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鸰笑道:“现在还不大热呢,不过吃个稀罕,每人只略尝一口图个意思便罢。”
席桐倒还好一点,毕竟吃过,就是展鹤托着下巴想得出神,时不时的还砸吧下嘴儿,显然是馋的很了。
彻底冻好还需要一点时间,众人各自散去,展鸰顺道去瞧了昨儿夜里被一杯酒放倒的蓝管家。
已经一天了,可蓝管家还是一脸宿醉的模样,两眼无神目光呆滞的坐在日头底下,眼见着是没魂儿了。
展鸰忍笑,轻声问道:“昨儿吃醉了,现下如何了?”
“姑娘,老呕~!”蓝管家闻声抬头,刺眼的阳光让他本能的闭上眼睛,可才张口说了几个字就面色惨白的干呕起来。
随行的小厮熟练的帮忙倒水,蓝管家有气无力的接过,略吃一口便不再动。
就这海量……
展鸰有些无奈的叫人取了点刚熬好的山楂酱过来,用木勺挑了些放在热水中化开,又搅了搅,然后将这杯淡红色的热饮推过去,“喝些这个吧,倒是比白水止呕。”
“如何敢劳烦姑娘!”蓝管家慌忙强撑着站起来,十分诚惶诚恐的道。
见他晕头转向的样儿吧,展鸰哪里好叫他多礼,忙示意小厮扶着坐下,“您老不必多礼,这会儿也别瞎讲究了,且好生歇着吧。”
蓝管家十分歉意的谢过。那山楂糖水微微有些烫,很是酸甜可口,还没喝呢便闻到一股清爽气息。他小口小口的喝完,果然觉得胸口顺畅了些,又十分唏嘘的道:“倒是叫姑娘和席少侠见笑了。”
现在想起来,他也觉得有些臊得慌。
蓝管家也是个知酒爱酒的,偶尔得闲时也爱吃两口,昨儿那一盅酒那样香醇厚重,先就有些心动。且他素日也是能一口气吃一大壶的,便是关外的烈酒白刀子也能面不改色的吃上几杯,所以饶是姑娘和席少侠事先提醒,他也不过想着:那便先吃一杯!
然后……一睁眼天就亮了。
光知道可能烈,谁能想到竟这般烈!
一口下去,他只觉得喉咙里头着了一把火,那火顺着下去就到了肠胃,脑袋一下子就懵了,然后天旋地转。
虽然此刻难受的很,可吃醉了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飘飘欲仙,什么钱财富贵功名利禄的都好似不重要了……
蓝管家又去避光的地方坐了坐,精神头倒是好些了,“姑娘大才,竟做得那样美酒。此酒一出,白刀子也难以望其项背,天下好酒之人都要闻风而来了。”
“吃不吃的倒没什么要紧,”展鸰道,“原本我们最关注的也不是这个。”
“哦?”蓝管家倒是奇了,捏着脑袋问道,“难不成还有什么旁的用处?”
天寒地冻的地方倒是尝要吃些取暖御寒,至于旁的?
展鸰笑道:“还不成个样子,回头弄好了,您老自然就晓得了。”
并非她有意卖关子,只是如今医用酒精的事儿只是八字一撇,为防节外生枝,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两人正说着话,前头铁柱就找了过来,“掌柜的,福园州的张捕头来找您呢!”
张捕头,张远?


