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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已经是七月十三了,再晚的话就太赶了,众人商议后决定十五一早启程,所以晏骄就准备明儿喊大家来吃个饭。
因马上就是秋闱,廖无言和图磬、白宁都打算等两个小的考完了再动身,约莫要在八月底启程。
“叫谁?”晏骄停下拟单子的手,扭过头去看庞牧,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陛下啊,”庞牧给她倒了一杯热奶茶,挠了挠头,“咱们这一走保不齐又是几年不回来,他又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
那日从宫中离去时,庞牧匆匆回望一眼,惊讶的发现圣人竟还在殿内伫立。
那宫宇那样高那样深,连正午最璀璨的阳光都照不透,圣人并不羸弱的身躯竟也显出几分细小,好似随时都会被周遭的孤寂吞没。
他没有亲自送出来,却一直这么定定地站着,静静地看着,视线仿佛穿透一切,猛地把庞牧的眼睛都撞得酸了。
晏骄叹了口气,用力揉了揉庞牧的脑袋,抱着他拍了拍脊背,软声道:“好呀,那就叫朋友来吃饭嘛。”
庞牧喜出望外,“当真?”
晏骄失笑,“有什么好作假的?不过话可说回来了,到了咱们的地盘上,他可不许摆架子。”
庞牧笑道:“自然自然,私底下他是最没有架子的。”
恐怕没有人比圣人本人更渴望一段纯粹的简单的交际。
“那就连太后一起叫上呗。”晏骄轻描淡写道。
庞牧瞪圆了眼睛。
“你知道吗?她老人家不仅没出过京城,甚至没出过宫啊!”说起这个,晏骄几乎要抓狂了,“一辈子,没出过家门!换我一定会疯掉的!”
太后当年并非正妻,就连平时皇妃们之间的走动都不够格,自然不能外头去。后来男人成了皇帝,自己成了妃子,外出就更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所以她才会对晏骄这般的亲近,隔三差五就召她入宫说话,听她讲外面的故事。
最初晏骄只把这事儿当任务完成,可有一天,她说完一次案子后,无意中抬头,就见太后正怔怔出神,两只已经有些昏花的眼中透出无限遗憾和渴望,似是自言自语的喃喃道:“外头,可真好啊。”
她只是想出去瞧瞧。
从那以后,晏骄就多了几分真心,而太后显然也感觉出来,两人的关系这才突飞猛进。
夫妻两个胆大包天的同情了一回那对天下最尊贵的母子,都觉得这个事情可以搞一搞。
圣人和太后最渴望的恐怕就是求而不得的普通家庭的轻松和温暖,而他们这群人最擅长的恰恰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放肆嬉闹,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一定能取得宾主尽欢的美好结局。
两人拿定了主意,又去跟老太太商议,老太太也没话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夫妻俩马不停蹄的亲自入宫送请柬,圣人眼底带笑的骂他们胡闹,又亲自带着去了太后宫中,太后嗔怪几句,嘴上说的恐怕有失体统,可转头就叫宫女嬷嬷准备出门的衣裳去了。
“这外头的老百姓可不穿咱们这样的衣裳,”太后一本正经的教育圣人道,“赶明儿你可不许穿带麒麟的,给人瞧出来多扫兴。”
圣人笑着点头,又凑趣道:“多亏母后提醒,您知道的怪多的。”
太后看着前面一溜儿摆开的十多件家常衣裳,都不满意,又叫人换过,闻言笑道:“你整日忙于国事,自然不知道这些家长里短的,都是骄骄那孩子百忙之中还抽空进宫陪我这个老太太,说给我听的。”
又对宫女道:“这些都太花哨了,我这样大的年纪”
话音未落,晏骄就笑道:“太后可一点儿都瞧不出来,我婆婆和白老夫人都穿红呐,衬着气色也好,人也精神。外头街上那些老太太们,也不少穿花的。”
太后就有些动摇。
老大的人了,不过是出宫一趟,满打满算两刻钟的路程,竟也雀跃激动地像个小姑娘。
“哎呀,花了眼了,”太后摆摆手,拉着晏骄道,“来来来,你给哀家挑……”
原本是请午饭的,不曾想次日一早圣人和太后就来了,还不许人通报,一路悄没声的摸到厨房门口,吓得晏骄和庞牧一大跳。
娘儿俩看着他们都围着围裙的模样,乐不可支,“平日没见你们穿这样,倒是俏皮。”
夫妻俩:“……”你们对俏皮的理解可能有偏差。
老太太听到信儿忙出来迎驾,说了几句话就拉着去前头了。
太后第1回 出来,看什么都稀罕,摸着院子里一颗石榴树感慨道:“这生的可真好。”
石榴有多子多福的意头,皇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栽种的,她作为侧室,从未得到丈夫和正室的允许。而等后来她成了太后,但有所求无有不应时,却也早已用不到了。
稍后白宁和廖无言一家子也来了,平安又拉着熙儿给太后请安,太后捏捏这个,摸摸那个,喜欢的不得了,又赏了东西。
中午就吃火锅。
圣人一看那锅子大小,先就跟太后惊了一回,“这样大?”
