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外头买的哪儿有展大厨做得好?”席桐不动声色的拍马屁,顺手把拿毛巾给她擦了擦快流到脖子里头的水,“那个不难,我已驾轻就熟,只管叫大树他们去弄点泥巴和草来就成。”
虽然乍一听来度假还要另起炉灶什么的,未免有些兴师动众,可他们这么多人要在这里待好久呢,总不能天天将就吧?
两人商议已定,这便相拥睡下,次日起了个大早,先去沿着海边跑步,顺便看了海上旭日初升的美景,俱都惊叹不已。
日出他们看过许多次,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激动:
天还早,只是远处的天边隐隐泛着一点鱼肚白,然后就见地平线的尽头先是微微泛红,好像有什么在那里忽然烧着了,然后那一团便一点点跃出,简直像直接从海水中升腾出来一般,映红了大半边天!
两人正掐着腰感叹,忽然见远处有一团模糊的黑影就这么下了水,越走越远。
他们眯着眼看了会儿,觉得好像是那神秘的姐弟俩。
“这么早?”
席桐也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打鱼这种事情本就十分辛苦,多得是起早贪黑在海面上一漂多少天的,这会儿太阳都露头了,倒也不算出格。
夫妻两人跑了一大圈,出了一身汗,一边慢慢往回走,一边商量早饭和午饭。
既然来了海边,那就多多的吃些新鲜海货。
“依我说,倒也不用外头找去,”展鸰道,“且问问赵老三,知不知道那姐弟俩什么时候回来,直接抓个现成不就完了么?”
他们跟村里的人也不熟,而且这都沿着海跑了一圈了,好像也没瞧见谁出海啊。
姐弟俩受排挤生活不容易,左右都是买,还不如就近买了。
席桐嗯了声,显然没什么意见,不过倒是想起另一件事,“没瞧见那姐弟俩出海倒是没想到,感觉这村子里的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勤劳啊……”
展鸰一怔,还真是。
他们都来了两天了,倒是也见过几艘船,可还真不是来之前他们构想中的那种热火朝天。
“很可能是因为地域封闭,”席桐尖锐的分析道,“人口流动少,各方面的竞争少,赵老三不也说么,周围几个村子所需的生活物资基本上是以物换物,差不多能够自给自足。还有他们这些货郎主动进村,所以自然也没什么劲头。”
这种现实情况就是:说好听了叫满足安逸,说不好听了就是……不思进取,单看从哪个角度想了,反正他们这些外人也实在不好发表评论。
从一家客栈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带了不少粮食,因路上时常添补物资,如今还剩下不少米面,正好不用买了。
展鸰和面烙了几个死面饼,将它们撕成不规则的小块,用五花肉爆锅,切了葱花后烩了一锅火烧,然后便打发大树去弄泥。赵老三和小伙计不好意思白跟着蹭饭,也去帮忙。于是再算上荷花,四个人便兵分两路,分别去和泥弄烤炉、去十里外几个村落交汇的小城镇上采买各色菜蔬和油盐酱醋。
郭先生正在旁边教导展鹤作诗,又叫他以海为题写一篇绝句,一首律诗。
纪大夫自己没事可做,就巴巴儿地凑过来看展鸰和席桐两人画画,到底是忍不住道:“之前就听展丫头你说新鲜的海虾十分好吃,又是什么蒜蓉,什么油焖的,还有什么酱爆蟹……”
昨儿吃着炸螃蟹不错,夜里做梦他都梦见了……
展鸰噗嗤笑出声,“是这么着没错,不过咱们可都不会打鱼,能吃着什么全得看渔夫。早起晨练的时候我跟席桐看见那对姐弟出海了,估计是打鱼去了,等会儿叫赵老三去瞧瞧,若是有的只管买回来。”
正好赵老三背着一筐泥土回来,听了这话就道:“这个不难,其实掌柜的您倒不必干等,若是有想吃的,只管叫他们去打回来,回头略给几个辛苦钱也就是了。”
这一带人们的生活节奏都十分缓慢,大多是近海捕鱼,只有偶尔特殊情况了才会出远海。有时候若是能通过赶海或是沿海垂钓获得一日所需,那就干脆直接不动桅。
打那么多鱼做什么?近的都会打鱼,远的又运不出去!且等过些日子丰鱼期到了,结结实实网上几百斤,晒干了准备过冬就得了。
展鸰笑笑,“倒是不知道还有这手,今儿且这么弄着吧。”
赵老三将土倒下,又弄了些枯草和泥,有些迟疑的道:“掌柜的,村长昨儿还说里,那姐弟俩……”
“我却不信那个,”展鸰摇头,“真要我说,我倒觉得那姐弟俩了不起的很,换了旁人,那么小的年纪,谁又有勇气真下海去?难不成就因为太有孝心太能干了,反而有错了么?”
