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人证,挺会活学活用啊。
众人都被她的说法逗乐了。
就听庞牧说:“前两天他就递过帖子,说多谢衙门还他清白云云,要给钱物,被我拒了。”
上回李春被杀,衙门的人传了韩老三问话,虽说原样放回去了,可外头也不知哪儿传出来的,都说是他害的,说的有鼻子有眼。
因他前些年不干人事,百姓早有怨言,如今都一遭发出来,根本堵不住。
韩老三几回跟人说的脸红脖子粗,可反而越描越黑,都没信的。
“早便觉得这厮不是好货,如今果然案发!”
“正是呢,不好好过日子就罢了,还开什么赌坊,弄的乌烟瘴气,勾的多少□□离子散家破人亡,也不知损了多少阴德!”
“我亲眼瞧见他养的那群打手行凶,啧啧,那些人给打的啊,满脸都是血!”
“保不齐还有没揪出来的呢!”
“只愿县太爷发发神威,将这厮除了才好。”
韩老三有苦说不出,气的嘴上起了好几个大泡,一直等案子水落石出,公文抄送到街头巷尾传开了,这才略消停,故而对衙门感激到了十分。
“自作自受罢了。”图擎冷冷道。
庞牧对那两名抬猪进来的衙役道:“给他原封不动抬回去,什么都不必说。”
众人随便议论一回,也就揭过去不提。
下午包饺子,晏骄才见识到什么叫花样百出。
赵婶子等人都家去了,下手的就是他们这些。别看一群大老爷们平时威风凛凛,可这会儿对着满桌面团和馅儿都犯了愁。
这可咋下手?
庞牧别别扭扭的捏着那根擀面杖,怎么摆弄都觉得不对,脑门儿上都急出汗来了。
让他使枪使棍使十八般兵器都好,可这玩意儿?
见晏骄笑个不停,他也忍不住笑了。
军营里逢年过节也会包饺子不假,可也有专门的伙夫,谁敢叫他干这个?
就连廖无言也有些束手无策,漏了满手馅儿,自嘲苦笑道:“当真是看花容易绣花难,往日吃的时候不觉得,不曾想小小一只饺子竟也有这样大的学问。”
这怎么就捏不到一块儿去!
晏骄看着眼前这“开口笑”,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来。
她有良心啊!
即便是偶像,面对这种成品,也实在张不开嘴啊!
“哎呦,晏丫头,”老太太突然道,“我这脖子突然疼得厉害,你快去屋里帮我取那个药酒来抹一抹。”
晏骄没有多想,马上就去了,可等她取回药酒,老太太又笑眯眯地说不疼了。
不仅如此,其他人也都或明或暗的看她,眼神中分明有什么。
晏骄满头雾水的上上下下将自己看了个遍,小声嘀咕,“也没怎么样啊?”
因找不出什么不对来,她也只好暂时先丢开手。
一时饺子煮好了,方才一败涂地的众人就都叫她歇着,主动去摆放碗筷、盛饺子。
晏骄乐得清闲,洗干净手,乖乖去桌边坐下。
老夫人提醒说:“慢些吃,小心烫。”
晏骄应了,果然小心翼翼的咬了下去,结果就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她愣了下,抬头看向众人,隐约觉察到什么,就见大家都冲着她笑。
晏骄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是一只做成指甲盖大小的小苹果金锞子!
这金锞子虽然小,但做的很是精致,连上头翘起来的一片苹果叶子上的脉络都栩栩如生。
老太太给她洗干净,又穿了红绳,帮她挂到手腕上,满脸慈爱的拍着她的手说:“咱们晏丫头啊,以后都平平安安的,无病无灾。”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哈,这两天有事,今天只更三千,么么哒!
韩老三还没退场哈!
