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游看到这甜饼,身躯一震,竟有种淡淡的忧伤,方才还笑呵呵的脸,顿时变了:“不吃。”
“小人若是没有记错,有一次,助教吃了我婆娘做的甜饼,胃口大开,今日何故不吃?”
秦少游比吃了苍蝇还要难受,他深吸一口气道:“你不要说了,我有些难受,要独自出去走走。”说罢起身,抬腿便走。
倒是这时候,一个相熟的胥吏飞奔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秦助教,出事了!”


第72章 为人师表
大过年的,居然当真出事了。
事情的起因,本是一群放了假的生员们聚在一起,不免要说一些学里的事。这件事还和秦少游的诗学弟子杨庭有关。
洛阳城里有聚会的风俗,尤其是到了年关,这样的风气就更盛,杨庭和几个算学的人交好,便带了几个同窗前去‘见识世面’,而这几个同窗偏生是新进学的生员。
新生员大多都是扩招来的,是洛阳城的中产子弟,自然不被其他学里的人瞧得起,于是乎,便因为学政的事起了争执,双方都是年轻人,先是争辩,后来咒骂,到了最后,索性就打了起来。
生员发生嫌隙,倒也没什么,按周律,他们是天之骄子,按学规处分也就是了。
而真正使矛盾激化的,却是国子监。
国子监听闻了此事,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取消了参与殴斗的四门学生员学籍,反而对打人的算学生员给予了偏袒。紧接其后,几个算学生员前去洛阳县状告,声称是一群‘平民’殴打生员,洛阳县那儿不敢处置,直接将案子移到了神都府,神都府那边也觉得案子有蹊跷,没有轻易决断,而是在观测风向,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毫不犹豫地拿了数个四门学的生员下狱。
现在这几个人,学籍突然没了,人又身陷囹圄,已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杨庭也参与了斗殴,不过他关系硬,倒是没人刁难他,学籍还在,他见事态严重,连忙跑到学里,想要学里做主。
虽然只是知道了个大概,秦少游却是知道,这一切的根源,其实来自于国子监。
国子监的偏袒让一场普通的少年殴斗成了刑案,毁了几个四门学生员的前途都是轻的,严重一些,一旦神都府那边疏通好了关节,就可能让这几人死无葬身之地。
公房里的几个书吏已是面面相觑,那前来禀告的胥吏道:“赵博士与其他几个博士已在明堂商议此事,秦助教也去看看吧。”
秦少游点了点头,出了公房,却发现学里来了许多生员。
这些人大多是新生员,乘着这一次扩招才有机会入学,本来这是一件很让人欢欣鼓舞的事,可是这数月外间非议不断,让他们不由忐忑起来,他们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当质疑的声音从高门和官衙里传出,他们就开始没了底气。
而这一次,就因为一件纠纷,本来是极小的事,可是国子监说革除学籍就革除学籍,说要法办就法办,这一下子,许多人清醒了。
原来所谓的学而优则仕,不过是一句空话,他们原是平民,现在照旧也不过是平民而已,虽然入了学,也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
他们自觉的来到学里,只是抱着最后一丝的希望,假若事情当真无法挽回,那么明年还来上学又有什么意义呢?入学本就是为了改变命运,可是入了学,却给自己带来了无数的敌意,稍稍出了点事,就可能惨遭侵害,倒不如索性去子承父业,毕竟这是龙生龙、凤生凤的世道。
秦少游到了明堂外的时候,这里的生员就更多了,大家看着秦少游,都是沉默,平时和睦的关系转眼消失,甚至有不少打退堂鼓的人,只怕也生出了怨气。若不是秦助教非要招募生员,大家怎肯来就学?当时还以为能有个好前途,现在看来,这数月以来遭人白眼,还要花费家中不菲的银钱,虽是学到了一些东西,可是照这样看,学了又有什么用?
