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又细细谈了一回朝堂局势,郭先生到底是在政坛打了几十年滚儿,还完好无损的老将,他的话虽然不多,可往往三言两语直指要害,四两拨千斤,轻飘飘的就将困扰贺衍多时的问题给解了。
贺衍接二连三的有了拨云见雾般的感觉,又道谢不已。
贺家人不大擅长这方面,今日不过听郭先生说了片刻,他就有了古人口中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当真受益匪浅。
听他们说了半天,茶都吃了两三盏,郭凝才言辞恳切道:“父亲,今日我们过来是想接您过去与我们同住的。父亲,跟我们走吧!”
第103章
“父亲, 跟我们走吧!”
郭凝说这话也是发自真心。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 父亲一下子就但变了个人似的, 也不说笑了,每日只是怔怔的出神。如今他年纪越发的大了,叫这些小辈们如何放得下?
贺衍也劝道:“正是呢, 岳父大人, 如今我要去上任的地方虽不算多么富庶繁华, 可也山清水秀民风纯朴,咱们一家人就在那里安静度日岂不好么?”
郭先生摇了摇头, “我在这里就挺好,不去。”
顿了顿又道:“既然来了,去里屋给你母亲上柱香, 明儿一早就走吧。”
如今形势尚未明朗, 孩子们还是离他越远越好。
郭凝和贺衍对视一眼,知道一时半刻是劝不回来了, 也只好暂且按下不提,便去里屋上香。
那就见里头一张整洁的黑漆大案,被人擦得一尘不染, 上头放着一个牌位和一只灰色的瓷坛,左右两边各摆放着些糕饼点心之类。
这会儿的人们只讲究入土为安, 可郭先生却直接将亡妻火化了, 堪称离经叛道!
从屋里重新回到大厅, 郭凝数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劝道:“父亲不如将母亲迁回祖坟……”
话音未落, 就听郭先生凉凉道:“迁回祖坟,又有什么好?人死如灯灭,不过给外人看罢了,只要有那份心意,在哪里不行呢?只她孤零零人在下面,她可怕黑了,万一遇到打雷更是睡不好,还得我陪着。待到日后我死了,我也这么着,也不必一定回祖坟,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挖个坑,把我们俩倒在一块也就是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十分平静,眼见着是主意已定,任谁也说不动了,郭凝不禁泪如雨下。
她这一哭,直接把郭先生一颗心都哭软了,当下叹了口气,招招手叫她过去。郭凝便像小时候一样伏在他的心膝头,啜泣不已,“父亲,不如你就跟我们去那边生活吧,我实在想你了!”
不管女儿多大,在父亲面前就永远是那个需要人呵护的宝贝。
郭先生也不禁老泪纵横,一下下抚摸着她的脑袋,翻来覆去的说:“糊涂,你们糊涂呀!就不该过来!”
他这一派如今正是式微的时候,躲着都来不及呢,这一家子竟然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过来看他,唉!
“女儿不在乎,文泽也不在乎!”
郭先生第无数次叹了口气,可是他在乎呀!
郭先生一晚上没睡,站在窗前想了一夜,终于在次日凌晨提笔,就着快烧完的残烛写了一封信,托人拿不停蹄的送到京城,分别交给褚清怀和另一个人。
瘦死骆驼比马大,如今他虽然退出朝堂,可余威犹在,人脉也没断,以前是他不想争了,可现在想想,哪怕就是为了女儿和外孙子孙女呢,他也该最后豁出去这把老脸争一回!
他也知道人走茶凉的道理,除了几个心腹,单凭以前的恩惠并不足以叫所有的人掏心挖肺,但他有法子!
褚清怀此人,他还是知道的,算是新一派里的后起之秀,本事是不缺的,可唯独缺人脉。
而自己这边,基本上都已垂垂老矣,他一走,后生力量薄弱,尚未站稳,只剩些积年的老狐狸,到底耐不住时光磋磨,心有余力不足,很是面临着青黄不接的窘态。如果不拉外援,想重复昔日荣光怎么也得十年之后。
他等不了,他的女儿女婿孙子孙女也等不了。
如此一来,由自己在中间牵线搭桥并作保……哪怕就是冲着这个呢,至少还能再保郭家二十年不倒!等到那个时候,他的外孙子和外孙女也就站稳脚跟了吧?
