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无声的往前滑着轮椅,分花佛月般的挥开面前遮挡的竹子,转过头看着许颜华和许仲骐,无声的邀请着。
“走吧,走吧…”
许仲骐似乎极其害怕眼前的少年,一个劲儿的揪着许颜华的衣角,想拉扯她赶紧走。
“表弟之前不是很喜欢阿大他们吗?真的不要过来一起玩?”
似乎被许仲骐的恐惧取悦到了,少年露出一丝玩味般的笑容,眼波轻转,一只手绕着垂下来的墨色长发勾了勾。
许颜华搂过许仲骐,面色复杂的望着少年,眼角一点余光都不敢靠近竹林的中心处,“难道你还给它们取了名字?阿大,阿二,阿三?”
“不,它们叫阿大,阿少,阿爷,合称大少爷!”
少年摇晃了一下脑袋,不知道哪个动作召唤了水缸里的三头大蛇,它以常人无法想象的灵活身姿突然地从缸里窜了出来,朝着许颜华和许仲骐扑了过来。
便是大胆如许仲骐,都难免面色如纸,紧紧地闭起了眼睛,许颜华更是激动地不小心咬到了舌头,身子整个被吓住都不能动弹了,也同样不敢再看。
口腔里也弥漫着铁锈般的气息,她在心里一万次的后悔,自己干嘛突然好奇心那么强烈,早知道在第一时间,就应该和许仲骐一起跑的。
“呵呵…”
少年看着他们吓得呼吸都屏住了,眼睛紧紧地闭着,像是待剥皮的兔子般,少年像是得到了什么乐子般,拍着轮椅大笑起来,并且笑声清越。
黑白花纹的三头大蛇没有继续朝着许颜华他们窜过来,而是乖巧的盘踞在少年的身边,三个脑袋此起彼伏的在少年的肩头晃着。
“我这院里好久都没有客人来了,表弟和表妹不如一起来喝杯茶?”
挨个拍了拍三头大蛇的脑袋,少年不怎么诚心的邀请道。
“不,不了…”
许颜华等了一会儿感觉到没动静,这才敢睁开眼睛,随后被那三个脑袋的大蛇刺瞎了眼睛,不敢再继续留下来,拎着许仲骐就要离开。
许仲骐也同样急着走,却关键时刻却掉了链子,心神太过不定,一下子踩住许颜华的裙角,绊了个狗□□。
“老大,老大,我腿断了,我不能走了,呜呜…我再也不能走路了…”
许仲骐伤心极了,又怕又痛,抱着脚在地上打滚大声的嚎哭。
许颜华的脑袋都要大了,赶紧蹲下,身摸了摸许仲骐的脚腕,前后揉了揉,发现他的骨头没有断,大概只是扭伤了,于是戳着他的脑袋。
“哭什么呢?脚没断,休息段时间就好了!再让你天天乱跑,自己找罪受了吧!”
许颜华虽然没有好气的刺了许仲骐一顿,但还是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块手帕,为许仲骐擦了擦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脸。
随后,她又从袖袋里摸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来,强自镇定心神不敢去看那三个脑袋的大蛇,把手帕递给了少年。
“表哥不嫌弃的话,就拿着擦擦手吧。”
少年脸上的笑收了起来,神色莫名的捏着手里的帕子
说完后,许颜华无奈的把许仲骐背起来,那小子吃得太好活动量又大,身子还挺沉的,背着许仲骐站直了身子,许颜华一时之间被压得有点呲牙咧嘴的。
走了两步后,许颜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冲着少年挥了挥手,“表哥再见。”
她一步步虽然走的慢,但还是稳稳的迈着步子,少年看着许颜华如同负重的蜗牛般的影子,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他一直放在膝上,被衣袖遮盖住,攥的紧紧的那只左手抬起后,一片擦伤看起来鲜血淋漓。
只是不知道她是何时发现的,少年嗅了嗅帕子上的清甜如水果的香气,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有舍得按在伤口处。
一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小厮战战兢兢的来到院子里,看着少年闭目躺在轮椅上,三个脑袋的大蛇乖巧的盘在他的身侧,也不敢接近,只能小声的唤了声。
“七少爷?老夫人唤您过去。”
另一边,许颜华背着许仲骐,一边费力的走出院子,一边骂着许仲骐,“你怎么吃那么多?沉的和小猪一样!下次再胡乱跑,就把你当小猪一样卖掉!”