她这话说的实在,赵老三张了张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是小声道:“话是这么说不假,不过咱们初来乍到的,到底是外人,若是给当地人知道了,总是不好。”
不好?能怎么不好?难不成上来把他们这些人打死了?
展鸰轻笑一声,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转而说起中秋菜单的事儿。
这回连郭先生也忍不住过来凑趣,“烤乳猪要的,不过咱们自家做的烤鸭也不错。”
中秋不吃烤鸭,那还能叫中秋么?
“还有那个月饼!”纪大夫急急忙忙道,“蛋黄的尤其好。”
席桐忽然在旁边凉凉的来了句,“就如今您这体格和体型,即便是做了蛋黄的也吃不了两口……”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瞧您这胖的,还想什么蛋黄啊!
伴随着纪大夫的大红脸一起发出来的,还有打死不胖郭先生鼻腔中一声响亮的嘲笑。
赵老三他们和泥行,可论到砌烤炉就是外行了,还得看席桐。
展鸰跟他一起下手,又叫赵老三他们在旁边打打下手,不到一个时辰也就弄起来一个简易的。固然比不上一家客栈的原装货,可短时间内应付事儿也够用了。
“掌柜的!”赵老三的小伙计急匆匆跑进来,指着外头道,“那对姐弟回来了,才刚我瞧见了,还没上岸哩!”
展鸰一听,飞快的夸了他几句就往外走去。
一出院门,果然就见早上那条小船回来了,弟弟正踩在水里背着绳子将船拖上岸。
“可打到鱼了?”
听见声音的姐弟俩齐齐抬头,见一个漂亮女人正冲他们笑吟吟的,微微吃了一惊。
他们已经许久没见有人对他们笑了。
展鸰耐心等了许久,又问了一遍。
姐弟俩这才回过神来,先本能的往四周看看,见没有人,这才小声道:“打到了,您要买么?”
他们知道眼前两个人是前几天才来的老爷夫人,听说是来耍的,可他们也实在想不出这破败的小渔村有什么好耍的……
左右有钱人的想法,他们是真的想不通。
弟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径直上前将船上两个大木桶上面盖着的油毡布掀开,“都是才捞上来的,新鲜的!”
姐姐有些紧张的抹了把脸,“鱼都算十文钱一斤,虾什么的……您随便给些就成。”
本村居民家家有渔船,人人会捕鱼,自然没得买卖,他们姐弟俩都是跋涉十多里,去外头的集市上卖的,不光费时费力,如今天气又热,大部分海货没等运到就要死了,也卖不上什么高价去。若果然能在眼前就出手,自然是最好的。
十文钱一斤?
展鸰和席桐惊讶的对视一眼,这不跟白捡一样吗?
光是这大半天的功夫吧,难道这两个孩子不吃不喝的么?
一共三只大木桶,里头鱼虾蟹贝什么都有,额外还有两只正张牙舞爪的八爪鱼,十分丰富。
席桐略看了眼,“这可不是近海会有的。”估计少说得出去几十海里了,在这个全靠人力和风力行船的年代,这段距离可不算近了。
姐姐抿了抿嘴,没说话,只是表情有些黯然。那男孩子到底血气方刚,忍不住道:“他们都不许我们在附近打鱼……”
展鸰挑拣的动作一顿,连带着对村长的印象也不好了。
近海打鱼方便快捷又安全,若是不许他们在附近打鱼,那就只好往远处去,辛苦不说,恐怕更多的还是危险。
“你们留下自己要吃的,剩下的我们都要了。”展鸰爽快道,“要银子还是铜钱?”
