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下手之前,晏骄忽然发自肺腑的涌动出一点别的需求。
这需求极其强烈,极其淳朴,简直令人无法自持。
她想上厕所……
可眼下天色已晚,周围又多悬崖峭壁,她人生地不熟,还真是怕再次摔落。
好歹头一次还能算因公殉职,可这要是死在上厕所的路上,未免有些太不体面。
想想吧,回头谁给她立个碑:
晏骄,原平安县仵作,死于上茅房……
但是!她现在跟大家都不熟啊,作为一名未婚女子,贸然张口让人陪自己去上厕所……
伴随着心理挣扎一起来的,还有膀胱渐渐加剧的膨胀感,以及小腹的隐隐作痛。
左右为难之际,她就看见庞牧一脸严肃的朝这边走来,忙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主动问道:“大人,有什么事吗?”
庞牧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问道:“晏姑娘,你想解手吗?”
晏骄:“……啥玩意儿?”
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竟也想学花季少女结伴上洗手间?
见她一脸呆滞,庞牧不觉好笑,抬手指了指黑咕隆咚的四周,“这一带地形十分复杂,又刚下了雨,很是难走,饶是兄弟们也不大敢单独外出。”
晏骄木然点头。
所以,现在我算你晏兄弟?
那大人您等会儿迎风撒尿的时候,莫非还要我为您把风?
“晏姑娘?”见她久久没有回音,庞牧十分耐心的问,“你要想解手的话,我可以给你把风。”
平心而论,这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但生理需求又是无法克制的,所以……
稍后,晏骄和庞牧人手一支火把,并排往外走去,气氛略略有些尴尬。
因为职业关系,她不是没在野外上过厕所,可那会儿跟科里的同事早就熟悉的称兄道弟,好像一家人一样,谁也不嫌弃谁。
然而现在,她跟这位浑身秘密的庞大人认识了好像也没几天吧?
“之前山匪成患,把这一带弄的乌烟瘴气,鸟兽皆绝,”庞牧一边走一边说,时不时还出声提醒她小心脚下,“现在没有山匪了,动物也就渐渐回来,你带着火把,它们就不敢靠近了。”
做法医的,一般心理素质都比较强大,现在晏骄已经差不多接受了现状。
关键是不接受还能怎么办!
“大人会的怪多的,”晏骄努力接话,“瞧着跟个大将军似的,偏偏做的又是文官,难为还这样细心。”
庞牧:“……”
小野驴怪爱套人话的。
“过奖过奖,”庞牧打了几声哈哈,强行转移话题,“晏姑娘才让我大开眼界,年纪轻轻竟有这样的本事。换做一般姑娘家,只怕早就吓坏了。”
“有什么可怕的?”说起这个,晏骄倒是一派淡然,“我做的是替人申冤的正经营生,自然不信那些什么妖鬼邪说。再说了,鬼又有什么可怕的?大人该比我略长几岁,难道不知道人心的险恶更胜鬼怪千倍?”
不说她自己,她的老师、师兄、师姐们手下过的尸体怎么不得成千上万?倒是没听过有谁是被鬼杀死的。
庞牧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见她娟秀清丽的面庞在火光下若隐若现,竟透着一股少有的透彻和宁静。
“好了,别再走了,前头不安全。”
事到临头,晏骄的脸又止不住的有点儿红,哼哼唧唧的应了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蹭过去。
刚下过雨,地上一踩一汪水,草丛也还湿漉漉的,柔韧的叶片划过湿透的裤管……感觉很诡异。
她战战兢兢的蹲下,一手提衣服,一手举火把,又拼命伸长了脖子,看见不远处高大挺拔的背影后才觉得安稳了些。
反正,整个姿势就是很拼。
一阵凉风吹过,周围疯长的野草刷拉拉响成一片,尖锐的草尖儿扭动着擦过晏骄露出来的肌肤,引发成片的鸡皮疙瘩。
她顿时浑身紧绷,哪儿还顾得上什么尴尬不尴尬,声音发颤的喊起来,“庞庞庞庞大人!”
“晏姑娘,我在这儿。”庞牧立即应了声,又往这边走了两步,然后猛地停住,“可是有什么事么?”