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秦少游进去,便看到赵博士与其他五个博士已是跪坐在案后,几个助教则是侧立一旁。
杨庭也来了,他鼻青脸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他们骂四门学乌烟瘴气,王新几人不忿,便反唇相讥,后来算学的几人恼羞成怒,便骂王新是草包,说其母婢也…”
听到这里,众人皱眉。
其母婢也这四个字虽然文雅,可是通俗一些来说,就是你个婢女养的!或者你个小娘养的,这等于是直接攻击对方直系亲属,在这时代,骂对方母亲是婢女,和后世XX你XX差不多了。
杨庭继续道:“王新气极了,愤而动了手,算学的人见了,纷纷冲上去,对他拳打脚踢,学生和几个同窗实在看不过去,便去阻拦,结果…”
赵博士的脸色平静,颌首点头道:“事情是这样的么?”
“是,学生不敢有半句隐瞒。”
“你下去吧。”赵博士挥挥手,他没有去看进来的秦少游,而是扫视其他博士,道:“诸公怎么看?”
督学的周博士皱眉道:“是非曲直已经很清楚了,不管怎么说,也是学里的生员先动的手,依老夫看,四门学终究理亏一些,况且监里已革了王新等人的学籍,木已成舟,还是告诫生员们,定要引以为戒,再不可滋生事端。”
众人纷纷点头,在座的许多博士,其实对这些新生员他们也是抱着鄙夷之心的,四门学是官学,岂可让平民子弟入学,简直就是自掉身价。只是赵博士强立推行,他们纵有千般的牢骚,却也只得忍着,如今遇到这种事,怎么肯出头。
赵博士也开始犹豫起来,踟蹰不决。
秦少游见状,立马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等既是他们的恩师,大家只问对错,可曾有人想过这些学生现在还身处牢狱,为小吏所欺么?他们的父母供养他们进学,得知在座诸公肯将他们收入门墙,心中不知存了多少感激,可是现在呢,人在狱中,失了学籍,一旦定案,就是流配千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是在座诸公的儿子也遇到了这样的冤屈,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闲坐于此,高谈阔论?”
秦少游深吸一口气,他立即感受到了许多人的敌意。可是他愤怒了,心底一股从未有过的怒火窜出来,若是以往,他当然晓得语言的艺术,知道这些人是可以拉拢的对象,不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完全可以好好的说。可是听了周博士的话,他早已将最后一点理智抛之脑后:“周博士方才说是非曲直已是很清楚了,敢问是怎么清楚?他们只是生员,年纪轻轻,被人侮辱了父母,难道也该忍气吞声么?他们都是平民子弟,到了如今求告无门,四门学若是不为他们争辩,他们这辈子就真正的完了,这可是四五个人的前途,平时逢了年节,他们可都给诸公送过谢师礼,见了诸公,可都是长身作揖,口称恩府的,现在事到临头,怎可如此,若是如此,还怎的让人尊师重道,我等又靠什么为人师表。”
“…”
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即便是被秦少游针锋相对的周博士也不由带着几分惭愧。
说实在的,他确实看不起新生员,可是这些人终究还是自己的弟子,秦少游的话没有错,方才自己的话的确太教人寒心了,若是见死不救,怎么让人尊师重道,又拿什么为人师表?
他想了想,道:“秦助教,理是这个理,可是…事已至此,我等又能奈何?”
秦少游斩钉截铁的道:“徒呼奈何没有用,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拿出可行的办法来,神都府那里得请人去疏通,人可能暂时出不来,可是不能让他们受苦。学里的人要去狱里探望这些生员,我们是学官,有了这个姿态,那些狱卒便晓得这些生员还有人惦念,就不敢对他们造次。还有国子监那里,也要请赵博士去沟通一二,有人对我们四门学抱有敌意是一回事,可是该走的关系还是要走,马上就要到年关,若是自己的学生还在牢里,大家过得了这个好年么?”


