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筱悠淡淡的一笑:”苏妹妹好,我还有事,就先进去了。”
刘曦眼里的失望一闪而过,转头看向苏荷,那种天然的贵气和高高在上的气势,自然而然的充斥在他的身上,语气温和,然而又有一种莫名的不可高攀的疏离:”表妹可还住的惯,要是有什么难处,就叫人来跟我说,不要委屈了自己。”
苏荷眼里闪着水光,低低的有些卑微的道:”若不是表哥和…救了我,我迟早不是饿死就是冻死,能有饱饭吃有衣穿有地方住,就已经很满足了。”
刘曦眼里锐利的光一闪而过,苏家原本也是名门望族,若是一切正常苏荷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偏偏萧太后从中作梗,将苏家满门流放,这仇早晚要报。
他叹息了一声:”好了,往后在没人敢欺负你了,你安安心心的住下来。”
苏荷笑起来,重重的点了点头,又怯懦的道:”刚才楚姐姐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知道我身份卑微,人也长的不好看,可我…”
她用手擦着眼泪,却忘了别在镯子里的帕子。
刘曦皱起了眉头,他从小就在宫里长大,那个天下最富贵却又最污秽的地方,长到十岁遇到过三次生死之险,宫里最不缺的就是那些耍心眼告黑壮的女子,温柔的,娇俏的,泼辣的,胆小,什么样的都有,什么样的都不缺。
他忽然觉得很惋惜,惋惜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家,小小年纪就成了这样,这不是她的错,却已经成了她的命。
他叹息着,像是洞察到了苏荷的灵魂一样:”我去看看筱悠。”
如果她还聪明,应该知道他在说什么。
苏荷呆呆的立在船上,看着刘曦走远,眼里忽的又闪起恶毒的光,就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欠着她一样。
楚筱悠刚翻开一本三娘传看了两页,王仁远从外面走了进来,瞧着就楚筱悠和几个丫头,才放心了些,去叮嘱楚筱悠:”这一船的臭小子,心思都不正,你一个女孩儿家的,少和他们说话,你放心,往后仁远哥哥给你挑个好的,绝对叫你吃不了亏。”
楚筱悠哭笑不得,她合上了书,瞧着王仁远:”我教的三字经哥哥都背熟了么?不是说往后要做大将军的么?这些书哪个大将军不会背?”
王仁远一怔,立刻头大如斗:”在给几天时间,等在京城安定下来你在考校我,想不想吃烤鱼?我们去下面的厨房烤鱼吃!”
楚筱悠悠悠的看着王仁远:”仁远哥哥怎么说的?背不下来要做什么?”
王仁远憋的一张脸发青。
正好外面有人敲门,是厨房的晓娘端了鲜炸的小鱼上来,她也就十来岁的年纪,因为常年在江面上随着父母走动皮肤晒的黝黑,然而却透出十分健康的色泽,还未开口,明亮的眼睛就染上了笑意,看的人十分舒服:”不知道小姐吃不吃这炸黄鱼,刚刚做的,我娘叫我上来送一些。”
王仁远像看到了救星,立刻接了过去,同晓娘说话:”多谢了,吃当然吃,我最喜欢吃这小黄鱼了,你们祖籍是哪里的?怎么就干了这一行,难道要一直做下去?”
楚筱悠脾胃虚弱油炸的东西要少吃,她尝了几口,用帕子擦着手听晓娘说话。
“我们祖籍是姑苏的,爹娘都是在水边长大,会做点新鲜菜式,小时候发了大水把家也给冲走了,后来四处奔走,就给现在的掌柜的大船上做做饭食,虽然日子不富足,到也还算安定。”口齿清晰,大大方方。
楚筱悠叫绮画给赏了几个金豆子:”要是还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就端过来叫我尝尝,要是做的好,多给你些银子你替我们做了吃。”
晓娘虽然欢喜,但目光清明,可见不是一味贪财的人家的孩子。
晓娘送了东西一走,王仁远就借口溜了出去,跑的远远的。
晌午的时候,风平浪静,楚靖瑜想着楚筱悠在里面待的无聊,就叫人把饭桌设在了甲板上,还从下头搬了几坛子梨花白。
苏荷跟着楚筱悠出了船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丫头一样,看的楚靖瑜直皱眉,他朝着楚筱悠招手,把人叫到了自己跟前,就叫楚筱悠坐在了自己的下首,苏荷垂着眼坐在了末坐。
时令的蔬菜不多,多是江中出产的鲜味。
楚靖瑜一面同刘子文说话,一面挑拣了合适的饭菜夹给楚筱悠,楚筱悠垂着眼,优雅的慢条斯理的吃着。
“去年科考策论考的是民心所向,刘兄看今年会考哪方面的?”