郭先生本来是想叫女儿一家,次日一早吃了饭就走的,谁知当夜又下起大雪,第二天莫说赶路了,站在外面都看不清一丈之外的东西!
于是除了他之外,众人俱都欢喜起来。
“可见是天意了,”展鸰笑道,又亲自给大家舀了金灿灿热腾腾的小米粥,分发小笼包和油条,“正是拜年的时候,元宵节还没过呢,哪里能赶路!”
虽然没有什么燕翅鲍肚的贵重食材,可这小笼包汤汁浓郁滋味鲜美,既可以跟油条搭配小米粥,也可以来一碗香醇的五谷豆浆,再配上五花八门的十几种小菜和卤味,也十分美滋滋。
两个小朋友昨晚睡得很好,早起胃口也好得很,正大口大口吃包子,十分香甜。
郭凝冲她感激一笑,“父亲平日多仗你们照顾了,大恩不言谢。”
“谈什么谢不谢的,郭先生在这里可叫我们受益匪浅呢!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们客栈有郭先生和纪大夫这样的能人,可不正如得了两座宝山?欢喜都欢喜不过来呢。”顺道也把纪大夫拉上,郭先生就不那么显眼了。
郭凝和贺衍就笑,又道:“昨日匆匆见面,还未来得及好生打招呼,也不知在座的是哪些英雄?”
席桐就替他们介绍了。
郭凝到底是个正常发展的官家小姐,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将一应感慨都藏在心里。倒是贺衍不加掩饰,十分骇然的拱了拱手,“失敬失敬,原来是秦大侠和肖大侠。”
如今他虽然遭到贬谪,好歹也是七品县令的官身,肖鑫和秦勇一介白身,哪里敢受礼?慌忙起身避让,又大大的还礼,连称不敢。
忽然又听贺茗十分向往的问道:“你们当真会飞檐走壁吗?”
肖鑫刚要说小公子你话本看多了,却听贺衍斩钉截铁的道:“那是自然!”
贺茗就双眼亮闪闪的哇了一声,看向他们的眼神中凭空多了几分崇敬。
肖鑫和秦勇:“……”
不,我们不是,我们没有,你胡说!
习武之人最多就是会些功夫,跳的高些,看得远些,再会一点儿稀奇古怪的东西罢了,真没有画本中写的那么悬乎!
还飞呢,你们去问清霄观的道士比较靠谱,感觉都要成仙了。
哎,也不对,如今的观里的道士好像也有些不务正业,已经放出话去再不练丹,只专心做酒了……
展鹤难得遇见跟自己年纪差不多,见识谈吐也差不多的小朋友,昨天下午加半个晚上三个小孩就已经混熟了,此刻他作为小小东道主也很周到,不住低声跟两个小伙伴解释桌上稀奇古怪的菜肴。
过了会儿,展鹤又偷偷拉了下展鸰的衣服,凑过去神秘兮兮的道:“姐姐,蓉蓉妹妹还想吃昨儿的鸡蛋糕,要蓝莓果酱的。”
这么点大的事竟也值当的他这样神秘兮兮,展鸰失笑,不过也很是配合的以同样的音量和动作反问道:“又不是什么坏事,但凡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想玩的,叫他们直接告诉我就是了。”
那对兄妹都长得十分可爱,又懂事,张口闭口哥哥姐姐叫不停,展鸰很是喜欢。
展鹤抿嘴儿笑,“叔叔婶婶不许他们在外面随意跟人要东西吃,不好意思说哩!”
展鸰就笑了,“好。”
大户人家礼仪周全,管的也严,如今他们是在这里做客,自然不好主动开口跟主人要东要西的。
可大人忍得住,小孩子正是嘴馋和好奇的时候,肚子饿的也快,虽然有点害羞,到底还是主动开口了。
展鸰就觉得这群小朋友的小动作十分可爱,当下起身去厨房端了一盘鸡蛋糕来。
这些鸡蛋糕又与昨儿的有所不同,都用小花的模具刻出来五瓣花朵的形状,有抹了蓝莓果酱的,也有涂了山楂果酱的,红的紫的黄的凑在一起,十分好看。
两个新来的小朋友就看呆了,忍不住低呼出声,“哇!”
