥过去这才打破了一室的沉默。
缉熙动动眼珠子朝那厥过去的使女看过去,站在边儿上的严五儿立即动了,招手让也已经麻木的侍卫将人拖下去。那使女都被拖下去好长时间,缉熙还是侧头看着那位置。严五儿只看见那一角的奴才们膀子抖得若筛糠面皮惨白唇无血色,眼看着再这样下去这殿里非得活活吓死几个不可,侧眼一瞄这会唯一敢发出声音的人,严五儿立时觉得这殿里的人被吓死的数目应该再加上几个。
穆清这会的抽泣声是这殿里唯一的声音了,那会刚从床榻下来的时候本就身子弱得很,哭也发不出多大的声音,只是眼泪珠子掉,这会在地上趴了半天,再加上越是近越是看着残缺的緑萼心疼,惊惧交加,哪里还忍得住。她一心趴在緑萼身边,看都不看缉熙一眼,这样儿的静妃看在严五儿眼里直恨不得上前扳过静妃的头让她看看殿下同殿下说说话,他知殿下如今这样发疯一则是那胎儿,另一则则是因了静妃身下的那一大滩血还有静妃惨白的脸。
“是你不要的?”缉熙转头看着先前的地儿,又说了那么一句。
这时候穆清也顾不上管缉熙说的话,她实是觉着眼前这一幕过于匪夷所思且她从心底难以接受五皇子原暴戾血腥残忍成这样,虽说是她先掉了胎儿,可是这人这样轻易的用这样的手段活生生将好好儿一个人弄成这副样子她甚至都恨上了缉熙,遂吭也未吭一声。
缉熙等了半天也未见穆清回个话,蓦地就回身一脚将已经残破不堪的緑萼踢出好远,直直撞上对过的黑漆嵌螺钿翘头案然后滑落下来,穆清眼睁睁看着缉熙做出如此举动,不敢相信这人怎能泯灭人性至此,她且害了想要害她的人都难以心安良久,这人竟然视人命如草芥成这般,如此看来那胎儿真是掉的极是,孩子生下来有个这样的皇父该是孩子的罪孽。
一时怕怒,咬牙抬眼迎上站着宛若修罗的人,看见一身血的人看着自己,身子微微朝她的方向倾着,像是带着些期待一样,可是就在她点头的瞬间身子站直了,只是无情无心的人一样就那么定定看了她半晌。
毛骨悚然,被猛兽大禽盯上的感觉,那双细长的眼睛是真的一丝波澜都没有了,只能看见内里的瞳孔缩成一个针尖大小的样子,穆清忍不住冷汗和着眼泪一起流,五皇子不是人,不是个人的模样,她要死了,脑里就只剩下这样的念头。
、
死一样的沉寂之后。
“殿下!”严五儿惊呼。
穆清身子一顿,低头看去,自己左肩下一双铁铸成的手正搭在上头,半晌过后,那手指搭着的地方慢慢被濡湿了,她甚至感觉不到疼,只是怕。
这会子,缉熙也没问为什么,也没说旁的,他的心里什么都没想,就只是全然的愤恨,对穆清的愤恨和难以理解。他已经将她当成最最亲近的人,他已经觉得她是他的了,她决计也没可能伤他害他,可是这会这女人眼里是全然的恐惧和憎恨还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他看着她板着的样子也觉欢喜,看着她稍稍对他有个好颜色就觉满足,他相信她,甚至恋慕她,她是他的母妃,他愿意叫的母妃,眼睛里怎么能有这样的东西,啊?
“殿下,住手,快住手!!”
穆清一点点动作都没有了,只是低头看了自己胸前一眼,再看缉熙一眼,想着这人既是这样看重那胎儿的命,那就一命抵了一命吧,这宫里真是教人要活不下去的,于是她很平静了现在,甚至觉得现在野兽一样的缉熙有些可怜,没有人性的人怎么不可怜?