太后细细看了,甚至还伸出胳膊比划,挺认真的犯愁,“这布菜的人也够不着啊。”
宫中也吃锅子,不过都是一个一个的小锅,跟眼前这直径一尺多的当真没法儿比。
晏骄笑着拿出来一双一尺长的大筷子和竹漏勺,“太后试试这个。”
“哎呦,这个我可不成。”太后连说不成,可双手却很诚实的接了过来,跟摆弄玩具似的摆弄了几回。
“呦,使了一辈子筷子,竟不听使唤了!”她把自己逗乐了,众人也都没大没小的跟着起哄。
“回头咱们也弄一个。”太后笑着对圣人道。
其实她也知道,这种事情讲究的还是人多热闹,宫中只有他们娘儿俩,纵使筷子再长、锅子再大又如何?究竟不是这个味儿。
圣人点头应了,又道:“何必等回头?且昧下这一副又如何?”
太后捂嘴笑骂道:“哪有来人家家里做客,却拿着走的?”
“他们可没少霍霍我的东西!”圣人佯怒道,“不光这筷子,回头连锅也都拿了。”
众人不由大笑。


第37章
面对那么大的锅、那么长的筷子, 情绪被调动起来的太后显然很难保持冷静,整个人就很兴奋, 什么都想试试。
大家都不想叫她扫兴, 基本予取予求,不过这种体验生活的进程还是在不久后就被打断了:
她老人家突发奇想的想端个盘子试试,结果没留神盘底垫着冰块,细腻的白釉表面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一上手就滑了,整个盘子都在她矜持而克制的低呼声中飞了出去, 然后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旁人还没怎么着的, 太后先被自己吓了一跳。
这好端端的,怎么就飞了呢?
想来太后也是大家闺秀出身, 顶多嫁人后伺候先帝时走过场的端过几回, 如今都多少年了?本就不精通的技艺必然生疏,其实大家一开始就没抱什么指望。
此刻一见盘子落地, 竟都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然后异口同声的喊道:“碎碎平安。”
冷不丁被叫了名字的平安刷地抬起头,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喊自己,不过也本能的跟着重复道:“睡睡平安。”
太后也被他逗乐了,过去摸了摸脑袋, 又对众人感慨, “瞧我这笨手笨脚的, 如今越发是老废物了。”
岳夫人就笑, “瞧您这话说的, 若什么时候沦落得让太后亲自端盘子,那这朝廷还有什么指望?”
圣人指着庞牧和晏骄道:“他们从儿子那儿搜罗了不知多少套杯盘碗碟的去,您就是再多摔几个有又何妨?”
太后有点不好意思,顺手拍了他几把,再也不贸然尝试了。
稍后众人落座,太后特意叫晏骄挨着自己坐着,带点期待的小声问道:“也不知都是什么味儿。”
晏骄觉得这老太太特别可爱,也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我记得您挺爱吃辣来着。”
她跟前的大宫女每次出来传话,基本都会转达太后每种食物的食用情况,晏骄还挺了解她的口味的。
太后攥紧手帕子,用力抬了抬下巴,眼底都泛了笑意。
其实她早年在家做姑娘时,确实爱酸甜咸辣这些口味的,可惜后来嫁与皇子,说是成亲,也跟做半个奴才差不多,隔三差五伺候着,什么容易犯忌讳出事儿的东西都在一夜之间硬生生戒了。
辣虽不比腥臭有味道,可吃了容易上火,影响容颜,下头的人从不敢上。
晏骄试探着说:“要不,我给您调个蘸料?”