许仲骐紧紧的搂着许颜华的脖子,把脑袋埋在她的后脖颈处,觉得安心极了,故而只是安静的在许颜华身上蹭着脸,没有还嘴。
“刚才那个七表哥,你为什么那么怕他啊?”
为了打发时间,加上确实是好奇,许颜华向许仲骐打听道。
“他是妖怪啊!老大以后千万不要再接近他了…”
一听七表哥,想起那个令人战栗的人,许仲骐就打了个冷战,赶紧激动地告诫许颜华。
“为什么说他是妖怪?”
许颜华皱了皱眉头,一只手抹了一下鼻尖渗出的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三个脑袋的大蛇在旁边在背景,从而产生的心理作用,院子里长相精致的少年,给人的感觉便是笑起来也总有点阴森森的。
但是偌大的院子,尽管看起来美轮美奂,精巧舒适,却连个小厮的影子都不见,养着那么可怕的“宠物”,少年坐在轮椅上的单薄身影,总让许颜华觉得有点孤单。
“因为他很可怕啊…”
许仲骐心有余悸的说道,想到之前那个七表哥的笑容,就觉得瘆的慌。
在许仲骐乱七八糟的讲解下,许颜华总算弄明白了少年的来历。
少年在周家这一辈里行七,叫做周澄,今年有14岁,也是出自嫡枝嫡脉,祖父是许颜华的祖父的亲弟弟。
这周澄的生母是开颜县主,生的极美,但是嫁入周家后没两年精神就越来越差,总是习惯一个人独处,连丫鬟也不愿意见到。
终于在周澄在娘胎里九个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
开颜县主在一个深夜里,拿剪刀自己戳破了肚皮,活生生的把周澄从肚子里拖出来了。
周澄的腿便是由于出生时生母用力的拖拽,导致了骨节扭曲,以后长大了再也站不起来了。
当时开颜县主的丫鬟们闯进房里时,就看到开颜县主奄奄一息,浑身都是血,而周源也不哭,只是趴在触目惊心的红色中,舔舐着唇边的血迹。
周澄生而丧母,这来历已经很是传奇了,更有他从小就招各种动物,他住的院子里总是伴着野猫野狗的层出不尽,驱赶不完。
加上周澄长相从小就非同寻常的俊美精致,落在有心人眼里更显得妖异,久而久之,就更加让人恐慌起来。
在周澄六岁时,周家一个素来和他关系亲近的族叔,无缘无故的死在了他的院子里,脸都被野猫啃了个干净。
所以从此之后,就连下人都不愿意在周澄的院子里侍候,传言周澄身上有古怪,命邪,凡自和他亲近的人都会死于非命。
后来是周澄的祖父看不下去,亲自将他带在身边教养了几年,可是五年前他的祖父也死了,临死之前将孙子托付给空源寺修行的好友。
从此之后,周澄一年内多半时间都要在空源寺居住,所以说许仲骐会不知道先前的院子就是周澄住的
许颜华听完周源的身世后心里一阵唏嘘,终于明白少年眼底与年纪不符的阴冷感是怎么来的了。
寻常人有这样的身世,也是必然要心理扭曲的。
“是你先跑去人家的院子里偷看的,还要倒打一耙说人家可怕。”
许颜华是不信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言的,也不想许仲骐人云亦云的跟着凑热闹。
周澄之所以会陷入这般的境地,必然是有心思不正的人在推动,他小小年纪就遭此不幸,已经很可怜了,他们何必再去雪上加霜呢。
“可是真的就很可怕嘛…”
许仲骐犹自念念有词,继续把脸埋在许颜华的脖子后面。
“放松点,你要勒死我啊?还有,别冲我脖子上吐热气,怪瘆人的。”
许颜华只能为周澄叹息一回,却无力再多做别的了,因而只是感慨了一阵那个容光照人,如同美玉雕琢般的清隽少年,一会儿也便抛入脑后了。
此时她用手拍了一下许仲骐的小屁股,嘴里不高兴的嚷着。
待许颜华背着许仲骐方回到老周氏的院子,才说了许仲骐摔伤了脚,许仲骐的养娘就大呼小叫起来。
“怎么回事?”