“我我我我我没事。”这声回应太让人安心了,晏骄几乎有点儿热泪盈眶。
庞牧似乎在那边低低的笑了声,然后又清清嗓子,“今晚月色真好。”
晏骄本能的抬头望去,果然见一轮明月分外皎洁,只是刚才被乌云遮住了,看不大着。
现在乌云散去,月亮羞答答露出脸儿来,连着夜幕中无数璀璨星子,真是美得惊人。
快八月十五了。
晏骄看得出神,又想的入了神,结果重心不稳,差点歪倒在地。
晏骄:“……”
我踏马心好累。
种种“波折”之后,身心俱疲的晏法医将全部精力投入到验骨上。
她几乎是带着几分杀气的工作,效率惊人,很快就得出结论。
“死者年龄三十七周岁左右,左腿前几年曾骨折过一次,微微有点驼背,身高和体重换算成你们这边的度量衡的话……”
伴着她说的结论,庞牧就一边翻阅滇阳辖下举人名录,然后将一个个不符合标准的剔除。
大约是因为皇帝也倾向每天面对的都是长得赏心悦目的臣子,所以对体貌要求还挺严格,像驼背这类,哪怕有点苗头都被认真记录在册。万一日后有岗位竞争,如果候选者实力不相上下,到时候拼的就是脸了。
滇阳辖下及左近三十七岁左右的举子有四人,可被标注微微龟背的,却只有一人。
“有了!”庞牧惊喜的点着其中一条,大声念道,“隋坤,天佑三年生人,今年三十八,微驼!六年前就中举了,只是四年前意外失足落马断了腿,错过上届春闱!”
他每说一句,周围就安静一分,等到后来,当真是落可闻针,只有柴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也不知谁忽然叫了声好,营地瞬间热闹起来,充满了名为希望的欢乐。
“晏姑娘大才!”庞牧不由得喜上眉梢,“竟全中了。”
“我这回是真服气你了!”齐远冲她真心实意的抱了抱拳,“以后有事儿尽管说话!”
就连一直对她颇有成见的图擎,这回也难免要收起心思,跟着抱拳道:“姑娘大才,失敬了。”
哪怕她来历确实有问题,但这份本事,不能不服。
“刘捕头!”庞牧兴奋地搓了搓手,“你明日便带我手令,去跟东光县令要人要钱要粮,没道理这会儿还吃等食!再从图巡检手下调拨人手配合,兵分三路,一路直取他籍贯老家,问明白跟谁一起走的。另一路在进京路上设立哨卡,严格盘查滇阳举子!剩下人马以此为据点,四散走访,务必找出他走过的痕迹!”
“是!”一群人答应的震天响,都对破案充满信心。
有个靠谱的仵作协助,办案真是突飞猛进!不然光死者身份恐怕就得查上十天半月的。
这前所未有的感觉真是令人激动。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大家就别问如何扒骨头了哈,好奇的可以自己上网查一下,或者等我以后某些章节“无意中”揭示……
PS,关于上厕所这个问题,我发现绝大部分影视作品里都主动忽略掉了!!然而,根本就是穿越后必须要面对的最严峻的问题之一好嘛!
第十章
晏骄忙活了大半宿,实在是筋疲力尽,以至于回去的路上睡得昏天黑地。
鉴于她的表现,衙门众人现在恨不得将她供起来,自然十分迁就,特意留下几个人护卫马车慢行,其余人等按计划分头行动。
一直到了衙门口,负责护卫的人才小心翼翼的将她叫醒,“晏姑娘,到了,外面日头毒,要不咱进去再睡?”
晏骄迷迷糊糊的爬起来,一睁眼就看见一张黑黢黢的大脸不怎么熟练地憨笑着,效果极其出众,让她瞬间睡意全无。
她才要开口,就闻到自己身上那股难以形容的臭味,当即改口,“我想洗澡。”
那人立刻跟得了圣旨似的,麻溜儿冲进门去,一边跑一边大喊:“烧水,烧水,快烧水!”
晏骄:“……”
你们至于吗?