对面的张雪健笑着道:”靖瑜这是在为难刘兄,难道刘兄还能揣摩出皇上的心思?”
楚靖瑜淡淡一笑,江风之中谪仙一般的人物,眉眼之间是云淡风轻的豪爽。
苏以乔道:”楚大哥进京之后有什么打算?”
“宅子已经叫人在京城买好了,我和仁远就住在外面,只怕我外祖母舍不得我妹妹,要把人留在侯府的,我也怕自己照顾不周,就叫她现在外家暂住些时日,等科考完了安定下来,就把她接回去,毕竟住在外家也不是长久的事。”
苏以乔点着头。
“筱悠的外家是秦侯府?”
楚筱悠听到自己的名字,就点了点头。
“家中原本说叫我住在姐姐家里,我到嫌姐姐家里住着不方便,打算也叫人在外面买处宅子,不知道楚大哥的宅子在哪,我们买做一处也是个伴。”苏以乔道。
刘曦抬眼瞧了瞧苏以乔,听父皇的意思,是个很有学文的才子,年少成名,多了点孤傲,却很有前途,他就冲着苏以乔淡淡一笑。
正文 12.第 12 章
傍晚的夕阳温暖缱绻,落了刘子文满身,他幽深却泛着夕阳般浅金色的眼眸,莫名的有几分哀伤,黑色长袍上的金线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夺目的有些不真实。
“我和楚兄相见恨晚,若是早几年能认识楚兄就好了。”
小几上一壶酒,两人对面而坐。
楚靖瑜笑着给刘子文斟满酒,他白皙的面颊上因为饮酒而泛上了红晕,眼睛越发透出灼人的亮度,瞧着竟多了些妖娆之色:”刘兄何必如此,人生漫长,此后还有几十年光阴供你我消遣,不必着急。”
楚靖瑜的胸襟和气魄总让人莫名的会信任他,同他说话,天大的烦劳也荡然无存。
刘子文笑着一饮而尽:”今夜你我秉烛长谈!”在过几天进了京,就难有这样无忧无虑的时候,刘子文垂眼,竟觉得心慌意乱起来。
那温暖的眼,温热的身体,让人忍不住沉迷,一杯浊酒下肚,天昏地暗起来,什么也分辨不清楚,只想纵情享受。
楚筱悠才刚刚起来,屋子里的窗户没有打开,充斥着一股独属于她的暖香,她乌黑的发缎子一般披散下来,倾国倾城的面容上尚且带着几分刚刚起床的慵懒,坐在镜子前,由着丫头们梳妆打扮。
刘曦披着斗篷站在外面呆了呆,转眸间笑着走了进来:”没想到我来早了,筱悠才刚起来。”他捧着个插着一束杏花的观音瓶,花瓣上还沾着露珠,让他像是观音坐下的送福童子。
珊瑚笑着接了过去:”还是公子有雅兴。”
楚筱悠笑着转头去看他:”大清早的,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一束花?”
刘曦自来熟的坐在了椅子上,小小的年纪看起来却已经自有风范:”是下头的人要去采买些东西,我想着你在船上闷的慌,就叫他们顺便带了花上来,放在屋子里瞧着也养眼。”
楚筱悠还没换见客的衣裳,起来推了推刘曦:”你先去外面等等,我换件衣裳在和你出去。”
刘曦脸颊微红,眼里都浮起了一层水光,站了起来:”那我先出去,你慢慢来。”因为窘迫,走路的步伐都乱了起来。
珊瑚选了衣裳过来,笑着道:”刘小公子真是不一般的体贴,什么都惦记着小姐。”
楚筱悠淡淡一笑:”他还不过是个孩子。”
刘妈妈听的笑了起来,小姐可不也是孩子,难道还能比刘公子大了去。
楚筱悠梳的垂挂髻上交缠着珍珠流苏,走动起来晃动出一连串莹润的光泽,青白色的素面琵琶襟小袄下系着月白长裙,外面罩着一件浅粉的斗篷,走动之间婀娜多姿,那雾蒙蒙的如江南烟雨般的眼里透出分外的宁静,看一眼就再难忘记。
“一会船会在普陀山下停一会,大家都会去山上,你要是觉得走不动,就同我说,我帮你叫个软轿抬你上去。”刘曦认真的道。
“我哪里就那么娇弱。”楚筱悠不满的道:”那么点路我还是能上去的,若不然平常跟着仁远哥哥练功夫岂不是白练了?”
