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还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席桐也真是给那五十岁的上门徒弟吓怕了——这个铁定是自己给他送终好吗?!次日天不亮就拉着展鸰进城,后者照例带着展鹤这根小尾巴。
明儿就是元宵节,城内已经提前热闹起来,几条主干大道上正忙活着,好些有名的酒楼饭馆门前那过年期间立着的门楼压根儿就没拆!只是因风吹日晒,上头的彩绸颜色暗淡了些,如今便拆了换新的。
三人先找汤饼铺子,叫了三碗牛杂面权当早饭,又买了两包蜜饯点心果子和糖炒栗子边走边看,吃的嘴巴不停。日头升起来的时候,就遇见了出来接应的夏白。
“就在城东河边上。昨日大人听说后十分重视,已经派人乔装打扮混入人群。”夏白道,“小姐在河对面的酒楼要了包间,正好能看见下头的景象,又隐蔽又便宜。”
黄泉州外头有几条小河,建城之日便开凿河道,引了些活水进来。一来增添景色,二来也利于治安,万一走水什么的,灭火也方便。
如今几条河边都修葺的整整齐齐,一色青石板铺路,又栽种高大柳树,现在柳树也有些发芽了,细嫩的柳枝随风摇摆,很是赏心悦目,俨然有了几分料峭的春意。
三人顺着人群上酒楼,里头诸锦果然已经叫了一桌干湿十八个碟子和两壶清茶,见他们进来便连连招手,又指着外头,“快快,已经开始了!”
众人赶紧过去,席桐身材高大,便将展鹤抱在怀中,叫他坐在自己大腿上,正好可以扒着窗沿,探出颗小脑袋看下头的戏法。
就见河边大柳树下摆了个摊子,旁边立着个青布白幡,上书“黄大仙”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摊子后面坐着一个约莫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穿一身灰突突长袍,带着青色发冠,手边放着木剑、拂尘、烛台、水碗等,脚底下还有一个背篓,上头盖着一块布,看不清里面装着什么家把什儿。
摊子外头已经围了几十号人,有老有少,面上除了木然就是激动和狂热。
展鸰皱了皱眉头,“整个一大型洗脑现场。”
那黄大仙长得倒是有几分文雅:白净面皮,三髯美须,身材清瘦,打扮的也仙风道骨,瞧着倒也有些说服力。
周围肃然无声。
就见黄大仙忽然睁开眼,将拂尘抓在手中一扬,另一只手飞快的掐了一下,拿腔捏调的说:“本仙掐指一算,我与此地有缘,恰逢佳节,今日便白送三卦。不管你是问前程、问姻缘、问康健祸福,皆可!”
话音刚落,人群里就冲出去一个二十来岁的汉子,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先跪倒在地,神情惊恐的喊道:“大仙,大仙救命啊!”
黄大仙又抖了一下拂尘,不紧不慢的道:“你不必说,本仙早已算到。现观你印堂发黑,形容憔悴,周身隐约有青气泛出……”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最后斩钉截铁道:“你是被妖物缠身呐!”
那托儿十分配合的啊了一声便瘫软在地,周围人群也纷纷惊呼出声,七嘴八舌的问该怎么办。
黄大仙呵呵几声,捻着胡须轻笑道:“不必担心,小小妖物,区区百十年道行,也敢在本仙面前猖狂!诸位乡亲父老,且看本仙这就收了它!”
说完,黄大仙面前香案上的蜡烛就自己烧了起来,靠近的好些百姓都吓得不行,两腿一软跪下就拜,无比虔诚。
黄大仙满意地笑了,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空白的符纸,又放下拂尘,抓起桃木剑,闭着眼睛叽里咕噜念了一通,然后突然严肃面容,中气十足的爆喝一声:“妖孽,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连同楼上吃着茶果看戏的展鸰等人带下头的百姓们,都被他极其投入的演技和骤然爆发的大叫吓了一哆嗦……
说时迟那时快,黄大仙已经辗转跳跃了几个圈,所到之处众人纷纷低呼避让,他便如摩西分红海一般自己又扩出去一个偌大的半圆,最后一个干脆利落的盘腿坐下,然后用桃木剑挑着符纸往蜡烛上头一放,上头竟渐渐地显出来一只张牙舞爪的狐狸!