第70章
蓝管家闻言朝展鸰拱拱手, “姑娘有事且先去忙, 老奴自己歇歇就好了。”
大约是公务缠身, 最近张远轻易不往这边来,饶是城内分店开张也只是托人送礼,展鸰也怕他此刻过来是有什么要事, 略一思索就过去了。
她三步并两步的转到前头去, 老远就看见张远站在大柳树下头, 繁茂的柔嫩枝叶随风摇摆,几乎将他大半个人都挡在里头。他一手牵着马, 一手背在后面,仿佛有什么心事。
“张捕头可是有什么紧急案情?怎的连马都不拴?”展鸰上前问道,“且先到棚子下头坐坐吧, 我叫人上茶。”
“不必!”张远抢道。他的喉头滚了滚, 神色罕见的有点紧张,“就在外头吧, 我问一句话就走。”
这人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大对。
展鸰也不勉强,点点头,“好, 有话请讲。”
她这样干脆,可张远却忽然犹豫起来, 此刻的他就好像一条被忽然丢上岸的鱼, 只是嘴巴大张, 喉咙里竟发不出一个音节,一张脸憋的通红。
展鸰静静的看着他, 也不说话。
太阳渐渐西沉,天色也逐渐暗淡下来,被渲染成橙黄色的阳光不再刺眼,好似给万事万物都笼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晚风吹来,枝叶摇摆哗哗作响,空气中的花香也宛如有了生命蜿蜒流淌。
景色该是美丽的,可却无人欣赏。张远心跳如擂鼓,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忽然就有点后悔过来了。
或许,或许他今日过来本就是错的,若是不问,他们依旧是朋友……
他正踟躇,却听前头的姑娘石破天惊的丢出来一句:“你喜欢我,是不是?”
轰隆,张远脑子里好像有一个闷雷炸开,将他整个人都震得懵了。
他本能的抬头望去,就见那姑娘一身烟灰蓝的衣裙与身后的树木似乎融为一体,随风摇摆,说不出的潇洒飘逸。
世人大多情感内敛,于情爱一事更是羞于开口,可展鸰却一点儿也不扭捏羞涩,只是表情平静的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与席桐成亲在即吧?”
这一句话就好似一瓢冻透了的冰水,直接将张远不停翻滚沸腾的内心浇透了,一片冰凉。
他本能的攥紧了拳头,闷闷的嗯了一声。
展鸰歪头看他,“既然如此,那你来问我什么呢?”
也不等他回答,展鸰就好像有读心术一般,石破天惊道:“有人给你做媒了,是也不是?而且那人或许位高权重,令你无法正面回绝,对不对?是你的上司陈大人吗?”
这人过于忠厚保守,什么事儿但凡不逼到门上是绝不会迈出这一步的。
张远惊的眼睛都瞪起来了,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午时陈大人忽然说他家中有个侄女,只比自己小两岁,十分贤惠秀丽,端午节要过来走亲,想叫他俩见见。后头的话虽然没明说,可谁都知道:若是没什么不妥,便定了这门亲……
张远一直知道陈大人很器重自己,若放在之前,他听了这话自然是喜不自胜的。毕竟那陈小姐的祖父也曾做过县令,算个正经官家娇娥,他不过出身农户的小小捕头,实在是高攀了。
然而这一回……
他到底还是不死心的。
事到如今,张远也顾不上犹豫,他猛地向前一步,有些着急的问道:“你,你果然是非他不可吗?”
只要她对自己有点情分,他就敢回去回了大人!
展鸰毫不迟疑的点头,“对,非他不可。”
张远腔子里的一颗心骤然下坠,到底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又追问道:“倘若,倘若你我相识早于”
“没有倘若,没有或许,更没有如果,”展鸰的表情淡淡的,声音更是被风吹的轻飘飘的,仿佛在漫不经心的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可谁都能听得出她语气中的认真,“现实就是现实,又不是话本小说,可以随意涂抹,哪来的倘若?”
“情之一字,奇妙非常,一往而深,要的就是一个非他不可。”
“若是没有这个非他不可,我宁愿孤独终老。有没有旁人,本也没什么要紧。”
爱情于她而言,本就是锦上添花的事,既然来了自然要牢牢抓住。可若是没有,也不必出那等丑态,好似饥渴难耐的人,非要抓点什么填补一般。
是他的就是他,不是他,换谁也无用。
张远惊的眼睛都直了。
他从未见过有哪个女子竟能这般坦诚的大谈情爱之事!
“我没有别的意思,”展鸰没什么表情的看过来,“只是张捕头你如此行事,既看轻了自己,也看轻了我和那位姑娘。”
既然是陈淼保媒,想来介绍的也是官门之中的姑娘,张远这样做,拿人家当什么了?
顿了顿,她又有点不可思议的问:“其实我一直想不通,你我私交不多,自认也没什么值得日久生情的。更未同甘苦共患难,可若是一见钟情,又实在谈不上……你这份情意究竟从何而来?又或者,你所以为的喜欢难道真的就是喜欢吗?”