第三十七章
不干刑侦都不知道世界上这么多事儿, 今儿这里死了,明儿那里伤了,有时候原本其实是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结果越闹越大,以至于最后无法收场, 只能对簿公堂。
一连小半月,衙门里接的都只是小摩擦,偶尔有几个被打伤的,晏骄和郭仵作轮着帮忙验伤, 评判程度轻重。除此之外,竟难得没了事做。
忙惯了的俩人都很不习惯, 被迫专心进行业务交流。
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郭仵作已经熟练掌握人体解剖图,并对晏骄勘察箱内的工具十分感兴趣,征得同意后, 就想把其中几样打造一套, 结果一连找了好几个铁匠, 都说做不了。
今儿已经是平安县内最好的一名铁匠了,若他也说不成,只怕是真的不成了。
张铁匠拿起解剖刀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啧啧称奇, 随手往一旁的厚牛皮上一划,上面瞬间出现一个大口子,边缘整齐, 可见刀刃锋利。
他又带上厚厚的手套,小心的掰了掰刀刃,一松手,那薄如蝉翼的雪白刀片便刷的弹了回去,在空气中不断抖动,化作一团残影。
那铁匠不由十分惊叹,又细细听了一回响动,这才对郭仵作和晏骄道:“那汤勺也就罢了,你们也不必特意来找我,反而平白多花钱,随便去城中哪家铺子买一把也就是了。倒是这个,实不相瞒,我做不来,大约就连整个大禄也没人做得出。”
饶是来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可亲耳听他这样讲,郭仵作也不免失落,只还是心存侥幸的问:“张大叔,您可是平安县内最好的铁匠了,竟也没法子么?”
“且不说这刀片这样薄,这样脆,本就难以打造,”张铁匠摇摇头,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应刀具道,“恐怕只能打磨。可若是磨出来的,又怎会如此柔韧?”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摇摇头,“我实在做不出。”
他这话说的很是坦然,没有一点儿羞愧和不好意思,只是满眼火热的问道:“姑娘,敢问一句,你这刀子是哪位高人所作?”
对这个结果,晏骄毫不意外,毕竟现在的钢铁锻造技术远不像后世那么先进。
“实在对不住,”她歉然道,“这是我老家那边带过来的,具体怎么弄,谁做的,我也不大清楚。”
张铁匠显然是个技术痴,紧接着又问她家乡所在,眼见着竟是要亲自去一趟。
听晏骄说她也回不去之后,不由扼腕叹息,捶胸顿足心痛不已。
三人扎堆儿叹了一回气,郭仵作也只好请他照葫芦画瓢的打一套,至于做成的刀片必然损耗快,又比不上晏骄那套锋利,也顾不得了。
张铁匠收了订金,说好叫他们半月后来取,晏骄又申请里里外外参观了一回,过足了瘾头,这才与郭仵作告辞了。
两人走出去老远,还能听到铁匠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见晏骄很感兴趣的样子,郭仵作就主动说道:“张铁匠是本地积年的老铁匠了,他爹就是做这个的,他年轻时还去京城拜师学艺来着,如今儿子也跟着做,只是手艺还不大纯熟,只能做些一般的,碰上这种难活儿,还是张铁匠亲自出马。”
晏骄恍然大悟,又见四周颇有几分荒凉,便问:“他怎的不去城里赁个铺子?不然总是这样跑出城几十里地,岂不麻烦?”
今儿郭仵作说想借勘察箱一用,怕她不放心,还特意请她跟着。晏骄倒不是怕他拿了自己的东西跑了,就是从没去过铁匠铺子,好奇心作祟,也就跟了来。
本以为还是在十字大街,谁知眼见着郭仵作就去牵了驴,又请她也上马。
这不,两人一驴一马,慢吞吞的也走了小半个时辰。
小白马本以为今儿还是出来放风的,可偏偏同行的是那头被自己咬过耳朵的小灰驴,本就跑得慢,被它一吓唬,更是四条腿儿直发抖,走的就更慢了。
小白马憋不住,有几回还想甩开小灰驴,被晏骄敲了几次脑袋才好了。
“前几天才下了雪粒子,这会儿地上还有霜,”晏骄又好笑又好气道,“你这铁掌好好走还怕打滑呢!”
马不大,野心倒不小!