太后答应的可麻溜了。
圣人坐在太后左手边,他的左边就是庞牧。
眼见着自打坐下之后,亲娘就再没打理过自己,圣人略略有些吃味,扭过去跟好兄弟说:“如今眼见着我是排不上号的了。”
“您说什么?”正给胖儿子围围嘴儿的好兄弟慢半拍回神,有些敷衍的问道。
圣人:“……”
见过这么不受重视的皇帝吗?御驾亲临就不能有点诚惶诚恐?
庞牧后知后觉的挠了挠头,懒得装样,干脆提着儿子踩着自己的腿站起来,舞动他两截圆滚滚的胳膊道:“来,问皇伯伯想吃点儿什么?”
平安习惯性蹦了几下,“吃什么?”
圣人都给这爷俩儿气笑了,屈起手指在小家伙软乎乎的肚皮上弹了两下,“吃你。”
平安刷的瞪圆了眼睛,捂着肚皮摇头,“不吃不吃。”
圣人笑着搔了搔他肉嘟嘟的下巴,“伯伯逗你玩儿呢。”
“瞧给孩子吓得,有你这么当伯伯的吗?”孩子爹很不客气的抱怨道,“还不赶紧拿点什么出来压压惊。”
圣人:“……”你脸呢?
堂堂一国之君,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敲诈勒索,简直没有王法了。
他忍无可忍的看向太后,想顺嘴告个状,结果发现自家亲娘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晏骄做蘸料,非常的心无旁骛。
这皇帝做的有什么意思?
蘸料做好之后,太后竟很懂行的先用筷子尖儿沾着尝了尝,然后惊叹不已,“这个味儿好。”
分明都是挺普通的材料,没想到混合之后竟如此惊艳。
晏骄笑道:“您可真是行家,回头我写下来,叫人也给您调。”
今天有新鲜的羊肉,太后尝了一口,赞不绝口,又对圣人埋怨道:“宫里头竟什么都比不得。”
亏外头人还老说她享福,连口正经爱吃的都捞不着!
圣人头大如斗,心道我哪儿知道为什么明明进贡的最好的羊羔子,偏做出来不合您的胃口?
“宫中规矩多,”晏骄解围道,“之前我跟婆婆参加宫宴也吃过,那羊肉在烹饪前必然都处理过了,一点儿味儿都没有的。”
太后恍然大悟,不满意了,“这羊肉不就要那个味儿吗?”
就是这样才带劲啊。
圣人无奈,“谁敢给您吃这样的?哦,回头那些个命妇啊嫔妃啊去请安,您说说您一开口……”
太后又吃了一筷子,觉得蘸着这料吃简直太美了,闻言皱眉道:“这几日都免了请安,外头有人来也不见。”
说罢,又对晏骄婆媳抱怨道:“都是不揣心思不上门的,又是求官儿、又是求赐婚、又是争宠的,话说不了几句就开始耍心眼。我都这把年纪了,又不是我家的,哪儿来的心思管那些个闲事!”
她都跟人斗了大半辈子了,临了临了,就不能让她清清静静的过几年吗?
平时晏骄忙于公务,对这些太太外交中的机锋没有多大感悟,反倒是婆婆岳夫人深有同感,两个老太太当场就说起来,中间揭了不少官太太的底。
那头董夫人和白宁跟她们隔了好几个人,原本插不上什么话,只打算与朋友谈笑吃喝,结果听到这里,着实按捺不住八卦的本能,也都不自觉竖着耳朵听起来。
平安自己抱着碗吃之后,庞牧就闲下来了,也有空跟圣人说几句话。
“此番临清先生也立了大功,”圣人看向一直埋头狂吃的临泉,心情复杂的赞许道,“不如也赐你个职务吧。”
回头就让你忙的脚不沾地,看还有工夫去带坏我皇儿!