至于不至于的暂且不说,不过她确实是以超常的速度得到了热水,连带着郭仵作也沾了光。
阿苗亲自给她送了搓洗的丝瓜瓤和香胰子,又在屏风后头当场搓衣裳,嘴巴也跟上了发条似的停不住,满满的雀跃。
“姑娘,我瞧着赵大哥他们都红光满面的,案子是不是又破了?”
经过上回的事,阿苗对晏骄简直有了盲目的信心。
泡在热水中的晏骄舒舒服服的吐了口气,闻言却又叹了口气,“确实有了进展,不过哪儿那么容易?估计有的等了。”
要说最不方便的,还数落后的交通和通讯手段。
这要是放在现代社会,从平安县到滇阳,坐飞机、高铁也就几个小时,上午去,下午就能回来吃晚饭了。
至于互通消息,那就更简单,手机联络分分钟的事儿。
可现在,都要靠捕快和快马的二加四的六条腿了。
滇阳距离平安县还不算太远,饶是这么着,即便中间不做停留的走官道,快马往返也要一个多月了。
阿苗似懂非懂的哦了声,不过马上又开心道:“赵婶子也高兴着呢,特意给您留了条大鸡腿儿,油汪汪的,等会儿我给您拿过来!”
“你跟赵婶子分了吧,”晏骄蔫儿蔫儿的说,“折腾了一天,我就想吃点儿清爽可口的。”
被腐尸熏了将近一天一夜,天气又热又闷,她也实在没有什么胃口吃油汪汪的大鸡腿儿了。
不过说到这个清爽可口……
她忽然来了精神,“阿苗,现在还有黄瓜吗?就是你们说的胡瓜!”
现代社会反季节蔬菜泛滥,弄的她完全不知道正常自然条件下啥时候应该有什么了。
“啊?胡瓜?”阿苗搓洗的动作都停了片刻,然后就笑着点头,“有的。”
晏骄立即来了精神,哗啦从木桶里站起来,飞快的擦干,“走走走,咱们去买胡瓜,我给你做好吃的!”
夏天么,可不就是凉皮凉面的季节?
什么凉皮凉面的,阿苗确实不知道,不过还是本能的跟着咽口水。
她想了下,忽然灵光一闪,“对了,赵婶子常去采买的那家掌柜的表侄儿好像今年也种了不少胡瓜来着,天儿这么热,姑娘您又刚回来,快别到处跑,不然才洗了,又是一身汗。我这就去后头跟门子说一声儿,让他递个话儿,让人直接把胡瓜送过来就是了。”
谁不爱偷懒啊?晏骄一听,立即从善如流的答应了,想了下,又道:“咱们衙门人多呢,我多要些。方便的话,再帮我问问,有没有那种长的不好看的,小小的黄瓜牛儿,那个也多来些。”
阿苗脆生生应了,却又疑惑道:“姑娘要那些做什么?左右如今胡瓜也才两文钱一斤,何不挑些好的。”
“那个做小咸菜最是清脆爽口,”晏骄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夏日食欲不振,用那个配粥、下饭都好着呢!”
那种造型天马行空的小黄瓜皮多肉少,其实最适合做酱菜了,又脆又香。
再熬一些花椒、麻椒做的汁儿,浇上泡一会儿,娘咧,保准是又香又脆又辣又过瘾,咬一口汁水四溅,简直是开胃下饭之必备佳品。她几乎每个月都会做很多,然后放在冰箱里慢慢吃。
现在只是这么一想啊,口水就要流出来了。
阿苗听得心驰神往,傻乎乎的吞了吞口水,乐呵呵跑走了。
如今衙门上下对晏骄这位新来的女仵作十分推崇,听见是她要,又想起上回的酱爆蟹,几个看门的都争着抢着要去,推推搡搡差点闹起来。
赵婶子常去的那掌柜的表侄儿大山就在隔壁街上摆摊卖菜,听说是衙门里要,当即请人帮忙看摊儿,背着一大篓子就来了。
“姑娘,”大山是个本分人,常年在菜园子里劳作,平时本不大常见年轻貌美女子,这会儿突然跟晏骄近距离接触,一张憨厚的脸涨的通红,搓着手局促道,“不知您要多少,且一样的弄了半篓子。”
他先将手上汗水擦了擦,这才把盖在筐上的湿布掀开,又道:“瓜牛儿有是有,实在不大好看。”
人还有美丑之分呢,种瓜果蔬菜肯定也有长得好的,长得不好的,黄瓜自然也不例外。
大山与家中婆娘、儿女每日清晨都会将摘下来的瓜菜根据卖相分成几类,好看的自然价高,不好看的,嗨,胡乱给几个钱也就拿走吧!