展鸰笑道:“慢慢吃,每顿饭后都能吃一块,不过千万记得要及时漱口,不然牙齿该痛了。”
两个小朋友就乖乖点头,“谢谢姐姐。”
展鸰心里软和的一踏糊涂,要不是人家爹妈在身边,真是恨不得上手捏捏软呼呼的腮帮子。
长的好看又懂事的小朋友,真是可爱呀!
席桐就在下面偷偷拉着她的手,小声道:“不用羡慕了,以后咱们自个儿生。”
展鸰笑着拍了他一把,“去你的。”
鸡蛋糕不光几个小朋友有,其他大人也有,郭凝夫妇就有些惊讶,“这是什么点心,我们之前就从未见过。”
“鸡蛋糕,”展鸰道,“口感比较松软淳厚,老人孩子多吃几口也不怕。”
纪大夫往自己嘴里挖了一口蛋糕,乐呵呵笑道:“凝丫头,你多在这里住些日子就知道了,这丫头稀奇古怪的主意多着呢!保准都是你们没见过的。”
纪大夫此人年轻时曾为了采集草药走遍大半个大庆朝,端的是见多识广,如今他都这么说了,郭凝和贺衍越发惊讶,实在想象不出这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客栈,为何又会这般与众不同。
稍后吃过了饭,众人又在后面的长廊里活动消食,打拳的打拳,说笑的说笑,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
郭凝和贺衍何曾见过此等场面?一个两个都看呆了。
正愣神间,却听到一阵齐刷刷的惊呼,原来是秦勇耐不住两个小朋友的央求,一个纵身就上了屋顶!
贺茗和贺蓉兄妹都欢喜的疯了,拼命扇着肉呼呼的小巴掌,十分失态的对父亲母亲喊道:“看呀看呀,大哥哥真的会飞呀!”
肖鑫失笑,得,这下更解释不清了。
外头还下雪呢,秦勇也不敢久呆,不多时就又翻了下来,又给几个小孩看他身上刚落的雪花。
此刻雪花尚未化,凑近了还能清晰的看到它们浑然天成的精巧结构,又是引得惊呼连连。
逗弄完了小朋友之后,肖鑫和秦勇又去例行打拳过招,贺茗早已去了拘束,也兴冲冲地站在旁边跟着学,一招一式有模有样的。
展鹤看看人家的长胳膊长腿,十分羡慕:“哥哥好厉害哦。”
席桐笑道:“你还小呢,等开春了就带你去学骑马。”
才刚饭桌上他们都问了,贺茗足足比这小家伙大了一岁半,身子骨又天生健壮,自然长的高些。
当儿子的好奇就罢了,偏生贺衍竟然按捺不住下了场,奈何到底是书生,骑射等君子六艺不过是混过去的,笨手笨脚的模仿了几下之后……成功的闪了胳膊,还差点重心不稳把自己整个人甩出去。
众人都吓了一大跳,一窝蜂的过去问,谁知他自己却哈哈大笑,踉踉跄跄站稳了,一点都不觉得丢脸,还照葫芦画瓢的学着跟大家拱手抱拳,“大侠们真是不易呀!”
众人不禁莞尔。
郭凝又有些习以为常的不好意思,“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看见什么都想过去试一试,叫大家见笑了。”
听了这话,展鸰才忽然恍然大悟,明白为什么分明是头一回见面,可去看这个人这么顺眼了。
他像极了褚锦,身上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孩子气的天真,对一切未知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和向往,并丝毫不顾及什么身份体面,并不介意亲自尝试。
第104章
今儿是大年初一, 是正经拜年的日子, 虽然外头风雪交加, 一家客栈又地处偏僻,展鸰一度怀疑说不定不会有人上门,谁知潘家酒楼就来人了。
“过年好啊。”老潘掌柜穿了身绛色棉袍, 瞧着越发精神了。
展鸰和席桐忙亲自迎上前, “过年好啊, 呦,这是大公子吧?”