现在能出声儿的也只有严五儿了,昭阳宫的奴才们几乎所有都已经厥过去了,只有一两个还跪着,严五儿明明知道这会说什么殿下也是听不进去的,然他也要说,他知这会的殿下一点点理智都没有了,整个人已经失控,可是静妃若是这样死了,殿下理智恢复之后定然要再发一次疯。他可以不管静妃的死活,甚至满殿的人死了都和他半点干系没有,只是殿下每发一次疯性子就差一截,若是常年发疯,那简直不能想象好好的一个主子要变成什么模样。遂严五儿扑上去试图拉住殿下的手,只是他将手刚搭上去,人也飞出去了。
缉熙看都不看严五儿一眼,只是牢牢盯着穆清的脸,两个人挨得很近,这人突然连脸都扭曲了,因一只白的能看见血管的手放在了他手背上。
穆清也不知是在何时日看过一本讲才子佳人的缱绻小画本,那是她早些年时候不经意间看见的,草草翻过之后就被教习嬷嬷收走了,那是她唯一看过不归于正经习学里面的小画本。里面的故事她早已忘记,只是她记着里面讲过肌肤与肌肤的互相碰触是世间最最奇妙最最能叫人安心的举止,这时见缉熙脸色扭曲瞳孔却是稍稍放大了些,穆清真的怜悯缉熙了,这人怎的这样可怜,像是从来未被人摸过一样,她甚至一点都感觉不到疼了。
“缉熙,以后不要再这样了。”穆清低声说,勉力抬起另一只手放在缉熙脸上,她觉着她要死了,也生不出憎恶的心思了,她下去也就能陪着緑萼和那未及见面的孩子了。
脸上是一只冰凉的手,手背上也是一只冰凉的手,缉熙脸色越来越扭曲,像是餍住了一样甚至额上都挣出汗珠子。
“我不想要你了。”缉熙说,然后将自己的手拿开,同时站直了身子,看着那一双无力的手从他身上滑落,也看着没了他支撑的人侧身躺到地上,然后他看着那五个血点子,和他的手指尖一样大小的血点子早就比原来蕴的更大,慢慢就变成了张牙舞爪的红色符咒。
也无嚎叫也无其他动作,一身血的人往殿门口走去,临到出殿门的时候又侧了侧脸,像是想说什么又忍住了的样子,然后打开紧闭的殿门,立时快要落山的日头争先恐后从门外钻进来,殿里的血腥气一股股往外涌,新鲜的气息往殿内走。
缉熙步出殿外,看着西边红的血一样的天空,抬起自己手看了看放在鼻端一嗅,然后彻底出了昭阳宫。
严五儿这些年挨多了五皇子的打,被踢飞出去爬起来也就好了,见殿下站直身子他就知殿下理智回来了,于是他就放心的看着殿下出了殿门,他得留下,昭阳宫这样的情形得留个人打点好。
“将娘娘放上床去。”严五儿自知以他的力道是不能将静妃拖上床去,遂叫过来一个侍卫,回头就看见昭阳宫仅剩支楞身子的那两个在殿下走出去的时候也厥过去。
昭阳宫发生的此间种种,宫里其他地方竟是一点点都不知,先前不到一个时辰里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在这深宫一角,大小主子奴才们无人得知除了今日在昭阳宫内的,如此可见五皇子到底将后宫的奴才们打理成什么样。
就在这个时间里,垂拱殿里的皇上也厥了过去,咸平帝身子已经差到如此地步,看完西北的紧急奏折一口血沫子喷出来就昏迷无意识了。
院首清丰今日有些忙,将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进了垂拱殿,他自然是要在垂拱殿呆着的,皇后太后都来了垂拱殿,眼下宫里蔓延的尽是不那么安稳的气息,他在垂拱殿至少得让宫里这几个位分最高的娘娘们安心。却不料申时太阳落山之际看管药炉的个直长凑近他耳边说了几句,清丰立时就头疼万分,无可奈何同太后秉了他去药房亲自看药然后出了垂拱殿。
严五儿知道今日殿下发疯中途停下,那静妃须得好生整治,今日刚落子又在地上坐了那样久,怕是身子要大坏,果然院首来过之后就皱了眉,严五儿只记着静妃身子落了病,若不能好生调养,怕是孕子有难处。
等严五儿打点好昭阳宫所有之后回了倦勤殿,正殿偏殿哪里都未曾找见过五皇子,于是就莫可奈何的坐在正殿凳子上苦笑,也不知跟了这样的主子是福还是祸。
正自苦笑间,忽闻殿里有点声儿,严五儿立即直起脊梁四下环顾,却是殿里未见过旁人,凝神细听了一会,又听见有道声儿,像是衣服摩擦的悉嗦声。