临泉抹了抹嘴,懒懒散散一拱手,“多谢陛下,但是不必了。”
都怪他过分优秀,三皇子过分沉迷也是没法子的事。
廖无言警告性的瞪了他一眼,对圣人道:“陛下不必担忧,明日他就要随天阔一行人前往西北。”
圣人隐晦的松了口气,语调都不自觉轻松起来,“原来如此,甚好,甚好。”
有天阔看着,总不至于……罢了,即便生事,只要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眼不见为净吧。
结果次日一早,前来送行的廖府众人中并没有临泉的身影。
看着廖无言黑压压的脸色,庞牧了然笑道:“跑了吧?”
如果不能逛青楼,那么留在京城对临泉而言丝毫不亚于地狱。至于此行的目的地:西北镇远府,虽然这些年发展的不错,但肯定无法与京城相提并论,临泉会老老实实跟着去才有鬼。
这个结果可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如若不然,就不是临清先生了。
廖蓁笑道:“也不知师叔从哪儿弄来的梯子,半夜翻墙跑了,还蹭掉了好大一块墙皮,父亲气得不得了。”
廖无言重重哼了一声。
廖蓁还是一副憋着有话想说的样儿,又不住地偷瞟晏骄,见她冲自己招手,这才巴巴儿凑上去,小声问道:“听说陛下从您家里抢了口锅回宫,这事儿是真的吗?”
昨儿他也去聚餐了,但完全没有关注饭后细节,因这种事情显然过于不贵族,今儿一大早听说后根本不敢相信。
晏骄点头叹息,正色道:“是真的。不光有锅,还有加长版大筷子和火锅底料、蘸料包,简直令人发指。”
您说您都富有四海了,就不能心胸宽广点儿?
廖蓁听得叹为观止,良久点头唏嘘道:“这就是父亲曾经说过的现世报吧。”
晏骄:“……”这熊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这事儿白熙刚听说,也是一脸的“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事”的震惊,末了又问:“晏姐姐,那锅还有吗?给我一个呗!”
他们得晚一个多月才去汇合呢,中间没得吃多寂寞啊。
白宁在后面踢他屁股,恨铁不成钢道:“你就不能有点别的出息吗?”
白熙不敢惹自家姐姐,瞅空跑到许倩跟前说话,“你等着我啊,晚会儿我们也就去了!”
许倩直勾勾瞅着他,非常残忍的直指现实,“你是不是忘了转过年来的春闱和殿试?”
白家人的意思是不能让白熙闲着,哪怕今年春闱没指望,也定要逼着他秋闱结束后继续考。这么一来的话,少说也得来年三月底了。
白熙闻言一怔,如遭雷击。
他真的把这事儿忘了!
许倩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痛,“节哀。”
白熙不满的推开她的手,“你怎么跟哄小孩儿似的?”
许倩心道,你可不就是小孩儿吗?
白熙本想说不考了,可看到许倩腰间系的腰牌,这话便又自己个儿咽了回去。
如今人家的官儿都当了好几年,可自己连个举人名头都没得,总觉得……慢慢的好似两个世界的人了。
见他少见的情绪低落,许倩也没再说话刺激。
那头王公公和太后跟前的大宫女也来了,特意送了不少药材和成药,“这山高水长的,路上难免辛苦,万一有个不舒坦也好有个抓取。”
众人谢过了,这才见邵离渊和郭仵作姗姗来迟。
晏骄笑道:“您若再晚来一会儿,我们可都出城了,还不知几年后再见呢!”
邵离渊瞅了她一眼,没好气道:“都是你惹出来的。”
晏骄满头雾水,就听郭仵作忍笑道:“如今天气尚热,饶是有巨冰降温,尸体也开始坏了,因怕滋生瘟疫,昨儿就都火化了……”
正如晏骄所料,这个年代的冷藏手段根本不达标,尤其是夏日,条件更为严苛,所有参与观摩实习的人只能争分夺秒。
偏一口气得了十三具标本的众大夫和仵作都被养大了胃口,每日空闲只掰着指头数城内外大牢中还有多少罪大恶极的死囚,得空就跑到刑部来抓着邵离渊问什么时候杀,神情十分急切而充满渴望。
饶是邵离渊这样冷静自持的人,也被一双双热切的眼睛看的浑身发毛,夜里都做噩梦!
