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骄啼笑皆非的拍了他几把,老太太也打了个哈欠,眼中泛出泪花,摆摆手,“得了,人老了,熬不住了,我这就去睡了。你们也别闹得太晚,案子什么的先别想了,睡饱了赶明儿才有力气替人申冤呢。”
夫妻两个送出去几步就被老太太硬塞回来,两人相视而笑,“娘还真是老当益壮。”
手劲儿够大的!
两人本来还挺困的,结果陪着儿子玩了会儿之后竟把困劲儿给混过去了,一时半刻的,倒也睡不着,就躺在床上说话。
两人面对面侧躺着,庞牧一只手撑着脑袋,一本正经的说:“这次的案子让我感到了紧张。”
晏骄微怔,“紧张什么?”
难不成他还怕人来?
庞牧一翻身,两条胳膊撑在她身侧,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语带笑意道:“有些物件不抓紧时间用,指不定什么时候说没就没了。”
晏骄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骚话,噗嗤笑出声,不过这笑声很快便消失在唇齿相接处。
两天后,康远县那头来了消息,说抓到了替王十三买金创药的人。
那人这几天都跟朋友去了城外玩耍,今天刚回来就被抓了个正着,简直要吓死了。
他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抖成一团,带着哭腔道:“大人,草民冤枉啊,真的啥都没干!就是那日我回客栈取换洗衣裳,大概是他听见我开门的动静,就探出头来说自己不小心割破腿了,流了不少血,想托我去给他买瓶金创药。当时我看他脸色和嘴唇都发白,站也站不大稳当的样子,确实伤的挺严重,就随口问了句要不要去医馆?他还说不用,我替他买了药之后就直接跟朋友出城玩了,然后今天才回来。”、
晏骄问道:“你跟他认识啊?”
谁能想到几天前还跟自己说的话人说没就没了呢?那人本能的疯狂摇头,过了会儿却又点点头,有些为难的说:“其实也算不上认识,就是恰巧住在隔壁,有几回开门碰见了就点点头,打个招呼就完了。”
“那你可知道他平时都去什么地方,白日里做些什么吗?最后几次见他时,可曾发现有什么异样?”庞牧问道。
那人努力回想了下,还真就想出点东西来,“他说自己是来做买卖的,具体去哪儿我也不好问,不过有一次我回来的时候,隐约从他身上闻到了脂粉气混合着酒味儿。”
晏骄正琢磨,庞牧便已脱口而出:“青楼。”
那人点头,“是呢。若是寻常陪酒,或是与姑娘说话,纵使身上沾染了味道也必然极淡,而像他那种活像脂粉缸子里泡出来的,必然是青楼楚馆无疑。”


第21章
一并被控制住的还有这人的朋友, 经过核对,他消失的这些天确实在城外, 自此洗脱干系。
青字端雅,楼字方正, 可偏偏这么两个字凑在一起, 表达的意思便如脱缰野马般失控了。
它们就好像墙角、地缝等幽暗处悄然滋生的青苔, 潮湿肮脏, 无论外面是多么好的日头,永远都晒不透。
在这一瞬间, 晏骄不自觉的回想起了以前经手的许多案子, 想起了血溅三尺的嫣红,也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君子任泽, 顿觉百感交集。
有时最污秽的所在,反而能开出最艳丽高雅的花。
“林平, ”晏骄唤他进来,“拿着王十三的画像去青楼问, 明妓暗娼, 一家也不要漏了。”
王十三的尸体虽然有些肿胀, 但因面部完好, 倒也还能将生前容貌猜个七七八八。晏骄验尸结束后也叫画师画了头像,一份留档, 一份连同死亡证明文书一并放回老家, 让当地官府销户的同时看能不能叫家人来认尸。
说是认尸, 此去湖广山水迢迢, 往返怕不要小半年,刑部总不可能放着尸体任其腐烂,最多再待两日便会将其焚烧,待其家人来后,能拿到的也只有骨灰和遗物了。
“对了,尤其是那种有特殊玩儿法的。”晏骄补充道。
她有种预感,这回的案子了解后,整个团队都会成熟很多……
特殊玩法……纯情的林捕快刷的红了脸,忙不迭转身要跑。
“等等,”庞牧却又及时叫住他,“先查康远县,若无结果,直接查京城。”
林平下意识看向晏骄,以示询问。
晏骄略一思索,立刻便明白了庞牧的意思,“不错,就这么办。”
康远县距离望燕台也不过一个时辰,若是坐车骑马就更快了,试问谁人能在到了皇城脚下还忍住不进来瞧瞧的?
