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眼神闪躲了一下,便替璟姐儿辩解道,“璟姐儿是说了两句不太好的话,却也不值得什么,总不能就为璟姐儿有错,二娘动手打人的事就没错了吧?”
二老爷和姜氏毕竟多年夫妻,看她闪闪躲躲避重就轻的样子,就什么都知道了。一时之间怒极,冲着姜氏吼道,“都是你纵的她,女德女训难道白学了吗?都是你自己平日里行事不正,这才让孩子跟着学坏了。““璟姐儿禁足,把女德抄一百遍,什么时候认识到错了,以后不乱嚼舌头,什么时候再出来走动。”
二老爷对着璟姐儿失望不已,平日里乖乖巧巧,举止有型有范的女儿,竟然背后里编派自己的嫂子和姑姑,真是让他想不到。
“爹啊…”
璟姐儿的眼泪涌了出来,她被打了耶,竟然她爹还罚她抄书,罪魁祸首一点事没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姑姑那里,祖母也教训过她了,她动手固然不对,但是你的错也不能不罚”
二老爷严厉的盯着璟姐儿,丝毫不动容。
“那说好的,我生日给我办酒呢?”
眼下母亲也无法帮自己了,璟姐儿抹着眼泪认命了,只是心里依然不死心的问道。
本来二老爷是想说不办了的,但是看到璟姐儿脸上哭的通红,不自觉的想起了她昨日的惨样,便默不作声了。
沉默就是答应了。
璟姐儿边抽噎的哭泣,心里也松快了些,总算还有补偿。

第11章 将嫁

“真烦人…”
陈芸板着脸,带这丫头和婆子在抄手走廊上走着,准备过去参加璟姐儿的生日宴。
不管怎么说,她们现在还是一家人,就算刚揍了璟姐儿一顿,璟姐儿也告状让二哥过来痛斥了她一顿,也还是要做好表面功夫,送了礼物不说,人也要露面。
“呦,这不是陈二吗?你终于肯从宫里回来了?”
刚到东园的宴客厅,就在廊下见到了也来参加璟姐儿生日宴会的华亭乡君。
华亭乡君梳着望仙髻,穿一袭大红洒金的刻丝裙,下着八开的月华绉裙,面容清秀,此时看着陈芸穿了一条千金难买的横罗裙子,目中泛出冷意。
“呵呵…是啊…”
陈芸敷衍着笑了下,同样声音带着点冷。
这俩人一直不太对盘,在场的贵女大家都心中有数。
华亭乡君自诩多才多艺,一贯在京都贵女中比较受追捧,偏偏陈芸就是不买她的帐,之前讽刺她“大家”,可让华亭乡君私下懊恼了许久。
“来了,怎么不进来,你们二人偏在廊下说话。”
张茹是三品廷尉之女,性格又温和可亲,和众人的关系都挺不错的,便由她出来打了个圆场。
“是啊,姑姑,乡君,都快进来,咱们今天的寿星公等着呢。”
琪姐儿虽然对璟姐儿能大肆庆祝生日,心里不以为然,但是好歹她们都是一脉同枝的陈家女,在外人面前好歹装也要装的亲热。
她之前因为璟姐儿能办生日宴,自己作为长房嫡女却没有这么大的排场,向鲁氏闹过一场了。
但是听鲁氏说了原委后,得知璟姐儿之前是被陈芸狠打了一顿,连二老爷找过去都没占着什么便宜,不得已二老爷便用生日宴做璟姐儿的补偿。
琪姐儿不想也挨陈芸一顿揍,这才也熄了攀比的心思。
“方才我就是问问她,怎么竟舍得回来了。谁不知道陈家二娘一向得宫里得太后娘娘喜欢,恨不得终年让她陪住在宫里。”
华亭乡君终于见到了陈芸,心中的火气藏都藏不住,冷笑着有些嘲讽的道。
其实她已经一年多没见过陈芸了,往年陈芸都是在外祖家呆半年,回京都后还常往宫里跑,又不爱参加赏花会和诗会,俩人要碰面还真的不太容易,想发泄也难。
“怎么,乡君有意见?不若下次也求求公主,带你在宫里住一段?”