周氏看着许仲骐被养娘抱进屋子,皱着眉担心的问着许颜华。
不管平素许仲骐性子多顽皮,周氏对他多失望,到底还是唯一的儿子,许仲骐受伤了,周氏心里也是紧张和着急,向许颜华探问时便不自由的语气严厉起来。
许颜华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主动忽略了他们去过周澄院子里的事,她也不想多生是非。
“你做姐姐的,怎么没有好好照顾他?他要闹,也只纵着他,现在纵出事情来了吧?”
周氏对许颜华很是不满起来,尤其是目光挑剔的在许颜华凌乱的头发和因为路上胡乱擦汗而花了的脸上打转。
“还有你!不分好赖的东西,宜姐儿平素不纵着你,关心你,你就对她从来没有好生气,还让她下不来台,现在不听人的话得到教训了吧?一点事都不懂!”
一边亲自查看了一下许仲骐的脚,周氏嘴里还在念叨着。
许颜华在周氏身后和许仲骐一起对视了一下,互相挤眼睛,两个人都心大,倒是都没有把周氏的话放在心上。
“你怎么说话呢!小孩子跑跑跳跳的自然容易摔着碰着的,还怪得了颜姐儿吗?我看你最不懂事!”
老周氏早就吩咐人喊来大夫,这时也过来看许仲骐,听到周氏的话十分不满,看过许仲骐后,又骂了周氏几句,这才搂过许颜华一起去了别屋。
许宜华早就和几个表姐妹待不住了,尤其是周定珍,那个之前拍马都及不上她的人,如今对着她嘴里一句好话都没有,不是明嘲就是暗讽,还借着许仲骐的话问她为什么不回万家。
却不知许宜华的心里,商户万家就是商户万家,从来没有回去的想法,也根本不屑于回去。她一直私心里认为侯府才是她的家,如今被人问到脸上,自然就没有什么好心情了。
尤其是周定珍话里话外,都是说她贪慕名利,明明放着亲生父母不跟,还要扒着侯府不放。
现在一听说许仲骐腿摔到了,赶紧强笑着和大家打招呼,要回去看许仲骐。
“装什么呀,又不是亲姐弟的。”
周定珍现在看许颜华万事不顺眼,哪怕许宜华说墨是黑的,她也得找出理由嘲笑反驳一下,因而悻悻的嘲讽道。
“你太过分了啊。”
周定珍的表妹,也就是许颜华亲舅舅的女儿周定芸看着许宜华走了,用胳膊肘用力拐了她一下,不满的道。
“戚,又怎么样!她不过是个低贱的商户女,还能和以前一样不成?”
周定珍神在在的,丝毫不畏惧。
这个小娘子骨子里,是有一点唯恐天下不乱的特质的,想到之前老周氏、宁氏,包括自己亲娘的态度,心里就有了底气。
归根结底,她们哪怕明面上再掩饰,谁也没觉得许宜华和以前仍然一样。
许颜华看着许宜华脚步匆匆的进屋,和老周氏打过招呼后,进屋俯身先是看了一下许仲骐,又陪着周氏说起话来。
“那孩子是个心里有主意的…”
老周氏从前不知道两个孩子的身世时,曾经无数次的庆幸过,许宜华和周氏脾性完全一点也不一样,心里极有成算,又争气,表姐妹中样样拔尖,是个很有想法的。
但是现在知道许宜华不是自己的亲外孙女后,老周氏看待许宜华又是不同了,觉得这孩子太过于心思玲珑了,城府很深。
30.30
“颜姐儿啊…”
老周氏对许颜华心里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但是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只能叹息一声。
“你也别怪你太太, 她啊, 自来就是那么个性子, 越是对待关系近的人,越是性子古怪些…让你受委屈了, 就多担待些。”
尽管老周氏对周氏恨起来时也是恨不得撬开她的脑子看看, 里面是不是都装了一把稻草。
但是许颜华到底是周氏的女儿, 总不能一直长在周家, 老周氏总有鞭长莫及的时候,也只能这般劝慰许颜华。
尽管才接触了大半日, 但是老周氏大概也能摸清楚许颜华的脾性儿,知道她骨子里也有些像了周氏那般骄傲固执, 让她在周氏面前和许宜华般哭一哭, 软下身子, 大概是不成的。
既不想扔掉骨气, 要硬碰下去, 就得少不得吃点亏。
“太太为什么一定要对宜姐儿那么好呢?”