“呀!”
“妖精,真是妖精!”
“黄大仙,大仙显灵了!”
“狐狸精,都来看啊,黄大仙捉住了狐狸精!”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头儿:“师父!”
席桐:“……您是我师祖!”
关于江湖骗术这种事儿吧,哈哈哈,其实如果单纯当变戏法看,也挺有趣,可拿来骗人就不对了。
我小的时候,听大人们说,好像是八十年代那一阵子,我老家那边还挺盛行的……


第44章
百姓们热烈的反应明显取悦了黄大仙, 他面带微笑, 轻轻捋了几下胡须, 用桃木剑挑着那张符纸绕了个圈儿,“诸位请看!”
现场众人都信以为真,觉得那纸上就是一只狐狸精, 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哪里还敢细看?纷纷哎呦乱叫着闪避开去, 一时间你推倒了我,我踩到了他, 乱作一团。
黄大仙却丝毫不受影响,衣袂翩翩的转了个圈儿,如同一朵轻盈的云, 颇有出尘之态。他过足了瘾头, 又眼花缭乱的掐了个诀,然后干脆利落的从筐里掏出来一个铜钵, 反手将符纸扣在下头。
那托儿又不失时机的喊道:“大仙,您既然降服了它,为何不即刻灭了这孽畜?”
本就提心吊胆的百姓们也跟着此起彼伏的喊, “是呀,是呀!求大仙发发神威, 别再叫它害人了!”
黄大仙一派高深的摆了摆手, 眼神悠远的唏嘘道:“这世上万事万物, 有因才有果,狐妖虽可恶, 可为何会缠上你,也是有缘由的。才刚我问了它,你十年前可是救过一只狐狸?”
那托儿大吃一惊,再次跌坐下去,目瞪口呆,“大仙,您真是神了!”
众百姓哗然,议论之声嗡嗡作响,觉得这大仙果然有能耐,连十年前的事情都算得出来。
楼上诸锦就撇嘴,又玩笑道:“等会儿他该不会说这狐狸是来报恩的吧?”
话音刚落,就听黄大仙道:“那狐狸天生灵性,心存感激,千方百计循着你之后特来报恩!”
诸锦:“……”
展鸰&席桐&夏白:“……”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齐齐笑出声,又对着诸锦拱手道:“诸大仙!”
说完,几个人都笑作一团。得亏着下头气氛热烈,不然他们笑的东倒西歪的,一准儿给人发现了。
笑完了之后,诸锦脸红红的说:“我还以为能有什么新鲜的,这些说辞话本上早就讲烂了,我看这个黄大仙也没什么稀奇的,百姓们肯定不信!”
不等她说完,窗外便传来一片呼声,百姓们纷纷感慨,“真是了不得,果然狐狸也是有灵性的。可既然是报恩,该是好事,那为何这汉子又不好了呢?”
诸锦:“……”你们还真信啊?!
展鸰笑得不行,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艺术来源于,咳咳,话本之类的东西,本就是依托现实生活衍化出来的,下头的百姓多有信以为真者,看开就好。”
诸锦的表情简直一言难尽,“怎么可能是真的!他们怎么可能信啊!动不动谁家小姐跟哪个书生私奔了,又是谁家小姐死而复生的……”
她这么年轻都早就不信鬼神之说了,下头分明有好些人的年纪数倍于她,怎么还这样糊涂!
就听旁边夏白幽幽道:“可小姐您之前不也一门心思的想当女侠么?”
头一次听说的席桐眉毛都扬起来了,表情戏谑,好像在说“呦,没想到你还有这般远大的理想”。
展鸰噗嗤笑出声,诸锦的脸刷的一下子红透了,抬腿踩了夏白一脚,气鼓鼓道:“扣你两个月月钱!”
有你这么拆台的吗?
夏白眉头都没动一下,面无表情道:“小姐,属下觉得您可能是忘了,如今属下并不是您的护卫了。”
言外之意,您没得扣了!