第73章 杀鸡儆猴
秦少游的话斩钉截铁,愤慨之余,条理却甚是清晰。他这番话竟是有了静心的作用,使得许多人发现一个小小助教竟也有一种别样的风采。
就在所有人因为这件事而六神无主,想要退缩的时候,秦少游站了出来,这种勇气就足以让人折服了。
赵博士奇怪地看了秦少游一眼,事实上,他不愿意放弃这些生员,因为他自己清楚,事到如今,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国子监的动作显然是蓄意为之,本意就是要破坏四门学的革新,一旦革新失败,他就里外不是人了。
可是他没有力排众议,也没有和国子监祭酒对着干的勇气,所以他本意是捏着鼻子认一回怂,厚着脸皮混过去。
秦少游没有道出利害关系,也没有说出维护这些生员的得与失,而是入情入理,谈起了作为一个学官的责任,所有人都可以置身事外,可是当你置身事外的时候,难道就不怕脸红么?
秦少游的勇气终究还是感染到了人。
周博士颌首捋须,主动请缨道:“秦助教去探监,赵博士少不得要去国子监交涉一二,至于老夫,也不能袖手旁观,要好生安抚一下那些生员的父母。”
小赵助教今日格外的激动,道:“我随秦助教去探监,神都京兆府狱里的监丞与我有旧,有我在,也方便一些。”
那司库博士摇头晃脑的捏着颌下的山羊胡子:“本来有些话不好说,现在既然把话挑明了,那么索性,老夫也畅所欲言罢。我们是学官,虽受制于国子监,可是只要身正,又何惧上官?这些生员,说老实话,我不喜欢,许多人的资质不好,蒙学的基础很差,可是入了学,就是四门学的人,算学算什么?在老夫眼里,只有国子、太学、四门三学,什么时候轮得到算学欺到我们的头上,秦助教…老夫今日索性直说了吧,从前老夫看你很不痛快,可是今日冲着你这些话,老夫也免不了动身去御史台一趟,虽说现在四门学饱受冷落,老夫做的事,八成也没什么用。可是老夫既是四门学的博士,若是不能知其不可而为之,往后只怕也难立足于四门学,更无法面对学中师长了。”
也有几个博士和助教依旧是默不作声,他们选择了明哲保身,其实这也难怪,毕竟许多人隐隐感觉到,以往四平八稳的国子监,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显然不同寻常,若是没有人授意,那就见鬼了。
秦少游也没说什么,微微一笑道:“事不宜迟,大家分头行动吧,告辞。”
等他走出明堂的时候,外头的生员乌压压的看不到尽头,里头的话,许多人已经听到了,大家忧心忡忡地看着秦少游,秦少游很轻松地莞尔一笑,道:“学里发生的事,想必你们也知道了,入狱的这些人是你们的同窗同学,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今日,我只能告诉你们,我是区区一个助教,不敢拍胸脯保证人能不能救出,唯一能保证的就是,无论如何,我也要让入了学门的人安心在此读书,其他的事,你们不必管,有赵博士,有周博士,还有我。”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如丝的细雨,霏霏细雨在这个冬天格外的冰凉,雨滴落在秦少游的眉上、眼上,秦少游又开始淡淡的忧伤了。装逼装得有些过了,如此光辉的形象,为了稳定人心,难得能摆出一副义无反顾的样子,现在回去明堂借伞或是蓑衣,好像不是很好。
人流又分开出了一条道路。
秦少游只得前行,迎着雨线,踩着泥泞,一步又一步。
他渐行渐远,浑身已是湿透了,遍体冰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要感冒的节奏啊。
后头的赵助教追了上来,道:“秦助教,是否现在动身去京兆府大狱?”
秦少游点头道:“你没带伞?”
赵助教满是崇敬地看着秦少游道:“本来出来的时候是带着的,可是远远看到秦助教冒雨而行,我便心生惭愧,秦助教为了营救生员,如此不顾一切,而我却还顾念着这些许的阴雨…”
秦少游像看傻X一样看着他:“所以你又把伞拿回去了?”
“是,秦助教,这有什么不对么?”