小白马挨了训,倒是消停了,只是瞧着也有些没精打采,惹得晏骄又开始后悔,不断反思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说的太重。
郭仵作就笑,又道:“铁器朝廷管控严格,又贵,谁家隔三差五就买这个?再说了,张家铁匠铺声名在外,十里八乡没有不知道的,便是别的州府也时常有人慕名前来呢,酒香不怕巷子深,想来的,自然也就找来了。”
晏骄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刚才他们去的时候,两个用户为何在对着张铁匠的儿子取出的簿子按手印了。
这会儿的铁器管控何止是严格,简直苛刻:
想开铁匠铺那得事先跟衙门报备,批准了,拿到公文了才能开张。这还不算,每年从官府申请多少生铁都是有数的,每年固定时候凭文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务必分毫不差。下一年再想继续干,领铁之前那得先对账,若是对不上,你这铁匠铺子也就甭开了。
这还不算完,顾客想做铁器,上到刀斧箭头,下到农具家具,谁什么时候买了什么,也都要一一记录。
如此严防死守……导致凶器中都很少有铁器。
晏骄点点头,“学到了。”
正说着,迎面走来一伙人,手里都捧着红绸布包袱,俱是脚步轻快、喜气洋洋。
她转头问郭仵作,“奇怪,咱们来时也瞧见这么几波人,刚才不也有两个么?”
经她这么一提醒,郭仵作也想起来,便拦下其中一人,和和气气的问道:“敢问老丈,你们是从哪里来?”
那老丈头发都花白了,面容消瘦,身上穿的也是打了几个补丁的旧棉衣,瞧着是个穷苦人家。
他见郭仵作虽衣裳质朴,可都簇新厚实,人也生的白净,同行的姑娘更是骑着骏马,腕子上明晃晃一个金镯,忙还了礼,指着后头道:“赵大善人他娘今儿过六十大寿,赵家摆流水席哩,去的人白吃白喝不说,走的时候还能给块红绸子,宴席上的饭菜随便拿。”
郭仵作道了谢,重新翻身上驴,对晏骄道:“他口中的赵大善人应该是南边赵家庄的赵光耀,早年在外闯荡,一度杳无音信,十多年前突然带着大笔金银回来,筑桥铺路,又出钱修建赵家祠堂并赵家庄,也算这一带的名人了。”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晏骄笑道,“他能回报乡里,倒也算个厚道人。”
“正是这话,”郭仵作也笑说,“他这些年着实做了不少好事,时常开设粥棚不说,前几年又办了善堂,供养那些鳏寡孤独无所依者,听说不少人都替他在寺庙里供着长明灯呢。”
顿了顿,他又微微蹙眉,“只是养个两个儿子没有他的风范,大约是因儿时父亲不在家,被长辈们惯坏了,性格莽撞,很是张扬跋扈,赵光耀跟在后头替他们收拾了不少烂摊子,乡亲们大多感念他的恩德,并不十分计较。”
晏骄听得直摇头。
这种案例简直不要太典型,她张口就能说出一大串因为家人溺爱导致熊孩子无法无天,最后酿成惨祸的。
想到这里,她又抬手拍了拍小白马的脖子,“听见没有?你可不许任性,我也要好好管着你,省得以后变成熊孩子,叫人抓了去炖成马肉锅。”
小白马听得直叫唤。
两人回城时还遇上正在带人四处巡视的图擎。
“大清早的,这是做什么去了?”大约是因未婚妻要来,最近图擎的心情一直很好,话都说的多了。
晏骄笑笑,“突然清闲这么多天,倒是有些不习惯,正好处理些杂事。”
图擎一脸佩服的看着她,又难得调侃,“不习惯倒罢了,所幸晏姑娘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
晏骄满脸愤慨,“图大人怎能如此摸黑我!那些只是巧合!”