刘曦就立刻道:”你平常还练功夫?真是了不得,看来我要向你好好学学了,若不然过几年只怕还要打不过你这女侠了。”
楚筱悠抿嘴笑起来,珍珠一般。
那黑瘦的苏荷就站在船舱的阴影处,若不是她叫了一声,楚筱悠和并肩走在一起的刘曦都没有看见。
楚筱悠后面并刘妈妈算上一共跟了五个人,让她犹如明珠一般,被捧在中间,刘曦身后也跟着个清秀的小厮胡小乙,他器宇轩昂目光摄人,年纪虽小,但一看就是高高在上的贵人。
苏荷被刺的瞳孔微缩,慌张的垂下了眼:”表哥也等等我。”
她今日特地擦了粉,但显然并不怎么娴熟,她身后跟着的瘦瘦的小丫头是临时买来的,也并不懂这些,那粉连眉毛都一并擦白,和脸上的干皮混合出一种格外恶心的感觉,楚筱悠叹息了一声,叫了珊瑚:”你去带着苏小姐下去在梳洗打扮一番吧。”
苏荷的就像被人扎了一刀,猛的瞪直了双眼,嘴巴张了张,就好像是要吞掉什么。
珊瑚走了过去,笑挽着苏荷:”小姐年纪小,身边的丫头也不懂这些,我帮您在打扮打扮。”又怕苏荷难堪就笑着去说她身边的小丫头二妮:”你也是的,自己若是不懂,也可以来问问我们,到委屈了小姐。”
二妮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的不敢说话,只垂着头。
珊瑚向来圆滑会做事,楚筱悠瞧了一眼绮画:”多跟你珊瑚姐姐学着点。”绮画连忙应了一声。
刘曦笑着掀起帘子叫楚筱悠先进:”还是你心地善良。”
楚筱悠却不领情:”这船上除过她就我还这边的人还懂这些,看她打扮成那样一声不吭,莫说她是不是吃亏被人笑话,先我就要被人诟病,一个心胸狭窄的评价是跑不掉的。”
两个人进了饭厅,却见着里面的气氛不大对,刘子文站在一旁正在看窗外的江面,楚靖瑜坐在桌子旁沉默不语,苏以乔和张雪健王仁远都远远的站在一旁也不说话。
王仁远瞧见楚筱悠进来,立刻走了过来,在楚筱悠耳边悄悄说话:”这两位不知道怎么呢,大早上起来一句话都不说,这气氛吓死人了!”
天大的事情,饭还是要吃起来的,楚筱悠就同身旁的美玉道:”叫厨房的人上饭吧,一会不是还要去普陀山么?耽搁下去要到什么时候去?”
王仁远立刻响应起来,吆喝着道:”对!筱悠说的对,天大的事情先坐下来吃饭,吃完饭我们出去玩,来刘公子,大哥!快!坐下!”
他热情的张罗总算把两个人都叫到了跟前。
楚筱悠依旧坐在楚靖瑜的下首,也瞧不出是什么事情即不是悲伤也不是愤怒,到像是尴尬,也不知道在尴尬什么。
那边刘曦跟着刘子文坐下,忽的道:”父亲可是哪里不舒服?”