秦少游很干脆地点头道:“你做的很对,大丈夫当如是也。”

到了府狱,在这阴暗潮湿的牢房里,秦少游几乎辨认不出王新这几个学生了。他们一身污浊,浑身有被殴打过的痕迹,蓬头垢面,一见到秦少游,便忍不住抱着湿漉漉的秦少游失声痛哭。
秦少游安慰他们,又问明了当日的情况,与此前杨庭所说的相互印证,大致已经能确定事情的真相了。
王新先动手,固然有不对的地方,可若不是那几个算学的生员挑衅,甚至侮辱了王新的父母,只怕也不至于如此。这个时代,人们都将父母之义看得很重,因为这种事而惹来血光之灾的事也有。
出了牢狱,赵助教迎面而来,将秦少游拉到了一边,低声道:“方才已经拜谒了京兆府的朋友,只怕…”
“你说罢。”秦少游的眼中说不出的平静。
“京兆府那儿,说是上头有人打了招呼,打招呼的是谁,却是没有说,本来这两日就要直接断一个妄图殴人致死之罪,首犯王新图谋不轨,因为几个算学的生员一口咬定,他口出大逆不道之言,所以必定是要问斩的,至于其他人,怕也要流放千里。”
“打招呼的人是谁?”秦少游冷若寒霜,他没想到这样的严重。
“我那友人不肯说。”赵助教忧心忡忡的道:“我和他相交莫逆,按理,有什么事,他不必瞒我,可是今次却极力与我疏远,秦助教,只怕这个打招呼的人很不简单,以至于…哎…”
秦少游明白了,事情不只比想象中严重,而且参与进来的人已经不是秦少游之前所想的国子监这样简单,国子监说到底也不过是个马前卒而已。
秦少游冷冷道:“也就是说,过了年关后,就要开始判了?”
“只怕就是如此,瞧这样子,是已成定局了。”
“走吧,我们回去慢慢想法子,这里说话不方便。”

情况比想象中更加糟糕,赵博士从国子监回来,自然是碰了钉子,不只如此,那位祭酒大人甚至当场跟赵博士拍了桌子,让赵博士老脸拉不下来,却又发作不得,灰溜溜的回来了。
周博士那儿,倒是安抚住了生员们的亲眷,然而于事无补。
结合种种迹象,人是必死无疑了,想来这是有人杀鸡儆猴,用这些人的血来告诫四门学敢继续‘胡闹’的下场。
大家重新回到了明堂,绝大多数人都是长吁短叹,他们都是极聪明的人,怎会不知这背后所透露出来的玄机。事情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他们这个层次能解决的了。
周博士捋着须,只是摇头道:“我看哪,准备好料理后事吧,我们尽了人事了,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众人虽没有点头,也没有人赞同,可是他们的眼中却都是沮丧。
秦少游显得有些失魂落魄,事实上,他曾对自己的‘改变’而满怀希望,总以为自己是在做正确的事,所以只要肯用心,就一定能够成功。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每一个改变,都是何等的艰难。
这几个年轻的生命又何尝不是因着自己的改变而被牺牲掉?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有愤怒也有无奈,良久,他抬眸,一字一句地道:“还有一个办法,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救人…诸公,秦某还有一些事,告辞!”