更何况王十三是来做买卖的,自然更不会错过汇聚天下货品的京城东西两市了。
只要他进京城看了,即便与人应酬,难不成还要巴巴儿把人带回康远县?必然是就地的。如此想来,反倒是京城内的青楼嫌疑更大些。
林平走后,晏骄陷入沉思久久不语,直到庞牧用手在她眼前晃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总觉得这个案子还没完,”她蹙眉道,“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但我一直都怀疑受害者并不只王十三一人,甚至也也不止医馆伙计口中另一名购买金创药的伤者这么两个。”
别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代,哪怕就是对这方面看的没这么重的现代社会,男人们还时常会对生殖方面的问题讳疾忌医。恰如这几日她试过的侍卫团和众衙役,大家如避蛇蝎的反应也很好的验证了这一点:
在被去势后,恐怕王十三这种遮遮掩掩的反应才是最正常的。
他是因为倒霉死了才爆出来,那么会不会还有没死的?
庞牧顺着她的思路想了下,也觉得可能性比较大,“用你的话说,就是做这种案子的凶手肯定是变态,出于某种目的报复某类人群,而报复成功所带来的快感是会上瘾的,如果一直不破案,一直无人制止,他们就会继续犯罪。就好像当初的娇秀灭门案,还有那个小姑娘的橘红色袭击案。”
经过这几日走访,确认王十三是初次上京,期间并未与人结怨,而且他衣着朴素,被人盯上劫财的可能性也不大。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倒霉。
晏骄点头,“就是这个意思,不过目前能够支撑这种结论的也只有以往的经验和我的直觉。”
完全不能作为证据啊。
“经验和直觉往往是最可靠的,”庞牧笑道,“多少将士都是凭这个捡回一条命。既然怀疑,叫人去查查就是了。”
“除了金创药之外,最好也打探一下最近有没有大夫悄悄出诊。这种伤口毕竟不是简单敷点药就能成的,若是熬不住的,必然暗中求医。”晏骄问道:“谁还闲着?”
因为这次的调查范围有些大,为了尽快破案,她手底下的捕快和衙役基本上都派出去了,那么……侍卫团?
想到这里,夫妻二人下意识对视一眼,都觉得对方蔫儿坏。
“抓阄吧,”晏骄干脆道,“抓着谁,就派谁的侍卫去。”
哎,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一炷香后。
庞牧抬头喊道:“小四小五!”
小四小五闻声对视,多年来侍卫的经验和直觉告诉他们危险降临,然而下一刻,职责又迫使他们遵从号令,站在庞牧面前,“公爷。”
庞牧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这里有件极其要紧的大事交代给你们去办。”
老实巴交的小五瞅了他一眼,没做声。
小四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微笑,“公爷,真有大事儿的时候您从来不跟咱们说这些。”
都是直接吩咐的。
庞牧被口水呛到,晏骄努力仰头看天:啊,今天天空好蓝啊!
另一边的小六和小八扒着墙头看,颇有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痛快,闻言大声道:“公爷,瞧瞧,这俩人都会顶嘴了!全是惯的!”
“侍卫团素来令行禁止,哪儿来这许多话!”
“罚他们不准吃晚饭!”
小四小五齐刷刷扭头,报以核善的眼神。
两个小的秒怂,嗖的从墙头消失了,结果就被从墙下经过的齐远逮个正着。
“好小子,探头探脑搞什么鬼!”