前世里陈芸可是律师,打嘴炮她输过谁?因此很速度的回了话,同样恶意满满。
谁都知道华亭乡君的娘亲,宁波公主生母是宫女出身,在公主出嫁前就早亡了,还在宫里时就是小透明,如今想进宫趟就只有和大臣外戚一样三节五寿时参加宫宴了。
“你…”
华亭乡君简直要被气死了,她最烦有人拿她母亲在宫里不受宠说事了。若不是她父族是名门世家,只凭母系她更加没有底气了,所以从小格外努力的学习,想要通过才华被认可。
看着陈芸依然那么嚣张,有几个和华亭乡君交好的侯府小姐们开始嘻嘻哈哈的说起话来。
“二娘不久就要出门子了,自然要回来的。”
“二娘好福气啊,谢家玉郎可是才名远播的,听说连身边侍墨的丫头都会作诗。”
“哈哈,不知道二娘以后还懒不懒了,到时候连个侍墨的丫头都比不过可就丢脸了。”
知道她们意在讽刺自己才华不显,陈芸暗地里撇了撇嘴。
她也是经过正经的贵族文学教育的好吗,琴棋书画都过得去,非得和她们一样没事就比作诗画画的出点风头才叫有才华吗?
“谢二爷家的丫头会不会作诗我是不知道的,但是再会作诗也就是个丫鬟不是么。”
陈芸笑盈盈的冲着这几个人说道。
这话和两年前说过只有“大家”才需要这么一点才名的话很相似,让她们都脸色难看起来。
“可不是这个道理嘛。”
罗明珠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她们的话,也赶紧出声声援陈芸。
可能是陈芸也是在外祖康威将军家长大的原因,在京都里她唯一交好的小伙伴罗明珠,也是武将家的嫡女。
相比起陈芸琴棋书画这几项学的还凑合,罗明珠更是过的粗糙,差不多算是文墨不通了,平日一看到书就想睡觉。
眼看着现场的气氛不对,璟姐儿赶紧给自家表妹们使眼色,这可是她的生日宴会,她才是主角,可不能让陈芸又变成中心。
“咱们寿星公今天可是不寻常啊,头上戴的钗子这么大的东珠我还没见过呢。”
“是啊,是啊,这裙子样式现在可是流行呢。”
姜家表妹们费了一把力气才叫宴会的话题转了方向,众人开始说起了首饰珠宝,气氛暂时平和起来。
“如今你也不出来玩了,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见到你啊。”
罗明珠拨开面前的杯盏和茶果,和陈芸凑近了说话,以前陈芸在别庄骑马打猎时都会喊上她一起的。
“哈哈,我也想见你啊,可是今年一回来就定亲了,我娘她们就再不让我出门了。”
陈芸也很遗憾啊,定亲后简直日子乏味的要死,她很久没去别庄舒展筋骨了。
在自家有周嬷嬷她们的看守,陈芸可不敢把外祖家学的漏出来,打一套拳或者甩一套棍法的练上一练。
“这些人真没劲。”
罗明珠撇了眼正在高谈阔论的华亭乡君一眼,这才一会儿她们竟然又谈到了诗书了,估计过一会儿还要作诗作画的。
她虽然是武将家的女儿,但是从小就生长在京都,只是从来没被京都崇文的风气浸染,相当的厌烦数不尽的赏花会和文会诗会。
“一会儿就撤吧,你去我院里咱俩好好说会儿话。”
陈芸也知道她们的套路,估计再说一阵就要去暖房那里赏花了,侯府里有好多名贵难养的名品兰花养在花房。
果然,在琪姐儿和璟姐儿招呼大家转换场地时,陈芸就拉着罗明珠在华亭乡君她们看文盲的眼神中回去了。
“二娘真的不来看花吗?放心吧,你要是不会作诗,我们也不会强求的。”
华亭乡君对于才华方面非常有自信,想要通过自己擅长的这一项一举击垮陈芸。
陈芸拉着罗明珠,连头都没回,懒得理这些无聊的人,就只摆了摆手,“你们好好玩吧。”
陈芸住的院子是小两进的,又大又宽敞,院子里还有精致小巧的水榭假山,载着葡萄架的后院里,还有一架秋千。