晏骄伸头一看,一时间竟组织不出合适的语言了。
好家伙,真是丑的随心所欲啊。
大概是还没经过基因优选,古时候的蔬菜瓜果本就不如现代社会的美丽动人。
眼前的瓜牛儿,盘成圈儿的,扭麻花儿的,一根上结出两茬儿的……
晏骄又看了那些长得好的,也是瘦瘦小小,跟现代超市里卖的没法比。
不过好在都很挺直,也新鲜饱满,刚凑近,鼻腔中就充满了蔬菜特有的清新。
“这一篓子,你卖多少钱?”
大山笑道:“这些好的算您三文钱两斤,瓜牛儿,本也不值什么,不要钱。”
这是他头一回自己跟衙门做买卖,心中既敬畏又高兴,又见晏骄仙女似的模样,自然更不好意思开口要价。
晏骄失笑,“哪儿有你这么做买卖的?种菜不容易,起早贪黑的,该多少是多少吧。以后每隔两天你就往这边送一回,也是一筐。”
大山挠挠头,“今年结了不少,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这都第三、四茬儿了,家里人吃不了,鸡啊猪啊也都不爱吃了,也不差什么。”
晏骄:“……”
我是该说你憨厚呢,还是不会说话?
最终,大山到底只要了好黄瓜的钱,还是照三文钱两斤。不过从明天开始,就是按晏骄的意思,照市价两文一斤了。
半篓子好黄瓜不到十斤,酷似搞行为艺术的瓜牛儿不要钱,统共花了晏骄十三个大钱。
有了黄瓜之后,晏骄看着整个人都神采飞扬,哼着小曲儿就去了厨房。
赵婶子一看她这个样儿就笑了,“晏姑娘,这是又想做什么稀罕吃食?”
晏骄抿嘴儿一笑,“这个啊,还真是应景儿,且空出肚子等着吧!”
还不到饭点,赵婶子也没什么要忙的,就先问她需要什么。
晏骄笑道:“还真有点儿,不过这会儿先不忙。等回头吃完饭,劳烦您和阿苗帮我多多的剥蒜,捣成蒜泥。”
安排好了之后,她就去和面,又在清水中反复揉洗。
随着水越来越白,她手中的面团越来越小,渐渐呈现出小麦原有的淡黄色,也更加柔韧。
天气太热,东西随便放在外面恐怕要馊,晏骄想了下,索性将洗出来的水倒入小瓷坛中,然后坛口捆绳儿,跟后厨刚采买的西瓜一并吊到井里。
淀粉水需要沉淀好几个小时,等吃完了午饭,再睡个午觉,估计也就差不多了。
做完这些之后,晏骄又把那些歪歪扭扭的小黄瓜洗干净,全都剖开后掰成小段。
瓜牛儿太小,拍不着,而掰开的断面粗糙,更利于吸收汤汁,口感也比切开的光滑断面要好。
将那八角、花椒、麻椒、大蒜什么的加油爆香,然后趁锅热,加上酱油熬汤,放凉之后舀到干净的小口大肚粗陶坛子里,把黄瓜块都丢进去泡着,也吊到井里放凉。
这就等着吧。
中午照例是赵婶子的拿手好菜:
水煮茄子、大块白肉、清炒野菜。
只这么一听就很惊心动魄。
别说晏骄这被养刁了的胃口吃不下,瞧着岳夫人也没怎么动筷子。
见晏骄面露担忧,老太太挺洒脱的擦了擦嘴角,和和气气的一笑,“人老了,胃口就不好,正好也苦夏。”
话音未落,晏骄就清晰地听到了对方腹中传来的“咕噜~”
此情此景,何等熟悉!