小六眼珠一转,一脸严肃的说:“里头乱套了!大人和公爷大清早就做些无鸡之谈,四哥五哥竟妄图抗命不遵……”
齐远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这都他娘什么乱七八糟的?
五月二十,阴雨缠绵,乌云遮蔽,天边偶尔滚过几个闷雷,轰隆隆的不消停。
斜风夹着细雨笼罩天地,时大时小乱刮一气,打着伞出去走一遭,衣裳都要湿半边。
素日活泼的鸟儿也不敢飞了,都在屋檐、树叶下挨挨挤挤排成一排,抖着羽毛上的水,安静等待风雨过去。
专门盯金创药这条线的莫西冒雨来送消息,说找到了画像上那个人,是康远县一个叫云安的商人的小厮阿沅。
阿沅每日都要外出替主人家跑腿儿,莫西摸清规律后半道拦了他问话,这小子不经吓,没撑多久就交代了,果然是云安遇到了跟王十三一样的事。
这一重大线索不仅证明了之前晏骄关于连环案的推测是正确的,而且直接带来人证,极有可能对案件侦破起决定性作用。
众人都是一阵兴奋,晏骄毫不迟疑道:“去康远县见见这个云安!”
去的路上,晏骄还在听莫西介绍云安这个人。
“他在康远县也算小有名气,十来岁上就跟着人走南闯北,什么赚钱贩什么,如今也有三五千两的身家。”
说到这里,莫西话锋一转,有些厌恶道,“奈何此人生性风流,家有贤妻却偏爱在外头寻花问柳,更在城西有一座外宅,专门带些女子去办事。若是得趣,还会养些时日。听那小厮阿沅交代,上月底云安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女子,却不如以前好上手,只是吊着,偏云安反而大有兴致,先将人安置在外宅内,谁知阴沟里翻船。”
晏骄点点头,又问:“伤口是他自己处理的?没请大夫?如今情况如何?”
“小厮说云安年轻时时常与人斗殴,对处理伤口颇有一套,且好似当时那处糊着好些纸,流血不多,他便叫小厮去买了金创药,倒也养的差不多。后头偶有低烧,再请大夫来却也能掩人耳目,不怕什么了。”
庞牧啧了一声,有点兴奋,“凶手是个内行!”
前几天他问过王公公,若太监去势时如何止血,得知一般是要先把附近肌肉打的麻木了,同时用线狠狠勒住,叫它不过血,快速切掉后再以冷水浸透的纸张覆盖。
若是提前打点了,还有的能给用硝石冰冻代替击打,少受罪,流血少,恢复的也快些。
不过绝大部分人不到走投无路也不会去当太监,所以硝石的法子基本相当于没有。
“确定是个女子么?”庞牧追问道,“等闲女子却哪里知道这些?”
莫西压根儿没想过凶手是个男人的可能,直接就懵了,愣了会儿才结巴道:“这,这难不成还能是个男人?”