俩人直接没有回房,而是去了后院,一起坐在能容纳两人的秋千架上聊起了天。
“你要嫁人了,没人再陪我骑马打猎了。我估计也快了,我娘最近老带我出去交际,暗地里相看人选,还让我嫂子教我中馈什么的,烦都烦死了。”
罗明珠是长相偏明艳的姑娘,眼神热烈明亮,眉宇间还有一丝英气,此时说起自己的事,眼中带了些难得的阴沉。
“都要走这一步的,以后想过什么日子,你心里也要有成算些。”
陈芸拍了拍女友的手,没办法,在这个朝代,不婚都是不可能的,丈夫一定还是父母之命安排的,谁都不能例外。
“若我是男的就好了,我就可以娶你。”
不想再让她想这些不开心的事,转了个角度,陈芸看着罗明珠突然说道。
“哈哈,若我是男的,我也娶你。”
罗明珠被逗笑了,俩人推推搡搡的说了一阵儿话,突然她神秘的凑近了陈芸。
“你知道华亭为什么又针对你嘛,听人说,她家之前打听过谢家,华亭大概想嫁给谢玉郎的,结果被你抢先了,她要气疯了。”
啊,原来还有这一层原因。
陈芸眯了眯眼,抬眼看着前方明亮的阳光。
她还真以为华亭还在记恨之前“大家”的事呢,原来旧恨里还有了新仇。
“谢家玉郎在京里这么出名,作首诗街头巷尾的就立刻传遍了,又长得芝兰玉树,可不止华亭会动心的,你以后少不了处理他这些麻烦事…”
是真心的把陈芸当朋友,犹豫了一下,罗明珠又开口,发自内心的说道。
“我知道。”
陈芸握着她的手晃了晃,冲着她眨着眼睛,示意她自己心中有数,让她放心。
有真诚的朋友,宠爱自己的父母,关系亲密的姐姐,还有几个可爱的侄子,陈云真的觉得这一世已经很幸福了,至于婚姻,要求的还真的不多。
若不能琴瑟和鸣,那么,她就要东风压倒西风了。
“就算以后我们都嫁了人也不能疏远了,也要做好姐妹。咱们夏天在京郊避暑时,还要一起骑马。”
两人说了整整一个下午,到了傍晚,罗明珠才依依不舍的告辞,临走时还眼泪汪汪的要陈芸保证。
“恩,必须的。”
重重的点着头,陈芸喉头也有点痒痒的。
光阴倏尔而逝,在璟姐儿生日过后,张氏的小女儿满月之前,谢家就按时派人来纳征了。
所谓纳征,就是男方的媒人,带着礼物来女方家,在选定的婚期范围内挑选一个吉利的日子作为结婚的日子,然后女方就可以去谢府铺家具,准备送嫁了。
婚期真的快要来了,像一柄始终悬在头上的剑,陈芸终于觉得这把剑要落下来了。
蒋氏和周嬷嬷等人,也每天开始焦头烂额的忙碌着,把准备好的嫁妆列单子,还有之前去各地采买的也入库,挑选陪房等,忙的不亦乐乎。
陈芸也不看账本了,整日跟着大嫂鲁氏实习管家,每天早晚还要被周嬷嬷灌上两碗千金养身汤。
郑嬷嬷的用处也显示出来了,将院子里蒋氏挑好的陪嫁丫头和配房嬷嬷,婆子等,□□的滴流转,陈芸院子里所有的下人,整体素质也提升了一大截。
终于到了婚前的两天,在大嫂鲁氏的带领下,侯府开始往谢家的新房铺家具,把嫁妆单子也送到了谢家。
而陈芸的嫁妆,已经全部准备就绪,封起来存满了侯府的半个后院。
到了晚间,宫里传旨的黄门就到了侯府,宫里陈蓉答应过的乡君,终于落到了眼前。
应平侯府难得的把整个正门全部打开,扫撒完毕后在大门的屏风内设了香案,老侯爷和蒋氏带着全家人迎旨。
陈芸被封为清河乡君,封地清河县,享宝册汤沐邑。

第12章 前夜

谢府。
二房的偏院里,明月正和自己在谢老夫人跟前当差的母亲吕嬷嬷相对而坐。
“我可怜的闺女…”
吕婆子抹着眼泪,心疼女儿因病而更加瘦削苍白的脸。
因为谢家二爷即将成亲,整个谢府都喜气洋洋,热闹非凡。作为他的房里人,明月只是个通房丫头,即使生病了也不能叫主子知道。
还是吕婆子心疼女儿,每日里偷偷抓药过来给她喝。
“咳咳…娘,我没事。昨天二爷还偷偷来看过我呢!”