其实许颜华更想问的是,周氏对许宜华好,不代表就要对她这么不公平呀, 天天和一个对自己鸡蛋里挑骨头的亲娘在一起, 她也觉得心累啊。
“唉…都怪我们, 惯子如杀子啊, 可怜我到了这般年纪才深刻的懂这句话…总是我们对不住你和骐哥儿, 也对不住你爹。”
老周氏鬓发如银,额上带着一个嵌着红宝石的抹额,一双历尽沧桑的眼睛,温柔而悲哀的看着许颜华,一只手摩挲着许颜华的脸,只是深深地叹息。
周氏是她这辈子最后一个孩子,老周氏之前只有一个独子,想要个女儿想要了半辈子。
在有了周氏后,曾经老周氏也是欣喜若狂的认为她是自己人生最后的惊喜和礼物,又担心自己夫妻年纪太大不能长时间陪伴她,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给她。
那种心情,现在想来实在令人唏嘘。
曾经那么多年捧在掌心里呵宠的明珠,变成了现在这样让人恨之又不忍,谁能想得到呢?
老周氏也只能把原因归结到他们夫妻自己的身上了,若是不曾那么爱重,若是不曾那么娇生惯养爱若明珠,是不是那孩子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许颜华看着老周氏脸上爬满了岁月的历历深纹,心里都禁不住有些难受起来。
都这把岁数了,老周氏还要操心不争气的女儿,这是许颜华第一次不是为了自己的委屈而在心里对周氏充满了怨气。
周氏实在是太过份了,便是对她这个女儿不好,她还可以用到底周氏给了她一条生命来安慰自己。
但是周氏已经到了上有老下有小,该作为一个家族的中流砥柱的年纪,还让亲娘替自己操着心,就太不孝了。
“太太不疼我,那外祖母得加倍的多疼我啊…”
对着面前慈爱又伤心的老人,许颜华早就心软了,周氏对她再不好,也怪不到老周氏的身上,因而只能依偎在她怀里,撒娇般的道。
“我怎么会不疼你呢…孙女外孙女里,最疼你啦!你太太啊,那个人你以后就知道了,她不会不疼你的,明明是最护短的人了…”
老周氏摇摇头,点了点许颜华的鼻尖儿,看着她不以为然的样子,也不继续再多言。
到了老周氏的年纪,已经知道“话不多说,三句为多”的道理,年轻人评判一个人全靠外在,而有的事情,单靠说是说不透的,只有等对方做了才能感觉到一二。
“看看这脸,好好的小娘子成了花脸猫。颜姐儿都是大丫头了,以后可不许跟着骐哥儿胡闹。快来,就在我这里梳洗梳洗吧,我年轻时候啊,最爱打扮了,现在老了,自己打扮不动了,也爱看小娘子们打扮起来。”
说完体己话儿,老周氏看着许颜华头发乱糟糟的样子,便笑着吩咐人打来热水,伺候许颜华梳洗,亲自去挑衣服给许颜华。
“这是前儿才给芸姐儿做的,还没有上身,就不给她了,我看着这绸云缎的颜色,也挺衬你的皮肤。小娘子啊,大红大绿的虽然也喜气,但还是清清淡淡的更素净清秀些。”
老周氏在婆子们抬过来的箱子里,翻出了一身浅碧色的衣裳,配着上窄下阔的花间裙。
裙子是世家贵女们最爱的十二破,即用用十二条的异色帛料相拼缝,并且裙摆的拼缝处伤,绣上金线的界道,缝缀着细小的珠玉做成的小片花钿,有种低调的华丽感。
裙裾长拖到地,显得腰肢纤巧,许颜华换好衣服后,老周氏又让人给她梳了留仙髻,戴上一整套的金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头面。
尤其是插在鬓边的一条红翡滴珠的华盛,更是流光溢彩,不似凡品。
整个人装扮一新后,许宜华照着铜镜,有些惊讶的看到铜镜中印出的人影,看起来都不像她了,格外的有气质不说,整个人都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不知不觉的,许颜华的腰杆挺得更直了,抬头挺胸的气场也跟着更加强大了。