第74章 君为臣纲
年假已经放了。
秦少游并没有表露出太多忧心,回到如春酒楼,照旧还是和秦寿、邓健说笑。
日久见人心,秦寿和邓健二人虽然有他们的缺陷,却也不乏市井中的义气,至少他们没有贪墨酒楼的收入,这一点,秦少游从账目上就可以对出来。
在家中闲坐两日,年关终于到了。
这时候的过年很是简单,无非就是文庙那儿各种热闹罢了,秦少游和邓健一道去了一次,到处都是人声鼎沸,有顶竿的、舞狮的、顶盘子、抛坛子的,沿街货郎四处叫卖着吃食,这时代男女之防并不严格,所以有许多年轻女子出没,也算是一道风景。
次日就是元正日,是祭祀的日子,秦家世代居于此,在洛阳城也有一些亲近,只是不常走动,不免有些生疏,可即便如此,到了这一日,却还是要汇聚一堂,由秦家一个老太公领着,这家准备好羊,那家预备香烛之类,随即拜祭祖先。
秦少游在从前还是书呆子的时候,在族中灰头土脸,如今做了官,也有不少亲戚来认门,不过他素来是在学里,所以许多族人其实都是和秦寿打交道,这一次他被秦寿领着拜谒了族中的许多长辈。
夜里,兄弟三人躲在空荡荡的酒楼里吃酒,秦少游不知喝了多少,也不知骂了什么,直到次日清早醒来,洗簌后,正了衣冠,穿着簇新的青袍,腰间系着银龟,准备入宫朝贺,只是临走之时,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秦寿一眼,道:“这个酒楼是父亲的心血,堂哥,我将它拜托你了。”
秦寿笑呵呵的道:“平时的时候,堂弟不也是一直都不在么?你放心…额,堂弟,你话里有话啊。”
秦少游抿抿嘴,沉默片刻道:“没什么,走了。”

巍峨的武则门大开,平时这座宫门是决不允许任何人出入的,而今日,在这佳节的气氛之下,角楼张灯结彩,大门洞开,洛阳城中数百上千的官员鱼贯而入。
秦少游就在人群之中,他抵达这里的时候,有人朝他打了个招呼,此人是秦少游的老熟人,秦少游上前作揖道:“下官见过武尚书。”
这人便是武则天的侄子,当今的户部尚书武承嗣。
武承嗣对秦少游有些许的好印象,也不过是随手打个招呼而已,他觉得秦少游这个人太傲,还以为秦少游至多也就朝他点点头,毕竟武承嗣虽然位高权重,只是名声嘛,却不是很好,秦少游是清流官,总要注意一些影响。
可是现在秦少游亲自到了面前,行礼寒暄,这让武承嗣意外之余,不由点头:“听说你在四门学做了好大的事。”
秦少游朝他眨眨眼,很是自来熟的道:“武大人,四门学不算什么大事。”
“噢?”武承嗣笑了。
聊天就是如此,他对秦少游本来只是点头之交,算不上什么熟络,按理即便秦少游上前,也不过只是平淡的寒暄几句,然后大家分道扬镳,可是秦少游的话却很容易吸引他深谈下去,他忍不住道:“震动了两京,这还不算大事么?”
秦少游很认真的道:“在现在可能算,可是吧,今日之后可能就不算了,因为今日下官还要做更大的事!”
武承嗣打起了精神,大过年的跑来朝拜,一站可能就是一整天,这是一件要命的事,可是听秦少游这么一说,他倒是对今日期待起来:“是么?那么老夫拭目以待。”
秦少游突然压低了声音:“不过,下官倒是有一件事想要拜托,大人能帮个小忙么?”
武承嗣道:“帮什么?”
秦少游压低了声音,悄悄对武承嗣说了一句话。
武承嗣皱眉,似笑非笑的看着秦少游:“老夫为什么一定要帮你呢?”这是大实话,武承嗣既不是劳模,和秦少游勉强也只算是八竿子才打得着的关系而已,帮忙,凭什么?