严五儿心想还有人胆敢闯进倦勤殿?大着胆子循声走过去,那声儿像是从床底下发出来的,撅屁股往床底下看去,严五儿对上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赫的魂儿都要飞走,再定神一看,鼻端还有血腥味,于是严五儿连忙闭好自己嘴。也那么一屁股坐在脚踏子上,他主子在床底下,他哪里能坐凳上。
是有多少年他没见过主子钻床底了?严五儿心想。小时候钻床底的五皇子还是个剩菜汤沾冷馒头的小孩儿,这时候却再不是这个情形,却是再次钻进了床底下,严五儿叹了口气。
“二十一年春七月,北郡蛮叛,遣武将军刘尚讨之,战于沅水,尚军败殁。”这是史官对咸平帝骤然昏迷的唯一记载原因。
武威将军刘尚是当朝最后一个可用的将才,其麾下士兵勇猛尝大破蛮夷,今连武威将军全军败殁,朝中再是无人可御敌,眼看祖宗基业要败在手里,咸平帝激怒攻心,一时气血上涌厥过去。待醒来之后立即着东西二府枢密使、同知、总领所等要员进垂拱殿议事。
夜半时分几位要员从宫里出来,萧铎亦被皇上招进去,也不知是操心国事还是其他,脸色灰败。
当前情形,皇上御驾亲征最是合适不过,可皇上身子已经差到极致,舟车劳顿边陲艰难,怕是未到就要出事。遂最终敲定了此次平息边疆战乱人选,五皇子缉熙、六皇子鹰扬带皇上亲旨帅二十万大军赶赴西北,二日后出发,同时国事泰半交由太子。
皇上连国事都交由太子处理,可见圣体确实有恙,宫里一时人心惶惶,然昭阳宫上下如同进了墓穴的人一般,除非必要是连多余的一声儿都不出的。经历过那样的一场,谁不得做几个月大半年的噩梦,况且昭阳宫的娘娘昏迷两天了。
“咸平三十一年七月七日,始元帝同六皇子帅二十万大军从京师开拔赶赴天水。”
——《宋史.太宗一》
七月六日晚,倾盆大雨。
昭阳宫里,只亮着一盏灯,守在床前的是绿竹,猛然间烛火一闪身边就多了个人,绿竹被吓怕了,尖叫立时就要出嘴被一掌劈晕过去。
穆清上身裸着胸前裹着一层白布,锦被的边角露出来一点点膀子,像个线陀的尖,竟是短时间瘦了许多。
来人站在床边一动不动,过很久伸手拉开被子看了看,然后忍了很长时间才将自己手放在昏睡人的脸上揩了揩,末了就一直无动作了。
天麻麻亮的时候,雨停了,穆清蓦然就清醒了,出声唤了一声立时呻、、吟,却是只有窗户扇了一扇殿里无人应,挣扎半动了一□子,倒吸口凉气将身子瘫在床侧,疼的难忍之际发现地上两道湿脚印,穆清一怔,而后就是伤口疼。
二日,天大晴,皇上在德胜门亲自赐酒将士送行,百官相送,皇后太后一同壮行。
五皇子一身凤翅盔白兜鍪加身,因了肩宽着兜鍪加之露出眼睛的样子,陡然间就觉出这人宛如天神一般,像是要解救苍生一样站在将士之前。
酒入喉,豪气干云,摔了酒樽,翻身上马,白色兜鍪黑色战马,红披风无风自动,挥手出发,马蹄如风,顷刻间就要看不清城门。缉熙回首瞟一眼城门,惊见一人,立时马蹄前脚仰天,马上之人险些掉下来。
Z
再定睛一看,原地空无一人,马蹄继续,二十万大军如龙。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写完第一卷了??我发四??这真的是文里最虐的了。。。。我发四。。。四。。四
61一别经年
“娘娘,岭南王此次前来带了不少供物,其中有雷州葛布五十匹,皇上着娘娘先行选出十匹。”
昭阳宫里,尚寝局安大掌事跪在地上指着边儿上小宫使手里的托盘道,抬眼瞄了一眼坐在榻上看卷的静妃一眼,垂了眼睛。现今的静妃真是叫人不敢直视,像是天雷轰下来面色也不会改一分,真真的后宫第一人,当年风光那样盛的贵妃也及不上眼前这位的不动声色。
穆清抬眼看小宫使手里薄如蝉翼的布料,示意尔兰上前拿布料,同时淡声道“安公公辛苦。”末了便自行低头继续看自己手里的书卷,日头打下来的光照在俯首看书人身上,通身发光一样的女天人,端鼻丰唇杏仁眼,放在卷宗上的纤指金刀削裁样精巧,在日头下越发显得晶莹剔透,即便整个人面皮不松弛,然压也压不住的风流色连那常年不换的素青裳都要掩不住。
“咸平二十三年,静妃十六,一夜长成,身姿绰约,常伴上左右,上夜夜招致身侧,当为后宫第一人。”
——《宋史.惠帝(三)》
此时宫中之人自然不知史官是如何描述宫里这静妃的,只是所有人都有共识,宫里静妃美,宫里静妃得巴结,宫里静妃的使唤夹紧了尾巴得好好儿听着。