只怕更多的,还是一时新鲜罢了。
而起于新鲜的情感,便如空中楼阁,既不稳固,也必然不会长久。
“当然!”眼见着自己的感情被否定,张远十分迫切的喊道。
展鸰却笑了,摇摇头,“我是不信的,这话只怕你自己内心深处也存疑虑。”
见张远又要说话,她微微抬高了声音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用,你我的心思都已明了,既没有转机,张捕头还是请回吧。”
说完,当真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张远是真的有些急了,额头上微微沁出汗来,不由自主的向前跟了几步,可脑海中回响起方才展鸰说的话,却又不自觉停住,整个人都有些茫然了。
晚风微凉,吹在脸上倒叫他发热的头脑冷静许多,他不禁喃喃自语,“我,我当真倾心于你……”
来时他便是这样想的,他自认自己的心意未曾改变过,可如今再说出口,却鬼使神差的弱了许多似的。
展鸰脚步轻快地转到前院,就见郭先生和纪大夫刚送走了最后一人,正在满脸放光的收拾东西,瞧着十分满足的模样。席桐和展鹤也搬了一张桌子坐在他们不远处,借着最后的日光,一个正垂头用小刀刻着什么,另一个对着一张人体骨骼表念念有声,时不时还伸手捏捏自己和席桐的身子两相比对,学的十分用工。
“走了?”席桐不必抬头便知道是她。
“走了。”展鸰去他身边坐下,顺手摸了摸展鹤依旧肉乎乎的小下巴,“胫骨在哪里?”
展鹤飞快的抬起小腿,刚要指,却又有点犹豫,迟疑片刻,才指了指下面。
“不对,”展鸰摇头,顺手纠正过来,“这里才是。”
展鹤就有点沮丧,不过旋即又振奋起来,背的越加认真。
“鹤儿真棒。”展鸰特别喜欢小家伙身上这股不服输的劲儿。
这会儿没法子解剖,许多细小的骨骼单靠摸是摸不出来的,但至少先把大块和经常会用到的骨头记住。多了解下人体,总没什么坏处的。
被夸奖之后的展鹤果然连残余的一点儿失落都没了,抿着嘴儿嘿嘿笑了几声,双手捂脸,有点害羞却又壮着胆子要求道:“那姐姐你多夸鹤儿几句,鹤儿就更棒啦!”
展鸰和席桐都忍俊不禁,这小东西!
两人果然狠狠夸了一回,美的这小家伙都快飘起来了,自己搬着小板凳,脸蛋红红的去花丛边背书去了。
桌边只剩下展鸰和席桐,后者又继续刚才没问完的话:“都说明白了?”
展鸰点头,“说明白了。”
说完,又撑着下巴看他,眨眨眼,“危机意识起来没?吃醋不?”
席桐目光专注的看着她,认真点头,“自然是有的。”
他又垂头在那块木头上刻了几刀,“不过我对我们有信心。”
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他们自己好好的,外头再来十个八个张远也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展鸰哼哼几声,心里鼓鼓胀胀的都是甜意。
“你刻什么呐?”她有些好奇的往席桐手里瞧了瞧。
“龙。”席桐举起来给她看,说到下面的话时,眉目便不自觉柔和许多,“刻一对儿,回头成亲了,就摆在屋里。”
展鸰失笑,“成。你如今是越发能干了,竟连龙都刻的出来。”
两人说笑一回,展鸰忽然来了兴致,用力拍拍自己面前的空地,“来来来,我给你弄弄头发,换上才买的簪子。”
席桐难免有点踟躇。
做饭他自然是甘拜下风的,可这论起手巧……天晓得直到今天为止,展鸰可就只会两个发型,还是李慧豁出去老命才教会的,这会儿又要给自己弄头发?
然而到底是不忍心打击未婚妻的积极性,席桐老老实实挪到她面前,心道罢了,反正自己剃光头的时候她也不是没见过,这些头发且给她耍吧。
展鸰果然开始活动手脚,兴致勃勃的拆了他的头发。
席桐的发质很好,黑且亮,莹莹泛着光,每一根都饱含水分。以前短头发的时候看不大出来,如今留长了,竟叫人爱不释手。
也不必用梳子,展鸰用手指一勾,那黑发便乖乖去到一边,蹭在衣服上沙沙作响。
展鸰很有几分贪恋的摸了几把,感慨道:“生不逢时啊,这要是还在现代,等你以后退了,完全可以去拍洗发水广告嘛!”