果然是人靠衣装,被老周氏一打扮,许颜华现在才算是真正的有了世家小娘子的风范,之前骨子里那种格格不入的微妙感觉,也冲淡了不少。
这其实也和经历有关,许颜华前世就是草根中的草根出身,便是后来做了高管,买得起几万块的高定和奢侈品,骨子里的东西也还是很难消失掉。
况且赚钱不容易,她根本舍不得都挥霍在衣着打扮上。
之前有些不管是在万家,还是在侯府,许颜华也都自认是最不会亏待自己的人了,箱笼里都是锦衣华服,但是商户地位低,前朝都不让着锦缎的。
现在政策上虽宽松一些了,但是身份上到底是有限制,商户家再有钱,有些衣服款式也还是不能穿的。
所以许颜华穿惯的衣裙,都是平常的样式,没有什么特色。不会出彩,可也中规中矩的那种。
对于她的衣着打扮,周氏是没有想到,而许颜华又不耐烦参照和模仿许宜华的穿衣妆容,因而对于现在京师贵族小姐们流行的穿衣打扮这方面,许颜华还是需要有人指点的。
老周氏也正是看出来这一点,才会不着痕迹的让她重新打扮起来。
不得不说,老周氏的这种方法体贴周到,温柔又婉转,丝毫的没有让人下不来台,这份情商真是周氏拍马都追不上的。
许颜华也承了老周氏的情,穿着新衣服开开心心的道谢,“果然外祖母会打扮人,现在换了新衣服,人看起来精神多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打扮起来会这么好看!”
“呵呵,以后你住在这儿,我天天打扮你!”
老周氏看着许颜华发自内心的开怀,也是心情舒畅,苍老的脸上一笑起来,皱纹也跟着舒展多了。
之前许颜华一来,就被安排在老周氏的华安堂的耳房里,老周氏也早就从亲近的婆子口中知道了许颜华身边只有一个养娘,还有一个不甚亲近的吕嬷嬷做教养嬷嬷。
再看她的衣着打扮,老周氏也全都感觉不甚满意,心里既埋怨周氏,又忍不住心疼许颜华。
作为老太太,老周氏多年积攒的私房自然是很多的,对外孙女也是格外的大方,既大手笔的找出七八套适合年轻小娘子的头面首饰,又打算把身边一个用着得力的颜嬷嬷给了许颜华。
“我身边这颜嬷嬷,别的不说,调养身子和穿衣打扮上,还是能拿的出手的,天生是个灵巧人儿,更是会梳七十二式的发髻,让她伺候你,便是你回了侯府我也放心。“
老周氏安排的颜嬷嬷就是开始帮许颜华梳头的那个,她为许颜华梳的这个留仙髻十分复杂,但是特别好看,因而许颜华得了颜嬷嬷,自然是开心极了。
其实老周氏还是想为许颜华再找个尽心的嬷嬷教导规矩,但是那等既有来历,又会调理人的嬷嬷一时半会儿却不好寻摸,学书画琴棋的女夫子也不太好找。
许颜华从商户回来,一般的知识素养上自然是欠缺的,这倒不是最关键的,老周氏知道,女学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班,如许宜华这等自己考上的,自然分在天地两个班。
但是靠着自家长辈的荫庇,向皇上求来的名额入学的,只能分到玄黄两班,这两个班的小娘子们水平参差不齐。
有些出身高贵但是不学无术,或者鲁钝不堪的也是有的,老周氏觉得自家外孙女人机灵又讨喜,再差也不会是垫底的一个。
这方面老周氏极能想开,当年周氏没有考上女学,也是因为她从来不督促她上进,只想着顺其自然便是了。
老周氏始终觉得,女子学文艺礼御这些只是锦上添花的技能,大面上不出错就行,横竖贵族世家的小娘子们是不愁嫁的。
女学能考上,自然是家族的荣耀和自己本身的荣耀,但是考不上也不代表什么。
决定一个女人能不能过好的,从来不是这等虚名,而是要靠更重要的慧根。
这周氏便是个浮灵的,老周氏把能给她的全部给了她,却还是把日子过成这样。