刘子文垂着眼:”没事,一点小伤。”
这边的楚靖瑜忽的就红了脸,垂着眼一言不发。
这古怪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大家下船上普陀山。
天气非常的好,万里无云,山上桃李缤纷景色优美,应该正是普陀山上赏景之时,山间的小道上来来往往都是游人,楚筱悠瞧着哥哥脸上终于见了点笑意,才低声询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楚靖瑜自然知道妹妹在问什么,一时大窘,装作去打量路边小摊上的油纸伞,深深浅浅的颜色画了梅兰竹菊,到是别有韵味,他嘴里含糊的道:”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拌了几句嘴。”
他拿起一把青色油纸伞仔细的打量起来。
楚筱悠不信,见楚靖瑜不愿意说,就劝了一句:”哥哥向来行事磊落洒脱,若真有不对的地方赔礼道歉该说的说了就行。”
楚靖瑜一怔,若是真觉得自己做的不应该,确实该赔礼道歉,他向商贩十五纹买了手里的伞,笑着递给楚筱悠:”这日头厉害,撑把伞遮太阳也不错。”
绮画跟在楚筱悠身后撑伞。
商贩见着画里走出来的女子太阳下撑自己的伞,一下子就兴奋起来:”走过路过的小姐夫人们瞧一瞧,买把伞挡太阳,晒黑了可就不美了!”
有人瞧见楚筱悠打伞果然就去买,连苏荷也要了一把。
众人一下子都笑了起来。
王仁远冲那小贩道:”你的脑子到灵活,今天可是多亏了我这妹子了!”
小贩见是一群贵公子,陪着一脸的笑,点着头称赞:”小姐这样美,只怕是天上的仙女。”
刘曦却沉了脸,走过去挡住了楚筱悠,递给楚筱悠一包葵花籽:”这个瞧着挺干净的,你拿着吃吧。”
楚靖瑜挑眉,妹妹有人喜爱在他看来是好事,抬头和刘子文的目光不期然相遇,两个人俱是一怔,又很快别过了眼,说到底喝酒误事,要不然何至于今天这样尴尬。
苏以乔从旁走了过来,瞧了瞧楚筱悠:”上山的路还很长,你若是走不动了就说,你一个女儿家的,没人会笑话你。”
楚筱悠微笑着点头。
跟在后面的苏荷,无人问津,瞧着阴沉又落魄,其实世间的事情多是这样,貌美如花又气质如兰的女子走到哪里都受男子追捧,但相貌一般的却大可不必自怨自艾,直直白白的做自己,自有自己的天地和欢乐。
那边的胡小乙殷勤的从绮画手里接伞:”这撑伞的活还是叫我来做吧,姐姐休息休息。”
太子爷自五岁那年差点被个宫女掐死,之后就在不叫女子近身,何曾见过对那个小姐这般上心,这般体贴,这般亲近,他不乘机多巴结巴结这位楚小姐,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绮画笑起来:”哪能叫你来做,你且去照顾你家公子,要是我一会手上没力气了,在叫你过来帮忙,要不然我偷懒了,小姐又该说我了。”
胡小乙当然知道下人的本分,也不过是表个热情,拉个关系,听绮画这样说,就笑着道:”那姑娘要是一会要帮忙,只管支会我。”
绮画低声和楚筱悠道:”这个胡小乙到不错。”
楚筱悠笑了笑:”有人对你好你就说这人不错,但你不知这好后面又有多少是非曲折,以后遇见事情多想想多看看。”
绮画连忙应是。
珊瑚瞧着楚筱悠这样精心教导绮画,钱财也叫绮画管,分明是做了心腹的样子,难免有些失落,美玉稳重又善于察言观色,在一旁道:”绮画姐姐人不错,小姐喜欢也是应该的。”
珊瑚勉强一笑。
香草是个孩子性子,从小也没去过哪里,上了山看什么都新鲜,楚筱悠就给了她几个零花钱:”有喜欢的就买几样,到了京城也带给你爹妈,是个心意。”
福叔先去了京城置办房产。
香草欢天喜地。
普陀寺一直在上面,越往上走人就越多,楚靖瑜怕和楚筱悠走散,就干脆牵着她的手,一面走一面和她说些风土人情。
楚筱悠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热闹这样景致不同的地方,所看所见似乎给她打开了另外一扇门,让她的心胸和天地都广阔起来,回头再去看前世的事情,在这广阔的天地里,好似也没有那样让人难以释怀了。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正在以一个全新的自己去面对未来的人生,种种的让她痛苦和悲伤的事。
苏荷在人流中,还能清楚的看到被哥哥护在羽翼下的楚筱悠,她垂了眼,和身边的乞丐低声说着什么,这一切都淹没在了人潮中,分辨不真切。
正文 13.第 13 章
前面响起了鞭炮声,后面的人群向前拥挤,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夹杂在人流中,不知觉的冲散了楚靖瑜和楚筱悠,楚靖瑜往跟前挤楚筱悠却被乞丐卷裹着渐渐远离,消失在人流中。
须臾之间的事情,楚靖瑜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这可不像是现代有手机,找不见人打个电话就可以,他妹妹年少貌美,这样的世道孤身一人,谁也难以料定会发生什么,他大喊起来:”仁远,筱悠被冲散了,我们分头去找,一会就在庙前集合!”