席桐低笑,眉眼弯弯,便好似后头那溪水潺潺流动,轻快地透着亮。
像他们这些前线的人,哪个不是一身伤病?职业寿命往往都不长。而等他们打不动了,拼不动了,若还侥幸活着,估计也正值壮年,那时摆在眼前的无非两条路:彻底退了,从此做个并不十分普通的普通人;或是留下,不过必然要转成文职。
两人之前有事儿没事的时候也曾聊过这个话题,都觉得文职不适合自己,还一本正经的规划过乱七八糟的退休生活……
没成想阴差阳错的,如今他们倒是提前圆梦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日子分明是不久之前的,可竟也有恍如隔世之感。
正说着,那头郭先生和纪大夫就一前一后背着手来了,见他们两个大咧咧坐在院里,还披头散发的,都有些吃惊,“这是作甚么?”
展鸰忽然噗嗤笑出声,然后就趴在席桐背上哆嗦起来。
席桐本能觉得不妙,抬手一摸,登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好么,一条乌黑靓丽的大辫子!
俩老头儿也顺着绕到后头一瞧,一个两个俱都笑翻了,眼泪直流。
呵,看人家这俩小年轻玩儿的!嘿,年轻真好啊!
最后到底还是席桐自己三下两下束了头发,顺势换了新买的簪子。
纪大夫眯着眼睛瞧了,笑道:“这簪子好看。”
席桐就语带笑意的强调了下,“她买了送我的。”
纪大夫刷的变了脸,哼了声,“谁没收过礼似的,哼!”
说罢,气呼呼的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今儿晚上吃什么?”
忙活了大半日,倒是有些饿了。
展鸰带头哄笑,最后拍着手道:“锅贴吧!”
锅贴是个啥?俩老头儿都没听过,可既然掌柜的都说吃了,必然是好吃的,嗯,就是锅贴了!
因外头燥热又有风,难免沾染灰尘,众人分别回去洗了手脸换了衣裳,这才陆续去大堂。
展鸰和席桐先迫不及待的去瞧了冰淇淋,见罐子里原本软软的液体已经成了淡黄色的固体,不由得欣喜非常。
李慧与高氏等人麻利的和面、拌馅儿,并严格遵照展鸰的指使,将那面团揉的十分柔软,馅儿调的润润的。
展鸰看了一回,点头,又给她们讲解,“这锅贴啊,不同于饺子、馄饨,下锅后本就会流失水分,若馅儿再干些,便硬茬茬的,没法儿吃啦。”
馅儿是猪肉蘑菇的,混了点葱姜,都剁的细细的,一加进去盐便窜出来一股咸香,叫人口水直流。
展鸰带头捏了几个,又指导她们做,自己转头去搅和粥水。
晚上吃小米粥对身体好,便是金灿灿的米里头切了小颗的腊肉丁,待熬到粘稠即可。
只两样,到底单薄,展鸰去抓了几把腌制过后的香醇出来,切成丁,与那鸡蛋、面粉调和成糊糊,在平底锅内烙了几张厚实的蛋饼。
没吃过的人不知道,这香醇蛋饼配粥,着实美得很!
中间给锅贴浇水时不免要掀起锅盖,水汽翻滚,香味弥漫,外头等候的众人努力嗅着里头飘出来的香气,越发心痒难耐,急的抓耳挠腮。
纪大夫不动声色的揉了揉肚子,忽然看向郭先生,“你离得近,去瞧瞧。”
郭先生瞅了他一眼,从鼻腔中发出一个高傲的哼,然后便转过头去对展鹤道:“眼见着便是端午,不若你做几个灯谜来猜。”
展鹤称是,席桐就觉得眼皮子一跳,起身道:“我去瞧瞧。”
说完便溜了。
展鸰听见门帘响动,转头看去,“呦,等不及啦?”
如今厨房里人手多了,除非是情调,倒也不大用他进来帮忙。
席桐幽幽叹了口气,“郭先生叫鹤儿做灯谜过节呢。”
灯谜,灯谜,又是灯谜!你们大庆朝的人这么痴迷的么?