今儿除了常来的小掌柜潘圆之外, 还有一位面生的中年男子,瞧着跟他们两个也有几分相似,又举止亲昵, 想必就是那位常年在外张罗, 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公子潘方了。
潘掌柜笑呵呵点头,又叫潘方上前见礼。因他明显比展鸰他们大出去不知多少, 两人也不好大咧咧受礼,都侧开半身,又回了礼。
虽然是亲兄弟, 可潘方的性子跟腼腆的潘圆甚是不同,颇为豪爽外向, 果然是在外操持惯了的。
众人让进去坐下吃茶, 潘掌柜见后头隐约传来好几个孩子的笑声, 知道这是有亲戚在呐,便也笑道:“今儿还得走好几处, 只在这里歇歇脚,讨杯茶吃,等会儿就得走了。”
展鸰就笑,“我们还没来得及去给您拜年呢,倒是叫您先跑这一趟,真怪难为情的。”
按理说,都是小辈先去给长辈拜年的。她跟潘掌柜虽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毕竟辈分小,而且认识这么久以来,人家都挺照顾自己的,比不少正亲戚都不差什么,所以本也打算出门,谁成想就给人抢了先。
褚清怀还在京城等着圣人召见呢,如今算来算去,她需要亲自登门的地儿,除了清宵观之外,竟没有旁的了!
潘方笑道:“掌柜的客气了,都是拜年,难不成您去了我们那儿,我们就不给您道贺不成?都是一样的。我爹如今精神着呢,在家坐不住,必要出来走走。瞧,现下不是巴巴儿跑来这儿要茶吃了么?”
众人就都笑了。
大清早的,估计他们后头还得走不知多少地方,展鸰也没给他们正经茶,怕吃多了伤胃,且也耽搁晚上睡觉,端的还是酸酸甜甜的蜂蜜柚子茶,清热润肺。
时下糖稀罕,男人们也爱甜,倒不觉得不妥,都欢欢喜喜的吃了。
众人又说了一回话,这便起身告辞。
展鸰和席桐送他们出去了,再重新回后院时,那儿已经闹开了。
纪大夫怂恿秦勇他们跟郭先生要红包,秦勇却不好意思,只说昨儿已经给了的,可纪大夫却振振有词道:“昨儿那是去年的,今儿才是正日子呐!昨儿给那是他自己乐意,初一不给红包,像话吗?”
众人哄笑出声,郭先生狠狠瞅了他几眼,慢吞吞的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摞红包,“听听他这张破嘴,跟我赖账似的,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给了么?”
纪大夫一点儿都不觉得不好意思,又把已经面红耳赤的秦勇往前推,“傻小子,快去拿着,他可有钱!”
秦勇平时就尤其敬重郭先生,哪儿会来这个?当下忙手忙脚乱的往后缩,脑袋甩的拨浪鼓似的,“不成不成,使不得!”
纪大夫才要说话,那头郭先生已经把自家人的发完了,又冲他招招手,连着肖鑫一块儿,“你们也算小辈,虽没得血亲,可如今竟能聚在一处,也是缘分,来来来。”
秦勇和肖鑫对视一眼,挠挠头,到底是上前,乖乖接了,又道谢。
这时,纪大夫也笑呵呵的道:“来,过来这边,我也有呢。”
不同于刚才接郭先生红包的合不拢嘴,两条大汉一下子就僵硬了,干巴巴的道:“这,已经有了,不,不必了吧?”
这笑的也忒吓人了!他们非常有理由怀疑,这要是接了红包,保不齐回头就给拖过去数骨头了!
纪大夫刷的拉下那胖脸来,将手里那装着五两银票的红包甩的啪啪响,“怎么的,瞧不上是么?要他的,不要我的?好么,得了,以后也不必”
话音未落,俩人就连滚带爬的扑过去,几乎是用抢的将红包抓了过来,又语无伦次的道谢。
纪大夫还不大乐意,又给一群人围着哄了半日,这才渐渐回转过来,不过还是趁机提要求,“今儿我受委屈了,得额外吃一盘酥皮枣泥糕才能好!”
“成!不过只有这一回啊,没旁的了。”展鸰给他闹得没法子。多大年纪了,大过年的,巴巴儿瞅着你就为了一盘枣泥糕……
见她真答应了,纪大夫登时欢喜的跟个孩子似的,美滋滋点头,“一回就一回!”