几人正闹着,下头黄大仙已经说到什么“人鬼殊途”之类的话。
“……人和妖也是一样的道理,人妖殊途,这狐妖本是好意,奈何却忘了这一条。再一个,它到底是个畜生,野性难驯,报恩之前也造了不少杀孽,功力见涨……如今我倒是能替你除了它,只是它到底是为了报恩来的,在仙君跟前是挂了号的,我须得打点一番。”
来了,来要钱了!
总算等到了,展鸰等人精神登时为之一振,也顾不上斗嘴了,都屏息凝神的望着下面。
那托儿连忙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哪里有叫大仙您破费的道理?若大仙果然能保我一家平安,便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说着,他就将腰间钱袋解了下来,将钱袋整个倒过来,哗啦啦倒出来几十个铜板,又面带愧色的道:“只是大仙,小的家境贫寒,也没什么积蓄,如今老母亲尚且卧病在床,实在没有更多了。若您不嫌弃,小的愿意在您身边当牛做马!”
旁边就有人点头,“唉,孝子啊孝子。”
黄大仙也不在意,笑着将铜板收下,道:“无妨,心诚则灵,不过是个意思罢了。你母亲也不必担忧,她本就是被狐妖所累,如今我替你们除了它,老人家自然马上就好了。看在你纯孝的份儿上,再与你一个符纸,家去烧了之后化在水里喝了,三日之内必好!”
那托儿就跪下砰砰磕头。
黄大仙又张牙舞爪的跳了一回,然后将铜钵翻开,左手从空中装模作样的抓了一把,往里一丢,铜钵中突然窜出一股火苗,那张符纸瞬间被烧成灰烬。
“仙火,仙火啊!”
那托儿又带头喊起来,百姓们也如梦方醒,跟着跪拜不已,如同大型邪教现场。
展鹤何曾见过此等戏法?也转过头来看席桐,满脸兴奋的道:“火,狐狸没有了!”
席桐摸摸他的脑袋,顺便用手指搔搔肉嘟嘟的双下巴,淡淡道:“骗人的。”
展鹤歪着脑袋,一片茫然,不过还是选择相信他,又憋着嘴,气鼓鼓道:“骗人不好!”
席桐轻笑出声,给他剥了一颗核桃,“对,不该骗人的。骗子都该得到惩罚。”
展鹤吧唧吧唧嚼核桃,先吃一半,却把另一半递给展鸰,“姐姐吃。”
展鸰笑着接过去吃了,“谢谢鹤儿,真乖。”
席桐斜眼儿瞅她,语气有些酸溜溜的,“到底是有个亲疏远近。”
他虽然是爱屋及乌,可算来待这小东西也算至真至诚,现在回想起来,竟没有一回被主动投喂的。
展鸰失笑,也学着他刚才对待展鹤的动作飞快的摸了下他的脑袋,又伸出根手指挑了挑他的下巴,“乖,姐姐给你剥。”
席桐冲她扬了扬眉毛,非但没恼,反而从眼底流露出点期盼来。
一边的夏白无意中看见这一幕,只觉得眼角直抽抽,满嘴的牙也跟着酸倒了。
我的个亲娘,青天白日的,这俩人真是……简直旁若无人!
他心中惊涛骇浪,然而展鸰和席桐这两位当事人却跟没事儿人似的大大方方,没一点儿不好意思。
展鸰果然剥了几颗核桃,席桐跟怀里的展鹤两个大小男人都熟练地张开嘴接受投喂,十分满足,心情瞬间美丽极了。
夏白默默地别开脸:“……”老子就不该站在这儿!
正趴在窗口看热闹的诸锦有幸没看见这一幕,幸运的保住了狗眼,这会儿才回过头来,百思不得其解道:“说也奇怪,咱们在这上头看的清清楚楚,确实什么都没有,怎么自己突然就着了?”
的确诡异,但若说是仙法,诸锦是万万不信的。
“糊弄人的罢了。”展鸰笑道。
听她这么说,诸锦心中竟神奇的平静下来,也不深究,只是又问另一个问题,“黄大仙既然是来诓骗钱财的,为何那托儿只掏几十个铜板?难道不是多多益善么?”