“都,都要了?!”姐弟俩难以置信的睁圆了眼睛,很好心的提醒道,“这少说也有三十多斤,便是去了下水也能有二十来斤净肉哩!”
展鸰就笑,“我们一行将近十个人,只有一个孩子,其余的全是大人,饭量大着呢,若放开了吃,一天都未必够。”
姐弟俩这才放下心来,脸上旋即都涌现出掩饰不住的喜色。
真好啊!他们不用去赶集了,可以好好睡个觉了!
临近中午,太阳烈的跟下火似的,村中居民都在家里歇晌,准备吃午饭,外头空荡荡的,姐弟俩也不怕给人瞧见了,坚持帮忙送到一家客栈众人租住的院子里。
两人只留下了一条大鱼,剩下共计三十二斤也不过三百二十个大钱。
这是他们两个冒着生命危险忙活一上午挣的。
展鸰叫荷花算钱的时候,都替他们心酸,可两个孩子却笑得眼睛亮闪闪的,里头好像饱含着希望。
她对荷花使了个眼色,借口说自己尤其爱吃虾蟹,硬是给了他们三百五十个钱,倒是把姐弟两个臊了个大红脸。
“我们爱吃这个,若是日后你们还出海,也这个时候卖给我。”
两人千恩万谢,这才跑走了,老远又听见风中传来姐弟俩细碎的满足的笑声。
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郭先生不禁点头,“倒是两个好孩子。”
难得生活的这样艰难,还这样快活。
荷花是个软心肠的姑娘,这会儿早红了眼眶,忍不住恨声道:“那些人也忒恶毒了,挤兑人家不说,竟连条活路都不给了么?”
说完,她抹了抹眼角,见自家掌柜的一言不发,不由得小声哀求道:“掌柜的,要不咱们也带着他们走吧!”
展鸰就笑了,“你这丫头,倒是怂恿起我拐人了!”
荷花脸上微微一红,“哪里就是拐人了……他们这样能干,咱们客栈里又那样缺人,可不正好么?”
“若能帮的,自然也该帮一把,”展鸰垂了眼睛,“单纯叫他们走了却是容易,只是反而叫别人遂意,好像是他们背井离乡落荒而逃似的……”
凭什么呀?
这里也是他们的家乡,凭什么不能住?
荷花尚在愣神,展鸰已经叫人提着那几桶活蹦乱跳的海鲜去了海边,决定就地宰杀。
得了,中午就吃海鲜盛宴吧!
一共有十来只海虾和虾爬子,还有五只巴掌大小的螃蟹,且都清蒸了。
另外还有不少海鲶鱼,这种鱼比较馋,基本上给肉就吃,非常好上钩,所以也格外多些。海鲶鱼肉质鲜美细腻,而且很补,刚好可以做鱼汤,熬得白白的。
另有两条展鸰和席桐都叫不大上名字来的,也不知是到了后世灭绝了,还是大庆朝特有的品种,有点像黄花鱼,又有点像鲅鱼,反正瞧着肉质就很结实。而且那鱼也颇凶猛,在木桶里甩着尾巴啪啪作响,又龇着两排细密的尖牙要咬人。
荷花看的直往后缩,后来还是展鸰干脆利落的拍晕了才敢上前,“哎呀娘咧,掌柜的,这是什么鱼?怎的这样吓人?”
大树也在旁边补充,“就是,这海里头的东西都长得怪模怪样,这回跟着来真是开了眼界了。”
听他们这么说,展鸰忽然就想起来后世一句话,是说不见光的深海鱼的:
反正大家都看不见,就瞎胡乱长吧!
因之前没吃过这两个品种的,展鸰也拿捏不准它们是什么味儿,就比较谨慎的选择了红烧。即便鱼肉本身比较腥气,用相对浓烈的红烧作料也能压过去。
且先做了尝一回,若是果然好吃,下次便试验清蒸或是炭烤。
众人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又准备姜醋汁儿,果然凑出来一大桌子海鲜盛宴。
螃蟹和虾倒是没什么,一个字:鲜!