那边跟着刘子文的刘曦还有苏以乔和张雪健都听到了,都忙答应了一声:”大家都去找!”
一群人就在人群中分散了开来,张雪健和王仁远还在人群中寻找,楚靖瑜和刘子文还有刘曦离开人群在偏僻些的地方找。
艳阳当头,跑几步就出了汗,刘子文瞧了一眼乌云压顶的楚靖瑜:”你也别太着急,你妹妹向来聪慧机灵。”
楚靖瑜早把当时的尴尬抛到了一边,心里只有焦急和担心,一面四处搜寻可疑的痕迹一面道:”她不过是来十来岁的小姑娘,身子骨又弱,走两步都会脚疼,这会突然连影子都找不见,必定是出了什么事!”
楚筱悠确实是出了事,那群乞丐一直把她推搡到了没人的地方。
衣衫褴褛,面颊上都是污渍,看不清楚样子,但那一双双眼却透出了粘腻的湿答答的让人恶心厌恶的光芒。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就经历了生死,面对这样突发的事情,她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惶恐害怕,她淡漠的宁静的站着,像是一朵开在悬崖上的花,有人的眼里露出贪婪。
楚筱悠慢慢的向后退:”你们想要什么?金银财宝?我把身上的首饰都给你们,你们全都拿去放了我走,我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若是真丢了,找了起来找到你们,你们连命都丢了,若你们现在放过我,我就当什么事都没有,绝不追究!”
为首的两个人交头接耳的说了什么,楚筱悠模糊听着仿若是提到了小姐两个字眼,她微微皱起了眉头,瞧见那些人不为所动照样步步紧逼,她知道再不跑若被抓住了,只怕就真的危险了。
楚筱悠将头上的发钗拔了下来,拼命朝远处扔:”谁捡到就是谁的!”
一群人果然过去捡,楚筱悠趁机转身拼命的奔跑起来,她身子弱,虽然锻炼了这些时日好了很多,但到底底子一般,经不起这样的锉磨,渐渐的呼吸沉重,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那些伸出来的枝桠划破了脸流了血,她也丝毫没有感觉到,只是机械的坚持,那些旧年的事情不知怎么又翻涌了上来,初进侯府终日惶恐无助,秦轩宇的温柔缱绻像是一束温暖的光照亮了她的心,让她这在黑暗里待久了的人,忍不住追逐,情谊就那样悄然而生,卑微却又热烈,最终就被人践踏在了脚下。
她已经重活了一回,一定要活出个人样,然而后面的乞丐追赶的声音渐渐近了。
楚筱悠猛然撞进个单薄的怀里,定眼一看见是刘曦,刘曦皱眉拉着她:”过来!”转身就躲在了茂密的灌木丛里,狭小的空间里刘曦把楚筱悠整个都抱在怀里,把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样。
即使尚且年幼,但那胸膛里的心跳却听起来沉稳有力,在这个狭□□仄的空间里,竟然也格外的让人觉得心安,
乞丐很快追了过来,刘曦的眉头紧紧锁着,都能清晰的看见这群人四处走动的腿和脚,就在他面前晃动,他把楚筱悠楼的更紧,屏住呼吸。
万幸的是这群人原地转了一会圈就渐渐走远了,刘曦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扶着楚筱悠站起来,温声道:”没事了,他们走远了。”
因为蹲的时间长了些,又是刚刚剧烈运动后的事情,楚筱悠站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谁知道只顾着躲避,没注意到这地方后面就是个陡坡,一脚踩空,一下子就跌了下去。
刘曦眼疾手快抓住了楚筱悠,两个人一起滑了下去。
楚靖瑜瞧见一群乞丐从树林里走了出来,皱眉瞧了两眼,忽的上前把人拦住,冷冷的道:”那个小姑娘人呢?”