“自然得先抛砖引玉,由浅及深才得长远。”夏白深深地吐了口气,强迫自己把刚才看到的刺激性场面从脑海中驱散。
他看着外头已然被推上神坛的黄大仙,皱眉道,“那些富贵人家自然是不差这几两银子的,多少不计较。可下头的百姓人数众多,集腋成裘,他也是舍不得放弃的。百姓手都大多不宽裕,若一上来就张口要几百个钱,你且瞧着吧,这群人早就吓跑了,如此一来,谁替他传名声?”
只要名声传出去,大家都深信不疑了,届时即便黄大仙略提提价,想来大家也不会反对。而且万一能吸引几头肥羊过来,说不得便开张顶半年呢!
外面黄大仙已经顺利开张,无数百姓将他的摊位堵得水泄不通,争先恐后的喊着,叫他帮自己瞧瞧。
展鸰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有哪儿不对劲,“怎么全都是算卦、看家宅和中邪的?依照常理,卖假药不也应该是大头么?可这都看过十来个去了,竟没有一个病人!”
她就怕有些病人家属一时犯糊涂,来讨要什么神药,这才一大早进城,想着能拦一个算一个,谁知瞧了半日竟一个也没有?如今老百姓们的思想觉悟已经这么高了吗?可不对啊,昨儿客栈里还来了狗子那一家呢。
诸锦笑道:“多亏你们提醒,昨儿我就同爹爹说了,他老人家今儿一早便召集了黄泉州商会里数名骨干,还有城中几名富户,例行勉励几句,又提了王丙的事儿,最后还一反常态的夸了几个报上来说要开粥铺、放粮的。爹爹平时喜怒不形于色,今儿却当众夸人,被夸的自然欢喜无限,而没被夸的,自然也被触动心肠……这里头难免也有几个开药铺的。”
不必她继续说,展鸰和席桐已然明白了。
诸清怀为人谨慎勤勉,又洁身自好,甚少掺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下头一干人等想讨好都找不到地方。如今他忽然罕见的表明态度,夸那几个人做得好,对这些人而言,便是一个难得的讯号!
常言道,投其所好!
既然诸大人喜欢他们施舍,那他们就做!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展鸰恍然大悟,“难怪今儿城中好些个开粥铺的,药铺门前也人山人海的,我正觉得奇怪,原来是这个缘故。”
比起外头来的大仙,百姓们内心深处自然是更认同正经药铺的,以往买不起也就算了,可今儿人家却义诊,一个大子儿也不要的。有病的自然是要去瞧病,就算没病的,本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思,大部分百姓也一定要去凑个热闹……
“正是,”诸锦正色道,“爹爹说了,人赃并获要得,可他身为一方父母,却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给人害了性命去。其余的被骗些钱财也就罢了,银钱没了还能挣,可命就一条……”
展鸰和席桐齐齐点头,由衷感慨道:“令尊真乃大才。”
其实在很多统治者眼中,或许底层百姓的三两条贱命根本是无足轻重的,若能借此为自己的政绩册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谁在乎你的死活?但诸清怀没有。
真正有才华的人并不仅仅是文章做的好,更难得的还是这样真正关爱百姓的仁义之心,不然任凭你满腹经纶也不能说有才华。
席桐眉头微皱,“只是这么一来,恐打草惊蛇。”
突然出来这么多义诊赠药的,黄大仙会不会有所察觉,然后按兵不动,叫他们的打算都落了空?
“那倒不会,”夏白道,“不光黄泉州,各地皆是如此,逢年过节富户施恩者不在少数。且城内刚拿了贪官,百姓欢喜,商人重名利,借机宣扬名声也在情理之中,即便那黄大仙着人去问,也对的上。”
诸清怀敢这么做,自然是早就算到了。
展鸰又感慨了一回,玩笑道:“黄泉州人口不少,他们义诊施药只怕开支不小,倒也不容易。”
“姐姐莫说这话,”谁知一直嘻嘻哈哈的诸锦却突然冷笑起来,“那些人早该放放血了。早年王丙在时,他们没少为虎作伥,每年孝敬上去的少说也有万两之多。王丙得了银子,又勾结本地官员,替他们遮掩。还有卖假药坑害人命的呢!如今却都装的没事儿人似的,见爹爹不与他们同流合污,倒是老实了起来。可光是爹爹上任来翻看的旧卷宗就有颇多可疑之处,如今先叫他们放松警惕,少不得一并算账!”