秦少游微微一笑道:“帮与不帮,全看大人,下官只是请求而已,时候不早了,下官入宫了。”
说罢,不再理会武承嗣,自顾自的随着长龙徐徐走入了甬道。
他一点都不担心武承嗣,因为他知道,武承嗣会帮忙的,这倒不是因为自己和武承嗣有什么割舍不掉的情谊,理由只有一个,人被勾起了好奇心,他就会忍不住想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
长长的队伍直接往万象神宫而去。
这万象神宫高达三百尺,有一百米高,不亚于后世三十层地高楼,方亦是三百尺,规模极为宏大,即便是秦少游,也被这座宏伟壮观的建筑所震撼,随着众人进入了殿内,那一个个圆柱所营造出来的面积更是惊人,莫说这近千地官员,只怕人再来多一些,也绝不拥挤。
在那面北朝南之处,则是玉阶,阶上摆着一方银案,案后的武则天头顶通天冠,身穿冕服,高高在上的俯瞰群臣,上官婉儿等女官则是侧立于后,个个雍容。
百官的声音在殿中回荡,而紧接着,便是朝贺的环节。
既是朝贺,自然不能草率,先是几个宗室王爷上前,随后是太平公主,此后是三省的宰辅,一个个出班,绞尽脑汁,说着各种吉祥如意的话语。
秦少游默立在这里,他明显的看到上官婉儿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等到她看到自己的时候,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竟是对自己一笑。
秦少游用冰冷回应她,不知什么时候,终于轮到他这个小小的通直郎了,他一步又一步地走到了殿中的位置,随即长身作揖,这时代并不需要三跪九叩,寻常的时候,皇帝与大臣议事,都是相互落座,至于礼仪,无外乎就是作揖而已,他礼毕后,挺直了腰杆,目视着远处的武则天,声音开始在这大殿中回荡:“圣皇大治天下,而今天下安泰,新年伊始,可喜可贺。”
这句话本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话音落下,许多人不由愕然。
因为秦少游前半句算是恭贺,可是后半句有意犹未尽的感觉,仿佛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就断了。
可是这个家伙,为何要停顿?
武则天的脸色平静如一泓秋水,她没有做声,只是侧耳倾听。
秦少游果然还有话说:“今日乃是正元之日,臣在此恭贺圣皇万福,却不免有些遗憾。”
嗡嗡…
方才还落针可闻的万象神宫里,顿时哗然。
卧槽,这个家伙,疯了呀。
武则天恍然,她远远眺望秦少游,显然没有想到,在这个无聊透顶的日子里,居然也会出现这么一个插曲。
站在她身后的上官婉儿皱眉,她已经不知第几次觉得秦少游是个疯子了,不过这一次,她觉得秦少游不但是疯了,而且已经无药可救。
秦少游语气平静得令人发指,他又一字一句地道:“圣人有云,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今日微臣以臣的身份向陛下道贺,语出至诚,这是因为君为臣纲、父为子纲,所以这是微臣的本份。微臣的身份既是圣皇的臣子,可同时又是先父的儿子,所以在昨日,微臣拜祭了先父,这些无外乎都是为臣者忠,为子者孝的本份。”


第75章 博士打人了
一个小小的通直郎,本来一辈子也未必能入宫觐见;跟天子说话,那更是痴心妄想。
也正因为是朝贺的场合,才有了秦少游站在这里的机会,可是这个家伙居然在这个时候东拉西扯。
为臣者忠,为子者孝,话是这个话,可问题就在于,这样的场合,你这样的身份,这些话是你该说的么?
殿中鸦雀无声,他们知道秦少游还有后话。
秦少游一字一句地接着道:“君臣父子是大义,可是微臣以为,这师生之义,怕是不下于父子,今日这样的好日子,臣有生员五人至今还在狱中,因此不免触景生情,臣在这里朝贺圣皇,圣皇当然是心中欢喜的,可是身为人师,自己的生员却身陷牢狱,想到他们的处境,不由心生悲凉,有一句话叫君臣同义,也有一句话叫师生同德,臣为人师,恳请陛下沐雨露之恩,为臣的生员做主。”
“…”
又是满殿哗然,这个家伙竟是跑来鸣冤。
大过年的,居然玩这一套。
可是秦少游的脸色平静,说完后,深深行了个礼。
其实他心里清楚,这是无奈之举,因为几个生员,对于殿中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没有人会为他们抱不平,也没有人会高看他们一眼。至于天子…那更是笑话,武则天的性子,他岂会不知,国子监是朝廷的机构,国子监革除了生员的学籍,无论对错,武则天都不会过问,因为过问,那岂不是天子错了,让一群酒囊饭袋来署理学政?