“尔兰,多少时辰了。”犹自拿着手中卷宗的人出声道,一身儿素青色的架领衣裳衬得肤色越发莹润,只是出声之人的神色过于冷静了些,硬生生要将活泼泼好颜色掩在素色衣裳与绷紧面皮底下。
“回娘娘,巳时一刻了。”尔兰回道,知道这个时辰该是娘娘去垂拱殿的时辰了。
“走罢,去垂拱殿。”合了手里的卷宗,从榻上起身往出走,裙裾不动只膀子不再端着,眼下的静妃有股子从容的庄重,不再像以往那样时常绷着自己来弥补阅历不够而缺少的端肃。
静妃在前面走,尔兰绿竹自然是跟着,绿竹打小伺候穆清,哪里能不知穆清的脾气,看着这两年越发没了笑容的主子只心下叹气,前头正走着的主子这两年的变化就连不熟识的人都能看见,更遑论她。一路走着,问安的使人不少,可再得不到个笑容了,娘娘只点点头就算了,前些年还能停下来与人说一两句话儿,这两年真是话儿少的可怜,只时常伴在皇上身边,皇上这些年也是常年卧病,能说话儿的时间不多,主子说话的时间真真少,一年间说的话儿也不如别个主子一日间说的话多,好好儿一个女儿家,硬生生被股子沉默遮去了好些活色,底下的人直看得忧心,但也不敢多说。这两年主子话儿少,整个人也不像那些时间柔软,加之伺候皇上不离身,总也会有眼热的招惹昭阳宫上下,主子也不似以往那样忍着,整治人的时候也是要整治的,快且狠,总是在别人无应对的时候就翻了所有的底。然那样整治后宫总也在理,总也能叫旁人拿不出短来,皇上病着招了静妃伺候,皇后也不再拘着静妃,萧贵妃更是不拘着静妃,于是后宫静妃整治了不少不懂规矩的。静妃不容招惹她的人,也并不非要谁都要尊着她,除了昭阳宫其余宫内的腌臜事儿她概不插手,也不越过皇后去,也不爱去宫里处处走动,只是伴着皇上,伴着太后,末了就没有了,直叫别人晓得昭阳宫上下安安生生她也不会靠着皇上去要挟摆谱拿捏谁。于是两年间下来,宫里的女人们暗恨着静妃,却也不可奈何,自打今年入了春昭阳宫就不再有事儿了,眼看着交夏有两日了,这些时日昭阳宫真是上下无事。
自然,静妃理当要安心的,可是近些时日静妃比前些日子还清瘦了些,若说是苦夏,可热天还未来,旁人看见只当静妃伺候皇上劳累的过度,只近身的几个记得去年夏日过了的时候娘娘眼窝都要凹下去,成宿的睡不着觉,总也按着心口,总也下意识的要捏着自己手不去按压肚腹,只是偶尔累不过睡去的时候一手心捂着肚腹一手心摁着心口的样子叫近旁的人看见,于是近旁的几个看着心酸,只吩咐了小厨房时常闷着火,时常换花样儿进补。好在夏日过了一冬过去,消下去的肉又补回来了,可今年也不知要怎样过,若是还如去年那样折腾一番,该如何是好。
后面绿竹尔兰忧心,前面的主子面皮也不动,只沉沉静静在垂拱殿外候着,得了李自中的请且就进了殿。
“我备着你就要来,这样长的时间你总是分毫不差。”咸平帝靠坐在左手间的榻上笑看进来的人,交夏的时节里皇帝穿着一身儿明黄夹袄,腿上盖着厚厚的冬吉青色貂皮毡子,整个人臃臃肿肿的靠在枕上,脸上也有些发涨的浮肿。
穆清笑笑走进咸平帝,对于皇上的穿着已熟悉的很,交夏的季节里垂拱殿还热着炉火也是不在意,只坐在咸平帝一侧,捏了帕子给皇帝一个骨节一个骨节的捋手指脚趾。
咸平帝得了什么病,旁人都不知,穆清略知一点,却也认真伺候着皇上,过不过病气她哪里在乎,大热的天屋里还放盆火也是不言语,只是尽心伺候皇上。
咸平帝看着坐在身旁给自己捋手指的女子,真个是美好的样子,宫里是个长花儿的地方,可是开不出花儿,眼前的女子倒像是在宫里开放了一般,暗香浮动无知无觉间竟是长得这样好,五官张开花儿一样,于是就有些不落忍,可是末了就想着他真是离不得她了,往后若是百年了,没个贴心的人儿这样伺候着他是要不习惯的。
屋里之人对于这样日日都要重复的举动都是熟识的,皇上缓缓就翻看一会奏折,累了就合眼,穆清只坐着伺候皇上,垂拱殿正是安静的时候,蓦地便闻李自中报“皇上,太子来了。”
“进来罢。”
穆清停手给皇上盖好毡子就站在一旁,对进来之人福了身就站直身子。
太子和皇上说话眼下也不避着静妃,太子唯桢也知静妃是能看见奏折的,且静妃幼时那样教养了一番,该是知道礼数的,朝堂纲政明晓与否静妃是不言说的,于是就坐着和父皇说话,说话间不经意看过站在一旁的天青色身影,唯桢略略停顿了一下,下一瞬也便若无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