到底是前不久还在海里游动的,这会儿自然新鲜。
纪大夫美滋滋的吃了许多,又十分中肯的评价道:“果然同河鲜湖鲜大有不同,肉质更紧致,这个竟也不必额外放盐,自己就带着一股咸味儿。”
海水流动性更强,浪涌也强劲,海鲜们但凡想在里头顺心如意的移动,少不得得多费些力气。自己运动的多了,肉质自然紧致。
海鲶鱼汤大受欢迎,尤其是两个老头儿十分受用,将那熬得乳白色的汤足足各喝了两碗,又夹着鱼骨吸肉吃。这时候的鱼肉都炖的十分烂了,根本不必用力,用两片嘴唇配合着舌头微微一吸,上头的肉便会落下来,乖乖跑到嘴巴里。
展鹤压根儿不用两个大家长盯着喝鱼汤补脑,小孩儿自己就很积极主动的要吃要喝,又夹了许多红烧鱼肉。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孩子经常会喜欢盐津津的重滋味,比起香醇浓郁的鱼汤,他显然更喜欢这铺满了酱红色汤汁的红烧鱼。
海鱼刺少,桌上这些基本上都只有中间一把梳子似的那种大刺,展鸰细细检查了一遍,就放心的叫小孩儿自己拿着筷子夹蒜瓣肉吃了。
那肉十分紧致,戳上去略硬,透着一股弹性,用筷子往下夹的时候倒是需要费点力气。
轻轻拨开鱼皮,将里头雪白的鱼肉弄下来一块,按到粘稠的棕红色汤汁内蘸一下,滋味十足!
一群人吃的肚儿圆,撑得直打嗝,根本没法躺下午睡,只好在树荫底下围坐一圈打扑克。
正午的日头将海水晒得暖呼呼的,展鹤有点想去玩水,席桐陪他下了一回海,激动地小孩儿嗷嗷直叫,结果几个小时之后就出来副作用:
小孩子皮肤娇嫩,稍微一晒就很明显,他露在外头的皮肤黑的跟碳似的,与衣服下面雪白的嫩肉形成鲜明对比,活像用毛笔蘸墨在身上抹开了。
小孩儿自己倒是不大在意,只是几个大人笑的欢,说只怕再在这么过几天就不敢叫他晚上出去了,不然只要不呲牙,太阳一落山都瞧不见他在哪儿!


第145章
烤炉弄好之后, 展鸰照例准备先弄一炉硬面白火烧试手。还是老法子, 若是湿度大了、蓬松了, 就切开做肉夹馍;若是火旺了、梆硬了,索性就弄成小块烩火烧,左右都浪费不了。
纪大夫还笑说:“外头全是鱼, 还有老些水鸟, 若咱们吃不了, 磨成粉给它们也就是了。”
荷花他们已经去集市买了烤月饼所需的各色红绿豆、枣子等来,这会儿都在院子里仔细挑选, 将那些有残破的都筛出去。
大树抱着个大筐进来,里头满满的都是鸡鸭蛋。蛋黄月饼是重头戏,可他们远道而来, 根本不可能随身携带咸鸭蛋, 即便带着,估计这会儿都臭了。而这一带并没什么腌蛋的风气, 一时间也没处买去,只好自己做。
众人本以为今年中秋吃不上蛋黄月饼了,谁成想展鸰却笑着叫他们照原计划买蛋。
就连席桐也觉得有点玄, “不是说腌鸡蛋得将近一个月吗?就算现在天气热,少说也得二十来天吧?可今儿都初六了, 来得及吗?”
