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如今谢首辅位高权重,是四位辅政大臣之首,文官中的第一人,今上年纪又小,在亲政前都要有所依仗,所以站在两方家族的立场,谢家与今上的外家结为姻亲是最好的选择。
周嬷嬷大概知道陈芸虽然主动接受了亲事,但是定是对低嫁心里不太痛快的,定亲后对于备嫁也不热衷,所以在宫里时也没有多约束她,一直忍到出宫的路上,才要规劝一二。
“我知道的,以后一定会好好过日子的,嬷嬷就别操心啦。”
既然是和周定光没有缘分,其实嫁给谁陈芸都不是很在意。她心里很明白,陈家疼她爱她庇护她,让她享受了十六年的锦衣玉食,那么她就总要为这个家族出一份力的。
而且她可不管什么玉郎还是什么才子的,以后成亲了日子怎么过,当然要她说了算。作为侯府嫡女,还有做太后的姐姐撑腰,她就不信以后的日子还能过得差了。
能欺负得了她的人,还没出生呢。
“二娘能想明白就好。”
周嬷嬷老怀欣慰的点头,陈芸是她从小带大的,她的性格什么样周嬷嬷最是清楚。绝对不是无理取闹,看不清形式的人,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骄纵些,性格不让人了。
但是这也不是太大的毛病,毕竟作为侯门嫡女,太后嫡妹,该有的骄傲也是要有的,若是自己性子懦弱,反倒处处给自己塌台了,才是大问题。
“虽说这过日子,心气高些准没错,但是作为女子,温婉娴静总是没错的。这成亲,就是门当户对结两姓之好,想来以后就是看着您的身份,谢夫人也不会难为您。老奴担心的,就是您和姑爷相处的时候,可不能再和往日里在家里那样…”
周嬷嬷继续唠叨着这些家常经,比起陈芸被欺负,周嬷嬷反而担心起将来的姑爷了。
对于这些话,陈芸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是在该出声的时候懒洋洋的“嗯”一声,指使着旁边的容和给自己剥果子吃。
从宫里收拾东西出来后,郑嬷嬷也是和陈芸坐在了同一辆车里,此时只管看着周嬷嬷和陈芸的互动,也不插话,不出声的闷在角落里。
日后,二姑娘用着她的日子还长着呢,现在最重要的是摸清主子的脾性,怎么发挥自己的作用,郑嬷嬷心中早有成算。
一路马车不急不缓的走着,到了侯府时已经将将傍晚了。
早在马车到达之前,就有打前哨的去门房通知,所以陈芸等人的马车一从街角转过来,正中的大门已经打开,几个门房并府里的管家和管事婆子,早早就备好软轿在门前迎接,显然对二姑娘回来相当重视。
而侯府里东院里,这一厢鲁氏正端着一盏搪瓷白玉的茶碗,一边轻啜,一边凝神听着堂下站着的管事婆子回报府中各项日常采买的事务。
“太太,二姑娘他们回来了,已经到了垂花角门了。”
随着门帘被两个年方总角的小丫头拢起,一个三十有余的清秀妇人脚步匆忙的进来回话。
将手中的瓷碗重重往桌上一磕,鲁氏不耐烦的挥退了捶脚的小丫头,向来带笑的脸上也透出一股郁气来。
“好歹是回来了!摊上这么个祖宗似的小姑子,我这个做嫂子的,儿子都娶了媳妇还享不得一天福,在屋里巴巴坐一天,就等着给她添排场去!”