展鸰噗嗤一笑,心头一动,“前儿蓝府不是送了好些纸笔么?我瞧着里头有几摞厚实硬挺的卡纸,据说是用来做拜帖、笺子的,只如今我们如何用得了那许多?倒不如刻几幅扑克出来,也叫大家多些乐趣。”
字谜什么的,他们俩是真的菜啊!去了那就是千里送人头。偏偏这边还雅俗共赏、老少咸宜……
听了这话,席桐两只眼睛都亮起来了,情不自禁的上前用力抱了她一下,“你可真聪明!”
这顿饭众人吃的都十分满足。
那锅贴底部金黄酥脆,表皮劲道弹牙,里头馅料满是肉汁,略蘸一点儿香醋,一口下去三种口感,都不知该怎么形容好了。
又有那香醇蛋饼,夹一口慢慢嚼,再吃一口热乎乎香喷喷的小米粥,那滋味儿,真是绝啦。
待吃了饭,展鸰又抱出来一个小罐子,从里头挖出一些个淡黄色的膏体,每人都用个小碗儿盛着,上头浇一勺山楂酱,光看着便是一种享受了。
谁也不知这是个甚,挖一口瞧瞧,凑近了便有一股凉意。入口细腻绵软,又酸又甜,竟叫人将一整天的疲惫和燥热都去了似的!
可惜每人只有一小坨,不过三两口便没了,哪里过瘾?只是意犹未尽。
蓝管家兀自擎着勺子,双眼微眯,不住回味着方才那言语难以形容的绝妙口感,“妙,妙啊!”
嗨,若非几代人都在蓝家侍候,待日后告老,他竟也想在这长长久久的住下去啦!
他暗自唏嘘一回,又问道:“姑娘,这同素日老夫所见的冰碗子相去甚远,却叫个甚?”
“冰,咳咳,雪糕!”展鸰刚要习惯性的回答冰淇淋,可又转念一想,自己的马如今就叫这个名儿呐,便又改口叫雪糕。
“雪糕?嗯,好名字!”郭先生先念了一回,含笑点头,“沁凉似雪,细腻如膏,果然不负其名。”
展鸰和席桐就笑,到底是文化人,一说就说着了。
纪大夫腆着脸道:“这点如何够吃?”
“再多可不敢啦,”展鸰笑道,“这玩意儿凉的很,如今又不大热,不过尝个意思罢了,吃多了该闹肚子。”
说完又看他,当众点名道:“尤其是您呐,体瘦的倒罢了,您如今有了点年纪,且得注意着呐。”
话音未落,旁边“体瘦”的郭先生就骄傲的挺起胸膛,纪大夫微微涨红了胖乎乎的老脸,重重哼了声!
有啥了不起的?!
不就是瘦么,想当年,想当年我也瘦得很呐!


第71章
端午当日, 客栈里头有家的都回去过节, 没家的留下一处热闹。
本来蓝管家该是送到了礼就往回走的, 哪知一朝托大,阴差阳错醉倒耽搁了,转眼便是端午, 走也不是, 不走也不是。展鸰不忍心叫他们一行人在路上过节, 便强留下了。
他家世代为蓝家效力,自己又是跟蓝源自小一处长起来的, 情分非比寻常。这些年忙里忙外尽心尽力,内外人只把他当半个主子,便是蓝源夫妇对他亦是礼遇有加。如今因故停留, 回去说一说倒也没什么要紧的, 故而略一推辞便应了。
蓝家一行人留下,客栈人一多, 越发的热闹了。
端午节该是赛龙舟的,不过北地水少,便跑不得。孙木匠提前扎了数盏龙舟花灯挂在外头, 夜里点起来,明晃晃亮晶晶, 造型优美, 十分好看。尤其一阵风吹来, 那些花灯便晃悠悠的动,恰似龙舟行于水面, 甚是美丽。
李慧临走前还送了众人五色绳索编成的结子,如今都系在手腕上。唐氏也绣了好些五毒香囊,里头装上晒干的艾草,大家也都佩戴了,节日气氛登时涌现出来。
入夜之后,众人先出去赏了一回灯,又放了焰火,开开心心的吃了粽子,欢声笑语不断。
尤其是那龙舟彩灯,郭先生颇为赞赏,夸了又夸,只将孙木匠那等憨厚人臊的满脸通红,搓着两只粗糙的大手道当不得。
他不过乡间野人,听说这位原先可是能见着皇上的官老爷哩,叫人家夸一句,那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郭先生赏了一回灯,又颇有些遗憾的道:“该做些灯谜来猜。”
展鸰和席桐只当没听见,转头就推销他们的扑克去了。
大好的日子,谁跟你猜灯谜?!找你的老基友去吧!