挺好,平时一个都不多给呢!
大家说笑一回,又围着赏了一回怒放的水仙花,贺茗还带着妹妹去外头折了几枝梅花送给郭先生。老头儿欢喜极了,轻轻摸着他们的小脸儿道谢。
到底是天然血亲,这才不到一日功夫,祖孙三人就迅速熟络起来,亲密的很了。
老人皱起的皮肤上满是斑痕,同小孩子圆润光洁又饱满的脸蛋形成鲜明对比,郭先生不由得心生感慨:他,确实老了,谁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几天?
纪大夫看出好友心思,就道:“舍不得就跟着去呗。”
郭先生想也不想的摇头,望着孩子们欢笑的背影轻声道:“人老了,难免讨人嫌。再说,孩子们也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也乐得自在……”
如今形势未定,还是莫要走的太近的好。、
纪大夫刚要再说些什么,就见展鸰悄悄站在角落里冲自己招手,当下收了声,若无其事的走过去,隐隐有几分兴奋地问道:“要做什么?”
大过年的,闲着多无趣呀,还得搞点事情。这丫头鬼主意多,没准儿……
展鸰失笑,心道您这么激动干嘛?
两人悄无声息的摸去隔壁房间,展鸰这才开口问道:“您是不是见过郭先生的夫人和次女?”
“是呀,”纪大夫点点头,“年轻时候我时常去他家蹭饭呐,熟着呢。”
展鸰:“……啊,蹭饭啊。”
她还是头一回见有人把蹭饭这种事儿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纪大夫一点儿都不觉得有啥,他是光棍儿么,多正常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纪大夫好奇道。
“这不是平时受郭先生照顾颇多,”展鸰有些不好意思道,“也没什么好送的,正好见他家人来了,就琢磨着画个全家福。”
纪大夫就明白了,先赞叹她有心,不过马上就酸溜溜哼哼:“也没瞧见对我这么上心啊。”
都是一起来的,他平时还一直给这丫头调理身子呐!
展鸰哭笑不得,“这不是还给您许了枣泥糕嘛!”
再说,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没全家福可画啊!
谁知纪大夫听了这话越发有意见,“啊,是啊,人家是先生么,我也就值一盘枣泥糕了……”
展鸰都给这老头儿气笑了,合着眼见着自己有求于他,这是趁机提要求啊。
“成,您说,还要什么?”
“起码得三盘!”纪大夫心里也不知想过多少回了,当下略带些激动的道,“还有那肥瘦五花腊肉做的牛头三合饼,也得有!对了,以往这些都有些吃腻了,你得单给我,记住了,单给我,旁人都没有的,单给我做一份新式样的!”
馋死他们!
展鸰一阵无语,心道您能再有出息点儿吗?
“成交!”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展鸰道,“不过咱先说好了啊,可不许一口气吃完。”
“那是自然!”她正担心呢,谁知人家纪大夫想的可周全,“三盘酥皮枣泥糕,三盘牛头三合饼,还有一份新式点心,我今儿只要一盘枣泥糕,新式点心给你三天时间,剩下的且先存着!”
展鸰:“……”
您还真会划算!
好一通讨价还价之后,两人总算进入正题,纪大夫还不忘皱眉,“虽说是全家福,也不必都画上,大好的日子,没得叫人不痛快。”
这就是不想叫郭先生看见郭冰了。
展鸰点头,“我晓得。”
她一个外人听见郭冰的所作所为都快气炸肺了,更何况郭先生这个直接受害人,那得多糟心啊。自己若真巴巴儿画了郭冰在上面,这就不是送礼,该送终了!
郭夫人倒罢了,头两年纪大夫还见过,他记性不算坏,印象倒也还深刻。倒是那位早夭的二小姐,因年岁久远,纪大夫想的头发都掉了一把……
“您不必着急,”展鸰安慰道,“如今只要有个五六分像就成,回头我再问郭先生就是了。”
现下她不过是想给个惊喜,像不像其实反而在其次了。
纪大夫点点头,可还是一点儿不敢放松。既然都决定要干了,自然要做到最好。他一盘枣泥糕的订金都收了,哪儿能不尽力!