展鸰点头, “来得及, 放心好了。”
因为穿越前她也经常做点心,对蛋黄的需求量很大, 也曾经下功夫研究过。除了平时那种腌制方法之外,其实还有一种速成的,叫保鲜膜法。
眼下自然是没有保鲜膜的,不过倒有一种油纸,十分细腻柔软又防水,倒也能勉强凑合一下。
将那新鲜的鸡蛋鸭蛋先用白酒加水浸泡一会儿,晾干水分后再在烈酒中浸泡大约半小时,然后往盐巴里狠狠滚一圈,包上一层草纸。将草纸用白酒打湿之后再狠狠滚一层盐巴,然后用那又薄又软的油纸裹起来。先放在日头下暴晒一日,然后用另一种不透气的油毡布密封,置于阴凉通风处,约莫一个星期就能吃了。
用这个方法腌蛋虽然有些麻烦,但比较干净卫生,而且出油率非常有保障,特别适合眼下这种需求量小又在时间方面比较紧张的情况。
她说的头头是道,众人却听得头晕目眩,索性什么也不管也不问了。
反正他们问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乖乖等着吃就完了。
海边温度不高,可架不住日头好,这大白天出去走一趟也给晒得够呛。
大树小心的将蛋放下,胡乱擦了把汗,“掌柜的,才刚我出去跟大家收鸡蛋,正好碰上村长,也不知他是知道了啥还是随口一问,问咋这两天没见咱们的人出来买鱼,我只推说采买不归我管,混过去了。”
展鸰微微挑了下眉毛,“回的好,以后你只管这么说就成了。”
大树帮忙洗蛋,闻言挠了挠头,小声道:“掌柜的,日后咱们都从那对姐弟手里拿鱼么?”
“从那里拿不挺好的么!”洗完豆子的荷花端着个簸箕进来,听了这话便愤愤道,“我瞧那村长也没安什么好心,那些百姓也可恶,欺负人家姐弟俩。他们的海货既新鲜又便宜,咱们为啥不要?”
天不亮就出远海打鱼,然后往返几十里去集市贩卖,一天下来也挣不了几个大钱,想想就叫人心疼。
虽然大树跟着铁柱他们学的十分出息有担当,可偏偏对这些泼辣的女孩子没招儿,当即缩了缩脖子,苦哈哈道:“我也没说不好啊。”
只是有句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初来乍到的,还是小心些好。两个掌柜的固然不怕事,但有些麻烦能省也就省了。
展鸰知道大树是个难得有考量的人,倒不觉得他说这些是越俎代庖或是想篡权什么的,只是笑着示意他继续。
她是决心要培养大树的,而想要真正执掌一家店铺,除了识字、算数之外,他必须得有出色的自我思考能力和全局掌控力。大树能有自己的主见,这很好。
见掌柜的非但没嫌自己多事,反而还大加鼓励,大树有些不好意思的舔了舔嘴唇,又备受鼓励的道:“我是琢磨着,其实咱们就在这里待几十天,即便闹僵了也没什么,回头拍拍屁股就走了。只是那姐弟俩……村里的人固然不会跟钱过不去,约莫着也不大会同咱们撕破脸,可是那姐弟俩无依无靠的,村民们说不得就会把气撒到他们身上去。”
荷花一听,也有些着急,不由得仰头去看展鸰,“掌柜的,他们也太可怜了,您就帮帮他们吧。”
展鸰笑而不语,只是继续指导他们做准备工作。
帮,倒不是不可以,但具体怎么帮,这实在是个技术活儿。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简单给银子那是最直接也最省事儿的,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还不如不伸手……
展鸰先烤了馍,发现里头略有些夹生,便知道这烤炉的保温和蓄热功能不大行,便又回了一遍火,并嘱咐荷花他们等会儿烧火的时候要比在家时更旺几分。
重新烤过的白馍外壳边缘微微泛着一点焦黄,里头却因为细火慢烤而格外蓬松柔软,展鸰便浓油赤酱的煮了一大块五花肉,捞出来之后剁碎了,细细加了许多孜然等,结结实实做了一大盘肉夹馍。
唉,肉夹馍里的青椒碎,那就好比涮火锅之后的面条,甜筒底下的巧克力尖儿,都是点睛之笔,没有着实遗憾。
可惜现在中原内地没有青椒,便是辣椒也尽是关外传来的,全是干辣椒。展鸰和席桐为此十分苦恼,也跟肖鑫和秦勇他们谈过几回,无比真挚的表达了对于新鲜辣椒的渴望。两人一听事关美食,当下就拍了胸脯,说一定会帮忙尽力打探,答应的十分爽快。
郭先生他们本就没吃过鲜辣椒,对这样的肉夹馍已经非常满意,听展鸰和席桐唏嘘的时候也只是听着罢了,那有限的想象力实在没办法凭空勾勒那种没尝试过的味道。
小两口儿躲在阴凉地,一边看海一边啃肉夹馍。
“你打算怎么做?”