原来如此!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不由得对诸清怀更多一层钦佩。
当官的脑子跟他们这些执行者的可能真不是一个构造,走一步看十步,若不是今儿无意中听诸锦透露出来,谁能想到貌似简单的抓捕王丙一事竟会牵扯到如此多的方方面面?
先借一家客栈的小闹扣了王雄,又借由王雄的过错停了王丙的职,之后借着还他清白深入调查,结果自然是越查越深,越查越黑,王丙彻底凉了。证据确凿之后难免又牵出其他官员,而诸清怀此刻先发制人,先上了证据又上了折子,并由亲近官员帮忙造势……叫想拦的人拦都拦不住!
如今又借由王丙一事叫黄泉州内外一众商户人心惶惶,先借着他们打黄大仙一党,等那些同党放松警惕,自然露出马脚,届时再一网打尽……
当真应了那句话,牵一发而动全身,拔出萝卜带出泥,若非诸清怀蛰伏多年按兵不动,只怕也没有如今的成效吧。
不容易,实在是不容易。
正想着,外头有人敲门,夏白去看了看,不多时便回来了,又抱进来一包白纸、炭条,对展鸰和席桐抱拳,“大人已派人查明黄大仙一行人的来处,能否劳烦二位将黄大仙及其党羽的画像画几幅,外头有衙役等候,即刻将画像贴往其他几处州镇,若有其他苦主也一并办了。”
瞧着黄大仙这业务熟练的样儿,必然不是头一回了。这回诸清怀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他离开,再辗转旁的地方继续害人。
只是有诸清怀在一日,就不可能让黄大仙害了人命,而依照律法,若只是诈骗钱财的,不过略打几板子、关两年也就完了,要不了多久他们还会卷土重来。
“斩草要除根,”展鸰点头,“诸大人想的甚是周道。”
像这种江湖骗子,想坑害人命太容易不过,只要找,总能找出几起来。即便没有,苦主多了,罪过深了,判的刑罚也越重,或是牢底坐穿,或是流放千里生不如死。而若是到了一定程度,即便没有造成伤亡,可为了平息民愤,当地官员也是可以适当加重刑罚的,比如说:斩立决!
展鸰和席桐当即埋头对着下面的黄大仙做人像速写,两人一边画一边飞快的交谈几句,顺带着把那几个有高度嫌疑的托儿也一并画了。
展鹤是头一次见他们作画,很是感兴趣的样子,眼巴巴的看了会儿,又扯扯夏白的衣角,“夏哥哥,鹤儿也想画画。”
小孩子总是喜欢模仿,大人做什么,他们也要跟着做什么。
夏白笑了下,将他提到椅子上坐好,又帮他抽了几张白纸,先把炭条用布裹好了才递给他,“哝,画吧。”
展鹤欢欢喜喜的道了谢,也有模有样的划拉开了。
只有头部和上半身的速写画起来不难,且正对着“模特”,根本不必思考,两人又都是熟练工,当下越画越快,不过几个时辰就已有了一摞。
夏白将画像交给外头的衙役,又格外嘱咐了别走漏风声,这才回来继续盯着。
展鸰和席桐起来活动因为久坐而有些麻木的手脚,又喝了几口茶,吃了几块点心,问一直左右兼顾的诸锦,“外面什么情况了?”
诸锦啧啧几声,“真叫你们说着了。”
才刚那托儿已经回来了一趟,表现的越发真挚,涕泪横流的表示经过黄大仙降妖伏魔之后,老娘果然好了很多,想必烧了符水喝下之后不日便能好了。
众人见如此灵验,越发深信不疑,都挤上前来,这个要看相,那个要祈福的,一时比东城外的青龙寺还要热闹。
黄大仙也始终维持着自己的原则,每个人都没要太多钱,少则几个,多则百十,可饶是这么着,陆陆续续也堆了一座钱山。
诸锦在心里大略估算了下,“只这么会儿,恐怕少说也有七、八两进账了,这银子来的果然容易。”
几人都唏嘘一回,展鹤也停了手,开开心心的举着那张纸喊道:“鹤儿画了哥哥姐姐!”