庞牧摇头晃脑道:“说不准。”
素来正派的莫西嘴都合不上了。
等他们到达康远县时,原本的细雨已成瓢泼之势,街上摊子收的干干净净,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只有路边做熟食的店铺内飘出一阵又一阵白色水汽,汇入雨幕中瞬间消失不见。
石板路上积了薄薄一层雨水,车轮碾过时溅起细小水花,将上面的铆钉和纹路照的清清楚楚。
莫西指了指前头,“就是那栋宅子。云安虽然搬回家住,但因怕被妻子看出端倪,至今都分房睡着,也不见客。”
不见客?他们又不是客!晏骄挑开车帘瞧了眼,“去叩门,直接亮腰牌。”
幸运的是除了云安本人和贴身小厮阿沅之外,整个云家上下无人知道他月初遭遇了什么。门子一听是刑部来人,还以为主家犯事儿了,登时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记得主人说的什么不见客?直接把人让了进去。
庞牧回头道:“老齐,你带小八守在外面,这么一群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抄家来了。”
齐远咧嘴龇牙,“我倒是想啊。”他都好几年没干这营生了。
大名鼎鼎的定国公夫妇亲自来访,放在寻常百姓家可谓祖坟冒青烟,饶是云安不想见人也得出来迎接。
据阿沅交代,他是本月初一出的事,距今也不过二十日,又是偷摸养病郁结于心,整个人看上去就很憔悴,走路也不稳当。
他的妻子是个极温柔的女子,一直以为丈夫最近身体抱恙,见他过来还本能的伸手搀扶,谁知下一刻就被挡了回去,连晏骄这些外人都替她不忿。
她却好似习惯了一样,对众人恭敬解释,生怕这群突然登门的贵客降下怒火。
晏骄有些不忍的看着她,“夫人不必紧张,我们只是来问些事情,问完了就走了。”
云夫人越发紧张了,忙道:“外子最是老实本分,绝不会惹是生非,大人莫不是弄错了?”
本分?庞牧呵了声,意味深长的看向云安,“云掌柜好福气啊,夫人这样贤惠。”
可惜并不知道惜福,闹到今日地步,不得不说也算自作自受。
云安早在他们一行人到来之时便陷入巨大的惶恐和羞耻之中,如今听了这话,顿时如坐针毡,本就苍白的脸越发没了人色。
晏骄请云夫人回避了,开门见山的对云安说:“我们需要那人的画像。”
云安藏在袖子里的手攥了下,“草民不知大人在说什么。”
“忘了?没关系,我可以提醒你,”晏骄道,“上个月底你将一名女子藏入私宅,本想取乐,谁知本月初一她却在伤了你之后逃跑。”
她话还没说完,众人的视线便都已经下意识往云安两腿间瞥去,他本能的夹了夹腿。大约是碰到了伤口,云安突然僵硬了下,脸上仅剩的一点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我们会为你保密,只要你自己不说,谁都不会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晏骄耐着性子劝道,“难道你不想替自己报仇吗?”
云安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大人越说越糊涂了,小人素来谨慎,何曾有什么仇怨?”
他的长相不算多么出色,但一双眼睛里却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和油滑,不过此时额头上渐渐冒出来的汗却出卖了他。
这种非暴力不合作是最让人头疼的。
云安是目前唯一活着的人证和受害者,如果他坚决不配合,那么案子很可能就此陷入僵局。
许倩第一个耐不住性子,刚说了一个“你”就被晏骄抬手止住,只好闷闷的退了回去。
真急人,她好想知道事情真相究竟如何!
压抑而僵硬的氛围渐渐蔓延到屋子的每个角落,外面哗啦啦的雨声越发清晰,肆无忌惮的灌入众人的耳中,莫名刺耳。
晏骄皱了皱眉,才要继续,却听庞牧忽开口道:“所以说,男人就得顾家,总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你有不错的产业,贤惠的妻子,还有健康的两女一儿,也算圆满了,怎么就这么不知足?现在倒好,连偷吃的本钱都没了。”
他每说一句,云安的脸色就难堪一分,呼吸也渐渐急促,待听到最后扎心一句,额头上青筋都暴起来了。
晏骄和小六整齐划一的挑了挑眉,哇,这话说得好贱哦!
“啧啧,”庞牧继续刺激道,“其实你不说也没什么,反正倒霉的也不是我们,大不了最后成个无头公案。不过你以后的日子可就难熬啦,吃不香、睡不着,又要藏藏掖掖的做人,可偏偏凶手活的逍遥自在,没准儿来日你就能在街上瞧见人家哩。既然你这般大度,保不齐到时候还会上前打招呼,一起吃个饭,饭后再续前缘?”
众人不自觉顺着他的话想象着,脑海中仿佛真的出现了那样的画面……唉,太惨了!