展鸰虽然经常将不爱管闲事挂在嘴上,可席桐太了解她了,这会儿指定是忍不住要出手的。
展鸰狠狠咬了一口肉夹馍,“我想过了,什么不祥之人之流的思维模式根深蒂固,硬掰肯定是不成的,也容易反弹。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既然他们信这个,咱们就给他们来这个。”
类似封建思想的力量是很可怕的,他们世世代代都认定了这个,你冷不丁跳出来反驳,他们并不会从善如流,反而会集体觉得你有问题,是个异类。纵观人类发展史,大多数群体对待异类,尤其是与他们的意识形态产生激烈冲突的异类,手段都不是多么令人愉快。
问题自然是要解决的,但首先得保证他们自身的安全,不然那就不是善良,而是单纯的愚蠢了。
席桐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打算,不由得笑道:“看来展仙姑又要出山了。”
对这第一次远途旅行,两人出门之前准备的非常充分,而且考虑到神鬼理论横行的大背景,他们还特意带了许多“仙姑套装”,什么符纸、各色药水试剂的,满满当当塞了一个小箱子。
若是能用一张符纸解决的问题,还是不要动手了吧。
本来他们是打着有备无患的主意,觉得用上的可能性不大,没成想还真没白拿!
一想到又要久违的搞事情了,展鸰和席桐难免有点激动,兴致勃勃的烤了一炉酥皮绿豆、红豆点心之后,就拿着出去打着串门子的幌子,行打探消息之实。
这小渔村一共也就一百来人,十来户人家,也不用都走,只先挑几家德高望重的去瞧瞧,剩下的以后再说。他们两个将那些点心每四个打成一个油纸包,又用红绳系了,既体面又实在,拎着就出了门。
他们头一站就去了村长家。
大小也是个官儿,不好拿着豆包不当干粮,两人还特意给搞了个形式主义:别人家都是一包,唯独给了村长两包,还扎了个花,显得非常隆重。
海边的人常年吹海风,比较容易显老,这村长听说也才四十来岁,可黑红的脸上满是褶子和老皮,瞧着竟不比孙木匠年轻几岁。
他老婆是个粗大健壮的女人,因常年劳作,情况也不必他好到哪里去。
听他们说是头一茬,又是拎着两大包点心,村长面上就乐开了花,又一叠声的叫浑家去煮茶。
那什么茶……展鸰和席桐实在没兴趣在海边喝早就被海腥味儿浸染透了的隔年陈茶,连道不必忙,非要喝白开水,倒是叫村长感慨了一回,连说他们客气。
展鸰暗道,还真不是客气,关键是海鲜味的成年茶叶什么的,忒销魂!他们前几天才来的时候就结结实实被销魂了一把,实在没有勇气来第二回 。
夫妻两个使出浑身解数东拉西扯,但凡能问的都问出来了。
展鸰毕竟不是专业神棍,不过基本的敬业精神还是有的,她的一贯做法就是以事实为依据,以推理为手段,再辅以想象力和各色化学反应,所以才有远超一般神棍的真实效果……
聊过之后展鸰和席桐就忽然有了一种荒谬的想法:大概村长之所以是村长,不仅仅因为他有略胜一筹的领导力,这厮也太能生了!完全符合农耕文明时期的生育崇拜思想!
这夫妻两个足足有四个儿子、六个女儿,还特么的都活下来了!
这种事情放在古代简直堪称神迹,放在诚实本分的老百姓眼里,估计就是“这家人上辈子积德,这辈子也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人”,所以老天爷才给他们这样的福气。
如今都讲究几世同堂,大家基本上都住在一处,这人口一多,难免生口角。
虽说家丑不外扬,可到底纸里包不住火,就在展鸰和席桐做客的短短一个时辰里,外头院子里就高高低低的喊起来不止一回。两人耳力都超出常人,装作不经意的听了两回,大部分是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可同时,他们很可能获取了两个非常有力的信息:
村长两口子似乎对小儿子十分偏爱,而哥哥姐姐们却对这种他的有恃无恐非常不满,且这种不满由来已久。
另外,好像有个儿子想读书考科举,但这么一来就少了个劳动力,而且多了开销,大家都很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