老太太脸上笑容一僵,微微有点不好意思。
晏骄忍笑,往前凑了凑,小声说:“我也没怎么吃。”
老太太一把握住她的手,半天说不出话,竟有点委屈。
谁能想到她苦了一辈子了,当年随军征战南北也就罢了,将士们吃糠咽菜,她没道理锦衣玉食。
‘
可这临了临了了,吃的还不如军营呢!
本来到了新地方就有些水土不服,饮食也很不习惯,更要命的是厨娘……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一个案子告一段落,该歇歇了
第十一章
稍后情绪渐渐平复,老太太又很善解人意的说:“其实也没什么,唉,大概是人老了,这张老嘴啊,越发刁钻了!我都没脸外头说去!”
晏骄赶紧道:“话不好这么说,这闲着没事儿,谁不想吃几口可口的?这不怪您。”
顿了顿,又忍不住替赵婶子说话,“其实,也不好怪赵婶子……”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我懂。”
赵婶子还是上一届平安县令招来的。上届县令自己养着两个厨娘,对公家的自然不上心,只要健壮能干就好。
庞牧本就是个念旧的人,也不爱摆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谱儿,除了几个紧要职位,衙门上下基本还维持了原本配置。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庞牧深知伙食的必要性,还特意增加了伙食开销,而赵婶子也确实兢兢业业的改善伙食质量,比如说:隔三差五就会炖肉。
奈何她的技术实在有限,勤快和能吃苦对改善口味完全没有任何作用,即便是买了肉,她也只会清水炖,炖的稀烂……
这菜是菜,肉是肉的,真的十分泾渭分明了。
这也确实是时下普通人家最推崇的做法:
炖毕竟体积大,一家人都能多吃几口。
青壮男人们倒罢了,正是能吃的时候,也不计较什么口味,能填饱肚皮,还有肉吃,没什么不满足的。
唯独就是可怜老太太了……
偏她又是个识大体的,不肯为这点小事打扰儿子,只是忍耐,偶尔实在忍不住了,才会偷偷挑个由头,买点吃食打打牙祭。
晏骄不知道各中隐情,只是觉得岳夫人太过自律了些,“庞大人是个孝顺的,如今也不差这一星半点儿的,您这样的身份,院儿里单独开个小厨房也就是了,何苦来着?”
可老太太苦了一辈子的人了,一切都成了习惯,哪儿说得出口?
晏骄也知道习惯难改,当下笑道:“也不差什么,我嘴馋呢,又爱折腾着吃,您老若不嫌弃,日后也尝尝。对了,今儿就有一份儿呢,就当晚饭了。”
“瞧瞧这事儿闹得!”岳夫人十分感慨,到底觉得自己给小辈们添麻烦了。
哎,真是个好姑娘,难得又展样大方,还这般体贴人。
她是个不爱欠人情的,想了下,就说:“我记得前儿,有德布庄的人不是送了你许多料子?你还说不知怎么弄。正好,我是个惯会做衣裳的,你若信得过,我帮你裁两身秋装?”