然而图大人显然并不想听她解释,只是呵了声。
“图大人,”私底下见面,郭仵作总有些敬畏这位长相斯文俊秀的大人,见状忙解释说,“本想借着晏姑娘的箱子打造一套,谁知竟是不能够。”
图擎就看向晏骄,“这里头好些东西就连军中铁匠都是不成的,晏姑娘家乡的锻造技巧当真令人难以望其项背。”
若在以前,或许晏骄还会心虚,可大家都相处这么久了,她早就习惯了,当即麻溜儿点头道:“隔行如隔山,你们多少懂些,我可是扎扎实实的只管拿来就用,自然就更不知道了。”
这几乎就是明着表示:我什么都不知道,甭问我,旁敲侧击也不管用。
听她说的干脆,图擎不禁失笑,才要开口,却见林平从远处打马过来,老远看着他们就喊:“大人有要事,请诸位都快回去!”
这么急,还一并找仵作?
虽然这么说难免不够人道,可晏骄和郭仵作对视一眼,竟都有些“总算来了”的亢奋。
结果一抬头,就见图擎满脸一言难尽。
晏骄连忙义正辞严的解释说:“图大人,我们只是热爱工作!”
总觉得图大人好像下一秒就敢当街翻个白眼给她。
图擎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打马转向,“日后还是远着你些的好。”
三人一路飞奔回了县衙,进门就见以庞牧为首的众人都在桌边围坐,气氛颇有些凝重。
见他们进来,众人都让出一条路。
庞牧招手示意他们过来,点了点桌上卷宗,“致远州送来的卷宗,灭门大案。”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罪,我对不起大家,我都忘了今天端午节加高考,人家都加更的,我竟然偷懒……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高考顺利!!
晏骄:“说句实话,我只是热爱工作”
图大人:“我踏马信了你的邪!”
第三十八章
“致远州?”晏骄努力回忆着自己曾经看过的地图,在哪儿来着?
庞牧见状, 替她取了地图抖开, 先指了指平安县的位置,然后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一路向南,“这里就是致远州, 所属云汇府与平安县直属的都昌府相接。”
晏骄点点头, 看的头昏眼花。
平心而论, 这时候的地图真的过于简陋, 上面的地理标注很有种国画“求神似不求形似”的写意风格,客观要求观者具有极强的主观想象力, 这无疑让看惯了有明确色彩区分甚至三维地图的晏骄很难适应。
看完地图的晏骄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纵使相接, 毕竟分属两府,且这致远州与平安县中间足足隔了七州十三县, 按律不归咱们管,怎的公文发到这里来了?”
图擎和郭仵作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听她这么问,便齐齐看向庞牧,而对方显然对晏骄口中的“咱们”十分受用。
“因为是连环案, ”廖无言将其中一份卷宗抄本推到他们面前, “凶手外逃, 尚未捉到,故而通知周边省府严加防范。”
“连环案?”三人异口同声道。
“不错,”庞牧又在地图上顺着往东南方滑了一段, “最先是六月初四广印府,有人发现乡绅王庆家里上下三十七口尽数被人割喉,因死者众多,影响恶劣,当地知府不敢隐瞒,立刻上报朝廷,轰动朝野,凶手迄今未捉到。”
他又把手收回来,在云汇府致远州上方点了点,“本以为广印府王庆案是孤例,不曾想十月初八,致远州豪商刘知文一家在城郊别院惨遭灭门,上下二十八口死法与王庆案如出一辙,这才意识到很可能是连环案。致远知州一方面上报朝廷,同时公告四周,希望能找到些线索,好协同破案。”
晏骄飞快的算了下:从致远州到平安县,快马加鞭走官道也要八、九天,今天是十月二十六,中间只隔了十八天,那边能迅速整理好卷宗抄送各处,也算尽力了。
不过……滞后的交通和通讯方式真的要命啊!
十八天,相邻两府之间进行案件交流竟然就要半个多月!说的悲观一点,这中间的时间差都够凶手再犯一次了!
图擎想了下,问道:“两次案发,手头有什么线索吗?”
“有,”廖无言敲了敲自己面前的几张纸,神色复杂的说,“有证人宣称曾在刘家附近看到一个矮壮的男子,颇觉可疑。”
图擎、晏骄和郭仵作齐齐点头,继续看着他,安安静静的等待后文。
结果等了半天,也不见廖无言发一声,三人面面相觑,难以置信的问道:“没了?”