云安已经被气的浑身哆嗦,可他既不敢朝这些人发火,又咽不下去这口气,喘的跟风箱似的,好似随时都会厥过去。
眼见这么僵持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来,要是再把唯一的证人气死就不美了,晏骄歪头看了看庞牧,意思是收兵?
庞牧点点头,终于正经起来,对云安道:“我也是男人,知道遇到这种事叫人比死还难受,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倒不如协助我们将那厮绳之以法。”
云安看了他一眼,似有触动,可眼中一阵剧烈挣扎,旋即重新恢复了沉默。
“对了,”庞牧带头走出去几步,却又突然停住,“你不知道吧?那厮还犯了别的案子,另一名受害人没你这样的运气和本事,死了。如此一来,那人便是杀人凶手,捉到了必死无疑。”
自从见面起就一直矢口否认的云安刷的抬头望来,终于主动说出第一个词,“死了?”
这些日子他把自己都封闭了,根本不知道外面出了命案,此时一听,一颗心不禁狂跳不已,一阵阵的后怕。
庞牧点点头,却没有继续停留的意思,丢下一句话后便头也不回的带人离去。
“两天,你有两天时间考虑,这两天内我们就住在城内最大的四海酒楼。”
云安下意识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送了几步,神色复杂的望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死人了?杀人凶手?
那人必死无疑,岂不是意味着……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第22章
外面的雨跟有人捅破天一样越下越大, 豆大的雨点连成线,结成片, 砸在手上生疼。
晏骄一行人要了酒楼的二楼包间,听着一楼大堂传来的咿咿呀呀的唱腔, 看着街对面地上被砸出来的一溜儿水洼说些闲话。
若是没有案子, 倒也不失为好消遣。
“公爷, 咱们为什么说等他两天呀?”许倩不解道, “那万一他两天之内没来怎么办?”
“那就再等两天。”庞牧不假思索道。
许倩:“……公爷骗人!”
说好的算无遗策呢?亏她还以为这是公爷经过缜密计算之后得出的上上策!
“傻丫头,这叫兵不厌诈。”齐远摇头晃脑道。
众人本不欲惊扰任何人, 可毕竟是别人的地盘,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康远县令就亲自来访, 诚惶诚恐地说了许多赔罪的话。
晏骄估计早在自己一行人进城时对方就听见风声了,只不过不敢打扰他们办正事, 这才等到回了酒楼,且留出半个时辰的休整间隙才掐着点过来。
那康远县令平时少有机会近距离接触此等大人物, 本来还想借机拉拉关系, 可后来见打头的定国公夫妇远比传闻中更不爱好社交, 这才绝了念头, 叫人安排了酒席之后麻溜退走了。
许倩抱着胳膊从窗口看那一顶青色小轿悄然离去,笑道:“他倒还识趣。”
“不然皇城根儿下的县令也轮不到他做了。”小八淡淡道。
京城之大, 网络天下奇才, 哪怕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色, 放到地方上去都有可能掀起大风浪。
康远县虽然景色不错, 奈何天公不作美,大家也没有冒雨去外面逛的兴致,头一天就这么胡乱混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云安尚未来访,去青楼调查的林平却已有了消息。
经过连续几天夜以继日的走访,他确定王十三来康远县之后只去过京城一家名叫飘香院的青楼。而他也借助当日陪酒姑娘的证词找到了当日一起去的香料贩子,彼此验证。
但除此之外,林平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结果:“飘香院的姑娘们从来不做外面的营生,即便客人看中了哪个姑娘,除非出大把银子替她们赎身,不然就只能来飘香院。”
说到这里,林平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细节,一张嘴开开合合好几次,脸上渐渐有红晕蔓延,最后才下决心似的小声道:“他们的玩法也不特殊。”
齐远等人都是茫然,还有点没听清,“啥书?”
庞牧和晏骄却已经抱着肚子笑开了,又坏坏的追问道:“怎么个不特殊法?”