怏怏的走到屏风后,鲁氏让丫头重新更衣梳头,平日里再好性儿的人也是越想越气,便抑制不住的对着身边的那清秀妇人抱怨。
宫里大早上就派人回话,说侯府里的二姑娘要从宫里回来了,于是鲁氏从晌午就没敢歇息的开始等着,可是直到快傍晚才见人回来。
余姨娘知道鲁氏是气的狠了,蹲身为鲁氏抹平裙角,只能在一边好生劝解道,“您可不能这样想,咱府里除了老夫人,还能有谁比您还有福分呢。二姑娘再受宠,等不过几日便要出门子了,还能在府里呆几天呢。”
“哼,她要出门子,还不是又得累着我来给她上上下下的打理。”
鲁氏想想就觉得心里怄的慌。
娘家亲戚都眼热她嫁了侯府长子,府里大姑娘进宫先是宠妃,后来直接母凭子贵做了太后。当今天子就是他们平应侯府出身的,这是多大的荣耀啊,以为她这个侯府大太太会有多么威风八面呢。
虽然不管到哪家做客,她这个长媳也是得腰杆子挺得笔直。可是谁能知道她的苦呢?换谁也没有做媳妇生生熬了二十年,伺候走了大姑子,又换上小姑子的。
当初她儿子都生了两个,以为在府里能站稳脚跟了,还没喘口气,转眼婆婆就老蚌生珠,又得了二姑娘。
老侯爷夫妻俩自是把这个幺女当做宝贝一样捧在手里,她这个做嫂子的也只能跟着宠,哪怕后来她又得了嫡女,也是没有二姑娘在府里受重视。
太后当年还在府里时,就是个挑剔的性子,又在家得宠,鲁氏还是新媳妇,得小心伺候着看她脸色。好不容易她进宫了,又得在府里看更得宠的,性子更霸道的小姑子的脸色。
前后两个小姑子,具是通身的气派,尤其是二姑娘,更是被宠的在府里无人敢触其锋芒。
最可气的是太后这些年就只有过年过节时才能看两眼她生的嫡女,赏赐也是随随便便的,却三不五时的让人接自己亲妹妹入宫,赏赐更是流水一样的从宫里往二姑娘屋里抬,对自己嫡亲的侄女却是寻常。
明晃晃的这么厚此薄彼,可是老侯爷夫妻俩硬是一句话也没说,让她只能把这口气憋在心里。
“您不是管家太太嘛,老太太最信重您了,如今府里大小事情哪有不让您操心的。”
伴着鲁氏从屏风里走出来,余姨娘看着鲁氏依然气色不渝,便冲着堂下的管事婆子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先退下,晚些时候再过来回话,又继续跟在鲁氏身后柔声的劝解。
“都快要出门子的姑娘哪能这么没分寸,过两天谢家就要来纳征了,谁家姑娘不是老实呆在绣楼绣嫁妆的,就咱们家这位祖宗是这样的做派。”
“宫里头的惯着不说,府里老太太又天天当个宝贝捧着。就这样说一不二的性子,去了婆家能好得了?”
鲁氏继续边走边嘀咕着,对于二姑娘陈芸可是在心里积攒了不少的怨念。
不过这话要照余姨娘看,那可说不准了。
二姑娘那性子虽然霸道,可是并不傻,行事也有章法。而且宫里还有太后娘娘撑腰,自己嫁的虽然是首辅谢家,可是不是传承家业的长子,而是谢家二爷,也算是低嫁了。
本是低嫁,又加上那样的儿心性,压着谢二爷把日子过好并不难的。
但是评论主子这话肯定轮不到她一个姨娘开口说,余姨娘只能在一边打着帘子垂首不语。
“瞧我气糊涂了,琪姐儿和璇姐儿几个去老太太那里没有啊?”
刚走出小院的游廊,鲁氏想起了女儿,又开口问道。
“已经知会过几位姑娘了,现在估摸着就快到荣喜堂了。”
余姨娘赶紧回话。
鲁氏点了点头,对余姨娘是满意的。
这些年余姨娘作为她的左膀右臂,处处帮她照应着,行事也有分寸,鲁氏也并不是个刻薄人,于是决定给她个定心丸吃。
“等过些时日二姑娘出门了,就该好好给几个姐儿相看人了。”
府里的下一代中,三姑娘陈玉璇就是余姨娘亲生的,和大太太鲁氏嫡出的二姑娘陈玉琪差了不到一岁,是以两人都是十三岁,余姨娘也早就暗自操心起女儿的婚事了。
“璇姐儿的事,全凭太太做主!”