“没了。”廖无言很是无奈的道。
晏骄总算明白他方才为何神色复杂了。
前后小半年时间死了将近七十个人,朝野震动,竟就只有这一条似是而非,压根儿不知道能不能用的线索!
“圣人震怒,命两地官员三月内必破此案,否则提头进京。”庞牧道。
晏骄已经开始在心中默默地替两地官员点蜡了。
如此连环大案,几乎没有线索,就算放在现代社会,三个月也挺有压力的,更何况是流通极度不便的古代?
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凶手长点儿心眼,去个安静的地方藏上三个月……
她这么想着,竟不自觉就说了出来,结果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劲:
嗯?怎么还有二重唱?
虽然个别字眼不同,但意思确实都是这么个意思。
晏骄本能循着声音来源处望去,隔着图擎的肩膀,跟齐远对视,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和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激动。
每次这俩人同时出现,图擎就莫名心累,真的不想夹在他们中间,于是默默地换了个位置。
庞牧和廖无言这两个大家长看他们的眼神活像在看两个调皮捣蛋的熊孩子,既好气又好笑。
就听齐远又小声逼逼:“估计也不是真就这么严,求求情没准儿还能多得几天。不然若是回头那官儿查出来,奏章还在半路上,正好撞见三个月,岂不要边跑边割头?”、
晏骄哇了声,顺着想了下那场面,也觉得难度很大。
众人顿时一阵沉默,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廖无言飞快瞥了庞牧一眼,才要说话,却见两人齐齐抬手,动作整齐划一的在嘴边划了一道,然后非常自觉地闭紧了嘴巴。
两人同时发现了对方的动作,都从眼中流露出意外的狂喜,然后轻轻碰了下拳头。
廖无言放弃劝说,痛苦的捏了下眉心。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庞牧面无表情的指着一旁的靠背椅子,“都去那边坐着去,只许听,不许插嘴。”
晏骄瞅了他一眼,乖乖过去坐下,晃了晃腿儿,又跟齐远小声嘀咕,“一言堂啊……”
“是啊……”
图擎用力别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庞牧真是气不得笑不得打不得骂不得,好一阵气血翻滚。
稍后自己狠狠吐了口气,这才要继续方才的讨论,可一张嘴就没词儿了,憋了半日,只好讪讪看向廖无言,“先生请讲。”
廖无言呵呵几声,心道你这准又是被气的忘了说到哪儿了,偏拿我来填补。
“两案线索如此之少,单偶然二字实在说不过去。”廖无言已经飞快浏览完所有卷宗,心中有数,当即侃侃而谈,“王庆为人颇有几分张扬,回乡后大肆修建宅院,盘踞大半条街,又驱逐摊贩,平时外人无故不得擅入。案发次日,惯用的菜贩上门送菜,敲门许久却无人来应,又不敢擅闯,便先去旁家送菜,待到再回来时却依旧如此。他心觉有异,从门缝内窥探,却见满是血迹,便报了官。”
“经仵作验尸,王庆及其家人乃是深夜被害,而次日辰时才被发现,凶手早已跑远,所以并没有人证。”
“那刘知文却是阖家去城外别院,本就是私家宅邸,自然更没有外人目睹。还是三日后本宅的人按照约定去接人,这才发现早已变成满地死尸。”
一回作案没有人证也就罢了,可连着两次都无人发现,这就不好用单纯的巧合来解释了。
晏骄一边听,一边在脑海中飞快将各类信息总结归类,最后刷的举起手臂,眼巴巴看着庞牧,浑身上下都在发散一个信号:
我要发言!
庞牧拿她没法子,也知她不是乱来的性子,叹了口气,点点头,“说罢。”
“我要看仵作的验尸报告!”