众人暂且丢下黄大仙不提,都凑过去看,然后齐齐沉默。
展鹤指着纸上的几个黑球和几条黑线,非常认真的介绍道:“姐姐,哥哥,鹤儿!家!”
众人睁大了眼睛,极其艰难的辨认着,视线频繁在几位模特和画像之间移动,死活认不出一点儿相似之处。
良久,展鸰眨了眨眼,抱着展鹤夸奖道:“鹤儿真棒,眼见着就是画中的写意了吧!”
席桐&诸锦&夏白:“……高,实在是高!”
不过显然这种睁眼说瞎话的举动对展鸰自己而言也是个不小的挑战,说完之后,她的耳朵尖儿都有些红了。
大家又看了一回,展鸰和席桐在心中默默总结,慢慢的就有谱了。
眼见日上三竿,诸锦提议道:“左右一时半会儿抓不得,也累了大半日,不如咱们先去用饭。这酒楼吃酒赏景使得,饭菜却做的无甚出彩之处,且如今下头乌烟瘴气的,景致也毁了。倒是两条街开外有家锅子店,听说今儿杀了几头肥羊,还有些个新鲜洞子货,我提前叫人给留着了,这会儿不早不晚,咱们便去吃。”
展鸰和席桐点头,“也好,对了,这附近可有炼丹的道观?”
自古以来,道观都走在化学实验的前列,想要破了黄大仙的“法术”,为今之计,只有从道观找点东西了。
“好端端的,姐姐找道观作甚?”
“借些东西。”展鸰道,眼下却不急着将一应谜底都揭开。
诸锦茫然,摇摇头,“这我倒是不清楚,夏白,你可知?”
夏白拧眉略思索片刻,“倒是有两处,只是不知是否有丹炉,派人去问问倒也不难。”
展鸰点头,“那就有劳了。”
几人先叫人继续盯着,夏白又叫了人如此这般吩咐一回,这才往楼下走去。
他们都是骑马来的,自有酒楼的伙计帮忙将马牵了过来。
今儿还是展鸰头一次骑马出来,格外高兴些,不等伙计将马牵到近前便先一步唤出声,“冰淇淋,过来!”
那匹五花马果然打了个响鼻,甩着漂亮的鬃毛,踢踢踏踏踩着小碎步就往这里来了。
“冰麒麟?果然好名字!”诸锦笑着打量不过短短数日便大变样的马儿,又对展鸰赞叹道,“麒麟乃是护主的瑞兽,性情温和,岂不正合了它的脾性?且它的鬃毛也格外长些,果然有几分麒麟的威风模样。”
席桐突然噗嗤笑出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大黑马,意味深长的道:“麒麟啊……”
此冰淇淋,可非彼冰麒麟!
展鸰就觉得耳根一阵阵发烧,可也实在不好意思当众解释,只好含含糊糊的应了,“咳咳,好说好说,过奖了过奖了,不过突然灵光一现……”
前几天她跟席桐说起来得给两匹马起个名儿。
原本席桐觉得自己的大黑马通体漆黑,难得没有一根杂毛,最适合黑夜前行,就想叫“夜行者”,结果刚一喊出口两人就齐齐打了个寒颤,异口同声的说不妥不妥。
太羞耻了,太中二了!
他们真的已经过了喊这种名字的年纪了!
夜行者什么的,跟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叫奥特曼有什么分别!
思来想去,席桐就退而求其次的给大黑马安了个“刺客”的名儿,倒是又威风又凌厉,展鸰也很喜欢。
而那匹五花马么,展鸰当时就笑,“一说起五花马,我脑海中总是会第一时间浮现出一句词,五花连钱旋作冰。”
上学那会儿他们总被要求背诵古诗词,当时年纪小,人生浅薄,还领悟不到作品之中蕴含的沉甸甸的情感,如今想来,倒是有些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