“你表姐妹们都是好相处的,过会儿让芸姐儿带你去都见一圈。芸姐儿在女学的天字班,和宜姐儿是一起的,是个性子好的,以后有什么你就去找她。现在恰好家学里也放暑期假,不然让你先去家学里熟悉熟悉。不过女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能去见见世面也好,不去女学,咱们家的女孩儿也没什么要紧。”
老周氏最后嘱咐了许颜华几句,暗示许颜华和表姐妹们相处时姿态别放的太高。
之前许宜华之所以把周定珍得罪的狠了,便是太过骄傲,入了女学后便看不起考不上的表姐妹了。
女学确实难进,许颜华这一辈儿,基本上整个周家偌大的家族,也只有周定珍和隔房的周定希考上了。
周定希已经毕业嫁人了,周定珍比许颜华她们大上两三岁,女学上和许宜华不是一届的,如今宁氏正在给周定珍相看人家,估计明年周定珍毕业后也要定亲的。
”恩,外祖母放心吧,我知道的。“
许颜华听明白了老周氏的言外之意,她之前见过周定珍,只觉得是个圆脸盘脾气极和气的女孩儿,她见得那三个周家的表姐妹们,确实都还挺好相处的,没有张扬跋扈的人。
包括那个叫周定珍的在猛怼许宜华,对许颜华都是客气又友好的。
等许颜华出去后,老周氏精神上已经挺疲惫了,还是叫人喊来宁氏吩咐了几句,让宁氏开库房为许颜华多选几匹好料子做衣裙。
还让她留意着有好的嬷嬷,会调理人,规矩礼仪上又精通的,就荐了来给她说,替许颜华请来教导规矩。
“老太太您放心吧,昨儿我开库房找一匹缎子时,看到库房里有几匹极好的锦缎,是宫里出来的贡品,正巧今儿妹妹带着哥儿姐儿回来,我一早就吩咐了人给咱们颜姐儿裁几身衣裳。”
“至于这好的嬷嬷,确实是难找的,毕竟真的好人才各家都舍不得放出来,不过我自然留心就是。”
宁氏来时就听说老太太大手笔的给了许颜华一堆的好东西,老周氏的私房极为可观,件件都是珍品,尽管宁氏不是眼皮子浅的,也有点眼热起来。
往日里,老太太待芸姐儿也是极好的,好东西流水一般的送,但是眼下周氏一回来,有了最疼爱的小女儿,又有了外孙女,这芸姐儿都要忘在脑后里去了。
“颜姐儿虽说是在商户里长起来的,但是生就一副好人才,通身的气派像了老太太十成十的,我一早就叫芸姐儿多带带颜姐儿,芸姐儿也是喜欢这个表妹的。待颜姐儿从女学结业,将来必然是前程不可限量。”
宁氏在老周氏面前又替自己女儿刷了一下存在感,恭维了许颜华几句,最后一句倒是不经意间带着一点艳羡。
他们都能猜到,勇毅侯的意思大概就是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四皇子的,之前是宜姐儿,只是宜姐儿没那个福气,现在必然是换成颜姐儿了。
可以说许颜华的前程已经几乎是定好了的,虽然四皇子不如六皇子得宠,但是人才品貌俱是上佳,人又上进,宗室世家中口碑也不错,将来总是前程可期的。
而且最好的一点,是四皇子还是许颜华的亲表哥。
嫁给自家表哥的好处,单看周氏就行了,这半辈子周氏过得优容自在,若不是日子过得实在顺心恣意,又如何才让她年纪一把了反而越活越倒退呢。
有了周氏的例子在前,宁氏都想着把芸姐儿也嫁回自己娘家了,但是想着宁家如今这一辈并没有极出色的小郎君,总觉得自己那些侄子们配不大上出色的女儿,这才一直犹豫着,悬而未决。
老周氏心明眼亮,只是呵呵的笑着,待宁氏走后,回头又让人找出几套珍奇摆件,送给芸姐儿等人。
至于周定珍她们,因为不是老周氏的直系孙女,倒也不用太过尽心,但是对周定芸,老周氏又额外的送去了一支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也算是全了宁氏的一份周到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