不必庞牧允许,那头郭仵作已经主动将看完的报告递了过去。
晏骄道了谢,一目十行的扫完,闭着眼睛沉思片刻,然后啪啪啪丢出一串问题:“凶手短时间内杀死数十人,刀口整齐,深浅大小几乎一致,证明他完全没有犹豫,也从一开始就很熟练。其手段极其残忍果断,可有圈定来历和职业范围?”
庞牧翻了翻另一份公文,“两边都认为是屠夫和习武之人,或者曾有过行伍经验。”
“我觉得厨师也可以加上去。”晏骄拿着自己的小本本记下。厨师既要练刀工,平时也少不了杀鸡宰鹅,各方面条件都很符合,“既然认为死者是被下药的,是何药物可查明了?”
求生欲是很惊人的东西,别说杀人,便是一口气杀几十只鸡都要累死了,一旦其中一人喊破或是挣扎,凶手都不会得逞。
可验尸文书上却明确写了,这些死者被害时都安静得很,便是挣扎也很轻微,明显不符合常理,那么肯定是被下药了。关于这一点,大家都没有异议。
庞牧点头,“大约是蒙汗药一类。头一个案子是把药下在井水里,而第二个案发地所在的别院用的是自山上引下来的活水,存不住,所以药就下在盐罐和油壶里了。”
若是特定药物倒罢了,销售渠道有限,只要细细的查,总能有所发现。可偏偏是蒙汗药,这种药门槛极低,制造和获取都很容易,随便一点儿不干净的地方都有它们存在的痕迹,想查也无从下手。
第无数次怀念现代成分检测设备的晏骄皱眉,谨慎的说:“就目前的线索来看,我个人更倾向于仇杀和特定人群虐杀,前者只要调查两边主要死者的行迹和交往人群,找出重合处就能找到线索;可若是后者,那就麻烦了。”
庞牧点头表示赞同,“我与廖先生也是这么想的。”
“两家都这么有钱,凶手没抢点儿什么?”见晏骄解了禁,齐远也忍不住了。
庞牧倒是没计较他擅自发言,自然接道:“就是这个才不好确定。两边都少了许多金银,有现银,也有银票。而那些不易出手的珠宝玉器和古董之类,虽价值更高更方便携带,偏偏一件没少。”
金银自然不必说,除了官银有戳印之外,全天下的都长得一个样子,那出门去完全分不出。
而银票虽然有票号,可平时花的时候也罢,各自挣了之后入库时也罢,都只记金额,却又有几个吃饱撑的去特意记票号的?
凶手这么做,显然思虑很是周全。
晏骄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有一点可以确定。”
“这凶手,是个疯子。”
不管是仇杀还是谋财害命,真要杀人,随便一包剧毒药物也就完了,又省事又保险。可他却偏偏要亲自动手,心性之狠毒坚定非常人能及。
因两处案发地都不在平安县,众人想进一步获取线索也是无计可施,只好抱着那些卷宗和文书反复查阅,希望能发现一点被遗漏的蛛丝马迹。
忙活起来就不知时间流逝,一下午很快过去,待众人回神,外面暮色已深,漆黑夜幕中无声飘落着点点雪花,地上已经积了约莫二指厚。
“竟这样晚了!”晏骄诧异道,“什么时辰了?”
“戌时过半,”庞牧推了一杯姜枣茶给她,“见你看的入神,倒是不好叫你,如今厨房的饭都催了两遍,可要吃些?”
不说还好,此刻听他一提,晏骄顿时觉得肚子里简直要翻天,饿得难受,“要要要!”
因熬煮骨头汤既能解渴又好充饥,故而赵婶子最近十分沉迷,猪牛羊鸡鸭,但凡市面上常见的都拿来熬了几个来回。这会儿送的也是猪骨汤面,金灿灿的煎蛋上头点着些个湛青碧绿的葱花,瞧着很是可口。
一时众人无话,都嘶溜溜吸面条,偶尔交谈几句,倒是衬出外头细碎的雪落的声音。
晏骄狼吞虎咽的吃了半碗面,这才觉得胃里火烧火燎的滋味淡了些,累到僵化的脑筋也重新运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