余姨娘声音有些哽咽,矮身郑重的行了礼,眼睛里却带着掩不住的光。
及至走出自家住的荣贵院,鲁氏便是再大的怨气也咽了回去,重新变成了笑容和煦的侯府大太太。

第4章 嫂子

大太太一行人走到一半,在抄手游廊便遇到了府里的二太太姜氏。
只看着姜氏脚步匆匆的过来,身后跟着儿媳陆氏,两人面色都不怎么自在。
鲁氏心知她也是有怨气的,秉着相互理解的心情,特意停了下来,和姜氏相视一笑,一起执手往侯府的老太太那里去。
鲁氏和姜氏是妯娌,年岁和家境也相当,这些年的关系却是一直处的不错。
二老爷是科举二甲出身,如今位列兵部尚书,位高权重,二夫人自身出自颍川大族姜氏,陪嫁颇丰,也不稀罕应平侯府的家业。
鲁氏早年还稍稍有过和二太太争着生儿子的攀比心,等到年纪渐长,二人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倒是关系越来越和谐。
“老大家的身上可好?听说大夫摸了脉八成又是个小哥儿,还是嫂子你有福气啊。最近也没找着时间去看看侄媳妇,我这心里一直挂念着。”
路上,姜氏问起鲁氏的大儿媳张氏,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羡慕。
目前侯府的孙子辈里,就张氏头胎生了儿子,目前又怀了一胎。
如今张氏已经怀孕九个月多了,孩子随时都会出生,是以老太太和鲁氏早都不叫她出门了。
“不到生下来,是男是女哪能猜着。再说她一个小辈,哪能劳动你去看她!等孩子生了,过来看看孩子也就是了。”
说到张氏,鲁氏的心情明显愉快了一点。
有对比才会有快乐,本来鲁氏不太满意张氏的出身,尤其是大老爷越来越位高权重,就觉得五品同知的女儿配不上自家儿子。
可是比起姜氏的儿媳妇,过门一年半了,如今肚皮连个消息都没有的陆氏,张氏也确实还凑合。
毕竟陆氏娘家虽然更清贵些,曾祖和祖父两代都是御史,但是父亲如今也不过就是六品的典仪。要说起对儿媳妇的不满意程度,鲁氏还是不如姜氏的。
应平侯府如今到了老侯爷这一辈已经五代了,是随着先祖从*龙有功分封而来的,本来到了老侯爷陈平这一辈,侯府已经没什么家底了,不过挂着一个闲职的空壳侯府。
但是幸而老侯爷年轻时相貌昂堂,被一直驻守西北,赫赫有名的康威将军蒋云天看重,得以娶了他唯一的嫡女蒋氏。靠着蒋氏当年百里红妆的丰厚嫁妆,以及蒋云天的提携,侯府才算慢慢立了起来,那时也不过就是在京都显贵里排名三流开外。
再后来侯府的大小姐陈蓉进了宫,颇受宠爱,侯府这个娘家人也得了体面,再后来有了皇子,封了贵妃,乃至做了太后,应平侯府才算真正的重新在京城站稳了,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沾了太后和陛下的光,侯府如今在京城也算数一数二的权贵之家了,天子还小没有皇后,惠贤太后的母族卢氏也早就成了空架子,京都没有比当今天子的外家更加显赫的门第了。
但是老侯爷和老夫人都是相当谨慎低调的人,生怕太高调给宫里的娘娘和陛下造成麻烦,因而娶进来的几个孙媳妇都是普通的官家千金。
就连侯府的女孩儿嫁人,二姑娘陈芸还是太后娘娘的亲妹妹,也就是定了首辅谢家的二儿子。既不是长媳,又不是宗妇,让本来想要亲生女儿四姑娘陈玉璟嫁去北静王府的二太太懊恼了很久。
陈芸虽然不是大姑娘,可是在侯府算是地位特殊了,辈分也比后面的侄女们高,因此她的婚事也算是一个标杆了,下面的侄女们婚配谁也不能越过。
儿子女儿的婚事都不能如意也就算了,自己房里的长子媳妇陆氏至今连身子都没有怀上,更叫人憋气。不咸不淡的瞥了一眼身后的媳妇陆氏,姜氏的心里想起她就更堵了。
“二姑娘可终于回来了,在宫里住了这么久,可把咱们老太太想坏了。”
看着陆氏头垂的更低了,鲁氏也不想继续炫耀孙子让姜氏心烦,便开口转了个话题。
“可不是嘛。小时候就经常住在西北外祖那,好容易大了又得娘娘喜欢,经常进宫陪伴,陪着老太太的时间自然不多。”
姜氏干巴巴的笑了一场,对于这把年纪了还要过来迎接这个小姑子也没什么好心气。
可是谁叫人家得宠呢,又是小姑子,哪怕做嫂子的再不高兴,还是得过去捧着她。