知道的这是想提高技艺,不知道的还以为问田间地头的西瓜什么时候熟呢!
王公公失笑,“如今几位大人开了先河,足可载入史册,也不怪旁人惦记。”
说罢又对晏骄和庞牧殷切道:“外头虽逍遥自在,到底京城也是家啊,来日公爷和晏大人松快够了,万望记得再回来瞧瞧,陛下和太后也都记挂着呢。”
这番话十分动情,说的晏骄也跟着心中泛酸。
王公公见说,忙趁人不注意飞快的按了下眼角,强笑道:“瞧我,这大好的日子说什么话,趁年轻多出去逛逛挺好。快走吧,可别误了吉时。”
众人陆续上了车,齐远和许倩在前头开路,一个呼哨响起,后面的车马缓缓驶动。
白熙本能的追出去几步,突然觉得心里特别难受,朝着那边大声喊道:“我一定会考上,然后出人头地的!你,你们要等着我啊!”
许倩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与她并肩而行的齐远倒是回望了一下,见白熙孤零零立在路边有些可怜,便道:“不再说几句了?这一去许就是几年呢。”
许倩干脆道:“区区几年罢了,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当年打仗一去十多年的多着呢!成大事者怎能如此优柔?”
齐远怔了下,突然就笑了,抬手揉着她的脑袋道:“小丫头片子偏要弄的这样老气横秋的。”
许倩又羞又气,举着胳膊要去打他,结果齐远一夹马腹,两人瞬间隔开一丈远,越发够不着了。
夏日清晨十分凉爽,晏骄和庞牧便也骑着马护在自家马车一侧,听见前方嬉闹便抬头望去。
晏骄忽然挑了挑眉,对庞牧道:“你觉不觉得那俩人关系过于亲密了些?”
庞牧平时还真没在意这些,“老齐不一直对大姑娘小媳妇儿老太太的挺照顾么?我见他平时也没少看顾阿苗。许倩那丫头是个武疯子,整日见缝插针的拉人过招,跟他们都挺亲近。”
“不一样,”晏骄摇头,又眯着眼看了会儿,斩钉截铁道,“不一样。”
不仅齐远对许倩跟阿苗不太一样,连许倩对齐远也不太像对待小五小六等侍卫团成员。
庞牧也顺着看了会儿,不知是不是错觉,竟还真隐约品出点儿味道来,“嘿,你这么一说,我这么一看……不过这俩人岁数差的有点儿多啊!”
许倩今年还不满十九,齐远可都二十七了!
一琢磨这个年龄差,晏骄也跟着龇牙。
哪怕放在现代社会,这个差距确实也不算特别普遍的。
不过如果两人有真感情,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对了,”晏骄又想起来一些细节,“之前我给她和阿苗开小灶时,那丫头还说喜欢成熟稳重些的。”
许倩这姑娘本就有些叛道离经,如今跟着她跑了几年之后,越发野了,根本不可能重新回归原来的生活,更不大可能瞧得上寻常的世俗男子。
庞牧突然就有点不确定了,“熟倒是够熟了,老齐……算稳重吗?”
晏骄失笑,推了他一把,“有你这么说自己兄弟的吗?”