提起名满京都的“玉郎”谢二爷,明月苍白的脸上不免漾出了一丝红晕。
她本是谢府家生子,生来就是为奴为婢的,以后的婚事也不过就是被主子指给哪个小厮,或者攀上府里管事的儿子都算好的了。
能够有幸伺候二爷,虽然现在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通房丫头,但是二爷喜欢她,总会给她提姨娘,生儿育女的,她一点也不后悔。
“唉…明月啊,你不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和紫月一样幸运的…”
当初最不赞成明月当二爷通房的,就是吕婆子了。可是明月迷恋二爷,偏要一意孤行,可是让吕婆子气坏了。
别人都羡慕她家女儿能攀上高枝,但是吕婆子是谢老夫人的陪嫁丫头,也见过了些市面,这世上做妾的女人最是不易,妾通买卖不说,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碰到大奶奶这样的主母。
她家女孩儿长得都好,吕婆子的侄女紫月,就做了谢家大爷的房里人,还得大爷的喜欢生下了庶长子,并且大奶奶五年都没有开怀,也不得谢家大爷的喜欢,估计以后也没什么可能生孩子。
她知道明月羡慕表姐紫月,穿金戴银又有儿子依靠,在大房不比大奶奶差什么。
就是看着表姐紫月这么一份经历,明月才对自己的未来也充满自信。但是吕婆子却不敢这么乐观,毕竟大奶奶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未来的二奶奶却是侯府嫡女,当今太后的亲妹妹。
这样的出身和背景,别说捏死明月一个通房丫头,就是他们全家人得罪了二奶奶也没有活路的。
“娘,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放心,只要二爷心在我这里,我也规规矩矩的,二奶奶能拿我怎么办呢。”
说起二奶奶,明月不是不心酸的。她心里一万次的怨恨自己,为什么是谢府的家生子,不能光明正大的作为大家小姐嫁给二爷。
但是二爷宠她啊,想起他手把手的教自己读书写诗作画时多温柔,两人曾经那么多柔情蜜意,二爷更是拿她如珠如宝,二人执手时,也承诺此生不负,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明月,你不知道…二奶奶要是诚心的想治你,根本不必大张旗鼓的寻找什么理由。你看这些年老爷房里可有什么庶子庶女的出生过?太太的那些整治手段…你根本想象不到…”
想到如今谢府的老太太宁氏,吕婆子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若是未来二奶奶有宁氏的三分手段,明月越是得宠,死的越早。
“你若是到了大爷房里,总归大奶奶是个贤惠人,有你的荣华富贵。但是二奶奶背后可站着太后娘娘啊,连天子都是二奶奶的亲外甥。我可听说了,太后娘娘很是宠爱那陈家二娘,最近又封了她做乡君。”
这些日子吕氏一直没有睡好觉,自从二爷要议亲她就多方打听,就怕以后明月的主母是个狠心的,会糟践女儿。
偏偏二爷的婚事定的又高,未来的二奶奶比之大奶奶多有底气,她更是心焦不已。想起明月对二爷的痴恋,吕婆子就忍不住落泪,这让她怎么劝。
“明月啊,听娘的话,妾室难做,二奶奶进门后你一定要规矩,头低下这辈子就不要抬起来。千万别常扒拉二爷进你的屋,就是二爷多往你屋里去两天,都要主动推他去二奶奶房里。等二奶奶养下嫡子,若是她贤惠,自然会放开通房侍妾开怀,到时候你有幸能有个一儿半女,这场富贵才算安稳了。”
可怜吕婆子一片慈母之心,只能为明月做出这样的打算,富贵再难求,可是保命最重要啊。
“娘,二爷说过,会保护我的。我就不信二奶奶再强,能强过爷们去。我若不是亏在出身上,论容貌,论才学,哪里又比二奶奶差些…”
明月最不喜欢听吕婆子说什么低头不低头的,她表姐紫月教了自己很多,让她明月,爷们儿若是心在你身上,自然会想方设法的对你好,这方面比起母亲,她更信表姐。