上回展鸰提了之后,席桐果然花了一天做了两幅扑克牌,也没弄什么JQK的,只标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正乾坤和四样花色,倒也很是好看。向众人说了一回规矩,又带着试着玩了几把,本就不是多么难的,众人就差不多上手了,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郭先生也耍了一回,笑道:“倒也有些意思,回头不如将那花牌、骨牌一并取来作乐。”
也就是他这么一说,展鸰和席桐这才知道原来民间也有类似于后世麻将的骨牌,只是造价相对昂贵,且寻常百姓家忙都忙不过来,又哪里有闲钱和余力去购置骨牌玩耍?故而他们来了这许多个月了,竟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孙木匠最是个能干的,时刻都担心自己没了价值,听了这话忙毛遂自荐道:“这个不难,也不必非用骨头做,后头院子里还有许多木头,略取一点下脚料便得了,又不耗费什么。我同孙女细心打磨光滑,不出几日便也能得了。”
展鸰知他闲着便不自在,顺水推舟的点头道:“如此甚好,我同你们二掌柜的还不会哩,”又对郭先生道,“回头还得劳烦先生教我们。”
郭先生尚未言语,纪大夫先就抢白道:“何须他来?竟是想法儿输呢!你们不知道,他最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不打牌便罢了,但凡上桌,一年到头三百六十日,竟没有赢过一回的!故而大家都爱找他玩。亏着他没得瘾头,不然早连裤子都输掉了。”
说到最后,众人纷纷大笑,郭先生面上微微泛红,到底说不出反驳的话,只是重重的哼了声,心中却暗自琢磨等会儿找过场子……
只做耍无趣,二狗子笑道:“不如弄些个彩头。”
众人都说好。
大树也壮着胆子道:“只是大好的日子,耍钱倒也有些个不美,倒不如定下个规矩,输了的罚酒一杯!”
大家都觉得有些道理。
赚钱不易,本来是为了玩儿的,可回头谁若是输狠了,难免杀红眼,一旦闹起来岂不尴尬?还是吃酒的好。
端午佳节,上下百姓都要饮雄黄酒祛除邪祟,以求好运康健,客栈里也备了些货,或是贩卖,或是自己饮用,如今倒也不必外头找去。
席桐起身去拿酒,回来的时候手里又额外多了一个小坛子,“难得佳节,人多热闹,雄黄酒寡淡,只吃它却也没什么趣儿,倒不如将我新做的这一样烈酒也拿出来倒一盅,回头谁输了便吃一口。末了若是输狠了,便吃一杯。”
这几天他埋头做酒众人都是有目共睹,奈何除了展鸰和蓝管家外竟无一人有幸品尝。可那酒香四溢却是无论如何都挡不住的,铁柱大宝等人早已按耐不住,偷偷问过多回,只没个结果。如今见他竟然主动拿出,哪里还忍得住?纷纷起身拍手叫好,又自告奋勇的去拿碗。
展鸰忙拦住他们,“快别没数了,这酒你们若能吃一盅下去还面不改色,我就服了!回头爱如何闹便如何闹。”
席桐拿来的这坛酒比前几日蓝管家吃的那一回更浓,已经是蒸馏过两次的,少说也有三十多度,这些吃水酒长大的货还拿碗呢,这不是作死呢吗?
铁柱等人面面相觑,还有些不大信。
江湖好汉吃不都讲究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吗?两位掌柜的素日也是个豪爽的性子,怎的如今竟然要用酒盅了?想那酒盅不过拇指高矮,便是斟满也就一口没了,是不是有些太小家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