齐远确实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稳重,但皮中带稳,公私分明,十分可靠。
庞牧也跟着笑了,想了回才道:“现在八字没一撇,咱们先别着急掺和,静观其变吧。”
他也颇欣赏许将军为人,两家算是知根知底的,若果然能成就一桩姻缘,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第38章
晏骄也是经过深入了解后才知道, 现在的大禄朝已经开始出现原始弹簧,但因为技术不成熟,不仅造价昂贵非常, 体积也颇大,主要应用在大型攻城器械中, 尚未在中小型日常生活用品中普及,所以如今的马车依旧没有成熟的减震系统。
不过他们出门前在车厢内铺了三层柔韧的藤编凉席,既通风沁凉,又可以起到缓冲效果, 再加上官道平坦畅通无阻, 行驶起来并没什么不适。
车队内专门有几口箱子装着纯净的硝石, 每每正午炎热时便做些冰置于车内, 跑动间凉风习习,说不出的惬意。
一家人出门最怕的就是孩子水土不服闹毛病, 谁成想平安适应的极好。
他本就是个好动的,又酷爱花草虫鱼,之前在京城时就总爱闹着叫人带他出门玩。如今路边皆是繁花似锦翠草欲滴, 虫鸟啼叫, 看得人眼花缭乱, 他可算是遂意了。
于是有爹妈陪伴的平安每晚都睡得极好, 早上一睁眼就趴在窗口往外看,停靠歇息时又乐呵呵跑去捉蚂蚱, 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一次都不曾哭闹。
几天下来, 这小子晒黑了、饭量大了,身子骨也结实了,个头也蹿了不少,渐渐有点白宁口中“跑起来累死牛”的兆头,晏骄和庞牧每每见了,都觉得对不起那些在后面追的满地跑的乳母和丫头小厮。
夏日庄稼菜蔬长得好,好些驿站院子里胡乱种的东西也都挂了不少果,众人或就地补给,或从附近村镇采买,再不济还有走时带的果菜干,一路上饭食竟也丰盛。
待到了八月初,众人正式离开京城管辖范畴,踏入西边黄奎府境地,秋老虎余威不减。
这日早起下了点雨,中午日头格外毒些,齐远抖着湿透的领口来请示道:“公爷,距离下个驿站还得大半日,马也有些渴了,您看是不是先就地歇歇?”
庞牧略一思索,见前头探路的小六远远打马飞奔回来,面露喜色道:“前方一里半下了民道边上有一处瓜田!”
这一段路程地势比较平坦,官道和民道并立而行,边沿相距不过五丈,中间只隔了一条栽种高树的土沟,两边都能看见对方路上的情形,只不过官道修建的更宽更平坦。
相较于官道沿途的寂寞,民道可精彩丰富多了,不仅有百姓们耕种的田垄,还有许多茶铺、客栈以供路过行人歇脚。当然,世道乱的时候还有黑店哩……
老太太闻言笑道:“走了大半日,正好有些口渴,不若就去前头买些新鲜瓜果吃吃,待日头下去再赶路。左右是官道上,咱们又这么些人,晚点到驿站也不怕什么。”
平安听了,忙不迭的流着口水喊道:“瓜果吃!不怕不怕!”
晏骄捏着他肚皮上的软肉笑道:“你可真不怕,听见这个倒来精神了,才刚不是还说要睡觉么?”
平安搂着她的脖子腻歪,嘿嘿笑,“不睡不睡。”
老太太就笑,“果然是爹妈陪着才好,我瞧他这些日子精神的不得了,整日笑的跟个佛娃娃似的。”
晏骄就笑着奉承道:“那都是娘平日带得好。”
一句话说的老太太心花怒放的。
众人又往前走,晏骄忽然冒出个主意,当即拉着庞牧商议起来,“这样的旅途也不是轻易能得的,倒不如咱们每日做个手札,连写带画的,就做两份,一来做个纪念,老来回忆也是好的;二来攒一段儿就叫驿站送给太后瞧瞧,知道知道外头风物,也算全了咱们的心意。”
庞牧素来对她百依百顺,哪里有不答应的?就连老太太听了也说好,又拍着她的手叹道:“这点琐碎小事都想着太后,难怪她那样疼你。”
晏骄叫她夸得不好意思,实话实说道:“不为了别的,咱们这一走不要紧,人不在跟前,情分难免就淡了。倒不如就这么断断续续的刷个脸儿熟,来日若有个什么事儿,圣人那样的孝子,太后说几句也是管用的。”
老太太却不以为意,“这也是应当的。这世上本就没有谁该对谁好,情分都是一日日处出来的,你这样细心体贴,她老人家维护你也是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