一行人经过穿堂,再过一个大理石云母屏风,就到了老太太所在的荣喜堂。正面是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气派非凡。两边穿山游廊连通各处厢房,挂着鹦鹉,画眉等鸟雀。
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小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忙着躬身行礼。
“给两位太太请安!咱们几位姐儿刚到呢,二姑娘也还没到。”
老夫人院里的二等丫头红春最机灵,一边引着他们进门,一边小声的介绍情况。
由着丫头挑开帘笼,鲁氏与姜氏一起携手进入房中。
老太太蒋氏坐在偏厅的雕花罗汉榻上,斜斜的倚着几个柔软的抱枕,正和几个孙女说笑呢。
“你们来啦,快坐快坐。”
等大太太和二太太行过礼,就被蒋氏招呼着一起在榻上落座。原先一起在榻上坐着的二姑娘,三姑娘和四姑娘,都一起自觉的起身,坐在下面的杌子上。
鲁氏和姜氏斜签着身体一起在榻上坐了,丫鬟们很快的又端上了两盏茶。
端着茶盏微微抿过一口,鲁氏见陈芸还没过来,就先开了口,“二娘可是累着了?从宫里回来,这一路的距离可不近呐,她小人家家的,总是容易疲惫的。”
她的话中虽无直接的指摘,还为陈芸没来找了借口,但是颇有点绵里藏针的意思。
她的不满也是这一天两天的事了,最主要的是陈芸和二姑娘年纪差的太近了,鲁氏早就不平呢,蒋氏当了这么多年的婆婆心中有数。
这世间小姑子和嫂子之间,相处出真情的还真是少之又少啊,要嫂子把小姑子当自己亲女那样包容,也是做不到的。
到底自己的女儿自己疼,蒋氏直接四两拨千斤的把鲁氏的话中未尽之意无视了,呵呵的笑着道,“可不是,回来以后可要好好的先歇两天。”
鲁氏一口气更在嗓子口里,吞不下去吐不出来的,狠狠灌了一口热参茶。
“这么惯着孩子,早晚有一天芸娘这样的做派会在夫家过不下去的,到时候看你还能再找什么理由宠着依着。”
面上带着浅笑,鲁氏心里却不少嘀咕。
几人正说话间,陈芸已经回到自己的院子换完了衣服,又赶来荣喜堂母亲这边。
本来她是该一回来就到母亲这里来的,但是身上穿的裙袄都是陈蓉一手给她准备的,衣料是质地轻薄柔软的华贵横罗,宫缎的一种,以富丽堂皇的色彩和柔滑的质感出名,布料只有杭州那里产,每年产量稀少,基本只供宫廷御用,一般官宦贵族想要弄这么一匹要费很大的力气。
但是这个料子有个很明显的缺点,做衣服好看是好看,只是经不起坐卧间的磋磨。
刚才陈芸在马车上坐了半天,衣服早就起了一身褶子,这样见人也不太体面,所以先行回去了,这一来一回就有些耽误时间。
她一进门,丫头就打好了帘子。
“娘亲,我回来啦,可想可想您啦。”
陈芸穿着大红洒金宫缎的家常小袄,随着声音一团红影扑进了蒋氏怀里。
“坏丫头,我看你在宫里乐不思蜀,不想回家了吧?”
接过女儿,亲热的揽在怀里,蒋氏疼爱的摸着陈芸的额头,轻轻点了下嗔道。
嗅着母亲身上温柔的香气,陈芸的心彻底静下来了,说到底宫里再好规矩也是大的,也还是不如家里舒心。她把脸埋在蒋氏怀里,磨蹭着卖萌。
好好稀罕了一会儿女儿,蒋氏才把陈芸拉起来,“你这猴儿,回来就没个正行,小心叫你侄女们笑话!还不快见过你嫂子们。”
陈芸这才站起来给嫂子们行礼,随后也见过了几个侄女。
“二娘快坐下歇歇,刚才我们还说起来呢,这从宫里回来的路可不算近呢。”
鲁氏慈爱的笑着,像个最合格的大嫂那样关心着陈芸。
在陈芸看来,鲁氏笑的怎么看怎么假,姜氏这个二嫂,笑起来也是像牙疼那样。
不过她也不是很在意,反正她也不指望着以后靠着嫂子过活,总归有爹娘和姐姐,还有宫里的外甥,这些大腿都抱不完呢,谁还看嫂子脸色。
“在宫里娘娘给我做了好些新衣裳,今儿回来穿的就是横罗的裙子,只是那料子太软太薄,在马车上一路磨蹭,到家已经皱的不像样了。”
“我就想着,娘亲和嫂子,还有侄女们,肯定是等我呢,关心我在宫里过得怎么样,娘娘和陛下可康健。我可不能像个破落户那样就这么寒颤颤的过来,好歹是从宫里回来的,怎么能给娘娘丢脸。”
陈芸这话说的一套一套的,听起来有礼有节的,蒋氏早就笑的眼睛眯起来,捏了捏她的鼻尖,“好你个尖口利舌的小娘子,本来就是自己没规矩,还叫你摆出好大的谱儿来。”