以后,若是二奶奶也像大奶奶那样生不出孩子,她的儿子就会继承二房了。
只有她生的儿子,才是二爷最心爱的孩子,将来,二爷一定会像大爷那样,宠爱自己的儿子。
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明月看着自己母亲露出了一点优越感来。要不是她答应过表姐不会再告诉任何人,早就和母亲说了,也不必让她这么担心了。
她表姐说过,大奶奶也不是不能生,而是大爷,根本不让她生。
等到吕婆子一万个不放心的回去后,明月喝完了药,又咽下两片鸡香舌去味,开始重新换衣梳头。
二爷昨天说好的,今天晚上还来看她。
想起昨夜二爷拉着她如何胡闹,明月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甜笑。
她一定要在二奶奶没进门前,把二爷的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至于二爷的另一个通房浮嫣,一贯不如自己得宠,给自己提裙角都不配的东西。
二奶奶出身再高又怎么样,她明月绝对不会把二爷拱手相让的,只要把二爷的心栓在自己身上,只怕她一辈子也就是做个摆设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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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出嫁的前夜,陈芸竟罕见的心绪不宁起来。
白日里蒋氏又拉着她试了一次新嫁衣,宫廷绣娘的手工绝赞,用料考究,在外面千金难买。大红的嫁衣华美无比,龙凤呈祥的图案中缀着明珠和各种珠玉,华彩熠熠。
陈芸穿上后都吃了一惊,感觉这身嫁衣不比前世的varawang差。
蒋氏看着她穿着嫁衣,又落了一场泪。陈芸知道她内心深处总是有一点遗憾的,姐姐陈蓉虽然如今贵为太后,但是当初依然没有机会穿上大红的嫁衣。
“如今你也嫁出去了,我和你爹总算了了一桩心事。以后到了谢家也不要怕,爹娘总在这里,姑爷敢欺负你,我们必不饶他。”
就算知道自家女儿并不是个会老实受欺负的,蒋氏也仍然忍不住的说道。
“我会过得好的。”
陈芸跟蒋氏保证,也对着自己保证道。
说起来,前后两辈子,这都是她第一次嫁人。从此以后,要和一个陌生人一起共度余生,日子或好或坏,都要自己承担。
夜风微凉,在后院的亭子里热过一壶青梅酒,陈芸端着琉璃杯,看着眼前的良辰美景,自饮自酌起来。
曾经,她以为自己早就淡忘了,但是现在,又终于发觉,其实还是有些在意的。
在彭城,她倾其两世,终于遇上了最初的心动。
那个似清风如明月般的少年,他在春风里袖手一笑,便让活了两辈子的她真切的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周定光和她相识与幼时,他和父亲寄居将军府,她和侄子从京都远道而去外祖家散心。
那时陈芸常穿着侄子的衣服扮作男孩,是周定光手把手的教她练武,教她读书,教她骑马射箭,把她偷出将军府一起逛集市,在她和侄子各种闯祸后为他们收拾残局。
甚至曾经他们相约一起江山万里,游历天下的。
但是,也是那个人,在她外祖隐晦的提议中拒绝了和她的婚约,不管什么原因,总是他先推开了她。
再然后,他们就变成了两个世界。
从此他继续苍松郁竹,仗剑天涯,而她则重回朱门,富贵春深,从此萧郎是路人。
“呦,姑姑好闲的心,明天就出嫁了,还在举杯邀明月呢。”
二侄子予深单手扶栏,从抄手游廊那里跳了下来,对着陈芸嘻笑道。
“予深啊,也来陪姑姑喝一杯吧,这样咱们就对影成三人了。”
陈芸又拿出一个琉璃杯,招呼着眼前的大男孩。
小时候予溪和予深这两个侄子交替陪着她去外祖家住,所以比起和府里侄女们的疏远,陈芸和几个侄子相处的更好。
“怎么,即将人生四大喜,新婚小登科了,姑姑激动地睡不着了吗?”