老太太不说,晏骄这几天都把这事儿忙活忘了,当即很高兴的道:“那您老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不瞒您说,我呀,真是不会做针线。”
“你有正经本事,何苦非做针线?”岳夫人是见过世面的,思想也活泛,并不在意,“天阔还说,过几天要给我请个针线娘子。我这年纪大了,许也做不了几年了,我们娘儿俩总不好见天外头订去,也不方便,这倒也罢了。”
见晏骄微微有些茫然,她又笑着解释说:“你们家大人,字天阔。”
“哦,”晏骄笑了,“这可真不错,正合他为人呢。”
天阔,天高海阔,还真就像庞牧这个人,高高大大,敞亮的很。
“是吧?”见她这么说,老太太就更高兴了,当即站起身来,兴致勃勃的说,“走,挑布去,若你那儿没合适的,我这儿多得很呢,几辈子穿不完!别看现下还热,转眼就是中秋,紧接着就凉了。夏衫紧赶着做一身,余下的都是秋冬……”
庞牧屡立战功,老太太又是诰命夫人,逢年过节宫里的赏赐就没少过,如今私库里堆得满满当当,只是不知传给谁。
岳夫人的审美很是不错,配色大胆,偏偏效果还不错。
她在边关待了许多年,又常跟着东跑西颠,对利索的骑马装和裤裙一类很有好感。尤其看晏骄也是个爽利人,便着力推荐了几个样子。
晏骄自己对穿着打扮没什么特别的要求,而且对时下流行一点儿头绪也没有,索性全有老太太做主了。
她挺不好意思的,觉得麻烦人家,可也不知为什么,老太太瞧着格外高兴。
一老一少这么说说笑笑,困劲儿也就过去了。
晏骄见时候差不多,跟岳夫人说了声,径直去了厨房。
这会儿淀粉水已经沉淀好了,她又将洗出来的面筋上锅蒸熟,顺便熬了辣椒油,调了麻汁、砸了花生碎,又烫了一点绿豆芽,最后将赵婶子她们捣的蒜泥跟香醋一并搅拌。
阿苗小尾巴似的跟在后头,帮着端盘子端碗,看的直咋舌,“娘咧,一道吃食竟这样繁琐。”
平时看赵婶子做饭可简单了,洗洗剁碎丢到锅里煮熟就是,哪儿有这许多讲究?
晏骄笑道:“还没完呢。”
她这才发现没有平底锅,想了下,就找了个过节装饺子的大托盘,在盘底刷了一点香油,倒一层淀粉水,上热锅蒸熟了。
因为最初就考虑到见者有份,她弄的分量也大,反复多次之后,就得到了一大摞半透明的面皮。
见晏骄也跟切面条似的摆弄,看了半天却插不上手的赵婶子主动请缨道:“好姑娘,这个我会,你且歇着吧!”
忙活半天,晏骄也确实累得慌,肩膀脖子酸痛得很,便顺势交班,“那就有劳了。”
“姑娘也忒客气,”赵婶子干劲十足的挽着袖子,朗声笑道,“我也知道自己本事不济呢,您又大方,不挡着我偷师,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再说了,您做了,少不得我也吃两口,哪儿能一点儿活儿不干!”
做饭口味暂且不提,赵婶子毕竟是打小厨房里做惯了的,一应基本功比晏骄这半吊子强了不知多少倍。
那面皮又软又滑,也不敢使劲,才刚她切的时候就跟耍马戏似的。
可这会儿到了赵婶子手下,瞬间听话,都乖乖叠好了,刷刷刷挨切。
“您可真厉害!”晏骄由衷的夸赞道。
赵婶子不觉挺胸抬头,兀自谦虚,“也就这点儿本事了。”
说着,几个人就都笑了。
没多大功夫,一大盘子多少斤面皮都给赵婶子刷刷切完了。
偏她还跟没过瘾似的,又顺道切完了黄瓜丝,提着大刀,中气十足的问道:“晏姑娘,咱们还切什么?”
晏骄笑个不停,“暂时没了,回头再有什么想切的,保证头一个找您这女将军。”
她边说边将切成宽条的面皮放到大盆里抖开,又把提前准备好的面筋块、花生碎、黄瓜丝、豆芽什么的撒上,最后痛快的倒入麻汁、香醋、蒜泥等。
考虑到可能有人不能吃辣,她只放了一点调味,剩下的辣椒油全都单独盛着。回头谁觉得不过瘾,可以自己再加。
阿苗帮着搅拌,才几下就口水泛滥,“这味儿可真好闻。”
洁白的面皮又弹又滑,上面均匀的沾满了香喷喷的麻汁,酸溜溜的香醋,红彤彤的辣油,味儿越拌越大,酸酸甜甜辣辣,好开胃呀。
分明才吃了饭不久,她忽然觉得又饿了似的!
“爱吃呢,当饭吃也成,”晏骄先自己尝了味儿,马上就给阿苗和赵婶子盛了两份出来,“不爱吃的,权当开胃点心了,来,尝尝吧。”
面皮和大部分原料都一直在井水里镇着,凉丝丝的,在这秋老虎盛行的午后尤其突出。
一口下去,顺着喉管儿一路凉丝丝,整个人都清爽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