鲁氏和姜氏当着蒋氏的面自然再没有什么话说,只是二姑娘陈玉琪有些憋闷的扫了陈芸。
上榻倚在母亲怀里,陈芸继续开开心心的和蒋氏说起宫里娘娘的情况,陛下的身体也康健,还让她带自己问好等,以及说起了这段时间在宫里的日常生活。

第5章 乡君

“临别时姐姐还说要为我封乡君呢,以后我见了华亭就不用行礼啦。”
说到高兴处,陈芸乐滋滋的和蒋氏分享这个好消息。
华亭乡君是当今天子的姑母,浏阳公主的女儿,在京都未出阁的贵女圈子里算是比较出挑的了,素以精通琴棋书画被称道,和陈芸一直不对付。
蒋氏微微愣了一下,这个之前年初她入宫时,陈蓉曾经和她隐隐提过,但是她已经给阻止了。
毕竟他们侯府本身就是勋贵世家,加上又是天子外家,门庭已经足够显赫,陈芸是侯府嫡女,去哪里都不会被小看,毋需再在出身上增添砝码了。
况且乡君是有封地和爵禄的正式封号,一般公主之女或者宗室女通过请封才有的封号,天子年少登基,根基本就不稳。陈芸一个闺阁少女,无功无禄的,这么大大咧咧的封了太后之妹,落在有心人眼里,可能就招来非议了。
“那你…”
蒋氏嘴唇蠕动了几次,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看到两个儿媳都是面色不好看,又把话咽回了肚子。
罢了,蒋氏叹了口气,他们夫妻中年得女,陈芸又是早产儿,小时候瘦瘦弱弱的,难免多疼爱了几分,性子也养的不太让人。
她和侯爷二人年纪也都大了,等他们老两口走了,做嫂子的对陈芸肯定就差了一层,不如对自己的女儿那样妥帖疼爱。
有个乡君的身份也好,大女儿总是心疼妹妹的,考虑的周全,就算到时候娘家出不上力,小女儿也好多个依仗。
看着蒋氏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陈芸也跟着把笑容收起来,“怎么了吗?这个乡君有什么不妥吗?”
此时她歪着头,美目圆睁,粉唇微嘟,看起来十分娇俏可爱的样子,被蒋氏宠爱的拍了拍脑袋,“没什么,娘娘疼你,娘亲还能有什么不高兴的。”
是啊,封了乡君总是很大的体面,陈蓉这个做姐姐的,一向疼爱妹妹,既然说要给她封号,肯定就把一切都打算好了。蒋氏想着大女儿一直是个有成算的,自己也没必要太操心,就把心放宽了。
“娘娘在宫里也难,以后你乖一点,少让娘娘操点心就够了。其他的,娘娘给了,你就开开心心的接着吧。”
蒋氏拉着陈芸的手,知道这孩子平时也是懂礼有分寸的,心更软了几分,就慈爱的嘱咐道。
“恩恩,我知道。”
陈芸知道蒋氏的意思,连忙点头让娘亲放心。
姐姐主动给的,她高兴接着,但是自己心里要有数,不该要的,就不能让姐姐为难。
“娘娘就是疼爱妹子,不过要我说呢,也是咱们二娘伶俐,招人喜欢。跟她一比呀,这几个蠢笨的侄女,真是遭人嫌,怨不得不入娘娘的法眼。”
鲁氏接管侯府中馈也有年头了,自认并不是小气的人,对姨娘,对庶女,都是再慈和大度不过的了。
就是这小姑子,在家里备受侯爷和老夫人宠爱,行事骄纵,她不也照样捧着嘛。府里有什么好的东西,第一个就想到二娘,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要退后。
但是唯独宫里娘娘这样偏心,只认妹妹,把嫡亲的侄女都偏在一旁,让她心里十分气苦。
娘娘这样明摆着偏心,偏偏老夫人从来不在娘娘面前提醒一句,还有二娘,也是只顾着自己在娘娘面前邀宠,没想过提携下自己的侄女。
如此种种,这样想着,让鲁氏心中如何不生怨气,不免言谈中露出几分刻薄。
就是姜氏,想到二娘要封乡君,自己的四姑娘璟姐儿却什么好处捞不到,也是心里二十万分的埋怨。
“芸娘是娘娘一手带大的,难免的多关注些,琪姐儿几个都是好孩子,娘娘怎么会嫌弃。哪一次娘娘给芸娘东西,漏下过琪姐儿她们。”
蒋氏打着圆场,心里理解鲁氏的不平,但是乡君毕竟只能封一人。儿媳所想,她都明白。
只是平日里大女儿一个人在深宫也不容易,见着芸娘心里也能松快松快,哪能再把侄女也送过去给她增添负担。
况且说真的,基本上除了没有主动召见过几个侄女,陈蓉该给的赏赐和体面也从来没有落下过,只是不如待陈芸更精心亲厚而已。人人都是有私心有偏爱的,难道怪得了大女儿吗?