林平给他们闹了个大红脸,恨不得把脑袋埋到胸腔里去。
笑过之后,晏骄先在心里感慨了一下“飘香院”这个名字之经典,又尝试提出另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那个姑娘偷偷出来接私活?”
林平摇头,“当时卑职也是这般猜测,但老鸨连说不可能。那些姑娘都是登记在册的,若是跑丢了或是私奔什么的,青楼损失惨重,所以平时看的非常严,即便上街也要有龟公跟着。”
“所以,难道那杀人凶手不是飘香院的姑娘?”许倩疑惑道。
可如果不是的话,王十三这些天也没接触过其他可疑的人了。
大家都有些想不通。
好端端的线索意外断掉,着实令人不快。
阴雨天黑的格外早,还没吃晚饭,各处便已点了灯。然而,大家的疑惑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减,反而在小四小五回来后进一步加重了。
两人确实如晏骄猜测的那样,在京城的一家医馆内找到一个曾在上月中旬悄悄替人做过下体缝针的大夫。根据大夫描述,伤口情况与王十三一般无二,只不过来的比较及时,流血不多,所以除了不能重新长出来之外,恢复的也挺好。
兄弟俩当时兴奋不已,马不停蹄的赶到伤者家中。本想请那名幸存者出来作证提供线索,结果才说明来意,就被挥舞着扫帚的男女双打撵出来了。
据大夫声称,女主人是知道自家男人遭遇了什么的,但摆明了要维护一家完整,扫帚挥舞的格外有力。
宝贵的第二名证人暴力不合作,自始至终都坚决不承认自己被割了鸡儿。
小四一张娃娃脸上都带了郁闷,“人家死活不认,我们也不能当场给他扒了裤子……”
虽然没能得来结果,但是他们脸上憋屈的表情却很好地取悦了大家,众人都是一阵哄笑。
许倩急道:“可是咱们说好了两天,现在天都黑了,云安还没过来,他是不是不来了呀?”
正说着,小二突然在门口敲门,小心道:“几位客官,下面有位安大爷说要找几位说话。”
晏骄拍了拍许倩的头,笑道:“你这丫头嘴巴倒是灵,说曹操曹操到。这不,人家就化名来了。”
齐远小声逼逼,“可千万别说坏消息……”报丧鸟什么的,一只就够了。
许倩气急败坏的给了他一拳。
庞牧设定的这个时间限制看似随意,其实颇有技巧,既给了云安充分纠结挣扎的空档,却也毫不留情的营造出一种过期不候的紧迫感,不至于让大家等太久。
说白了,假如最初以十天为限,只怕云安也会卡在第十天的这个时候过来。
云安进门之后就把阿沅留在外面了,晏骄和庞牧也依样照做,将众人挥退,示意他可以说了。
“晏捕头也?”云安看着桌对面的女子,神色十分窘迫。
毕竟是那种私密事情,跟个女人说……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这就没得商量了,”晏骄一摊手,给他看刑部委任令箭和自己的腰牌,“此案由本官负责,若本官不在场,谁来也不好使。”
庞牧适时捧哏道:“我就是个跟班。”
晏骄又正色道:“在本官眼中,只有凶手和被害人,没有男女之别。”
反正该知道的我早都已经知道了,你还藏藏掖掖个啥!
云安的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不断游弋,神色好一通风云变幻后才放弃似的点了头,“那,就如此吧。”
他要了一杯热茶,两只微微颤抖的手不住摩挲着瓷杯的外壁,好像拼命想从那滚烫的茶水中汲取一点温度。
案件调查已经进展到这个阶段,一举一动微妙且关键,贸然催促很容易弄巧成拙,晏骄和庞牧索性豁出去陪着他发呆,耐心等候他平复心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街道上已经渐渐弥漫开晚饭的香气,云安终于声音沙哑地开口了,然后第一句话就是重磅炸弹。
“他不是女人。”
“啥?!”
尽管早已有了这方面的猜测,但是真正听到确切的答案却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性别的?”晏骄谨慎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