予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对着陈芸嘲笑道。
“是啊,真的睡不着了呢。”
琉璃杯浅,一口一杯,只是为了避免第二天起床脸都肿了,陈芸没敢再倒第三杯。
“外祖给的人,已经都给你安排好了。一半你带过去,另一半放在别庄,想用的时候派人传信。大哥年后就要下场了,把这些就都交到我手里了。我办事,你放心好了。另外大哥也让我带话,以后谢二敢不老实,他一定会帮你收拾他。顺便,我也是这么想的。”
予深替予溪传了话,陈芸知道大侄子就要出仕了,满是笑意的点头,表示知道了。
“你自己呢?准备彻底放弃考试吗?”
陈芸知道予深比起读书,更喜欢做武将,在外祖家锻炼的身手也不错,只是二太太和二老爷坚持让他走文官这一路。
听到陈芸说起这个,予深不免叹了口气。不耐烦一杯一杯的倒酒,予深直接拿着酒壶灌。
最近他也真的心情不太好,自家媳妇掉了孩子,整日哭哭啼啼,让他心中更烦了。难道她不知道自己也难过么,老是哭孩子就能哭回来吗。
加上祖父说大哥可以出仕了,大哥现在专心读书,准备年后下场。自家母亲就不免着急了,也催着自己用功读书,不断唠叨让陆氏也尽快生孩子。
但是他真的无心科举,想投身从军,从小就想要和曾外祖父一样,驰骋沙场。就连曾外祖父也夸过他有天赋,将来必定是个做将军的料。
“唉,明天就是我的大喜日子了,你这个时候愁眉苦脸做什么?你若真的下定了决心,到时候我一定帮你!实在不行,我让宫里的娘娘找你爹说。本来娘娘就看不上外祖家的两个庶出的舅舅,若是你能在这方面撑起来,倒是也不错,好歹不坠了外祖父的威名。”
拽过予深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在他跳起来时,陈芸腿下用了一把巧劲儿,扑通一声,把予深踹倒在了地上,大笑着说道。
感受到她这身法越来越快了,这些年竟像是一点没落下,予深森森的表示给跪了。
闹了一场,陈芸心情愉快的回房,原先莫名的伤感就像是被风吹走了,在周嬷嬷等人谴责的眼神中,她躺在床上,一闭眼就睡着了。
第二天还没亮,陈芸就被拉起来了,她的婚礼就要开始了。

第13章 洞房

早上刚过丑时,蒋氏就到了陈芸的房里,和周嬷嬷一起就陈芸喊了起来,开始为她开脸,梳头。
“一梳梳到尾;二梳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
特意请来的全福嬷嬷为陈芸梳着头发,蒋氏的眼泪不断地淌下来。
女儿就这么要嫁人了,这是她最后一个孩子,也是人到中年才意外得来的最珍贵的宝贝。
曾经她那么担心,自己和陈芸太大的年纪差,会让她无法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长大,出嫁。
也因为第一个女儿婚事上的遗憾,她更加想要陈芸嫁个如意郎君,过得一声顺遂。
可是女儿如今真的长大了,出嫁了,她又觉得不舍得。这短短十六年,女儿又总是常住外祖家,她真的还没相处够呢。
“芸娘…”
蒋氏话未出口,就已经哽咽。
“老太太莫伤心,二娘又不是远嫁,都在京里,以后就是平日里二娘没法来侯府串门子,每年夏天去西郊避暑也是要看到的。”
一旁来帮忙的鲁氏和姜氏看着蒋氏泣不成声的样子,忙不迭的安慰起来。
陈芸这时已经上完妆,戴上了沉重又华美的凤冠,换好了喜服,转身看着蒋氏哭的颤颤巍巍的身子,也不由得红了眼睛。
尽管蒋氏生她时就是中年,但是这些年感觉一直都是精神矍铄,就是头上鬓角全白也不显老态。
平日里腰背挺得笔直,虽然在京都当了这么多年的侯府夫人,骨子里仍然有些抹不掉的将门虎女的英气。
可是现在,陈芸竟然看到了蒋氏垮下的肩膀,头上的白发亮得刺眼,她第一次这么明显的感觉到蒋氏的衰老,感觉到明明白白的不舍和她因爱而生的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