不过几个孙女儿她也是喜欢的,为了让儿媳和孙女心中高兴一点,蒋氏随后更是叫身边的陪嫁祝嬷嬷开箱笼,拿来自己的体己。
“芸娘过些日子就要出门子了,你们姑侄几个相处的时日也不多了,都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可该多一起亲热亲热。我这里有几样以前从将军府陪嫁过来的头面珠钗,都过来一人过来挑两样,拿着一起玩儿吧。”
蒋氏出手大方,妆匣一打开,这些金玉珠宝就莹莹生光,将整个屋子都照亮了,看起来颇为贵重灿烂。
琪姐儿几个都让陈芸先选,按照辈分和年纪陈芸都居长,于是陈芸也不客气了,选了一副红宝石头面,华盛上缀着的水滴状红宝石坠子,足有鹌鹑蛋那么大,厚重又温润。
余下的琪姐儿几个一人分得两样头面或者贵重的珠钗,璇姐儿作为庶女,平素不如二姑娘和四姑娘那样有亲娘补贴,日常穿戴都是按照月例发的来,所以此次得了这等难得的贵重首饰却是最高兴的一个。
琪姐儿心气最高,虽然得了一整套像鸽子蛋那么大又莹润的珍珠头面,心里还是不满意。
她知道,陈芸在宫里得的好东西肯定更多,私下里祖母贴补她的更是不知凡几,眼下她们掌心里漏出这么一点就想打发她们,打发叫花子都没这么容易的。
鲁氏虽说不满蒋氏大事化小赏点东西就想遮过去的态度,尽管难得些,谁也不缺这点子东西,只是到底是做媳妇的,又不能公开指摘宫里的娘娘偏心眼,那是活腻了,只能咽下这口气。
随后陈芸又叫郑嬷嬷进来,和蒋氏等人介绍了一回,因着郑嬷嬷是宫里出来的,为着天家威严,都对她挺客气。
蒋氏更是特意吩咐陈芸好生安排郑嬷嬷的起居,一应份例都和陈芸院里的管事周嬷嬷一样,还给她拨了一个伶俐的小丫头伺候。
想着既然是大女儿从宫里特意挑来给陈芸的陪嫁,必然是有不凡之处的,到底是大女儿最细心,把什么都考虑到了,蒋氏感叹了一回,又把陈芸郑重的托付给郑嬷嬷。
“以后芸娘就交给嬷嬷多费心了,这孩子被我宠坏了,日后出了门子到夫家,有什么不足之处,还望嬷嬷多替她周全。”
郑嬷嬷倒也没有托大,礼数周全态度谦逊的回了礼,一身气度确实不比寻常。
她本来无儿无女,知道自己既是从宫里出来了,那么今后就要一直跟在陈家二娘身边了,以主子的身家荣辱为依托。
如今见着老夫人这样客气信任,心里也十分熨帖,更燃起十几分的热情准备随时大展身手。
看着郑嬷嬷,姜氏原本还算淡然,也眼热起来。
像郑嬷嬷这样能干又出身宫廷的嬷嬷,可不是谁都能有幸给女儿找到一个放在身边帮衬的。
想想大姑子,果然是只想着妹妹,这样有能耐的嬷嬷怎么不想着也都快到年纪要嫁人的侄女。而且姜氏几乎敢确定,以后璟姐儿定亲时,太后肯定想不起要给她也赏一个嬷嬷陪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