——、
难得头一回有这么多人凑在一起过节,展鸰心里也高兴,中午饭定的烤鸭、烤鱼、莲藕排骨汤、醋溜豆芽、红糖糍粑等等,都是平时的家常菜,看着就亲切。
大家都去厨房帮忙,贺衍和郭凝一家四口也不好意思闲着,都挤进来凑热闹,结果摔了两个盘子三个碗,吓得众人一窝蜂给他们撵出来了。
开什么玩笑,再这么帮下去一家客栈没准儿都得倒闭了。
那些菜都是做惯了的,又有这么多人打下手,倒不算什么,只是展鸰琢磨着想搞点新意。可巧刘家还送了好些上等羊奶酪,十分香醇,要不,就烤个匹萨试试?
烤箱是现成的,匹萨的馅料搭配也十分灵活,只是现在菜蔬品种不像后世那样应有尽有,也只能尽力调节。
腊肉切片,嫩牛肉切丁,再来点胡椒粉,狠狠地撒点儿奶酪在上面……
奶酪配肉的热量太高了,吃多了不好,展鸰就把蓝莓干、红莓干、杏干等果干拿出来,再来一个水果的清口。
贺衍和郭凝一家人对着满桌没见过的菜就够稀罕的了,饶是有礼仪拘束着也有些吃撑,如今再看她端上来两个奇奇怪怪的大圆饼,就更惊讶了。
“这,这馅儿没包住啊……”
话一出口,郭凝就后悔了,还有些不好意思。心道才来了一天,这稀奇古怪闻所未闻的事情就见得太多,如今眼前这个保不齐也是其中之一,自己这么说出口,岂不是显得忒少见多怪了?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是自己多虑了,因为其他人的反应也没什么两样。
纪大夫吸了吸鼻子,倒是挺香,可还是觉得不大能接受,“展丫头啊,是咱家面不够了么?”
不该啊!
展鸰就笑,“这是早年听一个外邦人说过的,今儿才想起来,就做了尝尝,也不知大家能不能吃得惯。”
众人一听是外邦人,头一个反应就是你这姑娘交际够广的啊,不过再看这什么萨的,也就释然了:
外邦人,那就是蛮夷嘛!包馅儿这么复杂的事儿连郭先生都干不好的,快别难为那些蛮夷了!
第105章
匹萨果然有吃的惯的, 也有吃不惯的, 不过都觉得特别稀罕, 贺衍更是追着问那蛮夷的事儿:
“早年我在京城的时候,也曾见过几个外邦人,长相与我大庆百姓极为不同。他们大多黄头发蓝眼睛, 倒也有旁的颜色, 只是不如这个多……”
席桐点头, “不错,贺大人果然见多识广。”
贺衍笑着摇头, “好些人都见过了,也不光我一个。说起见多识广,我倒觉得你们两位才是深藏不露。”
明面上只是一家小小客栈的掌柜, 可这不管说话做事还是眼界见识, 又哪里是寻常商人模样?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历。
民间啊民间,还真是卧虎藏龙。
再谦虚就有装逼的嫌疑了, 席桐也不好再说,只是顺势岔开话题。
吃过饭自然要来些甜点的,展鸰又端了晶莹剔透的果冻上来, 最高兴的就是几个小朋友了。
郭凝就觉得有些麻木了,她忽然就有点儿明白, 为何本该郁郁寡欢的父亲孤身一人来到此地, 非但没有消瘦, 反而还胖了一圈……
换了谁也架不住这么一天多少顿变着花样的吃啊!
三个小孩儿玩了半天也累了,这会儿正好坐下来吃点心, 展鹤还凑过来跟展鸰和席桐道:“贺家哥哥读过那么多书!许多我都没读过……”
谁知那头贺茗也跟父亲道:“蓝家弟弟懂得那样广!好些事儿我都不知道……”
贺衍就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也是一样,别看人家年纪小,未必就不及你。”
相信蓝大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将长子留在此处,既然做此决定,必然是有缘故的。而自家岳丈大人自然不懂得什么“深海巨怪”“急救包扎”的,那么这些是谁告诉他的?答案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