为首的乞丐,警惕的看了一眼楚靖瑜,一声不吭就要走过去,楚靖瑜却拔出了佩剑:”若是不说实话,今日一个都别想走!”
刘子文这才瞧见这乞丐的手上拿着个点翠的发钗,想来必定是楚筱悠的东西。
人渐渐的没有之前的多了,但还是看不到楚筱悠的影子,苏以乔满头大汗,青色的长袍上沾满了土,丝毫没有先前的儒雅高冷的模样,但他好像觉察不到,不停的向人打听:”十来岁穿青衫的姑娘,漂亮的像个仙女一般。”
大家都说没有见过,王仁远急的心里猫爪一样。
苏以乔还是问,后头有个上了年纪的大妈:”我瞧见有个漂亮姑娘被乞丐逼到那边的林子去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又转头和同行的人说话:”这世道真是害怕,连叫花子都这么猖狂,好好的姑娘可千万别有事。”
苏以乔和王仁远比赛一样往前跑,果然找到了一连串的脚印,一直找到了楚筱悠和刘曦掉下去的地方,正好刘子文和楚靖瑜也找了过来。
楚靖瑜仔细看了看:”只怕是失足掉下去了,看这脚印应该和刘小公子在一起。”
苏以乔往下看了看,陡峭的山坡被杂草和树丛遮挡,下面也看不太清楚,他一身不吭的转身往下走,跟前蹲着的王仁远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他:”你做什么?”
苏以乔垂着眼:”从这下去,看看能不能找见人。”
楚靖瑜比谁都着急,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但越是这个时候他就越冷静沉着,他沉着一张脸道:”大家都着急,你也不要添乱了,去和仁远找人问问,看看能不能绕道从下面走过去。”
又向阮青吩咐:”找一捆绳子拿过来,我从这里下去。”
刘子文就又瞧了一眼楚靖瑜,他到是小瞧了这个楚靖瑜,没想到竟然有一身了不得的好功夫,那样的身手几十年是练不出来的,十来个乞丐叫他三两下就给制服了,顺着脚印,就找到了这边,在地上看了两眼就确定了是楚筱悠和刘曦从这里掉了下去,现在还能从这里下去,这人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的能耐?!
楚筱悠和刘曦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衣衫褴褛发髻散乱,似乎和刚刚的乞丐没有什么区别。
身旁是潺潺的流水,鲜嫩的草地上开着黄色的花,太阳从树林中透过,落下斑点的光芒,这景致,竟然意想不到的优美宁静,就像楚筱悠此刻的眼,然而又沾染着薄薄的怒色:”你何必跟我下来,这下子我们两个都困住了。”
刘曦垂了眼,脸颊一侧还有划破的伤痕,长长的睫毛抖动着,竟然瞧着很脆弱,楚筱悠抿了抿嘴,往他跟前坐了坐,放低了声音:”其实,多亏了你救我。”
掉下来也比落在乞丐的手里要好一些,至少多了获救的时间。
“我七岁的时候被人遗弃在了万寿山,当时天快黑了,山里什么也没有,只听见野兽的嚎叫,我吓坏了,当时就想要是有人能陪我一起该多好,不过后来我父皇还是很快就找见我了,我发烧了三天才慢慢缓了过来。”刘曦的目光清澈又明亮并没有任何畏惧或悲伤。
楚筱悠有些动容,刘曦是在说他之所以下来就是想要陪她,让她不用在这荒山野岭觉得害怕,这是哥哥楚靖瑜和王仁远之外又一个让她感觉到了温暖的人,楚筱悠去拉刘曦的手:”多谢你能下来陪我,我要是一个人的话一定会很害怕。”
刘曦告诉了楚筱悠自己的身份,楚筱悠却从这话里先感受到了温暖和善意。
刘曦的目光忽的像一轮太阳般灼热,楚筱悠才后知后觉的道:”没想到是太子爷刘曦大驾光临,不过我现在身受重伤,这大礼是不是可以改日在行。”
她的眼里带着笑,闪烁着美好的光芒。
刘曦笑了一声:”筱悠真聪明。”
楚筱悠竟然被夸赞的窘迫起来,一面给刘曦打理头发和衣裳,一面同他说话:”我哥哥一定会很快就找到我们的,我们就在这休息一会,等回了船上我在好好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